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连忙打断重言的胡思乱想,拉着他回房,「好了好了,言,你先去休息,你已经一夜没睡了。秦勤我会看着的。可是刚才医生不是说最好先把他送到疗养院去比较......」
「我不准!」
重言突然激动起来,因为熬夜而变的赤红的眼睛显得有些吓人。「他留在这里就可以!我知道他能好起来,我只要......」
「好好好,就让他留在这里,你先睡觉去睡觉去。」
重言平静了一会儿,勉强笑了一下,「我有些激动了。」
「没关系,你只是累了。睡个好觉,一切都会好的。」
重言点点头推开卧室的门,舒文看着房门再次关上,径自走向秦勤休息的房间。这里原本就是秦勤的房间,所有的摆设都还是当年的样子。显然秦勤离开家也很早,白墨绿两色的设计还显出些许的孩子气。
墨绿色的大床上,秦勤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纯洁得像堕入凡间的天使。
舒文在床边坐下,凝视着那张美丽的脸庞。以前似乎都没有注意过,秦勤这种病态的美丽是如此的慑人魂魄。可是......舒文嘴角浮上淡淡的笑容,「秦勤,原来你也会逃避现实啊......不过这样最好。重言是我的,你不值得让他这么劳心费神......」
*****
睡梦中的重言轻轻啜泣起来,惊醒了一旁的舒文。「言,重言!醒醒醒醒,你怎么了?」
舒文把陷在梦魇中的重言叫醒。
「文......」重言楞楞的看了会儿舒文,这才明白自己是在
做梦,头一沉便倒入舒文的怀中。「文,我梦见秦勤......秦勤走了,我怎么拉都拉不住他......」
舒文轻柔地抚着他柔软的头发。「没事儿,你只是在做梦而已。秦勤他也会没事的......」
重言坐起来,一脸愁容,「可是秦勤他现在......他不吃不暍不睡觉,就那么一直呆呆的不动,如果这样,他一定会......会......」
舒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来,只是更使劲的搂紧了重言。自从秦勤变成这样,一向坚强的重言就变得孩子般不知所措,一如当年他刚从悬崖下救回来的样子。
虽然,他并不讨厌重言依赖他,相反他一直想让重言多依赖他一点,因为自从重言下定决心要向秦勤报复,他就像堡垒般坚不可摧。可是......
「我去看看他。」重言突然从舒文怀里挣脱出来,径自下了床。舒文下意识拉了一把,重言扭头,「怎么?!」
「不,没有。多穿件衣服,晚上有点冷。」没有过多的阻拦,舒文也明白现在的重言一颗心全系在秦勤的身上,虽然他自己还傻的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轻轻推开秦勤的房门,那里的灯彻夜亮着。秦勤怕黑,他记住了。
「秦勤,你还好么?」
重言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秦勤,小心的打着招呼。
秦勤......情况似乎更糟糕了。一双充血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透明得几乎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皮肤,干裂的嘴角。整个人急剧的瘦下去,几乎不成人形。
不敢过于接近。重言坐在床的另一边,尽管如此,秦勤还是如临大敌般瞪着他。
好想......碰碰他。
可是重言始终不敢,怕他又大喊大叫,秦勤的嗓子已经早巳喊哑出血了。
「秦勤......我觉得你还真是聪明......」重言无力的苦笑,「这样就可以逃避我对你的惩罚了是吧。你知道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会不忍心......甚至,碰都不敢碰你一下。」
重言停了一下,看了眼没有丝毫反映的秦勤。
「你是不是很想你的叶子哥啊?你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可是你不说他是谁我怎么给你找啊?我已经派人去找安迪了。他在程维佑那里,真的,这次我没有骗你。我跟你说,他那种人......」
重言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未了又无比冷漠的加一句,「我会找人把安迪带回来,让他带你走。不过在此之前,我不想看到你死在这里。」
像是在对一座石像说话,秦勤久久的没有反应。重言也呆呆的看着他,嘴角一丝微笑不知不觉流了出来,侧着身小心的挨着秦勤躺下,这次秦勤并没有叫起来。
重言松了口气,他本来就不指望秦勤能听见。几天了?秦勤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个人类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也许不是忘记,而是他根本不敢去算。
只有当秦勤昏死过去的时候,他才能用强制的方法为他补充些营养。强迫自己和他说话,就算秦勤没有任何反应,重言也觉得至少他还可以听自己说话,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样子。
抚摸着秦勤干裂出一道道血口的唇,重言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痛恨秦勤。不想再逼他,也不想再用药物控制他的神经。重言觉得如果秦勤真的那么想离开......那......就让他走好了。他还有舒文,至少舒文还能陪在他身边......虽然......虽然......
重言隐约记得小时候的秦勤是只信赖他的,而现在的秦勤谁也无法接近,甚至刻意遗忘了他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到底是谁做错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该有多好啊!秦勤......」重言侧着身从下面看秦勤的脸,「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就经常一起睡在这张床上,像这样互相看着。」
秦勤的眼神有瞬间的改变,可惜沉浸在回忆里的重言并没有看见。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了老房子的缘故,最近我一直梦见小时候的事情,虽然也是模模糊糊的,像看电影一样,可惜没有声音。但那时一定很快乐。你笑成那个样子......我们大概没有机会像以前那样了吧......秦勤,如果我说不恨你了,你会不会好?」
久久的,秦勤动都不动一下。重言笑着坐起来,一不小心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算了算了。我知道对你说也是白说。那你就当我恨你一辈子吧。」
重言站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望。
「哥......」
秦勤突然以极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短促的几乎连嘴皮的震动也看不到。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第十章】
「舒文,我出去一下,可能......中午前回来吧。替我照看秦勤。」重言今天的精神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好。
「你要去哪?」舒文忍不住问,今天的重言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去找燕昭然,那个混蛋不知道把安迪藏到哪里去了,我得找到他。」因为,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能让秦勤不感到害怕的人,那就应该是他了吧。
重言吻了下舒文的嘴角算做告别,「真想让我再看见这房子里出死人么?这幢老房子里已经有很多阴魂不散了。我去了啊。」
重言挥挥手,舒文也只能勉强笑了一下,算是表示。不过他心
里最最明白,没有用的不是么?安迪才不会是秦勤相信的人,只有重言自己才是,只是他自己一直不明白罢了。
只是,秦勤的叶子哥和重言即使有着同一副身躯,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有了叶子哥,就不会有他所爱的重言了,好在现在存在的那个人叫重言,秦勤一点机会都没有。
舒文冷笑着回过头,猛然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影坐在楼梯口。秦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秦勤?」舒文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大白天的不会是见鬼了吧。
「舒......文......」秦勤皱着眉头,不太明白自己的嗓子怎么会痛得像火烧过一样。
「我的天哪......」舒文走近他,试探着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烧,但是令他惊奇的是,秦勤既没有闪躲也没有尖叫。「秦勤,你好了么?」
秦勤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好......感觉,好象一觉睡了很久。」秦勤只开口说了几句话,便不得不摀住自己的嘴,掩饰想吐的冲动。停了一下,又突然笑起来,」我听见重言说他不恨我了。」还很虚弱的微笑,却让整个人又重新充满了生气。
舒文脸色一变,「我......我去给你拿点水!」说着匆忙跑出去,倒了杯水,眼角却又瞥见了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
接水的手抖得厉害,却不由自主的伸过另一只手去,终于将它握在手里。
「舒文......」一回神,秦勤已经在自己的眼前。舒文手忙脚乱的把刀子藏进袖口,而秦勤并没有怀疑。
「给你水。」
「谢谢。」秦勤大口的喝着水,嗓子略略觉得好了些。
舒文看着秦勤无辜的面容,脑子里无数的念头瞬间转过,留在最后的只剩那么一句--不可以把重言让给他!原以为秦勤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机会,却没有想到他这招死里求生当真把重言给打动了。
「重言......走了么?」
「啊,嗯,走了。」
秦勤被舒文怨毒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舒文哥......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舒文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所有的理智都渐渐的消失。「秦勤......你知道现在的重言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秦勤点了点头,舒文在楼梯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拍拍一旁的位置让秦勤坐在他的身边。
「重言离开这个家的时候身无分文,只拿着自己的一叠乐谱。 那天恰好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就捡了一个落汤鸡似的秦重言回家。」
舒文说着笑起来,「愿意听我和重言的故事么?」
秦勤又点了点头,安静的坐在一边。
「那时的重言一心想当一名歌手,开始只是在PUB里驻唱,我常去捧场,也尽我的能力帮助他。不过我知道他总有一天能成名,他是天才,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是我的荣幸。」
秦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并不介意。舒文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重言一直就很喜欢提你,说他有一个多么多么好的弟弟。那年你过生日,他说什么也要推掉所有的工作回台湾陪你,你知道做一名出色的艺人一直是他的梦想呢,而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刚在香港走红的新人。他让我等他,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可是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我于是来台湾找他,没想到......我找到的是被人从悬崖上推下去摔得半死的重言!」
舒文恨恨的看着秦勤。
「我知道......是我......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先找上程维佑,重言就不会......」
舒文突然大吼着打断他的话,「你知道重言为你有多么痛苦么?他一直那么爱你!怎么能接受你背叛他的事实!我鼓励他活下来,是我告诉他有一天你应该找秦勤报仇!」
秦勤惊惧地抬起眼,不自觉的往后退去,舒文的眼神太过可怕,几乎要将他吞噬一样。
「可是你又装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博取重言的同情。是,重言善良,没你那么冷血,做不到真正的报复!你又在让重言痛苦你知道不知道!」
「不......我不是......」秦勤无力的辩驳着,缓慢地移动着身子一级一级往楼上移,只希望能离舒文更远一些。
「重言因为心软才会迟迟下不了手,你若对重言还有一丝情谊就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舒文一甩手,水果刀清脆的一声掉在秦勤的身前。
「不......不......叶子哥才不会杀我,他不会希望我死的。不会的!」秦勤激动的大叫起来,几尽崩溃。最后几个字也因为嗓子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而几乎失声。
舒文捡起刀,另一只手抓住秦勤的右手,硬逼着他把刀子握在手里。「我来帮你吧。重言回来,他就心安了......」
舒文握着秦勤不断颤抖的右手,朝着他的脖子一点点的逼过去。
「不......不要......」眼看着刀尖一点点向自己逼近,秦勤没有一点的力量可以阻止--叶子哥不会想让他死的,不是么?他曾经说过,全世界的人都遗弃了自己,他也会留在自己的身边,他答应过自己的......舒文说的一定不是真的!
求生的意志强大到令自己都吃惊的地步,「你骗我!」秦勤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抵抗舒文。完全没有预料到刚清醒的秦勤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冷不防反被水果刀刺伤了手。
「你!」舒文也急红了眼,又要扑过去,却突然觉得脚下一个趔趄,连退好几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舒文!」好在站得并不高,舒文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具温暖的怀抱就将自己抱得紧紧的。
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担心,「文......有没有事?」舒文抬起头,老天助他,竟然是重言。没等舒文回答,重言已经看到了舒文手上的伤口,怒视着仍站在台阶上的秦勤,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离开家没多久,心里就开始觉得不甘,如果找到安迪,安迪就一定会将秦勤带走,可是他也问自己,真的就舍得这么让秦勤走?这个念头反复在重言的脑海里盘旋,车速也随之放慢,转瞬就让车子调头,他绝对绝对不可以让秦勤离开自己的身边,他不相信没有办法和秦勤回到从前。
可是当他冲进屋子里看到拿着刀的秦勤和滚下楼梯的舒文......
「重言,他是装的!我以为他有事,没想到他......」
重言抬起头,那刀刃上还带有血迹。接触到重言那比刀子还冰冷的目光,秦勤手一抖,刀啪一声掉在地上。
「你......不是我......」秦勤喃喃,动着嘴皮却发不出声音来。
重言放下舒文,冲上楼梯站在秦勤的跟前,瞪着秦勤一句话都不说。秦勤刚想开口,重言突然伸手就是两个耳光,被打得两眼发晕的秦勤摇晃着要跌下去却又被重言一把揪住脖领,然后狠狠的推了下去。
「啊......」舒文下意识去扶,却又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脚步收住。
好半天,秦勤动都没有动一下,剧烈的疼痛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但他依然听得见重言愤怒的话语,「秦勤,你好厉害啊!又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你再来一次试试看!我秦重言把头给你!」
重言怒极反笑,笑得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个时候他除了笑自己的傻还能做什么?这么多天他傻子一样为他担心,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那里偷笑呢!甚至,自己的眼泪自己的妥协他全部被他看到过瘾,他要是还能再对这个人有一丝一点的幻想他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缓缓的,秦勤从地上撑起身子,额角的旧伤再次血流如泉涌。秦勤半跪坐在那里,抹了抹被血蒙住的眼睛,想尽量看清楚眼前的重言。他很想解释,但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程维佑要杀他确实不是自己参与的结果,但是能说自己没有一点责任么?他能说自己从来没有骗过他,是舒文在说谎?是他自己引狼入室害己害人,背负着这么多的罪恶,他秦勤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舒文,他看似平静,眼睛里却满是不忍和慌乱。其实他知道舒文做的也没有错,他只是爱重言,想保护他如此深爱的重言而已。如果自己不在,他们就可以拥有完美的幸福。
「秦重言......」秦勤终于开口,喊出这个让他现在觉得陌生的名字,「你......真的就想让我......让我死么?」很艰难的说出这句话,秦勤不死心的想听重言自己说出来。母亲想杀死他,父亲想杀死他,那他的叶子哥呢?为什么他想给自己找一个坚强的理由都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被人期许的孩子。
重言冷笑着,吐出的话更是毫不留情。「我当然恨不得你去死!我只气自己不够心狠手辣,还下不了这个手!我毕竟不像你这么毫无人性!」
重言的眼睛里几乎能冒出火来,在这个时刻他真恨不得秦勤就这么死在这里。然后他就可以和舒文去过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不理会这些让他斩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如果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这个叫秦勤的人,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这么多的痛苦......却也失去了......
脑子里不自觉地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重言摇摇头把它们甩掉!人是会变的,就算以前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又如何?
「重言......」舒文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看见秦勤流满鲜血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凄凉,越来越绝望,让舒文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阵阵泛寒。他能理解秦勤现在的痛苦,可是......他同样无法离开秦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