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蝎蝎

作者:蝎蝎  录入:12-24

“莲文好吗?”

“还是老样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抱歉照顾不了她。”

“说什么抱歉,”狄莲生抚摩了一下右腿,希望减轻一点疼痛,“本来谁也照顾不了她。”

“你们都要好好的。”

“知道了,”狄莲生笑着说道,“小丫头好吗?”

“曼迪她很想你。”电话那头的人也笑了,“我们都很想你,做完事,早点回来。”

“嗯,一定,公司还好吗。”

“都好,不要担心。”

“那就好…你等一下!”

狄莲生突然看向窗外————那不是他熟悉的街道。

“怎么了————?喂————?”

狄莲生一手拍击着驾驶室的隔离玻璃。

“喂,你开错方向了!喂!”

司机没有回应。

“喂!”

“你怎么了————?莲生?”话筒中传来焦急的声音。

狄莲生顾不得接听,手更加用力的拍击着玻璃,大喊着,“喂!!喂!!”

司机仍然无动于衷,径自将车子开进一条小巷。

“妈的!!”狄莲生咒骂一声,开始试着开车门,可是门是被锁死的,他拉扯撞击了几下,没有用。

车子在巷子里开始加速,向着巷口冲去。

狄莲生又重重撞击了一下车门,仍然是徒劳。

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赫然可见巷口停着一辆油罐车,巨大的储油罐上标着“易燃物”“危险”字样。

车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向着油罐车径直冲了过去。

车轮在地面扬起一阵灰尘,瞬间离目标只剩150米。

司机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狄莲生猛的一推车门,仍然打不开。

“见鬼!!”狄莲生开始用手肘猛地撞击车窗玻璃。

一下!两下!

车窗纹丝不动。

三下!四下!

剧烈的动作震的双腿的愈加的疼痛,几近麻痹。

还有100米,90米,80米——

咚!咚!咚!

手肘撞在玻璃上几乎撞碎骨头。

“喀啦”一声,车窗裂开了。

来不及了。

咚!!咚!!

还有60米,50米,40米——

车子呼啸的狂冲而去。

再撞!再撞!

手肘开始向下淌血。

玻璃碎裂着松动了。

20米,10米,8米——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巨大的车身就在眼前。

郑野————

在最后一刻,狄莲生的心中嘶喊着他的名字。

“轰————!!”

车子疾速撞上储油罐,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冲天。

19

郑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到医院的,他只记得自己几乎是抓住前台小姐的领子询问她病房号,然后以一路狂冲着上了楼。

他撞开房门,然后他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狄莲生。

他还穿着和他分手时的那件T恤,只是已经脏乱不堪,满是裂口和污渍

他坐在病床上,右臂上打着石膏,额头的伤口涂抹着药水,在疲惫的面孔上留下刺目的痕迹。

狄莲生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气喘吁吁的郑野,微微有些吃惊。

“我以为已经录完笔录了。”他说。

郑野走近他,宽厚的肩膀松弛下来,他看着狄莲生的脸,那柔软的唇裂开了伤口,渗着血迹。郑野闭上眼睛,深深喘了口气,然后弯下腰去,紧紧抱住了狄莲生。

他收紧双臂,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他的味道就这样围绕在鼻息间,心脏在强健的胸膛下跳动着。

“没事就好,”他突然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没事就好。”

狄莲生垂下双眼,有暖流在四肢百骸中蔓延。

“我没事。”他沉声说道,伸出左臂轻轻将郑野隔开,“你压到我了。”

“啊,”郑野闪开身,手臂仍环着他的身体。

“你不是不想见到我了。”

狄莲生抬眼看着他。

“我以为…”郑野皱起眉头,“你…”

“以为我死了?”

“…我不知道,”郑野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就是来了。”

狄莲生浅浅的笑了,“不坚定啊,警察叔叔。”

“没有你坚定,”郑野拨开他的头发,“还伤到哪里了。”

“没有了,都是小伤。”

“彻底检查过了?”

狄莲生笑出声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罗嗦了。”

“怕你内伤,”郑野笑笑,“万一晚上睡觉的时候死了怎么办。”

“…”狄莲生沉默了片刻,“你会哭吗。”

“什么?”

“我要是死了,”狄莲生深深看着他,“你会哭吗。”

郑野沉默了,他看着狄莲生俊秀的脸上刺眼的伤口,半晌,他蹲在了他面前。

“真的不能放弃吗,”他仰望着他眼睛,“放弃了我们一起走不好吗,带着你姐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已经发生过的事,怎么能当作没有。”

“可以忘掉。”

狄莲生笑了,“忘不掉的,郑野,忘不掉的。”

“干嘛这么坚持。”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野兽,听过这句话吗?”他看着郑野的眼睛,将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它就在这里,我感觉的到,活生生的,每天都发疯一样的恨。”

他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进郑野的眼睛里。

“怎么可能忘掉,你告诉我。”

狄莲生上车时向病房的窗户看了一眼,他知道那个人在那里看着他,健硕颀长的身体半掩在窗帘后面,眼睛那么漆黑那么深邃。

抱歉。他在心里默默的说。

然后弯腰钻进车里。

“老大。”秦川从司机位上回过头来。

“嗯。”狄莲生点点头,闭上眼睛,感到双腿又有刺痛袭来,“回家。

他沉声说。

“是。”

车子向着市区行进而去,天空在头顶泛出阵阵的白。

“老大,我们还没查到…”

“没事,”狄莲生平静的打断秦川的话,“我知道是谁。”

“你是说…”

“对。”

“那接下来怎么办。”

“等。”狄莲生说着将视线转向窗外。

“哦。”

车子在城市凌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着,狄莲生疲惫的阖上双眼。

电话铃声响起来。

秦川接起电话。

“喂?”

“我找狄莲生。”电话那头传来苍老而有力的男声。

“你是谁?”秦川问道。

后视镜中狄莲生在后座静静的笑,终于来了,他对自己说。

20

“弗里曼?黑根先生。”

狄莲生轻轻笑着接过电话。

“狄莲生,你的命比我想象的硬。”男人的声音有些阴霾。

“多谢夸奖,”狄莲生看看自己仍打着石膏的右臂,“你的反应比我想象的慢。”

“我希望你知道,我欣赏你这种人。”

狄莲生淡淡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呢。”

“明天下午两点,到城北码头仓库。”

“为什么我要去。”

男人在电话那头笑了,“你是聪明人,狄莲生,你要找他,就要找我,明天下午两点,是你唯一的机会。”

狄莲生笑出来,“我凭什么非要往里跳不可,毕竟想杀我的是你。”

“我不是来谈判的,想想你可怜的姐姐,孩子,”男人的语调缓慢而冷硬,“那间疗养院附近全都是高楼呢。”

“威胁我。”

男人沙哑的笑了,“你知道,我也不一定要动用狙击手,你来,还是不来。”

“…我没得选择。”

“非常好,”男人满意的说,“一个人来,别让我失望。”

“咔”,狄莲生挂断电话,伸手将手机递还给秦川。

“老大。”秦川从后视镜中看了看他。

“没事,”狄莲生闭了眼睛,双腿的疼痛让他无从安宁,“开你的车就行了。”

狄莲生独自站在城北的码头边,下午强烈的阳光让他感到有些眩晕,他举起没有受伤的左手略微遮住阳光,眯起眼看着仓库黑漆漆的大门,那扇大门后面曾经躺着母亲残缺不全的身体,而后又是程鹏撕心裂肺的嘶嚎。


终于又到这里。狄莲生想,他抬起双腿,跨进了大门。

仓库里仍然一片昏暗,阳光从顶端的小窗中照进来,映出堆积如山的集装箱灰蒙蒙的轮廓。狄莲生闭了闭眼,微微适应了这样的光线。

“还是来了。”

身后突然传来沙哑厚重的男生。

狄莲生本能的转身,看到身后男人花白的发鬓和浅灰色的眼睛。

“黑根,”狄莲生看着他,“真是个惊喜。”

“我说过给你机会,”弗里曼?黑根扯开嘴角,笑道,“就一定会给。”

门外突然走进好几个人,聚集在弗里曼身后,堵住了出口。

“好大排场。”狄莲生看着他,后退一步。

“我以为你会更聪明,”弗里曼德笑容开始扩大,“可是显然我错了。”

狄莲生沉默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仍然是不为所动的平静。

“周围埋伏几个人就以为是万全之策,你还太嫩了。”

“什么意思?”狄莲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几支枪被扔在地上,噼哩啪啦砸起一阵灰尘。

狄莲生脸色一僵。

“你亲爱的小兄弟们已经先到底下去等你了,”弗里曼微微抬起下巴,“不过我还是打算给你机会,”他转身接过一支箭弩,对着狄莲生笑得满脸沟壑丛生,“现在,你是兔子我是狐狸,在这十支箭射完以后,如果你还有一口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给你多少,让你这么卖命。”狄莲生盯着他的脸说道。

“你现在应该关心一下该往哪里逃命。”

弗里曼将弩举起,上弦。

“看在你受伤的面子上,我数五下。一…”

狄莲生盯着他的动作后退一步,又一步。

“二…”

开始瞄准。

妈的,狄莲生暗骂一句,猛然转身向着最近的集装箱跑去。

“三…五!”

弗里曼笑着一松手,箭一离弦,急速射出。

“咻”的一声,尖锐的前端扎进狄莲生的右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21

狄莲生脚下一个踉跄,他伸出完好的左手按住伤口,毫不停顿的向着目标飞速跑去,一转脚踝,另一支箭从鬓边呼啸而过。左手扶地,瞬间调整重心,一个侧转,隐身到集装箱后方。


狄莲生背靠着集装箱,微微松了口气,鲜红的液体仍然顺着肩背向下流淌。

“反应很快啊,”弗里曼德声音传来,带着亢奋的语调,一步步逼近,“藏好了,来找你了。”

狄莲生调整着呼吸,全身戒备的绷紧,每一个毛孔都紧张的捕捉着空气的流动。

男人们的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仓库中回响,一点点地逼近。

8米,6米,狄莲生心中默默地数着,眼睛盯着前方的挂钩。

4米,3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默念道,一个人的脚步几乎就踏在他身后。

狄莲生突然向前扑去,用尽全身力气拽动沉重的铁钩,双脚一蹬地面,借势将身体蜷起,瞬间从一只箱子顶上翻滚过去。“咻”,又一支箭钉在他刚才藏身的地方。


离他最近的人之来得及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随后巨大的铁钩便摇摆着当头袭来。

“敖!”的一声惨叫,一个人被铁钩打翻在地。

“不错,”弗里曼德声音再次响起,“我有点想认真了。”

狄莲生微微喘着气,冷汗顺着脸颊滑下。

那些人又开始移动着脚步,更加谨慎的缓缓逼近他,仓库中响起数下手枪上膛的“咔嚓”声。

狄莲生深深呼吸一次,默数着剩下的时间,又一个人向他走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近得几乎听得到来人的呼吸声。

狄莲生紧盯着他的方向,缓缓取下肩上悬挂右臂的绷带。

一声,又一声,两支举着枪的手臂出现在狄莲生的左侧。他一个快步上前,左手猛然抓住拿着枪的手,旋身,右臂将对方的脖子牢牢扣住,被抓的人极力的挣扎着,妄图将枪从他手中夺回,狄莲生死死抓住他,用力勒紧他的颈项。


“砰!”

枪声响起,子弹打向天花板。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和枪口瞄准了他们的方向。

狄莲生用力一拧,“啪”的一声,枪掉落到地上,他扣着那人的脖子迅速转身,将他挡在自己身前。

“找到你了。”弗里曼微笑着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手中的弩对准了他。

“可惜,那玩意不一定那么准,”狄莲生架着怀里的人质后退一步,浅笑,“你的人又在我手上。”

“是吗?”

一支箭“嗖”的一声射进那人的胸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男人的身体便从狄莲生的钳制中滑落到地上。

“现在没有了。”弗里曼扯出一个残忍的笑,眯起左眼将箭头对准狄莲生。

狄莲生有些错愕的挑起眉。

“再见。”他听到弗里曼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手指抠动扳机。

箭射出的一霎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弗里曼应声跌倒在地,离弦的箭歪斜着射向天花板。

弗里曼倒在地上,右腿的伤口淌出鲜血,他睁大了灰色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手下惊慌失措的乱成一团,然后一个个的倒在自己身边。那些再十几分钟前就已经死在眼前的人,拿着枪从四面涌上,这么活跃这么真实,好像死亡只是一个玩笑。


一切像是离奇而漫长的镜头,合着穿透灵魂的声响。

他看到狄莲生笑了,俊秀的脸褪去了所有的冷峻,从容而温和。

“这里有两个教训,”他看到他走过来,左手伸到背后,一把扯下扎在肩上的箭头,然后他蹲下,俯视着自己,“一,你可以总把自己当狐狸,但别把谁都当兔子,”他笑,清澈的眼中映出自己苍老而恐惧的脸,“二,下次要杀人,直接射头部。”


狄莲生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里面深色的防弹衣。

周围的人都笑了,笑声在弗里曼的头脑中回荡,天旋地转。

“还没清醒?”狄莲生偏偏头,看着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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