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下]————阿伏

"你到外岛还好吧？"
进益点头，"还好，已经习惯了。"
"会很忙吗？"
"其实也不忙，蛮无聊的。"
"那有空就常写信给修文吧！他每次回家都会问有没有他的信？"
进益觉得有点心虚。
"我都骂他，自己懒得写信，倒是很喜欢收信...他就回我说，他还是有空就写给你，但是怕你忙，又不敢逼你一定要回信。"修文母亲稍微停顿，"修文常写信给你吗？"

进益点头。
"那就好，你去修文房间坐啊！他要是打电话回来，我会告诉他你放假。"
进益站起身，"我去他房间看一下。"
修文母亲点头，"你放到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五。"进益回答，一边走向卧室。
修文房间没有太大改变，倒是多了烟灰缸，他似乎学会抽菸。桌上摆满了厚厚一叠装在透明塑胶套里的淡蓝色信纸，旁边放着同色的自粘式信封。进益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修文写信给他时惯用的。

虽然回到台湾，可是思念依旧无解，等待依旧是等待。
第056章
天敌与共生 (56.重逢)
接到修文母亲电话时，进益开心极了。电话一挂断，跟自己母亲交代完毕，便往修文家里去，他刻意不骑单车，决定要给修文惊喜。
"你就在他房间等他好了，他说他大约十一点到家..."修文母亲笑着说："如果可以，顺便叫他把菸戒了...我不喜欢他抽菸，可是讲又讲不听，真是的..."修文母亲说："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记得跟你妈说一声！"

进益点头，"修文有说是坐火车还是坐巴士吗？"如果可以他想跑去车站等，他实在迫不及待想见到修文。
进益母亲摇头，微笑着说："修文没说...你就在家里等吧！有时候忠义会去接他...我也搞不清楚他怎么回来..."
"忠义"！连修文母亲都不叫"吴忠义"，而是叫"忠义"！他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但还是点头，"好，我就在他房间等。"
修文母亲原本已经上楼，但又回头补充，笑着说："记得叫他别生他爸爸气了...你再半年多就退伍了，他还在生气...不知道会跟他爸爸计较多久？"

进益微笑感动着，"我知道...我会跟他说。"
进益只觉自己受到上天眷顾，修文终于放假了。坐在床沿等待，但心情始终激动又兴奋。在修文房里来回踱步，就是无法静心等待。望着墙上的钟，腕上的表，总觉要是不盯住时间，光阴便会忽然偷懒、怠慢，停滞不前。

好不容易快十一点。关了灯，坐在床沿屏息以待，竖起耳朵留意任何动静。
终于听见大门阖上的声响，然后是极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房门推开了，屋里瞬时一片明亮。
修文穿着牛仔裤，裤管下缘折了几折，穿着米白色的衬衫，背着灰色的运动袋。要不是头发很短，肤色黝黑，他看起来其实不太像军人，还是像个大学生。

修文看见他时，一副惊讶莫名的表情，连话都说不出口，立即放下背袋，朝他跑了过来。
进益站起身。
修文搂紧他的背，蹬起身，双脚紧紧夹着他的腰。
那感觉真好！修文的思念跟自己一样迫切。两人就这样抱着。
修文先是凝视着他，后来猛啄他脸颊，像大人亲自己小孩那种方式。
心中原本有些生疏，不过修文给他直接又热烈的欢迎。现在所有的疑虑、担心都不见了。彼此很久没见面，但修文似乎一点也没变，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先落泪。

"你干嘛哭？"进益心里也很激动，伸手抚着修文的头。
修文急忙拭着泪，"要回来都不写信告诉我...我妈刚才也没说，要不然我就坐计程车..."
进益笑了，好久没人跟他计较了，感觉还是很甜，"我怕遇到风浪什么的？休假很不准，你又在基地，怕你想不开逃兵..."
修文望着他，然后重重一拳捶在他胸膛，带着怨怼的眼神，"你都不写信给我..."
"没什么好写的...又不是故意不写..."进益言不由衷，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享受着修文跟他计较的氛围，藉着修文的情绪起伏，用来证明自己的等待没有白费，彼此的关系依然没变。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生气...你在外岛当兵，我却留在台湾..."
进益摇头。他虽不否认这样的情绪确曾浮现，但都是在想到"吴忠义"时才会有的念头，否则，他真的一点埋怨修文的意思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收假？"
"星期五。"进益回答。
修文点头，"我后天晚上七点收假。"
"你现在部队在哪？"
"新竹...不过下个月就会回去守海防了。"修文露出笑容。
"你好像很喜欢守海防？"
修文点头，灿笑着说："每天可以看海，又没什么事，我的小狗应该长大了，到时候可以带他们去沙滩跑步，有五只喔！好可爱..."
进益被修文满足又快乐的笑容感染，露出笑容，"那我到时候又有很多信可以看。"
修文瞪了他一眼，随后奉上一拳，依然打向他胸膛，"我以后也不写信给你..."
"你胆子好大，敢打班长？"进益笑着，用手抚着胸膛，装做很痛的样子，"你自己答应我，会写信给我的，我在外岛当兵，很可怜耶！"
修文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要是连长不乖，我也照打，哪有人说话不算话的？"
"你还是一样霸道，而且越来越暴力..."
修文微笑着，但没答话，一边脱下裤子及衬衫，"睡觉吧！"
进益站起身，"那我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
修文当场愣住，"你...不陪我聊天吗？"接着又说："我以为你要在我家睡..."
"你要我陪你睡？"
修文腼腆地点头，"以前不是都一起睡吗？"
进益原本也没打算离开，只是想测试一下修文的反应，过往的习惯究竟还剩下多少？"你好像变壮了，也长高了？"
修文点头，"每天不是行军就是操课，不壮也得壮，身高应该没变。"
进益直接躺上床。修文随后躺在他旁边，笑着说："军用内裤真的好丑，不过我懒得换了..."
进益仔细瞧着修文，他脸上的稚气淡了些，但独特的气质依然存在，感觉神清气爽，肤色变黑了，弯浓的眉把脸衬得更出色，看起来很舒服。最大的改变是双颊变得丰腴，他以前没有酒窝，但现在有，偶而会浮现一个浅浅的窝。

"你会冷啊？"修文问。
"不会啊！"
"那..."修文欲言又止，"没事..."
"干嘛啦？要说不说的..."
"你以前不是都不穿衣服..."修文说的有点迟疑。
进益笑了，"那你帮我脱..."
修文有点沮丧地说："那算了..."
进益爬起身，把上衣脱掉，"你还是很爱生气耶？"
"我哪有生气？说一下也不行..."
"那要不要顺便把裤子脱掉？"
修文别过头，"随便你..."
"你不说话，那我就穿着喔！"
"随你！"修文口气摆明不爽，"你当兵之后就变小气，越来越小气，而且好像反应也变慢，越来越笨..."
"有吗？"进益把裤子脱掉丢在地上，笑着说："我还是一样啊！你要我干嘛就干嘛？哪有小气？"接着又说："就算真的有，也是你害的..."话一说完，自己有点后悔。他确实希望修文内疚，但主因并非修文，而是吴忠义。只是他也发现，让修文不高兴，无法称心如意，自己心中里却有获得补偿的快感，也感觉更平衡。

"你转过来..."进益伸手拉着他肩膀，"我已经脱了喔！你想摸就摸，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说完手便伸进修文衣服里，抚着他胸膛，然后逐步往下。

修文缩了一下，"我只是想让你抱着睡...你好久没抱我睡了..."
进益当下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不过顾不得这许多，他起身把修文衣服、裤子都脱了，先是吻了他，然后压在他身上。
修文虽没抗拒，但也不是百分百乐意。进益感觉到了，原先的计画无法彻底实践，于是停下动作，吻了他脸颊，然后躺下，张开双臂抱着他，"你不要抽菸，把菸戒了，还有啊！别跟你爸生气了..."

修文转过身，"那你也别喝酒，我就不抽菸...至于我爸，等你退伍再说..."
进益笑了，"我是因为天气冷，不喝睡不着，不然你以为我爱喝酒啊！"
修文立即还以颜色，"我是因为不想跟大家都不一样，所以才抽菸，你以为我爱抽菸啊！"
进益拍了他胸膛，"你变壮了，不过脾气都没变。"
"我才不像你，变那么多！"
进益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变了！不过身不由己，或许等自己退伍，环境改变了，他便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但他还是很喜欢修文，这一点丝毫未改。

"你越来越色..."修文说。
进益笑着，"没办法，在外岛很少看见女人，谁叫你越来越可爱？"自己的手一直抚着修文的背及臀，"你也可以摸我啊！我又没说不行。"

修文专注地凝望着他，偶而伸手抚着他胸膛，大半时候都在讲话，夜变的很温柔，也很短，但一点都不寂寞。修文笑起来的样子比以前迷人，彼此都兴奋着，但有太多的话想说，时间总是不够。眼前这样也很美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进益话说的很少，光是看着修文，内心便心满意足。如果光是躺进修文买给他的睡袋便能感到幸福，此刻可以拥着他，也没什么好抱怨。
修文整晚都在讲话，拼命硬撑，后来才不知不觉、慢慢睡着。
进益白天睡的很多，也可能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丝毫没有睡意。
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内心已无遗憾。只不过，这次重逢他希望能有所不同，既证明过往的一切依旧存在，也要画下新的分水岭，让自己日后的等待没有疑虑，假期结束，可以安心地回到那个小岛，等待时间流逝，直至退伍。

更重要的，他要吴忠义望尘莫及，势必得拉大彼此的距离才行。无论事实如何？他并不想探究修文和吴忠义的关系，领先是必要的！这样才能确保胜利。

第057章
天敌与共生 (57.关键)
修文在进益怀里沉睡，在他怀里醒来。
"我们今天去海边要不要？"修文盥洗完毕之后说。
进益摇头，"我每天都看海，看到有点怕...等我们退伍再去。"
"喔！"修文有点失望，思索片刻之后才说："那中午我煮饭给你吃！"
进益笑了，"真的假的？你到底会不会做菜？我很怀疑。"
修文胸有成竹，"等等你就知道，我们去买菜！"
"那你载我回家，我们骑机车去。"进益回答。
"当兵不是不能骑机车？"
"你刚刚还要我载你去海边咧？"进益反驳，接着说："反正市场又没多远！"
修文摇头，"那不一样..."心里暗自叹气，他不过希望在久别重逢之后，留下一个日后可供回忆的纪念。时间所剩不多，但总应该做点什么特别的！自己也看了好久的海，但那跟两人一同出游，坐在沙滩望海、聊天或嬉戏，有什么关系？况且，上一次相偕看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算去海边的路途，被宪兵抓到违纪，他也无所谓，可是...进益显然就是不懂。

两人最后去了市场，进益母亲望见两人一齐出现，心里也很高兴。自己儿子总算露出笑容，不再是那种沉闷又没有朝气的样貌。
"吴忠义都怎么去载你？"
"他开车。"
"那我退伍也把摩托车卖了，先去学开车，然后买部车。"
"买车干嘛？"
"载你方便啊！干嘛？"
"喔！"修文提着菜，跨上机车，"可是我们只去过一次海边，买车要不少钱，买车干嘛？"
"开车去也一样啊！你也舒服，反正我要先存钱买车..."
"那你摩托车卖我好了..."修文说。
"神经！你又不会骑，你要是会骑送你也没关系...这台车也够久了，该换了！"
"你如果要卖，我跟你买啊！"修文是不会骑，不过那机车可不是一般的机车，它不仅是回忆也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他要永远把它留在身边，就算是放在自己家门口，都不骑也没关系。

进益没有回答，直接催了油门，离开市场。
进益站在厨房角落，看着修文洗菜、切菜，刀工纯熟，手法有条不紊。
进益开心笑了，"你还真的会煮..."掐了修文脸颊，"谁教你的？"
修文一边炒菜，"我刚下部队的那个班哨，伙房是高级饭店的二厨，他教我的，后来他被调去别的哨，我们哨里接他的伙房会黑钱，大家都吃不饱，后来跟哨长反应，他就被调回连部..."修文洒了盐巴，尝了下味道，然后说："结果都没人要接伙房，伙房不必站卫兵耶！没办法，只好我接！要不然大专兵又不能接伙房..."

"你连长同意？"
修文点头，"不同意也没办法！不然没人煮饭啊！"
"我们连长喜欢吃我的炒猪肝，一天到晚没事就摇军用电话来问，什么时候炒猪肝啊？真的是吃饱太闲..."修文微笑着，"他跟你一样，喜欢掐我脸，好烦..."

进益听完心里有点异样感受，但还是笑着，故意又掐了修文脸颊，"原来我掐你，你觉得烦！"
修文将菜肴置进碟子里，"我是说我们连长烦，又不是说你烦。"
"好吃吗？"
进益点头，开心笑着，"这应该是我当兵当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
修文微笑，"你们是不是常吃罐头啊？很少吃青菜？"
"还要看补给船有没有来，罐头真的很常吃..."
"喔！"修文心里觉得有点悲哀，"我们吃饱去看电影或是MTV？"
进益一边扒饭，"你妈叫我晚上在你家吃饭..."
"看个电影就回来啦！"
进益摇头，"我不想出门，我想待在家里。"
"待在家里干嘛？"
"听你弹琴啊！聊天啊！"然后停顿，望着修文，"抱你睡觉啊！"说完又急忙补上一句，"你不是明天就收假了？"
修文点头，喝了一口汤，感慨万分的说："时间过好快！"
进益直到在修文家吃过晚饭后才回家。
洗完澡，约莫十点钟，带着酒又来找修文。
"你干嘛买酒？"
进益笑着，"你陪我喝...你就知道我在东引是怎么过日子的！"
修文上楼拿了杯子，随即返回卧室。进益才刚打开参茸酒，浓醇的药酒味便在空气里弥散。
修文皱了下鼻子，"好难闻..."
"不会啦！我天气冷都喝这个，一喝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