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明军有张稍带稚气的脸,身材和进益相似,连笑容也差不多,同样具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憨厚气质,只是洪明军的笑容深具停滞效果,像是僵住不动,感觉却更真诚,仿佛他一直笑着。
他们几乎分分秒秒都在一起,洪明军教他的第一句客家话就是"我喜欢你"。那像暗示也像通关密语,直接扣入他心门,时间既是证明也是催化剂。自己也搞不清楚那算不算另一次爱恋?有人陪伴、有人喜欢的日子总令人快乐。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也一起洗澡。
如果不贪心,是应该满足,但若硬要说有缺憾,那便是彼此连亲密拥抱也没有。
修文知道彼此都刻意挑人少的时候去洗澡,像是默契、也像密谋。无论是欲望或是喜欢,自己看见洪明军裸体时,脑中总有幻想,不时得藉冷水冲淡、浇熄身体的欲望火苗,洪明军则连遮掩都省了,他不怕修文看,也鼓励修文摸。
只不过事情尚未开始,便已预知落幕时刻,很多事做或不做?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那时洪明军剩不到三个月便要退伍,彼此之间的差距很多也很远。如果可以选择,烟火固然美,但他一点也不爱那种瞬间绚烂,转眼稍纵即逝的美丽。灯泡虽然丑、还会发烫,但只要有电就会亮!除非灯泡坏了或是生命告终,否则那也算一种永恒,光和热始终存在。
直到最后一次两人共同休假,洪明军到修文家过夜,才有了拥抱与接吻。进益说过的话,洪明军一样没少,进益做过的,洪明军同样想要如法炮制。
只是自己胆怯,当洪明军把手伸向自己身体时,修文便摇头。洪明军并无打算强迫,即时停手。但仍在天亮时分一边吻着他,一边自慰。修文记得他当时脸上的表情,还有高潮时身不由己的呻吟及抽搐,既有快乐也有点哀伤,看似满足但仍有遗憾,。
然而,洪明军只是过客,一个短暂停留的过客。或许更像是进益的影子。
此刻回想,心中的悔恨瞬间变多。当时如果自己勇敢一点、大胆一点,过去拥有的依然未减,但回忆或许会更完整。洪明军和自己或许都能了无遗憾,在离别之前画上美丽的句点。反正进益并非一直是自己的,最后也不会是。他说和谢颖雯只是普通朋友,老实说,不是他不信,只是...事实摆在眼前,要他怎么信?他为了她向自己借钱,这一点他不计较,可是今天晚上...要怎么说呢?
至于台中的那个夜晚,他之所以决定帮进益洗澡,乃至后来的口交,说穿了,还是因为承诺,还是换来的!心又死了一点点...
自己真的不懂,进益放返台假时,为何要藉着酒意然后强行进入自己?除了痛,他没有一丝甜蜜的感觉。他那天是有点醉,可是心很清醒,也因为这样,泪水更多...自己因为承诺所以不敢反悔,坐在火车上想哭又不敢哭,到了新竹营区,还得打电话抚平进益...可是他每次都说:"这是最后一次。"
原来自己就像烟火,不过就一次,就只有一次照明夜空的机会,人们只有在夜晚才需要烟火,正常的大白天,就算想看也看不见!他开始看轻自己,原来进益和洪明军也没有不同,他们都爱女生,却也可以亲男生,跟男生做想做的事,当他们需要的时候...只是洪明军对他还有一点尊重,那进益呢?
自己是欠他、也承诺过他没错,可是,为什么要挑那样的时刻,让他那么痛!连挣扎、哭喊都没用。
走出家门时,修文决定了,他晃去进益家门口,除了狗吠,没有人影,心里想着,"就等你到一点..."
他晃向河边,又走了一大圈,时间像是负载过重,变的好慢。
自己在卧室闲跺,就是静不下来,接近一点钟时,自己心软了...也许应该等他到三点...弹了好几遍"给爱丽丝",最后想到现在是深夜,所以罢手。
一样的路径,不停绕圈圈。这回他坐在河堤抽菸,望着河水,却开始落泪。为什么他总觉得进益今天不会回家?一包烟都抽完了。他来回于进益家及河边不下十次,但就是没看见进益的摩托车。
眼里的泪水陪伴自己,前方的路却越来越不清楚...一边嘲笑自己软弱,一边却又要说服自己相信进益,等他到五点好了。
他现在希望时间跑快点!不...应该慢一点!望着表,听着流水声,心仿佛就要全部死去...
天就要亮了,也五点了,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走往进益家,几乎不敢看,但还是得睁开眼!进益的摩托车还是不在,深呼吸了几下,决定回家。
藉着莲蓬头的热水让自己清醒,也顺便补充自己流逝掉的泪水。
重新换上原本出门打算穿的衣服,穿好鞋,他在心中祈祷,"如果这次还是没有,那就这样吧!"
他在进益家门口站了一会,天亮了,除了麻雀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没有其他回应。进益的摩托车还是不在,修文垂下头,随后拭去泪水,走向马路拦了计程车。
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海边,谁说不行?不想要的就一次丢干净,他以后不要再哭了,咎由自取能够怪谁呢?自己笨,就不能怪别人。
如果大家记忆淡忘了
阿里山的文在:40拥抱
台中那晚的事在:43实现
至于很惨的第一次在:57关键
忘了要看再看,只是为了大家方便比照,所以提醒一下。
第066章
天敌与共生 (66.退潮)
修文在台北车站下车,随后换搭淡水线火车。坐在靠窗的位置,将窗户拉起,吹着风,注视着景色与天光的变化。
以往他总是靠着记忆维系并生存,无论进益离自己多久、多远?内心依旧满足而快乐。直觉便想起那次两人共搭火车北上的情景,进益让自己靠着他的肩,他其实很喜欢那种感觉,但从来都不敢说。坐巴士也一样,坐在进益机车后座也是。
他很想知道,当谢颖雯坐在同样的位置时,会跟自己一样只是轻轻拥着进益?还是更不安分?会不会把手伸进进益衣服里头?如果是冬天,进益反穿着夹克的时候,或是行经人烟稀少的地方,谢颖雯或许会直接把手往下摸也说不定!
当进益约他去海边,他心里很兴奋,以为事情可能有转机,表面却得装出平静无波的样子。毕竟"以后还是好朋友!"这个说法太愚蠢,自己难以接受,生气很正常。自己信里写的那么清楚,进益或许说不出"我们以后都要在一起"的承诺,仔细想想,确实有那么一点恶心。但穿着泳裤背他走沙滩应该不难吧?他们上次去海边也这样做过,他以为进益打算挑这个,唉!现在都不重要了,就算不是谢颖雯,将来也有可能是别人...反正是女的,绝对不会是自己。与其将来可能还要难过无数次,还不如一次痛完...问题还是得解决,事实迟早也得面对。
计较这些也无济于事,就算两人真的一起出国,那又如何?进益的世界变得更大,自己的世界却只有他,届时,自己爸妈都在遥远海洋的彼端,想起来似乎更惨...
自己的确处心积虑促成,原本的想法是,离开台湾,他们无论好坏,到了美国总得相依为命,姑且不论事实如何?但至少真的在一起了,可以不必考虑旁人的看法或眼光,两人怎么过日子?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只是呀!人不能太贪心,自己就是太贪心,硬要把不归属自己的并入自己世界,所以真的不能怪别人。
自己真的太大胆,居然连妈祖也敢问,只是妈祖更神!竟然也愿意回答。
那天在北港朝天宫,当他问完"我跟进益以后会在一起吗?"手持着筊,内心其实七上八下,他害怕妈祖不愿意给他指引,但更怕抽到他不想要的签诗。
当他看见签诗内容,绝对是他生命中最神奇又快乐的一天。
云开月出见分明,不须进退问前程
婚姻皆由天注定,和合清吉万事成
他连签诗都背起来了!抽到签王的快乐也比不上抽到这一支签啊!
自己心中原本有疑虑,只是妈祖就是灵!你能说什么。
尽管他也曾为此自责,进益后来果真到外岛当兵,他确实难过极了。不过这也代表妈祖灵验不是吗?难过归难过,一想到美好的未来,心中便充满无比勇气。
他那天差点就要跟进益说的,还好没说,不然一定很丢脸,搞不好进益当天就吓呆了!
自己因为太开心,所以沿路拿着空气竹枪猛打进益,自己的意思是:连妈祖都说你是我的!我们将来会在一起,你就乖乖认命吧!
自己玩的很开心,进益虽然被打,但也一直笑着,那真是幸福又充满光辉的一刻。
也不能怪妈祖啦!自己只是问会不会在一起?妈祖一定也没想那么多,两个男生可以在一起,除了"好朋友"还会是什么?唉...如果自己是问"能不能像一般夫妻那样在一起?"妈祖铁定会给他笑杯的...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误判,妈祖的在一起,跟进益的"好朋友"异曲同工,只有自己想的不一样...
火车笔直依着河岸行驶,山光水色都在眼前,但心情并不愉快,自己知道今天过后,跟进益之间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下了火车,修文晃去市场,去了上回跟进益一起去的那家小吃店,同样吃了阿给和鱼丸汤。如果他和进益之间没有改变,这些场所,本身都具有回忆与纪念的价值...重游旧地,应该是温馨而快乐的。不过此时此刻,他是来收服记忆的,类似一正一负、然后抵消的作用,他不要这样的记忆在心中盘据,就算抹不掉,也要尽量淡化,直到有一天,就算突然忆起,心中也没有遗憾。
无法两人同游,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对自己、或是这些场所而言,他不想亏欠,即使是一点点也不可以。
走上了阶梯,菜摊老板一眼便认出他,笑着、然后闲聊了几句。
修文走进市场,远远看着杂货店的欧巴桑、猪肉摊的老板,然后在市场小摊前停留,他实在吃不下了,但还是勉为其难点了烫青菜,回忆无法彻底复制,可以还原多少算多少,自己心意到了...
下了客运,先在班哨前探了一下,发现卫兵自己并不认识,于是问:"张连生在吗?"
那个卫兵随后按了警铃,然后他便看见他的一大四小,冲到铁门前朝他拼命摇尾巴。
张连生看见他时惊讶笑着,"你怎么跑来?"
"来看看你们啊!"
张连生点头,"你们那几梯的都退伍了,现在大部分都是新兵。"
"你也快退伍了吧?"
"我运气不好,会在基地退伍。"
修文笑着,"没差啦!反正你家住南部,基地退伍离你家比较近。"
张连生笑着,"你的狗儿子看见你爽死了,拼命摇尾巴..."
"我想带他们去堤防走一走,你帮我跟哨长讲一下。"
"去啊!"张连生笑着,"狗要跟你跑,那也没办法啊!反正是白天没关系。"
修文点头,便往沙滩走。
望着自己身后的小狗,究竟是因为思念、怀念?还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心里暖暖的,眼睛有点湿。
沿着堤防漫步,修文在碉堡旁坐下,望着大海,眼泪还是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抱起他最心爱的老虎,它一直舔着修文的脸或手,湿湿暖暖的。
自己还欠进益什么?除了说好一起去阿里山、北港朝天宫,还有出国...好像没了。进益从未提起,显然没有意愿,那就等他自己想去再去。
自己的部分,该完成的还是得继续,而且要加快速度,晚点再去基隆那边的海,关于海边的记忆便完整了,剩下的,他决定独力实现。
出国也一样,进益要等一年,他自己等吧!谁知道一年之后,他的想法又会是怎样?想也知道,他还是介意花"他们"的钱,自己当初那么拼命钻研股票、改写游戏软体贩卖,实在无意义...自己想太多,也太笨,笨到无以复加、连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进益欠自己什么呢?修文一直想着...有了,进益只欠自己那部摩托车,即使自己出国,只要进益要卖,他要买来摆在家里,那辆机车不只是机车,而是自己回忆的具体展现,也是纪念品。
拭掉眼旁最后一滴泪,修文抽了菸,然后跟小狗一一话别,随后带着他们返回班哨,也跟张连生道别。
他还有地方要去,那个有点远的海岸,还有基隆庙口。
等到一切完成,他决定明天把工作辞了,然后去一趟阿里山、北港、台中,然后加快申请学校,托福再重考一次也无所谓。
他要尽快出国,不管谁阻挡,都没用。海水再有恒心,还是无法爬上陆地,只能彻底淹没,那陆地就不是陆地了,进益也是一样道理...既然如此,那就退吧!像满月时的大潮,狠狠涨也狠狠退,可以退多远就退多远!
北港拜拜那篇在:41冥冥
进益的回信在:58伏线
第067章
天敌与共生 (67.怀旧)
搭上客运,当车子行经连部附近,修文不免想起连长朱进武...自己对他其实颇有好感,不过永远止于一个距离,彼此靠近不了,但丝毫无损心中既存的美好印象。
那时他结束支援,自己编制的部队自外岛移回台湾戍守海防,洪明军也退伍了。他回连部报到,那是他第一次回到自己建制单位,也是第一次见到朱进武。
他是修文见过极少数长相英挺、阳刚味十足、而且年轻的军官,更难得的是他没有军人常有的蛮横与死板,惯以命令指使,或用官阶逼人就范。他笑起来淡淡、浅浅的,并非豪迈不羁的类型,不过却很迷人,个性则和五官同样深邃、分明。
自己判断正确,也可能是因为"好感"这种东西不言可喻,彼此心知肚明。他起初是有点怕朱进武,毕竟他是连长,不过相处时间一久,修文便知自己不必害怕。他虽然有官阶,有时会藉连长的身分捏他脸颊,不过待自己更像弟弟、或是朋友,但绝非忠义、进益所说的"好朋友"。他在公众场合一律平等,私底下则会流露对自己的关怀,修文喜欢这样,也觉再好不过。
他从小就不爱与众不同的感觉,虽然骄傲但也很虚荣,不受注目其实比较快乐。
朱进武看完修文基本资料后,属意修文承接业务,修文拒绝了。朱进武问他,"接业务有什么不好?将来下基地至少不会那么累!常常可以出公差。"
"可是守海防更轻松!我宁可到独立班哨..."
朱进武望着他,笑着问,"是你连长?还是我连长?"
修文不敢答话。
"你大学毕业,不当业务可惜,我也怕你到班哨被老兵欺负!我们刚移防回来,很多阿兵哥在外岛很苦...学长制很重..."停顿一下又说:"还是你不想天天看到连长?"
修文直接表明想法,"你要是一定要我接业务,那我就接...谁叫你是连长..."随后又说:"如果可以选,我当然想去班哨...没有必要的话,谁会想天天跟长官碰头啊?而且待在连部还要照表操课..."
朱进武微笑,直接捏了他脸颊,"你当兵当多久了?现在讲话还在你、我、他?"
修文沉默不语。
"你想去班哨就去班哨!不过要守规矩,别给我惹麻烦。"
"报告,是!"修文开心回答。
彼此接触变得频繁,是从林荣信被调到其他哨所,自己班哨伙房又会黑钱开始。朱进武要他兼副哨长和伙房,解决卫兵勤务吃紧的问题,同时也把伙房位置悬空的问题一并解决。
"你真的会做菜?"
"报告,会。"
朱进武一半怀疑、一半惊讶地看着他,"我有空去看看就知道了。"
有一次朱进武沿着沙滩直接从哨所后方摸进来,卫兵没戴钢盔当场被逮,哨长则被刮了一顿,朱进武也没紧急集合,反而直接走到厨房,站在一旁,看他炒菜、煮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