过了一会儿,家丁将上好的武夷端了出来,用白瓷的茶盅合盖著的茶水悠悠的透出茶香。
傅怀诀看了端茶的人一眼,眉头微躇。
“怎麽是你端的,孟冰呢?”
“小的刚才看了,好象没有起来的样子……”
傅怀诀的眉头皱的更凶,这都快晌午了怎麽还不起来?本以为昨日煞过他的锐气,今天该是平和些了,没想到竟然还是摆这些拿不起的臭架子!
将茶盅往桌几上一放,傅怀诀冷冷的道,
“去叫他起来。”
家丁偷望了主子一眼。
“……可是…………”
“可是什麽?”
“小的已经叫过,叫了好几声他也不出来……”
‘碰!’
傅怀诀的手狠狠的砸向桌子,八分满的清茶被震的泼洒了出来。
“我亲自去叫他!!”
说罢,长身一起,大步往後院走去。
坐在边上正准备饮香茗的傅母突然象听到什麽骇人听闻的消息一样,用激烈的语气询问站在边上的老管家。
“孟冰?是不是那个孟三娘的儿子?!”
“回老夫人的话,正是那死去的孟三娘的儿子!”
得到确凿的证明,傅母再也没有心情喝什麽茶了,她把茶盅往桌上重重一置。
“带我去!我要见见那个贱人的儿子!”
3
木屋中犹如黑夜般的沈寂,卧倒在床塌上的孟冰整整昏睡了一宿,依旧兀自一动不动。後背处的伤口可能已经化脓,火辣辣的灼烧著他的意志,混混噩噩中,孟冰也只是隐约的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之音,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惹火了傅家当家做主的人。
门,被用力的揣打,发出不堪承受的惨叫。
孟冰听见有人在用他那轰雷般的嗓音敲打他的耳鼓,一声声的击的他头疼欲裂。
“孟冰!你给我开门!!听见没有!开门!!”
因为有些发烧而变的不太灵敏的听觉,还是让孟冰辨别出那熟悉的声音的主人正是傅怀诀,他挣扎著下床,有气无力的正好衣衫,然後三步一摇五步一晃的去开门。
“啪!”
岂料著一开门的刹那,迎面而来的不是人的面孔,而是一只巨大的手掌,不偏不倚的刮打在孟冰半边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几欲呕吐。
“你现在是越发了不得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你都分不清了是不是?!要我这麽大费周章的来请你,你才晓得从你那张龙塌上爬起来吗?昨天是不是没有伺候好你,今天你又想要多来几下吗!”
傅怀诀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愤怒,他看见孟冰惨白的脸色,看见他因为自己的一巴掌而摇摇欲坠的身形以及勉强撑住自己的消瘦的手腕,莫可名状的火焰熊熊的在体内燃烧著…………
“我…………我起不来……”
孟冰虚弱的解释,心里却并不期待傅怀诀的谅可,他明白,在这里是没有他可以辩解自己清白的机会的。若是主人家觉得他在虚盖祢章,说什麽不是一样的。
那一瞬间,孟冰突然想到,要是就这麽被责罚而死,倒也不为是条解脱的好路。
“你…………”傅怀诀看他的眼中突然没有了生气,心下徒地抽紧,那真是一种很不好受的滋味。
“起不来?!怎麽个累法会让你起不来啊?”耳听得一个老年的妇人的话语声,孟冰抬起头来,定焦在站在傅怀诀身後的傅母身上。
这个看起来一脸寒霜却又皮笑肉不笑的老夫人,让孟冰第一次体会到了发秫是怎麽一回事。
“我只晓得,傅家待那些个会点茶技的仆役向来不薄,除了看管茶园端水沏茶,一概不问什麽粗重杂活,没想到却是养出一帮恃宠而娇的奴才来。”
冷笑数声後,傅母已经站在了孟冰的面前,她用轻蔑的眼光打量著孟冰消瘦的脸庞。
“你,就是孟冰?孟三娘的儿子?”
孟冰没有回答,他不清楚这位咄咄逼人的老夫人为什麽会提起他的娘亲。
“果然是那女人的儿子啊……连模样也相似的可怕!”
“娘!让孩儿来惩戒他就行了,您还是回房吧……”
傅怀诀上前拦住了傅母再度接近孟冰的企图,即使在身後一步之遥,他也能感觉到傅母体内散发出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凌厉杀气。他甚至可以肯定,只差一秒她会伸手掐住孟冰的脖子。
“我来了你这里,难不成还没了管奴才的权利了?!”傅母面孔一板,恶狠狠的瞪著孟冰,仿佛口中的话就是对他说的一样。
“不……娘言重了……”
娘?这位老夫人是傅怀诀的娘?
孟冰想到这里头脑竟完全清醒过来了。
傅怀诀的娘不就是傅老爷的夫人吗?!
‘冰儿……娘要托你一件事,若是娘有朝一日命赴九泉……你一定要替娘还清这一笔债啊………………’
“你多大了?”
傅母询问到。
“回老夫人,今年二十一了。”
管家在一旁替孟冰回答到,看他的脸颊滑落豆大的汗珠,一向把孟冰视如己出的管家只感到心痛不已。再者,孟冰又是好强到极点的个性,一身反骨,一个不小心难保又有什麽地方得罪了老夫人。
傅怀诀虽然可怕却还及不上老夫人万一啊。
“人虽长的好,却没想到是个哑巴……”好心解围的管家反而弄巧成拙,换来傅母白眼相加。
“回……老夫人…………孟冰过了这个中秋就二十二了……”
孟冰不忍老管家代他受过,只好出口回答。
4
“二十二…………”傅母似笑非笑的歪斜一下唇角,“我嫁来傅家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年纪……”
孟冰低着头看不到徘徊在他身后的傅母的表情,他也不晓得,傅家老夫人为什么会说这话?
“二十二……我嫁给傅庭和的时候是二十二岁,往事不堪回首啊。……想当初傅家虽声明显赫,家财万贯,他却从不鄙视我出生微寒,彼此相敬如宾十个年头……”
傅母好象沉浸在了往事的追忆当中,傅怀诀微黜眉头,知道母亲又开始每天如一日的缅怀了。
自从傅家老爷傅怀诀的父亲死后,他的母亲就一直一直念叨着过去的种种,突如其来的噩耗的打击,让不过三十出头的母亲在几日之内变成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三十岁的男人或者会有白发,可三十的女人却难有满头的白发,傅夫人几乎是一夜霜满。
母亲的遭遇让傅怀诀不忍阻止她继续的游思,自然也顾不了孟冰的感受…………
顾不了?
一个下贱的茶奴!又凭什么让傅怀决替他顾忌?……
“……我生下次子珑儿的时候,你娘却阴差阳错的被送进了傅家大门……对,就是你娘,毁了我和老爷十年的夫妻之情!!”
傅母突然恶狠狠的走到孟冰的面前死死的瞪着他,一半是由于惊吓,孟冰抬眼正对上傅母的眼神……这眼神,孟冰太熟悉,从他进傅家门开始他就是在这眼神之下唯唯诺诺的成长。
“你那狐媚的贱人娘,就是用这样的表情勾引老爷的!”
扬起的手不合时宜的落在孟冰消瘦的脸颊上,虽是女流之辈却也将虚弱的孟冰击的后退数步。
周围数双眼冷冷的注视着一切,注视着连捂住红肿的面部的气力也丧失的孟冰,和抛开傅家女主人的庄肃露出充满嫉妒和仇恨的狼狈的傅老夫人。
孟冰也同样熟悉那些眼神,从他进入傅家开始就环绕在周围的眼神……当然,他也看到了几对不一样的,站在左边最后面的老管家担忧痛心的眼神,在傅母身后惊讶恐惧的少女的眼神,还有,
傅怀诀那永远捉摸不透的眼神……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为什么还不死,和你下贱的娘一样去死!!”傅老夫人开始进入狂乱的状况,傅家的人在一旁蠢蠢欲动,惟恐闹出什么乱子,一边观察着傅怀诀的反应。
“我娘不下贱……”没想到傅怀诀没有所行动,一直沉默的孟冰却喃喃开口。
“我娘……从没有做过下贱的事……”
“连嘴也一样刁蛮!!”傅母突然转头冲着傅怀诀叫嚷,“这里不要这样不服管教的奴才!痛责一顿扳子把他给我赶出去!!”
傅怀诀没有任何表示,好象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用温和无比的口语醺醺的回答。
“娘……您周多劳顿了,先歇息去吧……这边的事孩儿自会处理……”
“处理什么?!我要你将他赶出去!”
傅母继续吼着,一旁的家丁有两个已经上来搀扶,连无关痛痒的林宣凝也上前挽住了傅母的胳膊。
“姨母,您也累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儿个再说吧……气坏了身子,怀决表兄也不好受啊……”说罢,她偷望了傅怀诀一眼,可是一颗芳心,却在发现他的眼中只有孟冰的时候怅然若失,隐约中嗅出一丝烦乱的气息,却不知道是傅怀诀抑或孟冰发出的。
直觉告诉她,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我们走吧,姨母……”
被这么一唤的傅母突然象回过神来一样,抚着自己太阳穴,喃喃的低语。
“……我这是……怎么了…………”
丧夫之痛带来的似乎不止有满头的白发而已,也是诱发歇斯的狂乱的主因,傅怀诀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在三年之前将老夫人送去四川姨丈家中,可是,今日的突然来访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当着她的面提出孟冰这个人也是纯粹的失策了。
可见她对孟冰母子的恨已经深入骨髓,难以缓和……
带着些须懊悔的心境,傅怀诀拉过一旁的管家。
“你去安排一下老夫人和林小姐,然后带他们去醉仙楼用晚膳,我随后就到……”
老管家不由得用满怀担忧的眼神再度望了孟冰一眼。
“还不快去!”
在傅怀诀的严词喝令下,管家也之好怏怏的离开。
在众人的眼中傅家老夫人很显然的是天子第一号难缠的角色,又加上潜伏的半癫狂的病症,若是她果真发作起来难保不会秧及无辜,所以,傅老夫人是最可怕的,这一点是大家有志一同,然而,在孟冰的眼里,最可怕的人不是傅家老夫人……
“你怎么了,过来!”傅怀诀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嘴角吐出阴柔的话语。
勉强撑起身子的孟冰并没有回应他,而是淡淡的摇摇头。
“……今天……不行…………”
“行不行不是你来说的!”傅怀诀将他拽住,把孟冰一身无力的软骨重重摔在褥塔上。
“呜!!”牙紧咬的唇瓣沁出血丝,在傅怀诀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被孟冰悄悄拭去。
“你刚才为什么对我娘反唇?”
“……”
“我晓得,你,是想我听娘的命令把你赶出去是不是?!”
“!”
孟冰没有想到傅怀诀会这么看透他,讶异瞬间转化为恼怒,他撇开头,避开对方质问的眼神。
“看起来,我没有猜错……”
下一刻,孟冰觉得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窜进了自己单薄的外衣。
“你……作什么?”他惊恐的堵住那只手的进犯。
他不要!
宁可被杖责而死也好过肉体被凌辱的惩罚!!
傅怀诀乐于见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对不苟言笑又傲骨一身的孟冰,这可谓难得一见的奇景了。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傅怀诀把他压的更紧…………
……………………
三年了……
从第一次侵犯令傅怀诀食髓知味到久而久之难以自拔,整整三年的时间……
孟冰几乎已经忘记了要如何反抗,在痛苦中沉沦,又在绝望里复苏,没有身体与精神的连接……
5
交缠在床塌的两具身影激烈的撞击著,再摇曳中垂坠的蔓帷薄薄的遮住了黄昏的光亮,也将痛苦的喘息从人间阻隔。
手指,撕裂了青葱色的被单,被迫仰面交合的孟冰承受著由天与地齐来的苦楚。
“呜!!”
後背的伤口在傅怀诀突然的冲击下再度裂开,殷红的血液溅染了薄被,黑色的、红色的印记渐渐晕染开来,漫溢到床单的其他地方。
等到傅怀诀发现的时候,孟冰已经没有呼喊气力,宛如傀儡一般毫无生气的随著渐渐停摆的动作而动作著。
“你……没有用我给你的药?!”
该死的!在肆虐的快感中浑然忘我,竟连昨日那一幕血淋淋的刑责都忘的一干二净。
傅怀诀不再继续,他板过孟冰火烫的身体,现在的火烫他终於相信并不是因为欲火焚身。
“嘶啦~~~~”
薄布衫由後背被撕为两半,本来是蓝灰色的料子此刻已经呈现暗红。却仍有粘粘的液体缓缓渗出。
伤口显然已经恶化,裂开翻出的部分皮肉被凝固又流出的血液染黑,继续渗出的地方也开始伴随著恶黄的脓液,触目惊心。
“用了又怎样?……还不是又要受到责罚,还……是要继续…………周而复始……用了…也是白用……”
孟冰虚弱的在口角扯出一丝笑意,目光流转聚焦不定的看著高高在上的傅怀诀。
疼痛感早已变的麻木,他觉得自己快要昏死过去了,可要是真的昏死过去那样也好,好过有知觉的折磨。人是活的才会有知觉,若是死了自然什麽都没有,昏死不是死,却也可以什麽都感觉不到。
他不屑!他竟然不屑自己从从京城带来的上品圣药,竟然不屑他的一番好意!!
傅怀诀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认识你这麽久,我倒还不晓得你喜欢这种玩法!……好!不用也罢,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甩过他的身子,傅怀诀将未消退火热的利刃再度突刺入孟冰的体内。
“呜啊!!”
孟冰顿时瞪大了双眼,似乎要将源於体内的剧痛透过目光射穿床顶,刺穿屋睚驱散到遥远的天那边。傅怀诀毫不顾惜的律动,毁灭似的摆弄他受伤的身躯。
“怎样?!你喜不喜欢?!还是嫌不够?!!”
傅怀诀欣赏著他渐渐反白的脸色,不断颤抖却始终没有再叫出声来的干裂的唇瓣。不知何时起,被水气笼罩的眼眸不再停留在他的身上,孟冰象是要窒息般大口呼吸著,使劲最後一丝气力,将手指深深嵌入傅怀诀钳制他的手臂,指甲狠狠的拉出几道血痕。
宛如他背部的伤痕一般丑陋一般触目惊心的血痕。
终於如愿的昏厥。
傅怀诀同时的停下举动,在那一刻,欲望奇迹般消退,将肉刃抽离躯干的瞬间发出足以令人颜红的淫靡之声,却在此刻变的令人胆寒。
他不记得自己从何时起变的如此残忍,不知道是什麽让他如此痛恨这个小小的茶奴。
三年前是为了父仇,三年後……是什麽?…………
“你的债……你永远还不清…………”
低低的在没有了知觉的孟冰耳边吐出这样的耳语,傅怀诀起身著衣下床。
窗外已经开始落起蒙蒙细雨,打落在碧绿的茶田,沙沙的声响象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抽抽噎噎……
重阴未开,暮色又催疏雨,萧萧复萧萧
梦魂归,泪痕尘影,心似熄香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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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渐渐回暖,悠悠复醒之时,房中再无半个人影。
孟冰感觉到自己的後背已不如先前那般疼痛,或是麻了丧失了痛觉,竟有一阵暖意包裹,才发现自己,是俯卧在床头,身上已经包上了厚厚的绷带,一股似香非香的药味,在小小的木屋中弥漫,夹杂著男子淡淡的气息。
是傅怀诀,是他替他上了药并仔仔细细的包扎。
那药?不是已经被扔了吗?
孟冰一抬头,看到桌几上赫然摆放著昨夜被他扔进茶园的白瓷药瓶,没有错,上头还沾著少少的烂泥巴。
为什麽?
在偌大的茶园中替他找回药瓶,替他上药,替他包扎……他是奴,生或死都是奴!他是主,没有主为了奴的命出此一辙。
傅怀诀…………
孟冰想不通,猜不透,他的公子他的主,究竟要他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