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一切都赌给你,请你不要轻易说放弃。
我可否这样任性的要求,我是真的真的不想离开你。
东海抬眼,偷偷的看了看基范,轻轻的合拢手指。真的,很温暖:“基范。”
“嗯?”
“……我们去哪?”
“回家吧。”基范向着他,浅浅的笑。
东海不解的看着他,家?他不是刚刚从里面逃出来么,他已经没有了,又要回到哪里呢?哪里才是他的家呢?
所谓的家,又是什么样的呢?
基范说的‘家’,是一间有着很明亮的大窗户的房子,窗户下面摆了一张方桌,旁边围着椅子,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卧室,收拾得很整齐,纤尘不染。
东海站在圆形的可爱的地毯上发愣,基范自然的走到冰箱前取了两罐果汁,又走回他的面前递给他一罐,解释道:“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备考的时候爸爸为了清静给我买了这里,后来又不住了。你离开家总要有个住的地方,就先住在这里吧,我早上请人打扫过了。”
“嗯?这个……不太好吧?”东海突然觉得有一块很重的东西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基范眨眨眼睛,问:“为什么?”
其实东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好:“这个……这里是你的爸爸买给你的,我住总觉得……不太合适……呵呵……”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东海只有干笑两声,有些窘迫。
基范安慰他:“没关系的,都说是买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说给你住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我……”就是感觉怪怪的。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比起让你住在外面,还是在这里我能放心一些。”基范拉着东海走进客厅,把他按坐在方桌边的椅子上。
东海抬头看他,又低下头,基范还是担心他的,原来就是这样的关心令他喘不过气来,却又舍不得拒绝。金基范真是一个坏人,无声无息的就让他债台高筑,永远也偿还不起。
可是,他能拿什么偿还呢?
基范拥有那么多那么多,他没有的,基范有;他有的,基范比他更多。
他还有什么能给基范呢?
他那么渺小,那么无力,那么一贫如洗。
“东海哥,你在想什么?”基范见东海走神,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东海转眼看着基范,沉默了两秒钟,说:“基范,我应该怎样感谢你呢?”
“嗯?”
“我在想,要怎样做才能报答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
“呵呵,这么见外做什么,我们不是朋友么?”
是朋友?
有这样的朋友吗?
至少东海从没遇见过这样全心付出却不想回报的朋友,不要说朋友,他连这样的人都没见过。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仅用简单的友情就可以概括吗?
是怎样的关系?
同学,朋友,亲密的人,喜欢的人,这些词都不足以贴切的形容那种不可思议的关系。
不可思议的。
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
基范见东海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放下手中的果汁,说:“东海哥。”
“嗯?”
“抬起头。”
东海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
“笑一下,可以吗?”
“做什么?”
“笑一笑。”
无缘无故的笑什么,那样看起来不是很傻么?东海不解的勾勾嘴角,笑得有些僵硬。
有一丝失望闪过基范的眉间,他垂下眼睛,小声的说:“东海哥不是说要报答我吗?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看东海哥笑,做这么多的事,也只是想让东海哥快乐而已。我总觉得你以前其实一点都不快乐,虽然也像我们一样的笑,但我看得出,其实里面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你也不说,如果不愿意,我当然也不会问。所以我只有做为你能做的事,不用回报,只要能让你快乐,我就足够了。”
你不知道,为了能看到你的笑脸,我愿意付出一切。
“……”
基范撇撇嘴,又喝了一口果汁,看向窗外。夕阳落到另一边,只留给天空一片红色。
“基范啊。”基范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东海的嘴角漾起微微的弧度“谢谢你。”
有你在身边,我一直很快乐啊。
基范也笑了,点点头,似乎想了什么,站起身掏出一串钥匙,从上面拆下一把拿在两只手里,说:“东海哥,这个钥匙,我可以自己留一份吗?”
“嗯?当然可以。”
“那,我以后也可以经常来这里吗?”
“当然,这个房子不是你的吗?”
基范得到应允,立刻舒展笑颜,如阳光普照,如月光流泻,他总是这样随意就可以展现风华流转的美好,让天地为之失色。
你知道日落有多美吗?
你可见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仿佛是在一滩鲜血之中,巨大的,燃烧的火球徐徐沉坠进入另一个世界,它身后的天空也逐渐的被灰色侵占,然后越来越浓重的灰色,最终沉积为一片漆黑。
这样的过程总会令人联想到死亡。
但当天空再泛起灰白,便会再次燃起希望。
时间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它让我们在绝望与希望之间无尽轮回的同时,又带着我们走向新的方向。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我们无力反抗只有臣服,极尽所能的去讨好它,求得最后一点幸福留得将来回味追忆。
可是将来又在哪里呢?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通往幸福的路?
谁能来告知我们现在做的事,哪一件是对的,哪一件是错的?
离开对不对?
舍弃对不对?
信任对不对?
依赖对不对?
这样的小心翼翼只是害怕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基范,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样做对不对?
住在基范的房子里,躺在基范的床上,盖着基范的被子,到处都是基范的气息,东海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混乱的梦。
他梦到故去的妈妈坐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她身上穿着粉白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垂至腰际,脸上温和亲切的微笑着。一阵风吹过,使她看起来像一朵摇曳的樱花。
他的母亲,总是这样的美丽动人。
东海看到她的背后有一双翅膀若隐若现,光辉飘落。她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他。但当他跑过去的时候画面急转,大树熊熊的燃烧起来,黑烟滚滚的往上升。
他惊愕的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是几辆车冲撞在一起引起的爆炸,面前火光冲天,可他清晰的看到了爸爸的车。
旁边有人,他转过头去看,是他的继母,正把她的亲生女儿推进大火之中。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扑过去拯救他的妹妹,在烈火的包围下,他觉得身体几乎融化,而他救得的竟只是一只破败的布偶小熊。他感到了一阵绝望,火做的牢笼没有出口,任他横冲直撞也再逃不出去了,火苗在他的身上迅速的蔓延,要彻底的侵蚀他。
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由炽热拽入清凉。
是进入了哪里?
是到了冬天?
还是到了一片水池中?
或者,只是一个开了很足的冷气的房间。
东海睁开眼睛,耳边是冷气机发出的微微的风声,他看了看表,刚好六点。
作为一个学生,每到这个时间身体里就好像有一个定时器,任你睡得再沉再熟,做了美梦恶梦,也要准时张开眼睛。
东海对着镜子刷牙,脑子里在想他这离家出走妈妈会不会到学校去找他?要是去了可怎么办?她那种疯狂的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什么都说得出来的,那可要他哪里有脸去面对同学,面对老师,面对基范?
不然,还是不要去学校了。
那是绝对不行的,不可能永远这样逃避,不能以一生去赔付一个陌生的女人。
是的,她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他的爸爸去世之后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
不需要害怕她。
根本不用害怕她,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他现在一无所有。
东海下定了决心,手上一用力不小心把牙齿刷出血了。
但是,不疼。
东海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来到学校的,从走进大门开始,每走一步他都越发的沉重。他现在才发现,他根本没有那么勇敢。
上楼的时候不时有同学欢快的从他的身边跑过,看也没看他一眼。
五层楼他上了好长时间,站在教室门口就听到里面喧闹的声音。东海侧耳贴在门上听了一下,里面吵成一片,只隐约的听到什么一定要特别,一定要拿第一。
这是要做什么?
东海放下突突跳着的心,好奇的推门探头进去看,全班的同学就像煮沸的水,情绪亢奋到不行,基范坐在座位上向他招手。
东海一路用看着怪物的眼神看着四处乱蹦的同学,免得有谁突然跳到他的面前,回到座位,他问基范:“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基范一脸‘反正不关我的事’的表情说。
东海用‘好可怕哦’的表情回应他。
“可能是校庆吧。”基范补充。
“校庆?”东海想了想,才长长的 ‘哦’了一声,翻出书来看,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基范看到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心神不宁的样子,便问:“你怎么了?”
东海小声的回答:“我怕妈妈会到这里来。”
“她不会来的。”至少现在没有时间来。
“什么?”
“昨晚睡得好吗?”基范狡猾的转移了话题。
昨晚?做了很奇怪的梦,好像见到了你,又好像没有见到。东海看了看基范,点头:“还好。”
“哦,那就好。这是昨天的讲义,我早上向老师要的,看看吧。”基范推过来两张纸。
“嗯,谢谢。”
基范笑,抬眼看向窗外,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过去了吧。呵呵,那个女人想要什么,钱?还是坐牢?她是个聪明的人,总会选择的。
而无论她选择什么,金基范都支付得起,做得到。
只要她离东海远一点。
星期五的下午有一堂声乐课,全班的同学浩浩荡荡的走进音乐教室里。
东海习惯性的坐在后面的位置,基范也习惯性的坐在他的旁边。
声乐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解这节课的赏析曲目,然后坐在黑色的钢琴前向台下的同学笑了笑,开始演奏。
有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东海看着手中的曲谱,那是他熟悉的歌曲,早在老师讲解前他就已经听过了。随着记忆,他的手指不自觉的在课本上点,有节奏的,有规律的。
是记忆的旋律吧。
他会弹钢琴,是他的妈妈教的,那个美丽的女人在去世之前就是一位钢琴老师,她的儿子自然在这方面拥有天赋。
只是在她去世之后,他就不弹了。
爸爸不允许,有一次他在书房看到被尘封已久的钢琴,发现锁是开着的,他掀开盖子轻轻的碰了一下白色的琴键,爸爸突然出现狠狠的打了他。那一夜他疼得睡不着,隐约的听见有低低的抽泣声,他悄悄的下地,扒着书房的门缝看到对着钢琴哭泣的爸爸。
也许是年龄小,他不懂,反正第二天他就看到原本放钢琴的地方空空如也,只留下阳光映射下的灰尘。
后来长大了,似乎就有些懂了。爸爸总是在醉酒之后说他跟他的母亲有多么的相似。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东海当时很意外,原来他的爸爸的心里一直有妈妈的存在,不管是因为歉疚还是因为爱,总之只要他永远记得妈妈,他便可原谅他后来续娶他的情人。
看到东海随着音乐点手指,基范轻轻的叫他:“东海哥?”
“什么?”
“你会弹钢琴吗?”
“那么下面有哪位同学可以来弹一下后面的曲子?”
“会一点。”东海是在回答基范,但声音似乎大了一点。可是如果老师继续说话一定是谁听不见的,可偏偏她问完之后有一秒的停顿,所有的同学都转头看向他。
老师也惊讶的眨眼睛,她对这个总是安静的坐在后面的学生并没有很深刻的印象,在脑子里搜索了好久,终于想起他的名字:“哦,那么李东海同学,你上来吧。”
东海惊慌,连连摆手:“呃,不,我不会……”
“没关系,不要害羞,上来试一下。”老师微笑着鼓励。
“我……”东海还想推辞,这时基范拉了拉他的衣角。
“东海哥,试一下吧,我想听。”
东海看着基范期待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站起来将课本放在椅子上,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中走上讲台。老师把钢琴的座位让给东海,径自走到一旁。
面对黑白琴键,东海努力抚平浮躁的心情,伸出双手轻轻的按在上面。
这真是紧张的一刻,他已经五年没有摸过钢琴,不知道能不能弹好,愿在上天的妈妈保佑,只要不是很糟糕就可以。
十只纤长的手指慢慢的在琴键上舞动,美妙悦耳的旋律飘逸而出。略显低沉,略带回音,仿佛是命运的喘息。他经过长途跋涉,正在稍事休息,准备前往下一站。
教室里非常安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他们都深深的沉浸在东海的琴声中。
那琴声可能不是很成熟,可能不是很完美,但是很动人。
而在基范的眼里,坐在钢琴前投入的演奏的东海,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我要永远铭记。
我要一生珍藏。
因为我想我听到了,命运告诉我,那里有我的天堂。
下课之后,基范拿着自己的电话对东海说:“这个,送给我可以吗?”
东海疑惑:“什么?”
基范翻开自己的电话,按下音乐播放键,贴到东海的耳边。优美的钢琴声传进耳朵,因为教室里十分安静,甚至连一点杂音都没有。基范举着电话,笑嘻嘻的说:“这个曲子,送给我吧。就当是专门为我演奏的,可以吗?让我这样认为吧。”
“本来不就是这样的么?”
基范微微愣了一下:“什么?”
东海瞥了一他一眼,低着头说:“本来就是为了基范弹的。”
如果不是基范说想听,他才不会上去呢。
“哦?”基范挑高尾音,故作惊讶,然后皱起眉头气愤的说:“真是便宜那些人了。”
白白让他们捡便宜了。
东海抿起唇,偷偷的笑。
“不过,东海哥你弹得真好。”基范感叹“我是那种很不懂音乐的人。小时候妈妈要我学小提琴,学了两个月她让我给他拉一曲,我刚拉到一半她就受不了了,她说那是噪音。啊,现在想起来可真是过分,明明是她说要我学的,连一点鼓励都不给我。”
东海慢慢的收起笑容,他看到了,基范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其实,那是很难过的回忆吧,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呢,听起来更悲伤了。
也许,基范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幸福。
也许,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痛苦,把它隐藏起来强颜欢笑而已。
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基范也不例外。
基范也不察觉,笑容满面的称赞东海:“但我听你弹琴就觉得是件很美妙的事呢。东海哥好像什么都会啊,跳舞也很好,弹钢琴也很好,哦,对了,东海哥你有没有想过出去弹钢琴。我认识一位叔叔,他的餐厅刚好需要一位钢琴师,你去一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