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草 第一部——洗尘的细雨

这是他的异域，藤原志吾无法融入这世界，酒的气味，香水的气味杂掺着食物的味儿令人窒息，耳朵响起的是伊藤彩舞的嘲讽。藤原志吾扭头就走，还是外面的空气要好啊。
身上没有分文，该怎么回去？至少应该带点钱在身上，不过衣服没有口袋。是去停车场等赤川风二还是走路回去？
藤原志吾还是决定去停车场等赤川风二，他有把握赤川风二会追过来，因为他离开时扫了一眼室内，发觉赤川风二正四处找人。
那是怎样的一幕？志吾看到了什么？在昏暗的停车场内，一双阴冷的眼，一根冰冷的尖刺刺进了一个男人的胸膛。没有血，但有血的腥味。蒙面黑衣象极了传说中的忍者……好快！志吾的反应绝对不慢，但还是慢了……对方如同飞鹰，扑过来。速度、爆发力，志吾并非弱者，也不想坐以待毙。那根带血的刺无法摆脱……冷汗沿着发根畅流。临近死亡般的脱力感……“赤川风二！”在他脑海里涌出这个名字。
想不到死亡来得如此快，快到连想象的余瑕也没有。
但最先传入脑中不是冰冷的死亡。
而是味道。
准确来说是香水味，浓郁的男性香水味，出门时赤川风二喷洒的味道。那是他从法国带回的男用香水，那股味道志吾讨厌闻，他说不上该用什么来的词汇来形容那股味道。
赤川风二替他挡下了那致使的一击！赤川风二的皮带卷住了那根夺死的尖刺。志吾这算是真正见识到赤川风二的功夫，那是他无法想法的程度，比起自己的空手道师傅或者剑道师傅，那不是同一层次。
不是做梦！也不是时代剧，是现实。快到看不清的身手，动作。“没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有我做担保。” 赤川风二突然开口了，忍者似乎停下来，然后消失了。
这一切不真实，但确实发生了。
赤川风二拉着志吾的手，平日总是温暖的手此时冰凉。他一言不发沉着一张面孔，并没有回到车库取车，而是来到大街上招了一辆计程车。
“你若是被人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了，我决不原谅你。” 赤川风二抓着他的手腕太过用力，志吾觉得腕骨几乎被捏碎。被他狠狠地丢在床上：“你是我的庞物，连你的命也是我的，不许你善自动用。”志吾并没有如往常般的反抗，他的心还没有从惊魂中回神过来，如果没有赤川风二，今夜就是他的死忌，人的命还真容易丢失……强……怎样才算真的强？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自己该何去何从？还是躲在这强硬的臂弯里来得容易？SEX、强烈到可以不用思考，温暖到可以融化冰冷的胆怯……
怕死，是志吾首次发觉自己有着这样的弱点，这无法强行克服。在性欲上得到满足的赤川风二已经甜睡了，志吾睡不着，他第一次点燃了香烟。轻烟跟随着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显影着卧室，身边的赤川风二发出均匀的轻鼾。
楼下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的气息，脸上只留下浅浅的印痕。对着镜子志吾苦笑不已……居然有依赖赤川风二的想法，真不可原谅，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软弱？
洗澡出来，有人在厨房忙碌，志吾探头进去。“藤原少爷。”笑咪咪的脸，很像室田小七郎，可是表情不对，是兄弟吗？ 对了，就是他当时送他们下山的司机，用支票准备打发自己的人“我是室田小五郎，负责这儿的卫生与食物。”
他不是讨厌自己么？对于室田小五郎的热情，志吾吃不消。
果然跟室田小七郎是兄弟，血缘是骗不了人的。也同样做得一手好菜！
好吃，太饿了。还有牛奶，讨厌喝。“在长身体，少爷还是多喝牛奶会长得更高些。食物的营养经过计算的。”笑咪咪的，很好相处的人。“二少爷，肯怕这一睡要几天。藤原少爷不要睡一觉吗？”
“肚子饿睡不着。我还要去学校，可以在学校睡。” 上课打瞌睡，常有的事。
“这是配给藤原少爷的钥匙，二少爷有吩咐，他如果睡着了，就叫我给你。衣服在这间房内，藤原少爷自己挑吧。藤原少爷想吃什么只管吩咐。”
衣柜里居然有几套制服，赤川风二是在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在这一点上他是可取的，有时让人蛮感动的……身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的他，偶尔也会做做人做的事。
同样是制服，志吾觉得现在身上的这一套更合身，镜中的自己可以称得上帅气了。平时身上那套制服是没有干洗平烫过，皱巴巴的毫无质感，那如身上这套光看就知道是极好的布料。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什么事呢，现在还是暑假啊，穿制服做什么？开学还有三天哩。大脑短路了呀，被吓着的后遗症么？
“脸怎么这么白？手脚冰凉。”赤川风二从后面揽住了他。“不要怕，有我在哩，我会派人在暗中保护你的。相信我，我保护你的。”可能是他有力的心跳，也可能是他的体温高，藤原志吾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他窝在这男人怀里背离了一切的现实。

第16章

好累，站不起来的疲软，腿在抖，要扶着墙才能慢慢走动。同学们灿烂的笑脸对他而言太炫眼了，每个人经过假期的休养都保有极佳的状态，自己这样算什么？
“藤原志吾，你不舒服吗？”女声，转过头来是同班的优等生真木理惠。全校期未考试仅次自己的才女，出身好，成绩优秀，除了容貌平平外，是一个没法子挑剔的大家闺秀。第一次和他说话呢，她好象是学生会的干部。“哦，是真木理惠，我有点虚脱。”
还好，今天正式开学，赶上了。
真木理惠在班上是坐在志吾那一排最前面的，有时会无意中看到她那对乌黑发亮的辫子，从没有认真地看过她的脸，班上的座位不是按身高而是按成绩排位的，不过志吾对其他同学而言太高了，只有他才坐在最后。她长相不算好，从女性的角度来看，戴着老土的宽边眼镜，女性很少有的国字型脸，还有斑点的发黄肤色，眼睛不大，鼻子过大，嘴不合比例地薄。
她身上有好闻的清香，淡淡的香味令嗅觉很舒服。她的肩膀很纤细，支撑着志吾的身体重量。志吾第一次依靠着少女的柔肩，内心掠过一丝少见的温柔。这女孩子据他了解牙尖嘴利，想不到会如此的温柔。
“直接去保健室吧。”真木理惠握着他手的手比起赤川风二那双粗糙的大手来真是柔若无骨。
“先报到。”她的发丝有点硬，还留有洗发精的香味，莫不是跟自己一样，清晨才洗过头发？说到发质赤川风二的头发出奇的柔软，跟他的大个子一点也不相衬。有人说头发柔软的人是温柔的人，赤川风二温柔吗？答案是否定的。
他们两人一起出现在学校，引起不少人的侧目，走到教室更是让同学惊呼。“你们什么时候成了这种关系？”大家好奇。
“藤原君生病了。”真木理惠简洁明了地对付众人的疑惑。
志吾在保健室睡了一整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满校飞舞的谣言。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软弱了些，一向不和人亲近的藤原君也变得平易近人了。”真木理惠帮他领了新的课本，来到保健室叫醒了他。“你知道我的名字么？”真木理惠等他洗把脸把书包给他，笑道。
志吾笑了：“我并不是没有长耳朵，学生会的会计真木理惠小姐。至少我们班所有同学的名字我是知道的。”睡眠真是良药，使得他的精神恢复了，身体上的不适也得到调整。今天放学后是该去剑道场的日子，已经有几天没有去锻炼了。这几天跟赤川风二疯狂嘿咻，已经从那死亡的阴影中解脱出来，虽然看到了深壑般的差距，不过自己的步调不能因这件事而被打乱，更应该以此为目标严格地训练自己。
日子回归到自己往日平静的作息表中，志吾还是跟以往有所不同，他在这学校终于交到了第一个朋友，真木理惠。在学校期间，两人的默契与目光交流在众人眼里是暖昧不明的，志吾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依旧我行我素着。情书的数量更梯级般的猛增，无论是鞋柜还是课桌，以及被人叫出去被人告白，男生的数量居然不少！低年级，高年级甚至高中部的学长们，还有外校的男生、女生……在这种事情上越来越敏锐的志吾，发觉暗中不少对他充满欲望同性炽热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于敏感，新来的班导三桥老师，那位二十八岁还在独身，以温柔可亲的形象在女性中享有盛誉的男子常有事没事找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触碰着他的身体。
“你浑身散发着危险的荷尔蒙，国中生很少有你这么性感的少年，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美丽’。”真木理惠针对这种奇怪的现象对他做出如下的结论：“你已经是大人了。”
志吾没有否认。对象虽然只有一个赤川风二，可是对于性知识，志吾从他身上所感受到、学习到的一定比同年人多上好几倍。
“真好奇，跟你上床的是怎样的美女？”真木理惠突然笑了起来。“在放暑假之前，你就好象开始改变了，突然变成了大人似的，目光越来越深邃。”
“我看人不是以外貌为标准，不是美女。也不是同年的人，是成熟的大人，而是不能公开的关系。”
“有夫之妇？不伦之恋？真象你的作风！”真木理惠居然吹口哨，直率、无所忌讳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真不象女孩。
“你的好奇心也算是绝学了，我不告诉你，由你展开丰富的想象力去臆测好了。”
“我听到了传言，你曾被高中部的学长盯上了，高宫教练离职内情很暧昧，高中部有传言，你是同性恋。高宫教练要杀你的理由是什么？”
“学校还真是谣言满天飞。”志吾苦笑。
“跟高中部突然转学的学生会会长小野原纯学长有关是吗？男生们在暗中传言，你是小野原纯学长的情人，而学长跟高宫教练也有一腿。你们是争风吃醋，结果小野原纯学长逃到国外去了。”
志吾哈哈大起来，笑得眼泪水也跑出来：“真木，你觉得我是这种个性么？会跟人争风吃醋么？”
真木理惠也跟着笑起来：“我也不相信，不过山崎吉利学长他说你跟他一起被小野原纯学长抓走，从当时的气氛与对话中你跟小野原纯学长应该上过床。”
“你呀，漫画书看多了，还带着一双有色眼镜。”学校真是盛传这种谣言，被变态男生们盯上的自己也算有一种正确的解答。这所学校真是呆不下去了，得想想高中去那所学校就读才行。
三桥老师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目光跟随着志吾的步子，体育课居然由班导亲自代课，也太扯了。那目光让志吾不舒服，贪婪放荡的眼神一点修饰的意思也没有。好色的赤川风二却看不出有如此淫秽的眼色，这一点让志吾想不通。三桥老师盯着他的大腿，并不是志吾的错觉，老师看他时，还流下了口水。他给志吾递上一瓶矿泉水，看着志吾喝水时，他会发出很大的吞咽声。
“藤原同学，下周我要去你家家访，在学校档案里你的住址与联系电话一档是空白的。为什么？”志吾坐在树下纳凉时，三桥老师走过来。
“这所学校没有家访这回事。”志吾冷冷道。“老师不用费心了，我没有需要老师个别指导的荣幸。老师是新来的，对这学校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是特优生，不必对班导惟命是从，有什么事是校长先生直接吩咐的。”
被监视的感觉，视线无处不在。是谁在调查自己？
“真木，帮我查一查三桥老师。”
“班导？理由呢？”真木理惠果然是那种寻根问底，不轻易被人诱导的人。
“他的视线让我不舒服，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存在。”志吾认真道。
“我有什么好处？”真木理惠很干脆。
“你想要什么好处？”志吾反诘。
“我想要？”真木理惠偏着头，认真想了一下。“把你的情人介绍给我认识。”
“强人所难，换下一个。”
“算了，免费帮你。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
“没错，我们是朋友。”志吾笑了。“下星期，我要去外地集训一个星期，这段时间，你开始行动。”
“集训？没听说。”
“足球的，我被选为少青队的预备选手。”
“你要进入足球的职业世界？”真木理惠意外道：“纯粹性的运动太浪费你了。”
“说得也是，我会让自己刷下来的。”
“巡回赛的总决赛我有替你加油，你表现得很精彩，他们不可能让你刷下来的。”
“运动场上不需要昙花一现的选手。”
迟到、早退就是志吾被刷下来的原因，虽是封闭式的训练，要藏起来做自己的事也并不难。回到家里，家还是那个家，赤贫的清冷。晚餐的青菜味道平而淡，自己的饭量，是母亲与姐姐的相加，如果搬出去的话，在生活费上的开销要少一半吧。开学已经过了一个月左右，一直没有去见赤川风二，如果住到他那里，也许对家人反而更好吧。
“志吾，又长高了，要换新的制服了吗？”母亲的脸带着忧色，制服穿在身上过短已经变得难看了。
“不用了，有人送我制服。”志吾想起在赤川风二家那衣柜的衣服。“我教人功课，他们送我衣服。”实在不想对母亲扯谎。“那怎么行？”母亲责备道：“怎么可以收取别人的物质？不可以。”
“是前辈的旧制服衣服，他们帮我改一改试穿过很合身。”
“志吾，集训的事怎么样？”姐姐更关心的是弟弟有没有可能成为职业网球手，那样今后的生活无忧了。“没有选上。”
这样子打破母亲与姐姐期待的目光，罪恶感困扰着志吾。“不要紧，志吾可以在其他方面发展的。”姐姐温柔笑道。
家人的期许，是建立在：认为这样对亲人最好，是以安定为前题，无风险的成功吧。会在认为亲人失意时，给予最大的温柔与关怀，但这样的关怀，往往给家人带来更大的压抑。

第17章

蚊子、蟑螂、老鼠这些讨厌的低等生物，这个家是它们的乐园。无论收拾得多么干净，它们的痕迹清楚地列印着。
人的惰性往往缘于贪图享受的劣根性。是会悄悄潜入遂渐占住思想与行动。
藤原志吾控制不住自己地进行对比：粗糙低劣与精美可口食物的对比；狭窄空间与豪华大屋的对比。只要放弃自尊就可以得到，那是垂手可得的。
这段日子赤川风二并没有打扰他。
钥匙在手中的质感特别清晰，徘徊中时光悄悄飞逝。
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他总忍不住把目光扫向那华屋的方向。有几次还看到过赤川风二那辆招摇的法拉第。
诱惑是什么？
腐蚀。
他处于成长期，吃的饭要多，在家里的米又没有的时候他做出了决定。
决定跟赤川风二同居。
志吾还是有些迟疑：如果打开门，见到赤川风二带了别的女人或是男人，自己该怎么办？最好就是，赤川风二根本不在。今天星期天，又是白天，他不在的成份很大。
变样了，屋子里添多了许多东西，起居室、通道、酒廊挂上了许多幅装饰画，居然全是他跟赤川风二的合照，怎么可能？在志吾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合影过啊？卧室超大型的喷绘画，居然是一幅两人在床上嘿咻时彩照画。志吾脸红了，画中自己的表情非常淫荡，拍得精致，连身上的细汗与血管的色泽……床头柜上的相册，不！是印刷成精美的画册，天……赤川风二一定在这家里到底装有摄影机，全部是那几天在室内各种角度的相处的相片，连淋浴的相片也有。赤川风二果真非常变态……这样的自己也非常变态。房子里已经没有异味，室温非常适中。室内的装饰色彩偏暖了些，增加了柔和的弧线造型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