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千万只眼睛在看着自己,指手画脚。
......怎么会......
子贤平静地可怕,信步走到告示边,不紧不慢地从左下角开始,扯下那告示。
"......"跟着他来的一群人,像是被无形的洪水淹没了一般,个个对着那告示的白纸黑字目瞪口呆。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大气不敢出。
独孤子贤把那告示静静地撕下来之后,终于皱了一下眉头。
"谁干的?"
他问旁边的人。
没有人回答。
然后他又转向忌忟,轻轻一扬下巴。
忌忟马上会意,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对手下的人嘀咕了几句。那群人就凶神恶煞地去了。
看热闹的普通百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怕惹着这位独孤少爷了。
早知道就不要好奇心那么强,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少爷!找到了!就是这个家伙!"
这时,围着的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几个大汉押着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上来了。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那人还在挣扎。
"少爷,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还在北门边上又准备贴这相同的告示!"
有人禀报说。
独孤子贤轻轻点了点头。
众人一激灵,即害怕又不敢把目光从独孤子贤身上拿开。
那人已被粗麻绳五花大绑。
子贤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走了过去。
"独孤子贤,你干什么?!"
子贤认出,这家伙是李府的人。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原本温和的语气一下子扬了起来,子贤从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重重地刺进了那人的胸膛。
"啊!"
子贤冷冷地盯着他,手仍在移动着。锋利的刀刃一直从胸膛剖到那人的下巴。
那人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粗气。
"呀......"
周围的人也禁不出叹出了声。
"哼......"
独孤子贤冷笑一声,放开那人来。那握着刀的手上已是沾满了鲜血,他却毫不在意。
血流如注,那人恐怕命不久矣。
众人纷纷猜测。
"哼!独孤......子贤......你不要以为杀了我就没事了。......也不要以为,杀了我......你的那些丑事就会不为人知......你......你终有一天要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说罢,那人再也说不下去,倒在了一边。
"......"独孤子贤站在哪里睥睨着那人倒下。
......太滑稽了......苟且之事,扰乱纲伦......哼哼......
子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人把这家伙抬回自己府上。
二话不说,那些大汉就动手了。
看热闹的人也紧张兮兮地趁此机会散去了。
地上留下一滩血。
"少......少爷......"忌忟神经质地喊,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子贤还是什么也没说。
"少爷,我看......"
"看什么,走。"
还没等忌忟把话说完,独孤子贤深吸一口,然后冷冷的催促道,径自离去。
那话音细若游丝。
忌忟叹了一口气,紧跟了上去。
回到府上,独孤子贤就直接进到自己屋里,死死地把门关着,怎么叫也不开。
"子贤究竟怎么了?"
独孤琪很是恼火地一再问忌忟,忌忟也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说些有的没的。
独孤琪也只好叹气,耐心地敲门,还是没有回应。
子贤一个人躺在大而香软的床上,没有睡觉,没有想事情。
就像是......一具尸体。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起伏的胸膛,还看得出在呼吸。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明明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道破的秘密......怎么一下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一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而且还是一件这么没有脸面的事情。
独孤子贤突然暗下决心,一定要和这个东宫朔彻底地断绝关系。
只要和那家伙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子贤想着,却忍不住心痛得哭了。
"京里竟然有这样的传言?"东宫朔睁大了双眼。
"嗯......"西门非心虚地闷了一声。
"那,如果不是我和子贤说出去的,就是你咯。"
"啊......那个......"
"说。"
"嗯......是在倾心苑的时候......"
"你跟谁说的?"
"冷楠姑娘......"
东宫朔听罢,猛地站起来准备出去。
"诶,等等!东宫朔你要去哪儿?"
东宫朔充耳不闻,走掉了。
京中,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人对自己指手画脚的。
自己和哪个男人扯上关系都无所谓,关键是,那个独孤子贤可是一朝丞相的独子!
也不知道现在去找他可好。
不如先在京中找个人来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说。
"诶,大娘......"
东宫朔叫住一位疾走地上了年纪的妇女。
"哦!?"那妇女还被吓了一跳。
好在这里是条不起眼的小巷。
"我想问一下......"
"诶!你不是......那个什么东宫朔吗?"
"......正是在下。我想问一下,关于最近在京中的告示,有关我和独孤子贤的,是怎么回事?"
大娘面露难色,环顾一下四周围,才神经兮兮地说:
"嗯,听说是李府的人干的。"
"......"
东宫朔连谢都没有说,一皱眉头就急匆匆地要离去。
"诶,等等,东宫公子......"
这时那大娘却叫住了东宫朔。
"还有什么事吗,大娘。我赶时间。"
"......虽然这么问不太好......但是,东宫公子您不会真的和那个蛮不讲理的独孤子贤......怎么样过吧?"
到底是大娘,过来人啊,问得这么直白。
"......"东宫朔略微一低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
"大概会让您失望了。我很喜欢他。"
说罢就在大娘惊讶的目光中离去了。
李府。
东宫朔还没有叫开门呢,那李善正就一脸堆笑地出来迎接了。
"不知东宫大人来到,有失远迎,请多见谅。"
李善正一边拱手行礼,一边从石阶上下来。
恐怕他不会不知道这东宫朔是皇家密探。
东宫朔却挑着修眉冷冷地望着他。
"东宫大人远来,有何贵干啊?"
"少装蒜了。"
"......在下确实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但是我腰间的佩剑可知道。"
说着就要拔剑。
李善正连连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
门口几个家丁也上来了。
东宫朔冷冷一笑,收回剑去。
"李大人你也不必做得这么正经,有的话还是要好好说的好。"
"对、对对!好好说嘛!"
李善正结结巴巴地说,挥手让家丁下去。然后再站直了身子,斗斗衣服。
"那......不知东宫大人想和在下说什么事啊?"
"关于独孤子贤。"
"哦......"
"听说那告示是你们家的人干的,是否属实?"
"是......新来的家丁无知,天到晚就去议论那些是非,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管他是不是新来的,你要负责把这件事情摆平。......特别是,独孤丞相那里,还有皇上那里。"
"皇上!?"
"对,编造谣言,诋毁他人的人格。"
"......恐怕在下那不才的下人,也不见得实在瞎编乱造吧?"
"......"东宫朔睨他一眼,叉起手,
"好啊,那你为什么不把你和尊夫人的房事也弄个告示到京里的大街小巷贴着去?为什么不把你老爹娶了妓院里的名妓的事也贴出去啊?那岂不是更过瘾?"
"东宫朔!你!"
李善正气急败坏,没有想到东宫朔竟然连父亲的那码子事也知道,面红耳赤,不知出何言以对。
一天一夜,子贤都没有从房中出来。虽然不想动,但是肚子却不乐意了。行尸走肉般的独孤子贤只好下了床来,找些东西吃。毕竟不是真的行尸走肉嘛,肚子饿也在情理之中。
东翻翻西翻翻,似乎也没有什么收获。子贤只好气馁蹲在一旁。
想前几天还因为把东宫朔陷害了的事情春风得意的,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可笑。
子贤也没有力气自嘲,起身又躺回床上。
"少爷!少爷!......不好了!老爷......老爷在书房大发雷霆,说......有事要找少爷您......唉!少爷诶!您就出来吧!"
......糟了,爹他一定......
子贤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撑起身来。
对面,就是一面平整的大铜圆镜。那生冷的光辉清晰的映着自己的模样。
镜中的自己,看上去好吓人。
第二节
"子贤,最近京里好像有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闻。"
独孤翱就正坐在正厅的上座,一个脸铁青着,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本来就一天没有吃饭的独孤子贤有些站不住的模样。
"为父想问你一些问题,望你如实回答。"
一家子人都在堂中,分坐在两旁,只有子贤一人站在中央。
子贤惊恐地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愣了一下,又低下头来,无力地道了声"是"。
"我想多余的话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你,究竟有没有和东宫朔做过什么‘苟且'之事?"
面对着父亲严厉的目光,子贤只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地跳动,十分的沉重,似乎要把胸腔胀破。
他沉默不语。
"叫你说话!"
子贤一惊,抬起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说。
周围的家人只是叹息。
"说话!"
"老爷!"
独孤翱被激怒了,冲下来就要打子贤,却被夫人拦住。
"退下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分!"
独孤夫人只好为难地看了一眼子贤,然后就乖乖地退回座位。
"独孤子贤,回答我的问题。"独孤翱已是强压怒火,
"你是不是和东宫朔有什么?!"
"我......"
"只让你回答‘是'或‘不是'!"
"......是......"
话还没有落音,只听"啪"的一声,独孤翱一个巴掌轮了过去,重重地打在子贤的左脸上,将他扇倒在地。
嘴角已经有了血迹,披散的长发遮住了脸庞。
"老爷!不要!"见独孤翱又要上前打去,一家老小也都站了起来,阻止了独孤翱。
子贤跌坐在绣花镶边的地毯上,眉头深深地紧锁着。
左颊已经绯红。
子贤不敢碰它,一碰就像烧起来了一样疼。
所以不去碰它的话,疼痛就会减轻。
独孤翱的气还是没有消下去。
"独孤子贤!你是我独孤家的独子,你的任务就是为独孤家传宗接代!......居然和一个男人搞到一起,简直把我独孤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独孤翱说道这里,似乎准备离去。
大家虽拦着老爷,但是也不算是站在子贤这一边的,反倒是埋怨他的行径。
只不过用武力是解决不了这种问题的。
"独孤子贤,你给我听着,从今天起,就到柴房面壁思过;三日之后,我便要你成婚!"
说完独孤翱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听到自己父亲刚才的话语的独孤子贤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猛地撑了起来,
"爹......!"他追上去喊。
"子贤!"独孤琪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姐姐......"子贤含着泪转过脸来。
"......"独孤琪只是摇头。
"不承认不就好了。"
"......"子贤只是轻轻抽咽。
"好了好了,不哭了。"
看到子贤这副模样,独孤琪也不好再埋怨他,轻轻为他把药敷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样子要是让爹看见了,他又要生气了。"
"......"子贤却哭得更厉害了。
独孤琪叹息一声,起身,和珊儿叨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了柴房。
人都走光了的柴房格外冷清。
已经入夜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老鼠骚动的声响。
子贤抱紧自己的双膝。
真冷。
可是怎么会......明明已经入夏了。
没有人在的时候,反倒是哭不出来了。
哭,有什么可哭的?
更何况,哭了又有什么用?
全身上下都是冷冰冰的,除了左边的脸颊。
......三日之后成婚?
然后呢,东宫朔大概又被自己拖累成不了驸马了。
成了亲之后,嗯......大概......就见不到那家伙了。
也或许,以后在朝中天天见面。
......诶,那样岂不是很丢面子,都传出了那样的丑闻了......
东宫朔本来要去丞相府的,却被皇帝宣进了宫中。
"忺怡,你过来。"
皇上说着,神色有些焦急。
东宫朔跟着他走到御书房,只见桌子上摆着两卷手卷。
好像是试卷。
......不好!肯定出问题了!
东宫朔马上反应过来,怪不得那天独孤子贤对着自己不怀好意地笑呢。
"忺怡,这两份试卷怎么都是你的名字呢?"
......什么?!
......刚开始自己还在疑怪那独孤子贤究竟用什么方法整自己,没想到他居然......
皇帝打开试卷来。
一份是很熟悉的自己的字迹。
另一份......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东宫朔和熊掌不可兼得......"
东宫朔小声地念了出来,到了这里,却忽然停下念不下去了。
再回过头去看皇上,他是一副痛惜的模样。
"忺怡啊,你知道这是谁搞的鬼么?"
"草民......不知道......"要知道说了出来,那人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但是你知道,按照我们大崇的律法,这样的两份试卷,是作废的啊!"
"......"
"唉!......朕说要封你官你又不肯,执意要去参见考试,现在不知是哪个跟你有深仇大恨的人居然做出这种事来!简直太让朕痛心了!......那忺怡,你的意思呢?"
被问着的东宫朔才回过神来,
"草民......"
"别‘草民'‘草民'的了,用‘臣'称呼。"
"臣......本就无意做官,只想归隐,图个清静。"
"忺怡,你还这么年轻,而且能文能武,这样岂不是太浪费人才了么!"
"特别是娶二公主的事,臣自觉惭愧,配不上二公主。"
"唉......朕也知道你有淡出之意......但是......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
"......只要是皇上和大崇的事情,臣定是随叫随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你是真的决定要离开朕了?"
"是......"
东宫朔从皇宫出来,已是深夜。
初夏的夜空繁星似锦。
东宫朔叹气。
这么晚了不可能再去拜访独孤丞相吧。
更何况,见了独孤丞相自己也未必知道要怎么做。
......东宫朔和熊掌不可兼得,舍熊掌而取东宫朔也......
"噗"的一声东宫朔笑了出来。
唉,也不晓得子贤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