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夕看着他冷冷地道:「说!这里能够藏人的地方在哪里?」
「这、这……小的向来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哪、哪会有什么藏人的地方……」他几乎
被吓破了胆,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只一个劲地抖着嗓子证明自己的清白,「
大人请相信小的……从、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请相信小的啊!」
唐泽夕听得若有所思,而琥珀则是嫌他太吵,于是伸手一记手刀将他打晕过去。
「看来他真的不知情。」
「你叫人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擅自离开一步。我要亲自再去搜一次。」唐泽夕执着
,然后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中。
「是。」琥珀点头道,然后对身旁的人交代之后,也带了几个人紧随着他往内走去。
唐泽夕来到了后院。为了方便搜索,琥珀的属下将酒楼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柴房里,
包括厨子、伙计,还有马夫等叫共接近一二十个人,将原本就很窄小的柴房挤 得满
满,大家都一脸惊恐的看着走进来的唐泽夕,弄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泽夕在屋内走了两步,忽然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
本来他已经想离开再去马棚内找的,但又停下来将屋内的每一个人仔细地看了看,最
后目光在穿著一黑一黄的两个男子身上顿住了,表情也冷了起来。
「你们会武功?」
身后的琥珀听后楞了楞,也向他们看去。会武功的人在呼吸的时候会自然地显得与普
通人不同,要来得缓慢悠长得多;但这一点细小的差别,一般人是很难察觉到的,如
果不是唐泽夕说起,他可能就不会发现。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惭愧,也不禁由衷的钦佩。
那两个人被吓得立刻变了脸色,还是旁边的一个厨子胆子大些,为他们开口说道:「
他们……他们是这里的保镖……」
唐泽夕皱眉,虽说如此,一来就是会一些功夫也不足为奇了,但他始终觉得哪理不大
对劲。
他充满疑虑地仔细看着他们,直到日光在触及到黄衣男子的衣袖时,顿时就明白了过
来。
他对琥珀使了个眼色,断然说道:「仔细搜这间屋子,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
这些手下都是唐炎慈府内的侍卫,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绝非俗人,在听到唐泽夕的话之
后,不待琥珀发令就立刻在屋内仔细搜了起来,而原本集中在屋子内的人也全部被赶
出来。
「王爷发现了什么吗?」琥珀问道。
唐泽夕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才知道是脚步声有问题,
这间屋子下面应该是空的,而且……那个人的袖子上有几道脏污,明显是被人拉扯住
时留下的指痕。」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胸口一痛。白镜湖总是习惯性地扯着别人的袖子说话,他是再了
解不过了。
果然,在柴堆的下面有一块石板是松动的,将石板移开就可看到一个拉环。
地窖的门就在这埯!
那两个人见事情败露,立即窜身而出想逃命。
不待唐泽夕动手,琥珀就已经将他们制住了,然后用随身的银针刺入他们颈间的穴位
里,他们顿时就倒了下去,浑身还不停痛苦的抽搐。
「王爷打算如此处理他们?」
「先救人要紧。」唐泽夕看也不看就急着从地窖的入口走了下去。
下面太暗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琥珀令手下点了火,窄小的地窖就这么亮了起来。
火光之中,白镜湖躺在地上,腥红的鲜血已经将他的衣袖染湿了大半,血还不断从手
上的伤往外渗出,他的脸上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紧闭着,像个坏掉的木偶般毫
无生气。
在认出他的那一瞬间,唐泽夕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他几乎要崩溃。
琥珀懂一些医术,他赶紧过去将白镜湖扶起检查,在确定他并没有生命危险时终于松
了口气。
「还好他没事,不过……受了点伤。」
唐泽夕就好象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仍然站在原地呆立不动,理智被击溃得无影无踪。
他紧握着剑柄的手已经泛白,宫四周的空气里都能罩着杀机。
「不管是谁,我会让他后悔的,我会一百倍的还给他!」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心里一寒,尤其是琥珀。在他的记忆里这位二王爷总是对任何
人温和有礼,从来不生气,也从不摆架子,教人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因愤怒而失去理
智的男子联想在一起。
「王、王爷……」琥珀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白少爷受的
伤……很奇怪。」
他的话惊醒了唐泽夕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他勉强收起自己几乎失去控制的愤怒,走
过来看白镜湖的伤口。
而在看到白镜湖仍在流血的指间同时,一阵带着寒冷的痛苦也彻底地将他吞噬了 。
白镜湖左手的三根手指之间,那原本连着的地方被硬生生地用刀切开了,伤口并不整
齐,像锯齿似的扭曲着,皮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露出的骨头,完全血肉模糊了 。
在他的中指上,戴着那只已被血染红的戒子!
【第九章】
当白镜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唐泽夕那充满疲惫与忧虑表情的脸,由模糊到清楚出
现在他的面前,他顿时知道自己得救了。
「你……终于回来啦。」白镜湖对着他笑了笑,声音干涩沙哑得连自己听了都皱眉。
唐泽夕的脸消瘦得厉害,眼神几乎是空洞的。在听清楚白镜湖说的话后,身体明显一
震。
他低下头望了他许久。「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已经说不出别的任何字句了。
白镜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道歉,是因为隐瞒了身份的事?欺骗过他的事?不管哪一种
可能都令他觉得心痛难忍。
就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还希望那只是一场梦,清醒了就又能回到当初了;但是
他的抱歉,还有手指上灼热的疼痛,却不断提醒着他冷酷的现实。
他将自己的左手从锦被下面抽出来,手指上包扎得很仔细,一股奇异的药香也弥漫了
出来。他试试动了动,但只是一点细微的动作就令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痛苦,忍不住呻
吟了一声。
「痛吗?」唐泽夕忙站起来,「我去叫人来帮你换药……」
「等等!」白镜湖叫住他,「我的戒子哪里去了?」
唐泽夕背对着他,顿了—会儿才低声回答:「因为要涂药膏,所以我把它取下来了。
」
「你放在哪里?能够还我吗?」
「当然。」他回过头来,把那只戒子放在他的枕头旁边,虽然距离隔得很近,他却没
有去看他的眼睛。「你饿不饿?我去……」
「我们离开这里吧。」白镜湖忽然打断他,「像以前那样,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离
开这里!」
「那是不行的。」唐泽夕有些惨淡地摇头。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你还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还不清楚真相。」
「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二王爷,我已经知道了!」白镜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紧
了他的衣袖,很急切地说:「但是……我根本不恨你,我们可以忘记这件事……」
「不只是那样。」
唐泽夕颓然地将他的手拉开,终于决定把事实说了出来。
「我一直都没告诉你,你不姓白,你真正的名字应该叫作何明湖,因舄手指与正常人
不同,而且生辰与以亲相克,于是你的双亲向外宣称你已经夭折,其实却暗中将你交
给信任的家仆带出京城养大,准备等你长大之后再找机会接你回来,只是没想到……
他们却在十二年前死去了……」
白镜湖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的身世,他呆了一会儿,然后疑惑地看着面色沉痛的唐泽
夕。
「可、可是……,你为什么知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姓何,何莲雪就是你的姐姐,是我害死了她,害死了你的家人!
」
唐泽夕逼自己对上白镜湖的目光,只是这么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都痛苦得快在他
眼前碎裂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白镜湖从茫然无措,最后简直觉得接近于荒谬。
沉默的空气里像有无数只手伸出来扼紧了他的呼吸,他忽然坐起来用力拉着唐泽夕;
唐泽夕本想避开的,可身体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就这么任他紧紧地扯着自
己的衣袖。
「你把我带在身边……只是因为她是我姐姐的关系吗?」
唐泽夕惨然一笑,心里痛到已经木然。
「是的。」
「那……你把戒子给我,对我好,也只是因为她是我姐姐?」
「是的。」
没有一点停顿的答案,急促得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不让自己拥有,由心而生的冰冷将
他冻僵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深深的折磨,对他的,也是对自己的。
「你可以恨我,杀了我也行。」唐泽夕继续说:「我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而活到现在
的,从遇到你开始,我就明白这是我的天谴。」
不得不放开他的手,这才是他命里所要承受的最大浩劫。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不敢
去面对罢了。
陪他走、陪他闹,陪着他从入睡到醒来,连为他梳头穿衣都成了一种满足,怎么可能
只凭着一份愧疚就能解释?
在知道白镜湖会有危险的时候,害怕失去他的想法已经变成了疯狂的恐惧。只要他没
事,就算用任何代价来交换他都毫不犹豫。
不敢奢望他的原谅,唯有自己选择结束。
白镜湖的手无力地从他的衣袖上滑落,苍白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僵硬地看着
他。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你知道的,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时候你就不该带上我……而我……也不该遇到你的……」他失神地低
语着。
那天傍晚刚好街上没什么人,刚好他就出现了。
为什么会找上他呢?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任何人说话,没想到只这么一次,
竟然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能丢下你不管。」
「那你现在就可以丢下我了吗?」白镜湖忽然说。
「我……」
唐泽夕的话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打断了,甚至连他的心跳也在同一时刻时停止了一般。
白镜湖扑进他怀里抱着他,与以前的每一次一样,这个动作已经成了彼此间的习惯。
「我没有办法恨你……真的不行……」白镜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已经哽咽了。
「不要离开我,就算是为了我姐姐也好,请你不要离开我!」
唐泽夕只能惊讶地看着他,身体僵硬得连一个动作都不敢做,他害怕这个幻境会碎,
怕下一刻就要回到痛苦的现实里去。
「我……可以吗?」他茫然地问道。
白镜湖抬起脸来,那美丽清亮的眼眸恳求地看着他,却带着坚定而且勇敢的光芒。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姐姐,那么就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从此以后你的自由、
你的人生都是我的,如果你真的那么内疚,那么就用这种方式来赎罪好了!」
「但是……真的可以吗?」如果是这种结果的话。
这原本是他早就已经放弃的奢望啊!就算与莲雪无关,他也是他不顾一切都想要珍惜
的人。
在唐泽夕伸手回抱着他的同时,白镜湖带着一种悲哀的心情笑了出来,然后只觉得鼻
尖一酸,晶莹的泪水已经慢慢地从眼眶中溢出,再顺着脸颊滴落在唐泽夕的衣襟上。
「对不起,又害你哭了,我真是没用。」唐泽夕歉然说道,用手指小心地为他把泪水
擦去。「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尽力不再让你感到任何的难过,就算哭,也只让你因为幸
福而流出泪水。」
就算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他这一刻的悲伤,他也甘愿。
「不对。」白镜湖轻轻摇头,「我……本来就是觉得高兴才哭的……」
这时的唐泽夕也好,白镜湖也好,都抱着一种悲伤的渴求心情搂紧了彼此,正因为太
过在意,反而看不清对方的心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泽夕从睡眠之中醒来。
近日的焦躁不安和操劳让他昨晚在安慰完白镜湖之后,就趴在白镜湖的床边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白镜湖可能也是太过疲劳,已经日上三竿仍然躲在被窝里不肯醒来。
唐泽夕看着蜷成一团的白镜湖,想要叫他起来换药了,可当他将被子掀开时,顿时倒
抽了一口凉气。
被子里只是一团衣服,哪里有白镜湖半点影子!
唐泽夕急忙冲出房间,大声叫来下人询问,可是下人都说没有看到白镜湖。唐泽夕将
整个府邸翻了一遍,仍旧没有看到白镜湖;他不禁懊恼自己昨天执意要唐炎慈将护卫
撤走,要不然也不会让白镜湖不见了踪影。
「他到底会去哪里?」
唐泽夕在唐炎慈的书房里不停的走来走去,看得唐炎慈两只眼睛都开始发疼。
「不用担心太多了,我已经叫人全城搜索,只要他还在城里,我把房子拆了也要把他
找出来。」唐炎慈不知道已是第几次安慰他了。
此时有侍卫来报告,说是听守城的卫兵说昨夜快关城门的时候,有一个穿著白衣的少
年骑着马从西城门出去,有点像是白镜湖的样子。
西城门,该不会……
唐泽夕没有撂下一句话,便消失在唐炎慈的书房。
对于这位向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二皇兄,唐炎慈只有摇摇头。唐泽夕急着叫人备马
,然后也不管那么多,就朝西边追去。
尽管唐泽夕不停的赶路,累了就靠着路边的树休息一下,晚上直到不能视物才肯停下
,但仍然没有追上领先半天于他的白镜湖。一路走来,他不停的向路人打听,才确定
白镜湖的确就在前面不远。
真不敢想象从来不会骑马的白镜湖,竟然连续在马背上快速奔波了十几天。唐泽夕躺
在树枝上,虽然已经过了三更,但仍不能进入睡眠。
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快要到黄玉锦居住的地方,唐泽夕又想起了在何府时的情景,还
有那几天和白镜湖相处的时光。
白镜湖为什么要逃走?这个问题一直煎熬着他。
「对,那山顶!」唐泽夕一个翻身跳下大树,也顾不得拴在树下的马儿,便朝那座山
峰奔去。
东方已经开始泛白,微微的风带着凌晨的清冷,此时的白镜湖正爬在陡峭的石壁,手
指传来的疼痛让他的额上渗出了汗水,在稍作休息之后又开始了他的攀爬。
虽然十多天的奔波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可心底有个信念一直鼓励着他——只有
到达这山顶,才能扫清一切困难和阻碍。
白镜湖将戒子从手指上取下来放到嘴里,看了看上面几乎没有缝隙的石壁,鼓起勇气
继续向上爬去。
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降落,两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不像上次那样幸运,石壁光
光的什么也抓不住。
白镜湖闭上双眼,感觉就像是飘浮在无尽的空间,通往的—幕幕浮现于眼前。
「唐泽夕,快来救我!」白镜湖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着。他不想死,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要回去找他!
一只大手紧紧抱住白镜湖的腰际,白镜湖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唐泽夕苍白的脸庞。
整个世界仿佛停顿在这一刻,等白镜湖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置身山顶。
白镜湖看着唐泽夕傻傻—笑,然后将含在嘴里的戒子取了出来。「你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