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给我闭嘴!」舒文已经听不下去,安迪却丝毫没有停止的准备,「你知道秦勤是怎么样折磨自己的么?你要是长有眼睛你会看不出来秦勤胳膊上头层层叠叠刻的都是你的名字吗?!」
「安迪!」
「让他说下去!」重言大吼。
「秦重言,你说秦勤不顾手足之情对你下毒手,可是你又有多少的兄弟之情?秦勤被他母亲连刺几刀,自己一个人躺在医院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父亲整日虐待他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秦勤一年年等你回来,等你看看他的自立和坚强,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对不对?可是你回来了,却毁了秦勤的一切,粉碎了他的自信还埋怨他堕落了!......秦重言,秦勤用整个生命在爱你,我真替他不值!」
猛地推开重言,安迪一步一步走近舒文。「舒文......我说的是假话么?一开始你还觉得奇怪秦勤怎么会是那么一个不要命的工作狂,对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可是后来,秦勤的痛苦,他的鲜血你都看到过对不对?」
舒文一点点后退,手中的枪却是沉重得几乎握不住。「秦勤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么?他若不是拿你当朋友看怎么会中了你的圈套,轻易的让你拿了KT?他若是有一分想和你争夺重言的念头,早就自己向重言解释了,还会傻傻的在这里等着他的原谅?」
「你......你别说了!」舒文手中的枪无力的掉在地上。
安迪仍然逼着他,不肯放过。「我说的有错么?舒文,人不能总不说实话,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舒文......」重言走了过来,看了看安迪,又无助的看着舒文。他希望舒文说不,那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安迪,他只希望安迪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对,他说的都是真的!」舒文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扭头看着重言苦笑,「是我故意不告诉你的,不是秦勤要杀我,是我要杀他。我看不到他死我一天都不能安心!」
「重言......」舒文笑得凄惨,「是你自己看不清楚自己,你一直爱着秦勤,一直......也许在你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你已经爱上他了。你那么执着的向秦勤报仇,真的只是因为恨他么?爱的另一面才是恨,你早已经爱上他了,不是么?」
偌大的客厅有片刻的死寂,空气压抑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重言突然跑了出去,只说了一句,「我去找秦勤!」就消失在大门外,安迪紧追其后,而整个人似虚脱了般的舒文似乎只是抬了抬眼。
当重言和安迪跑出院子大门的时候,一辆轿车在他们的面前戛然而止,「上车吧。」舒文探出头来,「我还不至于十恶不赦,给我一次机会吧。」
重言和安迪对视一眼,迅速爬上了车。
「秦勤去过你那里对么?」重言问安迪。
「我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就走了。」车内再次陷入了沉寂,每个人都只能在心底祈祷着秦勤现在平安无事。
【尾声】
隐瞒痛苦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持久的耐力。我做得不够好,在我不堪重负的时候我把一切告诉了安迪,安迪哭了,我没有。当你长久的不流泪,以至无法排解眼里多余的水分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让别人代替你流泪。或者,像我选择的这样--自己流血。
他们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只是大多数人不懂得珍惜,可我觉得不对,对每个人来说,幸福就是心底最最想达到的愿望,已经实现的美好最多只能算作他人所幻想的幸福,而绝对绝对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就比如我,在一般人的眼里我拥有幸福。我曾经拥有辉煌的事业,丰厚的资产,即使我现在一无所有,我还是拥有自由和闲散的时间,可是,这样就是我的幸福了么?我曾经不止一日的祈祷,只要我的叶子哥活得好好的,只要他能快快乐乐的,他的幸福是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的,而我的幸福就是永远能够陪在他的身边,不论他把我当作弟弟,朋友,情人,哪怕是仇人,我只希望我能留在他的身边,仅此而已。
小时候被父母打了,一个人躲在小房子里不敢出来,我就幻想着叶子哥就在我的身边,他会很恼怒的骂我太笨,然后用一种既生气却又略带担心的语气问我,还疼不疼。
幸福对我来说是那么遥远和美好的想象,像冰山上的雪莲花。我是那么执着的追求,哪怕母亲早巳用她刻薄的笑容告诉过我,我的一生注定追寻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记得母亲举起刀的时候说她爱我,因为世间没有人爱我,所以她才舍不得想带我走,那时候我还固执的以为那不过是母亲纯粹的私心,她不幸福,因此也想毁了我的幸福。而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来证明,得出的结论却仍是验证了母亲的话。爱我的人只有想杀我的母亲,她是真正的为我好。
秦勤伸手抚上母亲的墓碑,石碑上的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了,隐约显示着一个轮廓,却仍是秦勤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十年以来秦勤从来没有看过她,如今他看破一切,愿意来了,却觉得她一定会嘲笑自己,浪费了十年的时间头破血流只为了验证一个她早巳预言的事实。秦勤想起自己对母亲宣言,他说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与之携手到老。
如果母亲还活着,一定会用那种鄙薄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无言以对。没错,现在的他确实无言以对,挣扎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走上了和母亲一样的路子,除了叹息他还能做什么?
下雨了,细细的雨点从稀疏到密集,砸在身上却有股温温的暖意,因为天空是一种灰色,一种最不容易改变的中性色彩,它偏暖。
眼前的道路狭窄却目标明确,秦勤毫不犹豫地穿越了墓地,一旁有长长的铁轨,而它的尽头应该就是天堂。
长长的汽笛鸣起,秦勤看到了他经常在梦中看到的景象,唯一不同的是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嘶力竭。
那是秦勤永远铭刻在心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听到的声音。秦勤很想回头去看看,然而来不及转头,身子就已经被掀翻。散落在地的雨点是一种美丽的血红色,成为茫茫灰暗中唯一艳丽的色彩,他们像樱花般那样徐徐的飘落,短暂如今生,缓慢如来世......
*****
「言,想暍水么?」舒文端着杯子坐在床边。病床上的重言神色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再也抹不去的忧愁。
「不,不用了。」重言看向窗外,连绵的细雨从那天起就一直没有停过,一种异样的情绪像厚重的云层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勤现在怎么样了?」重言问道。
「他恢复得很好,只是......他头部受了伤,丧失了部分记忆,医生说这可能是永久的。」
「你们对他说了这些事情么?」
舒文摇摇头,「还没,安迪说希望能等你醒来亲自告诉他。」
重言在床上靠了靠,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他还是觉得很累,但是头脑却清醒得足以感受那种尖锐的疼痛。「你确实觉得我应该告诉他?」
舒文一愣。重言轻笑起来,「好不容易才能忘掉,又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重言......你......」舒文惊讶极了。
「你去和安迪帮他安排一段过去吧,不要有我。」
「重言!」舒文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可是......可是......」话没有说出来自己反倒哭了起来。
「哭什么?」重言反而笑,同样握紧舒文的手,又看了看被单下并不完整的下身。「等我装上了假肢,还是能跑能跳的。我想去美国,上次有人说我应该试试歌手,我觉得这次倒是一个机会,不过可能不太适合跳舞......不过也没什么,我本来跳舞就不好看。」
为了救下铁轨上的秦勤,重言失去了小腿,但他似乎没有一点的悔意。
「对不起重言......重言,对不起......」舒文泣不成声,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只有重言,却仍是间接的伤害到他。
「是我自己的问题,要不是我这样优柔寡断就不会伤害了你也伤害了秦勤。」重言苦笑,「舒文,别哭了。我......可以吻你一下么?」
舒文使劲的点头。重言笑着吻上舒文的唇,淡淡的一个吻,诉说着他的歉意,舒文眼泪流得更急。
「我不可以陪你一起去么?」舒文不甘心,他早巳看清秦勤和重言之间的感情,却仍是不放心让重言一个人远渡重洋待在那么一个陌生的地方。
重言不说话,只是看着舒文灿烂的笑--善意的拒绝。「你不用担心,我会很好,秦勤留在这边还是要麻烦你和安迪。」
舒文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也许是该偿还自己亏欠秦勤的。
「舒文,云层薄了,天要放晴了吧。」重言看向窗外笑道。
舒文也抬起头,却只看着重言明亮的笑脸,天,大约真的要晴了。
【番外 / 无法抹去的记忆】
安迪有些焦躁的看看表又看看窗外,已经很晚了,秦勤还不见回来,还有舒文,几个小时前也打电话过来说要来这边吃饭,结果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安迪气恼的把已经做好的饭菜重新端回厨房。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假让自己休息两天,谁知道一点都没有闲着,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当一名家庭煮夫,现在还要担心地等着秦勤回家。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同情他非要拉他一起住。叮的一声,门铃响起。安迪一边开门一边忍不住抱怨,「出了门连钥匙都不拿,KT公司要倒了么?!需要工作到这么晚才回来!」
「别冲着我。」舒文无辜的往旁边闪了闪,终于明白秦勤为什么非要自己来按门铃。秦勤举起抱在胸前的纸袋,「我去了一趟唱片行,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秦勤乖巧认错,让安迪有脾气也发不起来,只好把炮口又指向舒文,「来别人家混饭的人也好意思来这么晚,你架子倒不小!」
「安迪,今天有交通事故封锁了一条街,我可是绕了好久才到,先让我们进去好不好?」安迪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让开门。「进来吧!」
「你看他是不是越来越像管家婆了?」舒文在秦勤的耳畔悄悄的说,声音却恰好能让安迪听到。
「你说什么?」安迪扭曲了一张脸,舒文和秦勤忙笑闹着拥进门。
「舒文,过来端饭!」
「哦。」舒文脱掉外套走进厨房,秦勤则直接把刚买的CD放进机子里。安迪觉得有些奇怪,「秦勤,你平时不是不喜欢流行音乐的么?怎么......」话没说话音响里已传出了一个男子淳厚的声音。
舒文猛地从厨房冲出来,傻了一般紧紧的盯着秦勤,秦勤举起专辑的封面朝两个人炫耀。
「怎么样?很好听吧,这个人现在在美国发展得很好呢。他的英文名字叫LEAF,树叶,有点奇怪,不过歌很好听,我今天在广播里听到,就立刻跑到唱片行把他的专辑全买了回来。」
秦勤说得兴奋,突然发现眼前的两个人全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那个......我是不是有点傻?好象现在只有小女生才会干这种事情......不过我第一次听他的歌,却总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他很久了。」
安迪和舒文互相看了看,同时想起两年前重言走时说的话,「二个人该走的时候就会走,一段情该断的时候就会断,缘起则生,缘尽则灭,秦勤如果愿意记得我,他会记起我的......」
那时他们还以为重言看破红尘准备去出家,却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舒文眨眨眼,很想大哭一场,虽然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他为重言感到庆幸。
而秦勤似乎并未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异样,一边摆放着盘碗,一边自言自语喋喋不休。
「安迪,不然下个月去美国公办的时候我们顺便去看看他吧,他的照片很少啊,也很少有采访,我很想看看能唱出这种歌的男人到底长得是什么样。不过......我还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况且他见了我这样的狂热男性歌迷会不会吓得晕过去?」
秦勤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笑起来,他坚信自己没有找不到的人,不过还是稍微为这种不成熟的举动感到有趣,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我?」秦勤突然问,思绪已经快速的飞到这种地方,「会不会觉得我太幼稚了?当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过......」
安迪和舒文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能帮你联系到他。」
秦勤忍不住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通广大了,演艺圈的人你们都认识了。」
「放心放心,他会喜欢你的。」安迪忍着笑,「我们的秦勤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外加一个钻石单身汉。男人女人怎么不会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
舒文笑得丝毫不知道节制,秦勤又好气又觉得困窘,却也忍不住一起笑起来。
「安迪,你和秦勤住在这里以后要小心些。我已经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不要住在这种贫民区,治安又差......」舒文一边吃饭一边叮嘱安迪。
安迪忍不住打断他,他不想离开这间房子,舒文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了?」
「这附近最近半夜经常有枪战,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一群警察,听说又有人死了。」
「是啊,留着那么多房产不住,等着烂掉么?我今天看报纸,说最大的黑帮头子一个叫燕昭然的人已经失踪一年了,据说是被人暗杀了,所以现在才会这么乱,那群亡命之徒都在争地盘划势力范围什么的。」秦勤也爆出这样的消息。
舒文一楞,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叫燕昭然的就是以前和秦勤合作的人,好象还和安迪有些什么瓜葛。他扭过头看了看安迪,却发现这个人早已经看着饭碗呆掉。
啪嗒,筷子掉在桌子上,安迪的声音有些嘶哑。「秦勤,你在哪里看到的?」
「今天报纸头条啊。」
......一种碎裂般的疼痛逐渐从安迪的心底蔓延出来,没有任何声音,只留下疼痛的感觉叫嚣着。「他......死了......」安迪的声音近乎呓语。强迫自己不要去回想,但仍有一些色彩斑斓的记忆在脑海中掠过。
怪不得自己一直没再有他的消息,怪不得他再没有回来过,怪不得......自己怎么都找不到他。他死了......
「安迪,你怎么了?」秦勤见安迪脸色苍白有些担心。
安迪抬起头看着他俩,只觉得两个人的声音渐渐的弱下去,只看见嘴唇张张合合,像电影里的背景音乐,细细碎碎若有似无。而一个熟悉的影子却在这一片迷茫之中清晰的浮出来,对他笑着,体贴的替他把饭夹到碗中......
「安迪,你怎么了?」舒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迪这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没事,对不起我走神了。」安迪道歉,猛然站起来冲进自己的房间。
秦勤吓了一跳,忙跟了过去,却发现安迪已经把门紧紧的反锁上了。
「舒文,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秦勤有些紧张,记忆中安迪总是很坚强的样子,从来没有和人太过亲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安迪是有一个爱人的,自己却又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难道说......那个叫燕昭然的?
舒文摇了摇头,「他自己的事情,你帮不了他。」
*****
有些事情,在平凡中一日日的重复着,你心中所想的无非是明日又将重现的习惯使然,昨天,今天,明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有那么一天,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剎那,有些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在它重新升起之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别了。
安迪把一束鲜花放在墓前。这座墓碑有些奇怪,没有照片没有碑文,空荡荡的只写着两个字--林颜。
「林颜......维佑也走了。」安迪对着墓碑淡淡的说,大约是墨镜遮住了他浮肿的眼睛,也使他苍白的脸庞看起来益发瘦削。「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他若爱我就不会宁愿放弃我也不肯放弃那种阴暗的生活。你......在那边请替我照顾好他......」
「傻瓜。」突然有人在安迪的耳边插了一句嘴。
安迪惊讶的转过脸,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