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相流醉————墨竹

作者:墨竹  录入:07-17

“爱情是多麽美丽又多麽可怕。犹豫著,痛苦著,却是兜兜转转,始终逃不开,避不掉。”他转过身,面对君离尘,伸手为他理顺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叹了口气:“我该怎麽办呢?我们都是男人,又是至亲,这种感情,我感受到了却承受不起。你受了伤害,我又何尝没有?我受的煎熬,你又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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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离尘捉住了鬓边的手指,张了嘴,却无法说出话来。
“离尘,你想要去那里,对吗?”君怀忧转头望向那片闪烁金色光华的琉璃瓦屋顶:“这是每一个人的梦想,被世人景仰,拥有无上的权力。虽然我不懂政治,但我知道,如果你是君王,就一定会是个千古明君,後世会记得你,这会是一个盛世的开始。”

“不,我需要的,不是世人的景仰或者後世的传颂,我想要得到这个帝位,只是因为我不想认命。”君离尘也看向皇城:“我的师父紫辰一直对我说,我生来紫薇入命,应是天下之主,只可惜没有生在帝王之家,注定了要和皇位擦肩而过。我却是不信,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就说明我有资格去得到。就是因为有这种命运的说法,让我被迫动荡,受尽冷落。那麽,我想要从这种命运中得到一些回报,也是应该的。”

“原来……你知道……” 自 由 自 在
“我一直都知道,韩家有一种知晓过去未来的能力。韩赤叶之所以和我处处针锋相对,也不过是因为陷进了那个‘君离尘是祸乱之源’的蠢问题里面。天下,应该是有能力者才能得到的东西,什麽应不应该,可不可能都是愚蠢的顾忌。”

一说到这些,君离尘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应该说,就像是君怀忧第一次看见他时的那个样子,不可亲近,像是一个隔著遥远距离的陌生人一样。
身为王者,必须是孤单的,注定了要放弃一些东西。
“我呢?这两者之间怎麽兼有?”他本来是不想问的,也是不应该问的,但他还是问了这个最为尖锐的问题。
君离尘果然怔住了。
“如果你在那里,就注定了和我再也不能有任何的牵连。”君怀忧轻轻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为什麽?”君离尘又一把抓住他抽离的手:“我一生之中,除了你,谁都不会再要,你为什麽不能留在我的身边?”
君怀忧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固执地说:“我早就决定,你和天下,我一定会两者兼得。在你离开的那一天,我就告诉自己,我可以给你一时的自由,但终有一天,你只能陪伴在我的身边。我绝不会再让你逃走,你只能在我的身边……”

“你还是那麽自信。”只觉得眼角有些发酸,君怀忧急急忙忙低下头去,苦涩地笑了:“可是……”
君离尘猛地把他拥入了怀里,打断了他。
“没有可是。”他坚定地说著:“我说过,我不要任何人,只要君怀忧一个,不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只要你一个人。”
“我,君怀忧?君离尘,你看著我。”君怀忧半仰著头:“你看清了吗?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什麽模样?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你还会认得我吗?你爱的,究竟是谁呢?”

看见君离尘迷茫不解的神情,君怀忧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是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问些什麽,君离尘又怎麽会懂?
“不,你不用回答了。”他再一次低下,闭上了眼睛:“我只是……”
有太多的话来不及说,有太多的事不能倾诉,有太多的阻隔无法逾越。
如果还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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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君离尘会陪他吃这顿饭,他也知道,这顿饭以後君离尘会下令攻打皇城,也许明天,这片江山就要易主。
所以,这已经是最後的机会了。
所以,一切都必须结束了。

他环顾四周。
君离尘知道他讨厌被人打量指点,所以没有让人跟著伺候他,整座营帐里,只有他,还有一桌的酒菜。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手,从自己的发上抽出一支长长的玉簪。自 由 自 在
轻轻地转动,装饰的镂雕和簪身分离开来,他小心地把当中白色的粉末倒入面前的酒杯,耐心地看著那些粉末完全地溶入酒中,然後把玉簪插回了发髻。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是那麽地平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做完了这一切,他也没有表露任何的不安,只是坐著,静静地在等。

君离尘过了很久才回来。
就要攻城,他当然要去军前鼓舞士气。
像君离尘那样的人,振臂高呼似乎是很可笑的事呢!

“怎麽了,在笑什麽?”
他轻轻摇了摇头,微笑著把面前的酒杯递给了君离尘。
“这是祝捷酒吗?”君离尘也勾起了嘴角,看著他。
“我希望你能够实现所有的愿望。”他亲自端起了那杯酒,递到了君离尘的面前。
“我就要攻打皇城了。”君离尘接过酒杯,深深地看著他:“如果,这次攻城,君家无法幸免,你会恨我吗?”
“不会。”他简洁有力地回答了。
“怀忧。”酒杯在君离尘的嘴边停住,他又问:“除了是兄弟,你有没有像我一样,对我动了情?”
“有。”他依旧没有犹豫。
“好,实在是太好了。”君离尘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酒杯已经碰到了他的嘴唇。
然後,靠近又远离,靠近,又远离……
君怀忧平静地看著他。

“如果,我已经喝下了这杯酒,你的回答会是什麽呢?”终於,君离尘还是放下了酒杯,看著他问。
君怀忧一愕。
“你犹豫过吗?”君离尘的眼睛,那麽地暗沈,君怀忧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有,但是我必须这麽做。”君怀忧看著那杯酒,直到现在,他依旧保持著平静。
“为什麽?”
“牺牲一个兄弟,可以救回我的全家,我的独子,我的弟妹,我有什麽理由不这麽做呢?”
“那我呢?”
君怀忧抬起头,迎上了他凝固的眼神。
“只是一个兄弟,失散了许多年的,感情并不是很深的兄弟。”

君离尘凝固的眼神终於被击碎了。
“只是兄弟?那麽,你所说的那些……又算是什麽……”
“因为我很歉疚,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你对我的感情,我的确十分感动。可是,除了同情,我什麽都给不了你。”君怀忧叹了口气:
“我很内疚,当初要不是我一再退让,让你有了错觉,今天也不至於会令你这麽痛苦。”
“很好,实在是好极了。”君离尘靠在椅背上,目光里一片空洞:“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救得了那些你重视的人吗?”
“也许不能,但是如果我不动手,就一点机会也不会有。” 自 由 自 在
“你很残忍啊!君怀忧。”君离尘笑了起来,笑得仓惶而又凄凉:“你知不知道,你这麽说,和杀了我根本没有什麽分别。”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麽做。我们君家注定了是要亏欠你的。”君怀忧带著歉意在说,可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地近乎残酷。
“够了!”那种残酷终於打败了君离尘,他站了起来,痛苦的表情被阴冷替代,他猛地抓住君怀忧的双肩,那麽用力地抓著:“我真想知道,你为什麽会这麽残忍?为什麽,你为什麽也和他们一样把我当作毫不重要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麽多年以来,我的心里只有你。别人怎麽恨我都可以不在乎,没有任何的事能够让我这麽痛苦!只有你!只有你啊!你怎麽忍心,你怎麽忍心……”


肩膀上的疼痛让君怀忧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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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离尘下意识地放松了力气。

下一刻,他开始厌恶自己。
君离尘是什麽人啊!别人都说你没血没泪,心如坚铁。你不是告诉过自己,能够得到这个天下,就算血染河山又有没什麽关系。那些怨恨你的人,害怕你的人,他们的只配做你脚下俯首贴耳的奴仆。

可是现在呢?
这个人明明背叛了你,背叛了你有生以来第一次交付的真心,你居然因为害怕会弄痛他,而这麽小心翼翼的?
他要杀了你,他要杀了你啊!
你怎麽能够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呢?
他爱他的家人,胜过爱你千百倍,这样的人值得你视如珍宝吗?如果你穷尽一生,都得不到这个人的心,又该怎麽办呢?
你能等那麽久吗?你等得到吗?
如果他爱上了别人,他的心最终给了别人,你该怎麽办,该怎麽办啊?
你只会更痛苦,更痛苦,那种痛苦你怎麽能够承受?
想要永远不会尝到那种痛苦,除非……

“你想杀了我,是吗?”君怀忧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杀意,平静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心里,一直就有著杀我的念头。当年,你让我去皇城送那个漆盒,里面什麽都没有的吧!你让人在半路上刺杀我,却没有想到我只是受了轻伤。你的心在那一刻分成了两半,一半痛恨我使你变得软弱,另一半却对失去我恐惧万分。你杀我是因为你恨我,你救我是因为你爱我。那现在在你的心里,又是哪一半占了上风呢?”

“够了,君怀忧!”君离尘松开了手,踉跄地後退了几步,用全然陌生的目光看著他:“你究竟是什麽样的人呢?为什麽我会觉得我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看清了吗?我还会是谁呢?你只是忘了,我也姓君,你血液里的冷酷,我又怎麽会少?我现在做的,和你当年在舞凤宫里做的,又有什麽差别?”
君离尘扶住了桌子,收拾著自己已经残破不全的心。

这麽多年以来,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至少,君怀忧在聚华镂里落到他怀里的那一刻之前,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

他所想要的,只有那座世上最为华丽也最为黑暗的宫殿,他要证明,他君离尘生来就是为了“君临天下”的。没有人,能够动摇这一点。他费尽了心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在最後的关头,不能被任何的事毁了他就要到手的成功。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站直了他修长的身躯,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至少看起来,冷静已经回到了他的脸上。
“很遗憾,你还是失败了。这的确是让我大感意外,不过可惜,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京城已如危卵,你没能杀得了我,这个天下就注定了要落到我的手里。京城覆灭,君家绝对逃不过这场劫难。”君离尘笑了,笑得足以让人不寒而栗:“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城破他们得以不死,我也不会再让他们活在这个世上。我要你亲眼看著,他们一个一个地为你刚才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不怕我恨你吗?”君怀忧直直地盯著他。
“你恨吧!”君离尘笑得更冷:“我不在乎,你尽管恨吧!”
“你为什麽不杀了我?” 自 由 自 在
“我为什麽要杀你?我没有想过要杀你,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杯酒,把我伤得多痛。你也应该尝尝那种滋味,也许,你就会明白我爱你究竟有多深了。”君离尘拿起桌上的那杯酒,当著他的面倒在了地上:“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失败了会有什麽样的结果。青田君家会跟著这个皇朝一同覆灭,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放下酒杯,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两名卫兵随後走了进来,可想一定是君离尘吩咐的。
感觉到君离尘渐渐走远,君怀忧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和动作。

“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个可怕的人。”
这座营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不属於他的声音。
一旁的卫兵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如果我是他,就一定不会相信。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偏偏会被他亲眼看见你在下毒?”那个声音又说:“原来绝望,真的能让一个这麽有头脑的人都瞎了眼睛,我原以为这是行不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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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他。”君怀忧终於改变了表情,他靠在了椅子上,显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他也不想想,像你这种滥好人,怎麽可能下得了这种毒手?不过话说回来,我从来没见过他狼狈成这样,心里倒是有些痛快的。”
“你的话,还是一样这麽多。”
“他可不像是这麽笨的人呢!难道说真的是有‘当局者迷’这种事的吗?倒也是,你高明地连我也差点就信了那是杯毒酒。说实话,你对他……”
“洛希微,你闭嘴!”君怀忧猛地打断了他:“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还要在桌子底下讲多久?”
“好了好了!我这就出来了嘛!”
从桌子底下钻出一个人来。

其实,他是从桌子底下的那块地毯下面钻出来的。
说明白些,其实他是在桌子下面挖了个洞,躲在了那里。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眨了眨他招牌一样的圆圆猫眼,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君怀忧,问:“你没什麽事吧!”
“走吧!”君怀忧站了起来。
“等一下!”洛希微一把拉住了他:“你真的决定了?其实,事情未必有那麽糟糕,你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你实话告诉他,说不定他会有办法的。”
“什麽办法?是你自己说什麽办法也不会有的。”君怀忧看了他一眼:“我好不容易演完了这一出,现在却要反悔吗?”
“不是啊!你难道真的愿意一个人跑出去等死?在他身边,你多少能好过一些的。‘断魂’虽然可怕,总也有解药的,说不定京城撑不了几个时辰就破了,那也还有救啊!”
“尽会乱想,快走吧!”君怀忧把桌上的酒杯收入怀中,第一个跳进了桌下的洞里。
洛希微叹了口气,跟著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地道里。

山坡上,君怀忧回首望著君离尘驻营的山谷。
“在想什麽?”牵著马站在他身边的洛希微问。
“我在想,你每次挖这麽长的地道,那些挖出来的土都到哪里去了呢?”君怀忧十分正经地问。
“你管这个干什麽?总不会吃掉的。”居然用看蚯蚓的眼神看人,真过份!
君怀忧抬头看了看天色:“很晚了啊!”
洛希微欲言又止。 自 由 自 在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按我们的约定,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万一我在路上死了。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就好,不要立碑,知不知道?”
“我看见过无数将死的人,可像你这样的,还真是没有过。死了还怕别人会难过,要躲起来偷偷死掉,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你别难过,我不是还没死吗?”
直到君怀忧帮他擦了眼泪,洛希微才知道自己哭了。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麽会不长命呢?难道说,连老天爷都会有私心,不想把你留给那个妖怪?”
“我对不起他。”君怀忧忍不住再次地回望:“看见他那麽地难过,我又怎麽忍心呢?只是,与其让他看到我死,我倒宁愿他一辈子都弄不清事情的真像,一辈子以为我还活著,只是又一次地从他身边逃开……”

“你真的很残忍,只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一个人,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安宁了。”
君怀忧笑了。
淡淡地,带著些许的悒郁……

“什麽人?”突然,洛希微神色一凛,伸手把君怀忧护到了身後。
“你还是没什麽长进。”一个冷历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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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怀忧明显地感觉到了,洛希微的身子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忽然变得僵直起来。
突然,他也猜到了是谁。
“这件事和你无关,我们的事以後再说。”
君怀忧第一次听见洛希微用这麽凝重的语气讲话,感到有些惊讶。

“难得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有事没有说清。”那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蓝衣古剑,面容冷峻。“不过,我这次来不是要来找你的。”
“是你?”君怀忧皱起了眉,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你什麽意思?”洛希微戒备地问。
“我要找的人,是他。”蓝衣人锐利的双眼盯著的是君怀忧。
“什麽?”这边的两人同时惊讶地反问。
“我要把他带回皇宫。”蓝衣人的目光在洛希微身上打了个转:“你知道是白费功夫,就不用动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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