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使两国明明彼此忌惮,却表面上相敬如宾、互不侵犯。
我坐在山脚下一个小镇的酒店内,边看著地图,边等著前去申请入山许可的马夫,这山里的路错综复杂,即使有地图,还得要请熟悉山中地形的人来指引。
我希望能研究出一条近一点的路。
虽然专心的瞧著眼前的地图,但是邻桌的谈话声还是入了耳朵。
「听说沣凌的大皇子,回去继位了。」
「你说那个原本被驱逐出境的炙火宫主人,向荧风吗?」
「向荧风的炙火宫作恶甚多,势力庞大,位於擎天境内的总部承接许多杀人劫盗的肮脏生意,连关心江湖事的朝廷都没辄,在擎天早已横行许久,现在那炙火宫也跟著迁了?」
「炙火宫自己内哄了一段时间,愿意跟著走的都跟到沣凌了,」第一个人答道:「现在在擎天境内的那个已经不叫炙火宫了,据说是被擎天的官府收服,改名为夜翎门。」
「可我听说炙火宫本来是擎天朝内默许的组织,所以擎天当初才会放任不管,并非真无法对付,因为向荧风和朝廷要人有著密切关系....」第二个人压低声音:「这夜翎门的当家,不是原本炙火宫的人吧?」
「原本要让几年前就宣告退出炙火宫,归降擎天天皇的程榕桢接掌的,能顺利把炙火宫驱离擎天境内,还有成功铲除留下作乱的馀党,都是因为程榕桢的帮助。」
「冷月山庄程榕桢!?他可是有名的术者!」
「但为了让武林各派系服气,擎天天皇还是亲自任命了亲王烨英的义子,上官悒坐镇。」
「上官悒?那个上官世家的长子,『天下无双』季龄风的传人?」
「是啊!上官家家世显赫,势力庞大,不单在擎天极有影响力,也是江湖名门,前代当家上官鸿,也就是上官悒的父亲,还是前武林盟主!」
「加上那上官悒的师父,可是那位『天下无双季龄风』,不但以一身莫测高深的武学和机关术名满天下,年轻时还曾任擎天朝廷要职,他人如其名,武功不重复使出第二次,收弟子也就只收上官悒一个人,季龄风的武功之强和博学多才,只有夏焱的日曜侯可以与之齐名啊。」
「那上官悒的身分地位如此之高,想必接管夜翎门大家是心服口服的了。」
「不过上官悒似乎只是个武者,不识法术。」
「咦?我记得是璇士吧?难道我记错了吗?」第二人奇道。
「听说是遭遇什麽变故......生病还什麽的,所以璇士体质因此改变...」
此时,马夫领到入山许可,在门口招手,我於是起身离开座位,给了酒钱,预备入山。
练武和练法术都需要用内力。因此内功根基需要由小便好好扎根。
练武或修法无论哪一样都很艰辛,且需要一定先天资质,一般人都会依自己的适性选择一方学习。
精通法术的人未必身手敏捷矫健,武术高强的人也不一定能把法术练的好,因为练法术要有相当的感受性和想像力。
大部分的人若精通其中一样,另一样至多便只会皮毛,因为使法术和运功都大量消耗体力和内力,若非体质特殊,身体是吃不消的。
想要两者都练成,除了要有特定的体质,还必须在幼时所有根基建立的初期,便不断的交互修练,才能两者兼顾。
能够两种都练到相当程度的人,是很少有的。
因此,在江湖上只会武不懂法术的叫做武者,反之则叫术者,两者皆功夫到家的,就叫做『璇士』。
拜爹之赐,夏焱境内是璇士最多的聚集地,这也大概是他国不敢贸然进犯的原因之一吧。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办到的?
山上道路崎岖,马车颠簸,摇晃之中我打了个瞌睡。
『艳阳....听见爹的声音没?』
「嗯....」我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果然爹还是出现了......
『你现在上青煌山了吗?』
「刚入山。」
『好,爹猜猜...你打算去找季龄风是吧?...喂!地图拿来!...你去之前先绕道,向左边一个树林子去一下。』
「做什麽?」
『现在正是擎天的夜翎鹊去树林觅食的时节,如果你看到全身火红,会闪金光,长尾巴拖尾的大鸟,就想办法抓住它,无论如何都不可放开,让它自己送你一根羽毛,』爹说:『那羽毛对往後大有帮助,可别错过这个好机会!』
「一定要去吗?」我问道。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傻孩子!』爹的声音得意洋洋:『那羽毛用处可大!别小看夜翎鹊的能力,那羽毛可以让它帮你做一件事呢!不用白不用!』
它可以让我暂时听不到爹的声音吗?虽然很想这麽问,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说艳阳,你别嫌爹烦,你再来要去找季龄风,可得小心点,这人喜怒无常,又喜欢年轻的俊美少年,别忘记你小时候还著过他的道哪!......不过,你去找他干麽?』
突然,马车喀噔一声,大大晃动了一下後停住,我也惊醒了。
我探头出去问道:「怎麽回事?」
马夫回答:「暨公子,前面倒著一个人。」
我上前查看,一位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倒卧在路上,气息微弱,我替他按了脉,脉搏虚而缓,却无异状,似乎是因为久未进食和水而晕倒。
将他扶进车内,喂了水和灌入些许内力後,他嘴唇微动:「季前辈.....哥....」後沉沉睡去。
我仔细看看这个男子,年纪看来和我差不多,身穿淡绿色的袍子,料子是上好的丝绸,腰间挂著一把竹笛,身材清峻高佻,面容虽然憔悴苍白,却掩不住端正的五官。
剑眉微蹙,似乎正在做著恶梦。
这人长的真好看。我心想,有晓阳英挺身段和晴阳的秀致面孔,却又有两人没有的特殊气质。
车又被路上石子绊了一下,震动使那人惊醒了,他睁开双眼,似乎还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你在路上晕倒了,」见他满脸疑惑,我解释道:「所以我将你先扶进车内医治。」
「这里是哪里...?」他更茫然了,清澄的眸子著急的望向四周:「我怎麽会在这?我得赶紧找到季前辈,把我哥救出来...」
「你说的季前辈,可是天下无双季龄风?」我问道。
「正是...他是家兄的师父,」那人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向我拱手:「感谢兄台救命之恩,在下上官惟没齿难忘。敢问恩人贵姓大名?」
「我姓暨,叫我艳阳吧,我没做什麽,无须挂记在心,」我笑道:「我正好要去找季前辈呢,这样相会也算是有缘。」
上官惟道:「既是如此,叫我单名一个惟字即可。」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云淡风清,却如初春般温暖。
「为什麽惟兄会晕倒在路上呢?」
「这说来话长....家兄,便是接任掌管夜翎门的上官悒。炙火宫的前主人向荧风回沣凌继任皇位的事你可知晓?」
我点点头。
「向荧风虽是继承沣凌第一顺位的太子,但因为意图不轨而被驱逐,於是逃到了擎天,擎天的亲王烨英,是他的亲戚,不单收容他,还坐视他成立了炙火宫,相信炙火宫的名声你也知道吧?藉著炙火宫之便,烨英各种台面下的不法勾当都得以正大光明的运作。」
「亲王烨英在擎天本就有相当地位,又兼任宰相。当初炙火宫在他保证下不危害国家安全,於是擎天的天皇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炙火宫在擎天嚣张了好一阵子。」
上官惟苦笑:「对天子而言,江湖中事本就是茶馀饭後的消遣。」
「但是向荧风的野心又岂是做小小的炙火宫主人就满足的?当他势力壮大後,潜回沣凌境内,靠著沣凌朝内的内应,将沣凌皇宫搅的天翻地覆後,再名正言顺的被宫内大臣请回去继位。」
「这一切可能是烨英背後指使的?」我思索。由向荧风继任皇帝,沣凌极有可能内乱,擎天应是乐见其成,但若烨英和向荧风联手,势力倍增,对擎天天皇又大有威胁。
「嗯,但是擎天的天皇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命人将擎天境内的炙火宫馀党一网打尽後,又任命了我哥哥将投诚的人和其馀好手集结,成立夜翎门,这夜翎门表面是江湖组织,其实是直属天子麾下,只接受天子的密令。」
我不解道:「但上官悒不正是烨英的义子吗?」
「其实烨英是鉴於情势,才收我哥作为义子,」上官惟道:「上官家和天皇素有交情,又是势力庞大的名门,因此他就藉故亲近我们。」
「你为何说要季前辈救你哥?上官悒出了什麽事吗?」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说起来是我的错....我和哥哥不同,哥武功高强,精明能干,我除了会一点微末法术,其他却事事不精,那日烨英语带威胁,要哥听他的,哥哥不依,两人起了些许争执,烨英法术高强,我哥却是不谙法术,我担忧哥哥吃亏,於是想偷偷在一旁施术制住烨英,岂料被烨英发现了,他先发制人,想对我不利,哥哥为保护我,一时不察,中了烨英的暗算....」
突然他眉头紧皱,漂亮的双眼中覆上一层薄薄的水气:「当时烨英可能是施了什麽高强的咒术,我看不出来,但是之後的哥哥,不但对他唯命是从,个性也变得阴晴不定,因为哥哥的师父季龄风前辈就住在青煌山内,离我们所居的京城不远,於是我打算上山来请他帮忙看看哥哥,却不知不觉在途中被打晕,不知何时已经身在此地....走了几天却因为迷路的关系....」
我托著腮看看眼前的男子,他似乎惊惶未定,又因忧心忡忡,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有著清灵柔弱的气质,秀美的眼神却透著无比的坚毅,虽然他不识武功,法术也不精,但勇气和决心却坚如罄石,让人佩服。
兄弟之情诚可贵......如果晓阳或晴阳遇到危险,我也会如此著急和的不顾一切的想尽办法救他们吧?对眼前情深意重的上官惟,我有著极大的好感。
「你再歇会儿吧!离季前辈家还得走上一段时间。」我轻拍他的肩温言说道,搭肩之际,暗中施了轻度的安睡咒。
他怔了一下,彷佛知道我施咒,却微微点头,闭上双眼。
#6
天下无双季龄风的无双居位在青煌山岳的北端的翎鹊峰,也是群山中最靠近擎天的一座,由於地势陡峭崎岖,除了半山腰中有处小村庄外,人烟稀少,环境清雅,路上树木苍郁,云霭飘渺,极适合清修。
到无双居的路既窄且陡,马车无法行走,我於是将马夫安置在小村庄等候,和上官惟两人徒步,本来我劝上官惟留在村子里休息,但他坚持要见到季龄风,当面求他下山。
「当初哥哥学成下山时,季前辈就说过,有麻烦事不准回山找他,」上官惟摇头苦笑:「其实哥哥一直都有来探望他老人家,但是前辈不是不在,就是避不见面。」
「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是很关心哥哥的,每年他都会避开众人耳目,到我们家去考察哥哥的武功,而哥哥也从不懈怠的不断苦练。」
上官家本就在江湖中势力庞大,不但代代有人在擎天朝中做官,生的女儿进宫作嫔妃,前代当家的上官鸿,还曾是武林盟主。而上官家本身便有渊源的武学底子,上官家的独门绝技「摘风探云手」还有「寒映剑法」都是极有名的绝学。
不知道为何在这样的世家中,上官悒为何还要另外拜师学艺?
季龄风和爹是亦敌亦友的死对头,每当他听到爹又写了什麽著作,或是发明了什麽机关,就会不甘示弱的找出破解之法,就连武功也是,两人打了大半辈子,写了一堆克敌的招数,但是止於好胜心使然,武功盖不外传。
当爹收了太子齐旭当关门弟子时,季龄风也不甘示弱的收了家世显赫的上官家长子上官悒为徒。
当初两人本来有约要让弟子比试一场的,结果因两方的背後势力激烈反对而作罢。
「要不要歇一下?」
我看看上官惟,苍白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胸口因中气不足而起伏的有些急促,脚步却未曾停顿。
「不要紧。」他摇摇头:「这里我和哥哥来过不少次,路途长远却还算熟悉。」
我点点头,故意放慢脚步,让他亦步亦趋的跟著。
这里我曾来过两回,一回是五岁那年被季龄风拐骗到山上,据他说是要让爹著急,结果爹居然就这样让我在这座山一待就待了半年,还到处放话说季龄风比试输给他,因此必须帮他带小孩,季龄风当时脸色之难看,一般人恐怕无缘得见。
另一回是十七岁那年,爹说他一样东西被季龄风有借无还,要我替他来讨回,那次真是不提也罢,因为搞得天翻地覆的结果是,那样东西後来让爹在自己家後院找到了。
我们来到一个山谷前,山谷下深不见底,仅有一座便桥连接两侧,无双居正在前方。
「这里居然有桥了?」我有些意外。从前来是没有的,因为山谷的两侧距离并不远,有相当程度的轻功就可以跃过,季龄风一直都是懒得搭桥的。
「嗯,是哥哥搭的。」上官惟道:「哥说师父年纪大了,还是有桥他比较放心,加上我的轻功也不太好....」
「那便用走的吧!」我阻止他说下去:「你身体虚弱,还是保留点真气。」说实在,武功高强与否真有这麽重要吗?
上官惟因被我骤然打住话而一怔,看了看我,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什麽,顿了一下後却只是轻轻点头,沉默的踏上桥。
在他身後我也随即步上。
两人沉默的走著,山谷中的只响著沙沙的脚步声。
我看著上官惟走路的方式,脚步极轻,虽然说轻功不佳,但正在步行的身型、修长的腿和脚板,都有著绝佳的练功本钱,分明是资质极佳的底,却总说自己没天份。
真不知教他的师父眼睛怎麽长的。
离崖边剩十步之距时,我突然听见不对劲的声音,像是绳索断裂的声音。
我迅速向前,一把抄住上官惟的腰向崖边提气一跃,平稳的落地。
不出所料,便桥的木板啪拉拉的散架了,纷纷掉落崖底。
季龄风不会搞这种把戏,如果是他的话,会在人一上桥时就从後方或前方发射暗器,或是在桥底下冒出刀尖山之类的东西,割断桥的绳索,对他老人家来说太没新意,凡不能对爹炫耀他的机关发明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这不是季前辈做的。」怀中的上官惟出了声,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放开他,赶忙松手。
他对我突兀的行为似乎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季前辈不可能放任外人在这地方动手脚,所以他不是不在,就是...」说到这神色凝重。
凭季龄风匪夷所思的武功,人又鬼的像精,要他吃亏,除非是在法术上,或是他真的老了。
我挺尊敬季龄风这样风趣的前辈,自然不希望他发生什麽事。说起来,被他掳来这的那半年,是我少数过得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用担心睡到一半有迷药飘入窗内,出房门也不用提防利箭射过来。
上官惟对这里极熟悉,领著我左弯右拐,绕到无双居的屋後。
无双居的後方有一片不小的园子,除了放置看不出是什麽的弃置物,一些练功夫用的草人、绳索,还有一小块菜圃,种著一般蔬菜和各类草药。
窗内有人影晃动,却没瞧见季龄风,我有些不安。
「是烨英的人。」上官惟紧紧盯著窗内,目光浮现怒意:「他居然胆子大到来骚扰季前辈!」
藉由园内各种杂物作屏障,我们移到离窗户较近处,正好听到屋内人的谈话。
「况爷!便桥断了!」一个从屋外进门的声音道。
「带几个人到崖下看看有没死人,」那位叫况爷的道:「你们两个四周查查,看有没有躲人。这季龄风神出鬼没,也不知藏到哪去,明明瞧见上山,转眼却没影了!」
「难不成...他并非如传闻中的不识法术?」站在况爷身旁一人道。
「怎麽可能?那他还会白白挨烨英大人一记锁身咒?被打成重伤逃逸?他可是季龄风哪!」
「是阿!能从烨英大人手下活著逃到这,也算他本事!」
锁身咒这种法术,能使对手一段时间四肢动弹不得,烨英是有名的术者,手下又高手云集,他只要施展法术暗算,加上高手人数众多的夹攻,即使是季龄风,战况也不免令人担忧。
我瞧瞧上官惟,他紧握著双拳微微颤抖,似乎就要冲出去了。我赶紧按著他的手对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