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上]————阿伏

作者:阿伏  录入:07-02

进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修文先是摇头,然后微笑,又是那种嘴角扬起,若有所思的笑,"洗澡吧!洗完要睡了。"
直到今日,他还是没忘记,修文的手触着自己身体时的感觉,极温柔地,简直就要渗进自己的骨子里。气氛漾着甜蜜,不过带着暗潮汹涌的感受。他当然也藉机抹着修文的身体,浴室里灯光明亮,彼此的身体都清晰可见,可是心思跟情绪呢?进益只知修文约莫下了决定,但不知道会有多彻底?

两人泡在浴缸时,修文像在多年前那次海边一样,用手细腻地抚着他的大腿,像是在毛发上头作画,但更像恋恋不舍的告别。
进益示意修文躺在他怀中,迟疑了片刻才说:"我是说...我们以后也没机会这样...而且..."
不等进益说完,修文侧身,"我知道你意思...硬要来的没意思,因为听话所以照办更没意思,感觉我很霸道...又自私..."
"我不是这意思啦!"进益用力拍向水面,溅起水花。
"也对...反正你有谢颖雯..."修文说完起身离开浴缸,然后围上浴巾,转身望向进益,笑着说:"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就好了。"
那晚,两人还是按约定一同裸睡,修文缩在进益怀里,进益双手环在修文胸前。进益身体疲惫,内心却充满焦虑,毫无睡意。
"你睡了吗?"
修文没有动静,身体沉稳规律地起伏着,还是很可爱,也还在自己怀里。只是以后咧?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
第044章
天敌与共生 (44.离别)
进益醒时,发现修文睁着眼定定看着他,笑着问,"你醒多久了?怎么不叫我?"同时伸展身体。
修文直接爬到进益身上,压着他,双手抚着他的胸,"如果以后我还是会这样?你会怎样?"
进益腼腆地说:"你高兴就好..."随后修文的手移向自己大腿,然后胯间,"那这样呢?"
进益身体不由自主缩了一下,眨着眼,没有抗拒,没有答话,尴尬地微笑。
"你都没有话要跟我说?"
进益摇头,笑着问,"要说什么?"
修文浅浅笑着,俯身吻了他,难得的主动,罕见的温柔。
退房时,修文在柜枱拿了名片,同时借了笔,在名片上头写了1008。进益知道这张名片,回去之后,必然又会收入在修文的盒子里。
两人在车站附近吃了东西,然后决定搭火车回台北。回程的气氛平和,修文感觉不出来有任何异样,只是大半时间都望着窗外,风拂着他的发,面窗的侧脸因为阳光照耀所以亮着。

"你还好吧?"进益问。
修文点头,"出来玩很开心,当然好!你呢?"
"我也很开心..."
当晚,进益到修文家找他时,只见他神色忧郁,"我妈说...我们应该拜关公,拜妈祖不合适..."
进益笑着,"有差吗?反正有保佑就好。"
"我妈说拜妈祖容易过海..."
进益懂了,笑着说:"最好是一起当兵,中心、下部队都一起,就算去外岛也没关系..."
修文摇头,"对不起..."
进益不解,"干嘛对不起?"
"我拖你去拜拜,又叫你求签..."
"你神经啊!又不是什么坏事..."进益笑着说。
"可是你求的签,里头就有飘洋过海..."
进益安慰着说:"就算真的抽到外岛,那也是我自己的运气,跟你又没关系,我比你耐操,我去外岛没关系,你留在台湾就好了..."
修文心中的忧虑始终存在。进益过没两天便收到兵单,中心是嘉义的车轮埔,听说管教很严、而且很操的训练中心,重点是外岛签比例极高,大半都是所谓的"金马奖"。

他自己虽然也有点意外,但也不以为意。只是随着报到日期逐渐逼近,自己的母亲心情越来越沉,修文也是。他本来并没有那么难过,但在双重感染下,搞得自己心情也有点阴郁。

白天修文都拖着他去拜拜,每天到庙宇参拜几乎成了他们的固定行程。他自己并没有那么迷信,不过自己母亲乐观其成,多拜多保佑总是对的。修文则始终耿耿于怀,仿佛认定自己将来如果真抽到外岛签,便该归咎于他,便由着他高兴,他想去哪拜就去哪!自己配合到底。反正这段空档确实无事可做,每天骑着车载着修文往郊外四处跑,感觉也很不错。

修文像是把握住最后仅剩的时间,全力一搏试图力挽狂澜。只是面对不可知的事物,恒心与意志未必有用!也不知道该说是冥冥中真有命定,还是恶性循环。随着他抽的签诗越来越多,每每都带着船、扬帆、海等等字眼,修文除了感叹,心情也每况愈下,简直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连弹"给爱丽丝"时的神情也显得抑郁寡欢,琴音很悲伤,飞扬不起来只好坠落...

"你高兴一点好不好?不要这样...又不是你去当兵,中心回来也还没抽签啊!你会不会担心太多..."进益不只一次安慰,但效果等于零。

修文总是点头,沉默不语。那哀伤因为他极力遮掩,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也压得自己心里好沉重。
当谢颖雯知道他要去当兵时,落了泪,"记得要写信通知我,我会去看你。"
自己当下确实很感动,只是吻别的时候,心里头想到的却是修文。
最后那个晚上,修文强颜欢笑,进益初次尝到所谓"生离死别"的滋味,心头纠结在一起,又酸又重。两人躺在一起,毫无睡意。
修文那种眷恋又不舍的神情,看得他心底一片凄楚,昔日的甜蜜有多少?现在的哀愁便有多少。
"你当兵要乖一点,脾气要控制一下..."
进益点头,"我知道。"
"要是被人欺负,不要惹麻烦,回来告诉我爸,再想办法。"
进益微笑,但心里酸涩的感觉已经蔓延到眼睛。修文的语气好温柔,那叮咛虽然很啰唆,很可能会没完没了,一点也不像他平日作风,不过分别在即,他也没想阻挡。他现在简直成了自己母亲的翻版,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自己要保重,我有帮你准备好限时专送的信封,你要是可以写信,就赶快写给我...记得一到就先寄,空的也没关系..."修文说到这,眼泪自动滑了下来。

看见修文在自己面前落泪,既不怕羞也不掩饰,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强忍着,"好啦!你放心啦!只是去当兵,又不是干嘛?"
修文点头,但眼泪一直掉,连声音也哽咽,"你要写信给我喔!"
"会啦!不写给你写给谁?"进益望着修文,"不要哭了啦!你这样我会很难受..."
修文点头,"明天我不去送你啰!"
进益挤出微笑,"你还是不要来送比较好,等等我妈哭,你也哭,叫我怎么办?"
迟疑了好久,修文又说:"可是我又想去,我妈也要去啊!"
"那就去啊!"
"嗯!"修文随后转身,但却啜泣起来,而且显然止不住。
进益伸手拥着他,"你转过来,不要哭了啦!你怎么变这么爱哭...跟女生一样..."
修文转了身,神情既悲伤也沉重,眼睛都肿了。
进益抱紧他,"你不要哭了啦!哭到眼睛都肿了,很丑!"随后伸手掐他脸颊,"只是我不能送你当兵,有点小遗憾...你自己要多保重,知道吗?"

修文点头。
"那就不要哭了,赶快睡...只是去一个月就回来了,两个星期之后就可以见面啦!如果你还没当兵,可以跟我爸妈一起去会客。"
修文在他安抚之下,大概也哭累了,总算睡着。望着他脸上的泪迹,想起彼此从熟识到现在,分别最长不过五天,心酸突然一次涌上,自己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隔天早上,自己的父母亲以及弟妹,陪着自己走到火车站报到。
修文父母亲随后也出现,修文站的有点远。直到点完名,开始要上车时,修文才靠了过来,他跟自己母亲一样,泪水又开始不听使唤,修文母亲也滴下眼泪。

自己父亲和修文父亲,都忙着在一旁安慰。
临上车前,进益急忙走向修文,摸着他的头,轻声地说:"不要哭了啦!我会很快写信给你..."然后头也没回地上了火车。
直到火车开动,进益才敢转身,他望见自己家人的身影,朝他挥手,修文定定地站在月台边,像个小孩牵着他母亲的手,显然哭到不能自己。车窗外的景物开始缓缓移动,自己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第045章
天敌与共生 (45.思念)
车厢里清一色都是男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惶恐与不安。进益并不怕当兵,他相信自己的体能可以胜任,无论有多艰苦!起初的不适应,大半来自对环境的陌生,以及要背诵记忆的条文及规定很多,再来便是班长随时会响起的集合哨音,精神搞得有点紧张,时间受到压迫与限制,却都不属于自己。总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仿佛连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不过他很快便习惯了,反正时间都受到支配与控制,连可以思念的空档也不多,他也乐的轻松,反正当兵就是耗时间,数完馒头便可以回家。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只要自己不想太多,日子其实不难过。
熄灯之后的黑夜,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偶而会想起家人,但最多的时刻,总是想着修文此时应该在做什么?遇到练习刺枪、或是跑步,他学会了一心二用,在无聊或是极端难熬的时刻,用来回忆,自己以前对修文从未像此时如此思念,这算意外的惊喜,自己感受十分深刻。无论是在太阳底下晒到汗流浃背,或是被操到生不如死的境况,身体很难受,但心里依旧平和而且漾着甜蜜。通常还会暗自祈祷,希望修文将来遇到相同情况时,也可以轻松过关,不会觉得太苦。

只是思念啊!有时真的很难熬。
班长习惯在晚点名之后发信。从他寄出第一封"限时专送",里头只写了"要常写信给我,我很好,还有我很想你!"。他很快便收到修文的回信,修文大概是按三餐外加睡前的频率写信给他。当自己双手撑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做伏地挺身时,脸上却微笑着,尽管一封信的代价是二十下伏地挺身,他也从不犹豫。没有人会愿意等到星期六才拿信的!那可是快乐幸福的泉源,证明自己并非孤独的存在,同时也是一天里头最让人期待的时刻。

自己虽然不是领到最多信的人,但比起经常等待却常落空的人而言,他算很幸福的。他每天至少都有三封,最多则有五封。
晚自习通常以体能训练作结尾,每晚都是五十下交互蹲跳、一百下伏地挺身。为了信,就算咬着牙、手臂拼命发抖,但一切都值得。解散之后,他快速回到寝室,拿毛巾擦了身上的汗,坐在床沿看信。一方面希望熄灯前可以把信看完,但又希望可以一直读下去。他以前只知道修文的文笔好,此刻充分得到印证。不管是因为自己现在当兵,太过寂寞的关系,他终究明白"家书抵万金"的道理。修文写给他的信除了描写大致作息和趣事,他依旧每天找庙去拜拜,真是意志坚强的可爱小孩!有时也会写到自己父母亲想说的话,然后借题发挥,拐弯说一些其实是修文自己想说的话,自己心里充满温暖与快乐,经常傻傻笑着,那表情让其他人又羡又妒,自己则心满意足。修文显然特地从报刊杂志找了笑话,剪下来附在信里。

他睡前经常是满身大汗的状况入睡,醒来也是,因为不管天气冷热与否?一律得盖棉被。班长不会让你有机会省去早上起床不必叠被子的"投机取巧",更不会让你有机会"与众不同",总之,大家都是相同待遇,谁管你怕不怕冷?会不会感冒?

第一次会客的前一天晚上,他们难得的拥有十分钟洗澡时间。同时第一次不必付出额外代价,安稳地拿到信,还可以坐在教室里悠闲地看信。

当自己名字被点到时,进益兴奋的答了"又",然后走出寝室。见到自己家人时,他确实热泪盈眶,差点就落下泪。自己家人全部到齐,修文母亲也来了。修文看见他时,开心地笑了,然后拿下他的帽子,摸着他接近光头的头顶。

一行人几乎占去了教室一整排位置。进益感觉自己好忙,每个人都有好多问题问他,特别是自己的父母亲,不过碍于规定,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还好!"成了他最常用来应对的话语。

每个人都把他当猪喂,拼命要他吃东西。心里情绪一直激动着,他并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只希望时间够消逝得慢一点...
"你女朋友没来啊?"进益同班的班兵走过来凑热闹,同时跟在场的人一一打了招呼。
进益摇头,"她下星期才会来。"
"反正她每天都写信来,害你每天伏地挺身做不完..."那班兵说完自己笑着,随后在一旁坐下,进益父母亲忙着招呼他吃东西。
修文望着进益,先是笑了,然后沉默不语,走回自己母亲身旁坐下。
自己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修文说,也希望有机会跟他独处。只是既没机会,也怕自己思念表现太明显。
"你带修文去走一走啊!让他先了解一下,我们在这休息一下..."进益的母亲说。
进益取了帽子,走向修文身旁,"我带你去买饮料。"
两人走到户外,阳光仍旧火辣。
"你变好黑..."修文的话里怜惜多于惊讶。
"每天出操上课,太阳又这么大,当然黑。"
修文搭着他肩膀,然后捏着他手臂,"你变真壮,快跟牛一样了..."
"你要注意!如果有班长在附近,不可以勾肩搭背..."
修文急忙放手,"规定真多。"
"因为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不可以跟死老百姓一样..."
修文笑了,"那做伏地挺身跟收信有什么关系?"
"一封信要做二十下伏地挺身..."
"那我不就把你害惨了!"
进益急忙解释,"哪会?只是做伏地挺身又没什么,我又不是撑不住..."看见修文又是那种沉思表情,进益连忙说:"你要是不写,我日子更难过,我每天就只有看你的信时最开心..."

修文微笑不语。
进益挣扎了一下,腼腆地轻声说:"你有没有想我?"
修文望着他,往旁走了几步,脸很快红了,然后似有若无地点头。
进益得意地追问,"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修文避重就轻,"不是说要去福利社?我们怎么一直在晃圈?"
进益笑了,"我也不知道福利社在哪?我没去过..."
修文忽然说:"当然有,不然干嘛一直写信给你?"
进益开心笑了,心里很满足。好不容易找到福利社,两人买了饮料,然后找了棵树荫坐下。
欲望蠢蠢欲动的感觉又来了。两人只敢身体轻轻互靠。像极大海表面平稳如镜,底下却依旧暗潮汹涌。此时此刻,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

"你下星期会来吗?"进益问。
"你是希望我不要来...因为谢颖雯会来吧?"
进益摇头,"我有写信叫她不要来,你当然要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修文笑着,"现在就可以说啊!"
"可是看见你,就不知道要说什么..."进益为难着。
修文笑了,"好啦!我下星期早点来,不然到这边都快中午了,也没多久,又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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