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物语——烤米

闭眼。

无意识的将双手握在一起，仿佛就感受到佑赫大人的温度。

曾经牵着他的手，也可以再牵起别人。

只要他觉得幸福的话，他怎么会说，不可以？

他有什么权利说，不可以？

既然自己……已经不能为他再带来快乐了，那么，别人能使他高兴的话，他也应该高兴才对…………

胜浩……很高兴…………

突然一阵狂风，卷的佑赫的衣角飞扬，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心已麻木的没有一点感觉。满地的花瓣随着尘土刮到空中，暗了整片天空。蹲在树上的胜浩仿佛也经不住树枝这样的摇晃，纵身一越，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强风过去，漫天的樱花又轻轻洒下，如雨，如雪，如泪。

第十九话

肤如凝脂的小手拿起锦席上的茶筅，把茶臼里被捣成粉末的茶叶轻轻搅拌，时而取水勺缓缓注入清水，碧绿的茶水荡漾在木纹的茶具中，映着洁白的竹刷和女子细嫩的手，别有一番风韵。

“佑赫大人请。”女子轻轻将调制好的茶推到佑赫膝前，笑颜如花。

“千草小姐真是太客气了，带这么贵重的礼物过来。”佑赫淡淡的笑。

“哪里，家父就是专门从事茶叶生意的，听说佑赫大人特别喜茶，所以千草特地带来与佑赫大人分享，茶还是要与懂茶的人一起品尝才是。”千草抬起袖，掩住巧笑的唇，绯红的袖口由浅到深层层叠叠，如同娇嫩透明的花瓣，透出女子的玲珑精致，绿色镶金绣有吉祥花纹的外衣更是使人觉得雍容华贵。

“据家父说，烘干的茶叶从大唐运到日本，路途遥远，茶的味道总是有不同程度的改变，实在是遗憾。不过这样鲜绿的茶，我还是第一次有幸见到。”

“这是一种最近才流行的抹茶，用新鲜的茶叶磨制而成，大人请试一试。”千草期待的眼睛闪闪发亮。

“由大唐运来还能保持这样的新鲜，真是弥足珍贵。”佑赫轻轻捧过茶器，小抿了一口，立即为茶叶清新的芬芳感到精神一爽。

“大人感觉怎么样？”千草的眼中讨好的兴奋。

“清香甘淳，苦涩之后回味无穷。”佑赫满意的笑着：“我从未喝过这样的好茶，感谢千草小姐的招待。”

“呵……”千草再次掩袖而笑，微微转过头去，不再与佑赫的眼神相交：“哪里……”

“…………”佑赫望着茶器中还漫溢的绿出神。

一种……想要与人分享的心情…………

抬起头来，对面是如春风一样的女子。

可惜……不是与你…………

但是……虽然不是与你…………

佑赫伸过手去，柔柔的握住那只纤细的小手。

“佑赫大人…………。”千草水嫩的脸蛋飞过红霞，又喜又羞的低喃。

于是樱花怒放的第5日，佑赫说：“千草小姐，我很喜欢你。”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仿佛这真的是个幸福的决定。不过至少他并不讨厌她，甚至还有几分好感，也许以后会真的喜欢上吧。只要她能陪她说说话，只要她能在他身边，不让他再忍受那样噬骨的寂寞，然后，为他添上一男半女，他再将终生所学传授下去……就这样了…………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他期待，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他会教他吹笛，教他跳舞，带他洗澡，将食盘中的小鱼递与他享用，他是他生命的延续，他会用全部的身心来爱他。就如同……他曾爱他那样……只是爱的意义略有差别。不知道他的孩子会不会也那样顽皮，那样……活泼开朗……

春风一样的女子笑的千娇百媚。

可惜……竟是与你…………

但是……虽然是与你…………

一声深沉的叹息哽在佑赫的喉咙里，放的下的，放不下的，不得不放下的…………

怀念他曾与他快乐的时光，心已不自觉的沉溺。

愤怒他争强好胜，轻视自己的生命。

心疼他为他所受的苦，想要伴他走过一生的路。

但为何，他现在牵的，却不是他的手…………

因爱而起的缘，因爱而断的念，因爱而甘心为你忍受的孤单，就这样了吧…………

两支悠扬的笛声纠缠，似是在倾诉无边的爱意，胜浩靠在树后，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看着庭院中随着落樱悠悠吹奏的两人。他们之间深情的眼神，默契的旋律，谁看到了都要赞美这是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千草小姐是富商的女儿，与佑赫大人门当户对。面容清秀，气质高贵，站在佑赫大人身边，说不出的和谐，而且，他们又趣味相投，都好品茶，笛子的和鸣也是那样优美……

胜浩从怀中掏出竹笛，轻轻的抚摩着，他也许一辈子，都不配与佑赫大人一起吹笛子。

小时候的自己，怎么会那么无法无天呢？

那么挥霍，佑赫大人对他的感情。

可惜，他不懂得……

等他懂得……却已经回不去了…………

佑赫大人已经不喜欢他了。

佑赫大人不需要他…………

他救了佑赫大人的命，他非常的高兴，不论他是怎么看他，他终究还是保护他了，不是吗？

可是佑赫大人拿着那把精致的刀来，说要他改做武士……

佑赫大人，需要的是武士…………

那他……这么多年来……到底做对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他……又错了…………

本以为救过他，他就会喜欢现在的他，一点。

但是他不曾来夸奖他，不曾给他任何封赏，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吐到筋疲力尽。

然后他拿着刀就来要他背叛师门？还一气之下烧光了他所有家什。

他嫌弃他的身份。

若是主人对死士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死士为奴为仆，主人怎样对他都不应有半句怨言。

但是他爱他啊……

所以他……受不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他对自己的失望，继续留下来远远的守护他，也许……他还是不够坚强…………

不过，现在好了……

佑赫大人，有了喜欢的人……他亲耳听见。

所以佑赫大人，不会再在半夜里呼唤他的名字，命令他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再在庭院里着急的寻找他，不会再对他生气，不会再对他失望……

他会慢慢的被那个美丽的女子占去全部心思，然后，将他遗忘…………92D9C0E盏熟局走结:)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胜浩该松一口气，他不会再跑来伤害他了，是吧？

但是……心情，却不能简单的用开心或不开心来形容…………

好在，他仍然可以这样远远的看着他，看他，幸福。

他所求的，其实只有这么一丁点。

若他做了武士，整天按部就班的站在岗位上，就恐怕连这一丁点偷看他的小肖想，都实现不了了吧。

他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会让他更讨厌而已。

不想再看他因他而生气，还是那样狐媚的，坏坏的笑，才适合他。

樱花绚烂的第6日。

佑赫的病重了。

本来已经渐渐治愈的风寒，不知为何又复发，佑赫感觉有些头晕。

真的不知为何才复发吗？佑赫苦笑。

若不是他辗转反侧无以入眠，若不是因为他，不甘心。

昨日，他和着千草的旋律，茫然的看向四周，寻找那小人的影子。

不在吗？

他怎么可以，不在？

他恨不得把庭院里的一切统统推平，只为揪出那个小人躲闪的身影。

看呀！他喜欢别人了，他牵着别人的手，他要别人过一辈子了。

他不是爱他吗？他怎么能忍？

但是他知道胜浩就在他身边，他可以感觉的到。他知道，他都看见了。

可他却没有一点反映。

佑赫突然想起，在七炫成亲前的那个夜晚，七炫还曾拙劣的利用他来榨取在元的感情。

而现在呢？他也用了同样可笑的手段。

然后……同样输的很惨…………

如果他的爱，只能为他带来伤害……

如果他已决定就这样永远的躲避下去，他简直毫无办法。

“佑赫大人，你感觉好一点没？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千草在一旁担心的问。

佑赫一身惨白的狩衣，显的脸色更加的憔悴，连红艳的唇，都失去了惑人的色彩。以手肘支住矮桌，将额头埋进手掌中，一闭上眼就感觉天旋地转。

“没事……”佑赫强打精神，不想在千草面前展现病容。

“大人……。”千草轻轻站起来，坐到佑赫的身侧，然后张开双臂，佑赫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大人请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佑赫浅浅的笑：“我会的，大夫上次开的药方还在，我已经叫玉子去抓药了。”

“我总是一来就拉着佑赫大人玩乐，也没能顾及大人身体不适，实在是太失礼了。”千草过意不去的赔礼，乌黑的修发随着她叩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下来。

“没关系的，你随时来我都很欢迎啊。”佑赫的唇柔柔的蹭上千草光洁的脸颊。

“啊……”千草的脸一下变的通红：“佑赫大人……”

“呵呵…………”佑赫细细的打量面前惊慌的女子，低低的笑出声。

“这……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茶，请佑赫大人品尝。”千草从袖口中拿出一只小巧的雕花的竹筒，精致的还用红布打着结。“请佑赫大人好好养病，我明日再来看望大人。”说完犹豫了一下，然后蜻蜓点水一般在佑赫的脸上落下一吻，然后点点头，算是道别，微笑着离开。

佑赫看着落樱间，千草摇曳着远去的身影，嘴角的笑慢慢凝固，淡去…………

“哎…………”不知是为何而叹息。

佑赫也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没成想刚站起来就却觉得眼前一黑，半天没敢动地方，终于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可以再看清东西，佑赫皱皱眉头，什么时候又有这样的毛病了？

浑浑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直到玉子来叫醒他吃药，他看见门外夜色朦胧。

药很苦，也不过是苦了他的口舌，

心很苦呢？

佑赫突然非常想念胜浩，樱花都快谢了，他还不曾与他一起欣赏过呢？

只是约他一起喝个茶，看看樱花飘落，

佑赫却等了很久…………

“胜浩，过来喝茶吗？是千草小姐带来的哦。”他不是命令他，只是想……他来陪陪他……

四月份的天气已经比较暖和，虽是夜晚也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寒冷，佑赫坐在走廊上，将茶水泡好，再看着茶水慢慢凉掉，又怕他喝凉茶会肚子痛，于是又把宝贵的茶水倒掉，再泡…………

如是再三，佑赫只觉得绝望。

茶越泡越淡，就如同他们之间的感情。

开始的温润的色泽，扑鼻而来的芬芳，让人心醉。

经过世事的冲刷，虽然还有淡淡的香气，却已品不出味道来了。

情，淡如水。

几片花瓣轻轻的飘到小桌上，落在佑赫的手边。

佑赫环视了一圈周围黑乎乎的景物，慢慢垂下了眼。

最后拿起为自己准备的这杯早已凉透的浓茶，喝到一半，才想起喝这样浓的茶，怕是又要睡不着了。于是剩了半杯，轻轻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佑赫躺在竹席上，身上盖着白玉色的狩衣。

月光从未关严的门缝中泄露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幽亮的白线，佑赫痴痴的看着，却感觉那道白线忽明忽暗，心烦，佑赫被那道光弄的眼花，爬起来去把门拉严，却意外的看到让他撕心裂肺，而无言以对的一幕。

胜浩不知何时到了放在走廊上的茶桌前，端正的跪在他刚才对面的位置，那个他为他准备的位置。胜浩珍宝一样的捧起佑赫的茶杯，轻轻的晃晃佑赫剩下的半杯浓茶。

然后…………

将那茶杯边缘轻轻的贴到唇上，然后闭眼。

佑赫看到胜浩在吻那只茶杯，细碎的，温柔的吻。

佑赫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那专注的小人。

只能……这样远远的从门缝中看着…………

可是，他为何眼前会这样模糊呢？

他想明白他是怎样的爱他，却为何不让他看个清楚？

樱花垂死的第7日。

明媚的花儿似乎也知道了死期将至，死活不肯再由枝头飘下，但是无情的春风却只是轻轻的一摇，花瓣儿就瑟瑟的抖落下来，留不住的东西……终究要去…………

佑赫的气色，已比昨天强上许多。

佑赫看见千草微笑的容颜，满心欢喜的向他扑来。

却惊讶于千草身后，一闪而过的黑影…………

一瞬间，温热的血喷薄而出，他看见千草的笑脸因痛苦而变的扭曲…………

黑色的胜浩收起刀，扯下脸上的面罩，小嘴在动，佑赫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佑赫愣愣的看着胜浩，只觉得胜浩身上的黑色慢慢扩大，涨满他的双眼……再也看不到其他…………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佑赫昏倒在血泊中，任凭猩红的鲜血染上他雪白的狩衣…………

第二十话 终焉

一个梦。

梦中的街巷，有着熙熙攘攘的行人。

他气乎乎的在街上走着，却记不起生气的理由。

他穿越层层的人群，突然觉得茫然……他，要去哪里？

又走了很久很久，他停下脚步，佑赫……觉得寂寞。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终于他回过头去，笑了。

胜浩坐在地上，哭的像个小泥猴，沾着黄土的小手，在脸上一个劲的抹着，和着眼泪，把一张精致的小脸蹭的混花，手里还捏着白嫩的糯米果子，也已经脏的看不出本色来。

“胜浩……”他轻轻蹲在他的身边，心疼的抬起他的小脸，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泥垢。他还从未见他哭过，这个孩子总是活蹦乱跳，笑的没心没肺。他笑着为他擦净，马上又被他的小脏手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