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远狠狠地踹了那个男的一脚,然后转过眼,我看着他的眼里亮晶晶的,看不清是
什么情绪,怜惜?内疚?懊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比我还要难受。
无论是为了什么,何雪琪只是因为爱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何雪琪都是他疼惜了二十
几年的青梅竹马。我忽然想到何雪琪那天对我说的,“我为飞远变成了红玫瑰,变成
了白玫瑰,可是最后才发现他爱的不是玫瑰,只是一朵野蔷薇“。我不知道这是怎样
的心情。这种用了二十几年的时间经营的爱被拒绝甚至变成了仇恨,该是怎样的刻骨
铭心的痛。
我看着何雪琪满憔悴的脸上全部都是泪水。蓬乱的头发,被撕扯过的衣服,绝望而空
洞的眼神,颤抖的声音,这些在我的脑海拼成眼前这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何雪琪,
颓靡,堕落,自责,悲伤,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墙,随时都会轰然倒坍。
我的心里被狠狠地鞭笞了一下,细腻而尖锐的痛觉让我麻了左边的身体。
那个总是能言善辩,能歌善舞的何雪琪,那个耀眼的时时成为焦点的转校生何雪琪,
那个充满自信,气质高贵的何雪琪,那个飞远认为的完美得不能喜欢只能欣赏的何雪
琪,她不见了。她也被扼杀了么?
谁是凶手?谁是罪魁祸首?谁是悲伤最后的祭奠者?
我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她大声斥责的话,她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你有本事直接上我,
谁准你碰我的?谁准你摸我奶子?飞远都不碰的地方,你竟然敢碰”,这些句子和那
天在王帅旅馆那说话的神情慢慢地糅起来,她说“飞远他不惜用这样的手段报复我,
这不是做爱,这是赤裸裸的强暴”……
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我看见高飞远大吼一声更加凶狠地狂揍那个男的,直到保安过来
把他们拉开。韩正峰扶着何雪琪站起来,冷静地说:“我们先回去。”高飞远靠在墙
上说上是说不清楚的神情。罗振林也结果韩正峰的车钥匙,说:“我来开车吧。”
高飞远像具僵尸,机械地跟着走出去。我抹抹眼泪,也慢慢地跟着走出去。舞池里依
然是悠扬的音乐,优雅的舞者,可是这一刻却让我觉得无比的讽刺。我不知道该怎样
安慰飞远。我也没办法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我能自责着,要是当初我没走,那么现
在是不是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总是这样懦弱,这样在危急的时候缺乏冷静的思考
。什么时候我才能更加成熟些,然后什么事情都有预感,什么纠缠的事情都能抽丝剥
茧。
走出大门的时候,韩正峰突然停下来,愣愣地看着前面,高飞远和罗振林也停下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那么愣愣地撞上飞远的后背。
“雪鸿?”
我侧身看了一样,前面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却一眼就知道是
雪琪的哥哥,只是眼神冷冽得让人不寒而栗。暗色的外衣也让人觉得无法靠近。他的
身边还站着一个样子怪异,气质同样冷的保镖。
雪鸿?何雪鸿?
何雪鸿只是冷冷地扫视了我们一眼。身旁的保镖弯身,恭敬地说:“老板,刚刚小姐
不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我看见她是和一个陌生男子进来的。要不要我带小姐回去。
”
何雪鸿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到韩正峰的面前,扶过何雪琪然后径自离开,他的保镖
也跟着走出去。走到楼梯口,他突然停下来,侧着脸低声说:“该还的,你们一个都
逃不掉。别天真了,回去守着你的破公司吧。我就知道琪琪和我说谎的。高飞远,我
就先拿你开刀。”声音冷静得似乎没有一点情绪,可是我却隐隐地觉得空气里都是仇
恨冷冽的味道。
高飞远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罗振林转身拍拍飞远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们都在。
”
韩正峰也转过身,说:“我知道你也不想雪琪变成这样,但是现在你首先要振作起来
,何雪鸿放出这样的话,肯定是真的又要耍什么手段了。而且我估计这次他是玩真的
了。我们还是先想好对策吧。”
高飞远点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走吧。”叹气的声音落在我的心上,
蒙出一片压抑的气氛来。
103重新开战
罗振林和韩正峰把我们送回家然后沉默着又离开,我看着他们的表情隐隐地觉得不安
,我不知道这样的沉默底下孕育着一场怎样的暴风雨。韩正峰转身的时候,看着我们
,说了声,加油。这两个字在我的耳朵里突然反复回响,变得掷地有声,我不知道我
们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度过这场悄悄靠近的风暴。于是这两字在我的耳朵里就
成了另一场战争开始的号角声。
高飞远转过头,脸色深沉地看着我,我坚定地看着他,说:“加油。”
高飞远笑笑没说什么,走进去。
我心里顿时觉得好笑,连自己都没有信心,又怎么能让他有信心呢。于是我狠狠地挤
出一个笑脸,假装轻松地走进去。
高飞远洗完澡,我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他摇摇头说了声累了,然后径自走进房间去
。我想了下,自言自语说,也好,累了早点睡。然后转身去浴室。
等我洗完澡回房间的时候,高飞远依然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神情模糊。
我在他身边轻轻地躺下去,说:“怎么了?还在担心公司的事情吗?”
高飞远转过脸看着我,眼神明亮,他摇摇头,然后又看着天花板,说:“公司的事我
现在觉得没什么了。我想你,正锋,大家都很明白,可能会凶多吉少了。所以我没什
么压力。”
“飞远,你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无论怎样你都要拿出必胜的决心,就像上次一样。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这是很多名人成功的不二法门,
你应该明白的。”
高飞远看着我,微笑下,说:“我没说放弃,我只是现在觉得很坦然,我会全心全力
迎战的。”
我看着他有些无奈的表情,说:“何雪鸿有这么可怕吗?”
高飞远点点头,淡淡地说:“我印象中,在我和雪琪还有正锋都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就很早熟了,我们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就被他爸爸送到国外去了,专攻商务金融
。我们高二的时候他回来了,变得更加冷傲。其实他就比我们大4岁,可是他不知道
要比我们老练多少倍。后来他爸爸就开始逐步把自己的事业交给他。很少见到他。但
是我们大一的时候他就在业内很出名了,干练,冷酷,甚至狠毒。他的事业越来越成
功。我们三个人的爸爸以前是一起闯事业的,但是后来他开始接管何氏以后,何氏企
业就很快超过我爸爸的业绩。听说他花了很多钱,现在在黑白两道都混得很好。他这
个人很贪婪无情,为了利益不惜损害正锋和我爸爸公司的利益,甚至故意使坏。后来
正锋的爸爸就去了国外。而我爸爸因为知道雪琪喜欢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的,所以
就任由他作梗。”
我心里微微地沉下去,飞远的话和晚上在俱乐部看到何雪鸿的样子慢慢地合为一体,
慢慢地在我的心里变成一个残忍,狠毒,冷酷的商人形象。
我看着飞远,说:“是人总有弱点,我不相信他有那么大的能耐,想让谁的公司倒闭
就让谁的公司倒闭。”
高飞远叹口气说:“业界有很多微妙的关系,有些东西能掌握一个公司的生存命脉,
实力雄厚的公司可以很轻松就掌握这些命脉。虽然我们现在暂时安稳了,但是我很清
楚何雪鸿只要稍微割舍他原先的一部分利益,就能再次把公司逼到原先的地步。”
我正想说什么,高飞远忽然翻过身,看着我,说:“但是我现在难受得不是公司的事
情,而是——而是——”
“而是雪琪对么?”
高飞远看着我,点点头,表情复杂。
我低下头,有些抱歉地说:“我很内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真的觉得雪琪会
变成这样和我的出现有关系。”
高飞远突然激动起来,摇摇我,说:“小羽你乱说什么,她会这样不是因为你,而是
我。即使你不出现,我也不一定会爱上她,我还会爱上别人。但是我想如果之前我不
是对他做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她也不会这样——”高飞远的声音渐渐地被自责逼
得弱下来,好久才又恢复过来,说,“小羽,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都是我的错。”
高飞远说着闭上眼,狠狠地摇着头,脸上爬上了痛苦的神情。
“不是的,飞远,你会这样是因为我,是因为你丧失了理智——”
高飞远突然起身抱着我,语气激烈地说:“小羽,我也对不起你——但是我希望你不
要离开我——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我怕到最后会什么都没有。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
是你一定不能没有。”
我赶紧抱着他,说:“我知道我知道,飞远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
那样对待雪琪,你原谅她好么,你看她现在都已经这样惩罚自己了,再怎么说她都是
你二十几年的青梅竹马。而且她会那样做都是爱你。我承认我也恨过她,我也会因为
看见她喜欢你而觉得难受,可是将心比心,我和她对你都是一样的心情。”
高飞远紧紧地抱着我说:“好,我不恨她,我原谅她,我看见她那样我心里也很痛苦
也很自责,可是你不要再让我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弥补了。我知道这样子对她不公平,
我知道我这样可能很自私,可是我怕我一对她好,我就会失去你。我不想承受任何失
去你的可能。”
“傻瓜,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因为我们受伤,也不希望你活
得内疚。我们都好好努力,好么,不要放弃公司,现在和我们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人很
多,如果你放弃了,意味着放弃了他们的努力。”
高飞远紧紧地抱着我,点点头,好久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想着飞远今天肯定要去公司了,要给他弄早餐。可是起
身才发现飞远已经不在了。我下了床走出去,果然,飞远在书房里认认真真地看着电
脑。我叹了口气,去于是洗刷。等我做好早餐,飞远才从书房走出来,看见桌上的南
瓜瘦肉粥和鸡蛋,笑笑说:“老婆,辛苦了。”
吃完早餐,他给正锋和罗振林打了电话,然后出了门。我听见大门沉闷地关上,心里
恍惚地想,战斗的日子重新回来了么?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快乐,战争重新开始。
我没有想到的是,何雪鸿的能耐真的没有被飞远夸大,那不是危言耸听。何雪鸿真的
像个魔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三天之后,飞远的公司和他的情绪一起崩溃了。
我就看着他们三个人没日没夜地在书房里收集资料商讨对策,有时候会听见飞远咆哮
和诅咒般的恶骂。我知道飞远已经被逼急了。
晚上韩正峰和罗振林终于都走了,高飞远一个颓然地躺在书房的座椅上,远远地看不
出表情,走进的时候才吓一跳,那种疲惫,无奈,愤怒,绝望纠缠在一起的样子,让
我心疼得无法言喻。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过分些什么,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情
况很糟糕么?”
高飞远没说什么话,指指桌上一大摞文件。好久才开了口,说:“要是你看得懂你就
会支持我现在马上放弃抵抗,把公司卖给别人。”
“不!飞远,再怎么样你也不应该卖了它啊,你说过的,这是总公司最后的防线,这
就意味接下去你爸爸的心血真的就更加容易被毁了!飞远,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
高飞远皱着没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我尽力吧。”
“飞远,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快放弃,现在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了,正锋和罗振林也投入
了很多的心血,如果放弃了就——”
高飞远摇摇头,摆摆手,疲惫地说:“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么?”
我看着满脸倦容的高飞远,心里突然翻滚起来,心疼心酸,以及,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他们三个人都在用尽全力挽救公司,而我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
我退出门,看见飞远依旧颓废的背影,轻轻地合上门,隔开了我有些懦弱的叹息声。
正想着要不要给他做点夜宵,手机忽然响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我有点奇怪地按下接听键:“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是陆小羽吗?”
声音低沉而冷冽,似乎哪里听过。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雪琪的哥哥,我有事要和你谈。有时间吗?”
104离开就好
不知道哪里裂了道风,我忽然觉得有冷风从脚底一直灌进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我想可能是飞远把他说得过于令人心骇了。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呵呵,是吗?关于飞远的事情也不想谈么?”
“那你可以自己找他谈。”
我忽然觉得这情景是这样的似曾相识。曾经也就是这样一通电话,让我毅然离开飞远
,才造成那么多的无法挽回的遗憾和痛苦。现在我不会让它重演的。
“呵呵,找他谈要是有用的话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我只跟你说一句,现在飞远的公司
还有雪琪只有你能救得了,具体什么事你来了就知道了。要不要谈是你的权利我不会
强求。但是我必须先说明,现在你占着一个很好的优势,我算是等你回应,但是过了
这个机会,倒时候你再来求我那是一分钱都不值得。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
果然是个很精明干练的人,话语里既给我选择也给了我威胁。无懈可击。
“你在哪里?”“你下楼来,我车子还停在你们小区门外。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
费。”
果然是早就知道我会接受他的谈判的。这样的人聪明得让人心寒。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怎样的阴谋,但是我知道我一定得去。我也坚信只要我守住不离
开飞远的底线那么什么都不用怕了。何况这是救飞远公司还有雪琪的唯一选择。虽然
我还不完全明白我现在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什么我一个人能给那么多事情救赎。
何雪鸿果然在楼下等我,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噙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说:“长得还真
不赖,也难怪——”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坐上车,什么都没说。
车子在市区一家偏僻但是优雅的咖啡店外停下,我看见门口站着上次的那个保镖,看
见我走过来,说:“老板,里面的客人都走了,就等您来了。”
何雪鸿点点头,走进去,样子真的和电影里演的一模一样。冷冽得没有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