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拆下信来后,西门非把信鸽放走了。
"务必速速将独孤子贤寻回!"
"......"......
非人哉!非人哉!!!
这不是活活捉弄人吗这不是?!?!
终于--终于回到了京城!
独孤子贤归心似箭。
到丞相府的路比以往略显萧索。
嫳屑而褴褛的衣衫和微微凌乱的长发顺着从天街吹来的风起伏,将原本就苍白无力的人衬托得更加憔悴。
望着不远处的朱红色大门--两道白纸黑字的封条跃入眼帘。
"爹!娘!我回来了!你们开门呀!!"
不顾身上的伤,独孤子贤冲过去,猛烈地敲打着沉重的木门,可是,没有一点动静。
盯着门上封条上那大字"封""封"字字触目惊心!
"爹......娘......忌忟......你们......你们......"开门呀......
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京城,见到的竟是这般模样!
"......"面对这样不真的事实,独孤子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爹......娘......我回来了......我是子贤呀!你们为什么不开门......"
良久,没有响动。
子贤愣愣地望了望纹丝不动的朱门,低下头去,咬住下嘴唇拼命想要抑制住泪水,但眼泪仍旧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东宫朔要和别人成亲了,自己的爹娘也不在了?!
......爹......娘......你们不要孩儿了吗......你们到哪里去了?......
抽咽一阵,子贤还是想,得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拭干了泪水,走到一边一个卖白菜的大叔身边,俯下身问:"请问一下......丞相府发生了什么事情?"声音轻得几乎不可听闻。
好在那大叔听力好,听清楚了问话,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看独孤子贤,说:"你是外地人吧?"
子贤没有回答,那人继续说:"这大奸臣独孤翱终于被抓啦!好像是有人逮到了他的证据,虽然皇帝还没有判决,但是,想他也没法翻身了。"
......爹被捕了?!所以一家人都......!!
子贤听罢,转身回望曾经熟悉无比的丞相府--现在,它却大门紧闭,门庭萧然。
"通融一下吧,我想见一下东宫朔......"
"走开走开!你凭什么要见驸马爷呀!就凭你蓬头垢面的样子?!"
说完,两个门口的侍卫哈哈大笑起来。
......蓬头垢面......?说得太过分了!
子贤皱皱眉头,倒回来,却不反驳。
想见东宫朔,然后,把一切都说清楚。
"什么人在外边吵吵闹闹的?"这时,管家从门口经过。
"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叫花子,嚷着要见驸马爷!"侍卫的语气中还是透着一股讽刺。
"哦?"管家抬起头,望向远处站着的独孤子贤--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你,过来。"
第二节
经过条条幽深的长廊,掠过片片鲜红的喜缎,听闻声声兴奋的呼喊。
独孤子贤猛然觉得,自己与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自己不仅是个外人,而且一身脏兮兮的,活像个要饭的。
......马上就要见到东宫朔了,那时候要和他说些什么好?
这时,东宫朔和千代桦正巧经过堂里,管家便喊住了东宫朔:"东宫大人,有个人非要见你不可。"
"嗯?"东宫朔疑惑地回过头,千代桦也跟着停下来--来人虽然没有以往那样华贵的打扮,但那娇小的脸庞,斦长的身段......他......
东宫朔突然心头猛地一颤。
"......"千代桦注意到东宫朔抽动的嘴角,却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东宫朔的手,似乎是要告诉独孤子贤他现在的立场。
"我......"子贤看见,突然意识到什么,略显卑微地低下头去,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东宫朔......我有话想和你说......"想和你单独说......
东宫朔听到独孤子贤有些柔弱的久违的声音,心里猛然一阵酥麻,说不出话来。
"独孤公子,你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此时的千代桦却想故意刁难他。
"诶?"子贤有些意外,抬起头来,却迎上千代桦冰冷的目光,连忙又低下头去。
东宫朔瞪了一眼千代桦,千代桦不满地撇撇嘴。
因为堂里的骚动,那些原本在准备府内装饰的工匠和仆人们也聚集到这里来看热闹。
子贤更觉难为情,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自己是被别人逮到的第三者一样。
东宫朔眉头紧蹙,看见他腰间佩戴的白玉,忽而想起在军营那几日。
无论是他的可爱动人......还是......他的背叛......
都让人挥之不去。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感觉到握住自己的千代桦的手越抓越紧,东宫朔明白,现在不能答应他,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会给子贤带来不好的影响。
"东、东宫朔!?"忍耐了好久的独孤子贤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大声喊了出来。"为什么不听我说!?"
"送客!"千代桦傲慢地一扬下巴,跟着走进内堂的东宫朔离开了。
"东宫朔......!""走吧,走吧,别人不想见你呀,还死赖在这儿。"几个家丁过来要将子贤拉出去。
"......?!"听到家丁的话语,独孤子贤猛地回头望向他们,他们却也是一脸无奈的模样。再看向那通往内堂的路的时候,早已没有了东宫朔的身影。
"东......"东宫朔,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好不容易从大桑徒步走回来,脚也破了,身上的伤也恶化了,爹娘又找不着人,你就忍心赶我走!......你不是说......不是说你爱我吗?!如果这就是你的爱,我宁愿不要!!
不要!!!
沙沙沙......天空下着密密的细雨,一丝丝交错着,仿佛条条纠缠,打上无数个死结。
黄昏渐冷,路上的行人减少,唯有的几个都是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快步地走着。
人们都想着快点回家呢。
可是,我......
子贤抬头张望,泪水模糊了视线。
虽然是小雨,但在大街上走了一个黄昏了,身上已经湿透了。
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子贤知道,那是在流血。
可是,他不想管!!
因为,无论他是不是在流血,是不是在疼痛,会有谁--会有谁会心痛?!
难道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很痛么?
......独孤子贤!你为什么要流泪?
你以为你哭泣了,就会有人为你而伤心吗?!
"......"轻轻抽咽着,子贤再也受不了,蹲下身来,埋头痛哭,"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也或许,原本就一无所有。
......
以前总以为,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除了爹叫自己念书的时候;现在才突然明白,原来,真正的幸福其实离自己很遥远。
"掌柜,来一壶酒吧......"
淋了些雨,身上很多脏东西也被冲刷掉了,有些神志不清。
"来咯,客官!"小二原本高高兴兴的,走进一看,竟是独孤子贤!
独孤子贤--京城出名的小恶魔呀!......至少原先是。
想来这么破烂的一个小酒馆,竟然能接待这样的"贵客"两次!--要知道,现在全京城都在传独孤子贤是先皇遗子的事情呢!
嗯......记得上一次,他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来的。
"要......要什么酒......女儿红好吗?"小二颤抖着说,忆起上次因为没有喝成女儿红,还把独孤子贤气走了的呢!
"不了......不如要竹叶青吧......"子贤抬头望着小二,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温馨,然后他把身上唯一的西门非给自己的盘缠拿给了小二。
说实话,自己从来没有喝过竹叶青这种酒。
早知道,那次就不和东宫朔争,要什么女儿红了。
一定都是因为自己常常惹他生气......
东宫朔要是不生气了,他还会回来吗--回到自己身边?
"客官,您要的酒......"小二小心翼翼地把酒端上来,帮子贤倒好酒,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一股酒香扑面而来,子贤轻轻晃动一下倒酒的碗,洒出一些来。
过去的事情,在沁人的酒香中亦真亦幻,子贤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东宫朔现在要和千代桦成亲了,他过去的言行都是骗自己的吗?--就算他可以撒谎那么久,......难道在他那些谎言中,也没有一句是发自内心的吗?
如果是那句"我爱你"--
"......"子贤触目伤怀,放下手中的酒,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呀--!!"此时的西门非正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
因为他想,独孤子贤应当是回到京城了的呀!
这么几天夜以继日地赶路,马都累垮好几匹呢!
终于回到了京城--暂且休息一小下吧。
"小二,给我来碗酒!"西门非找到一个有些简陋的小酒馆,坐下来,喘着粗气说。
"好嘞!客官您要什么酒?"
"嗯,我要......"西门非还没有说出来,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桌边坐着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诶,等等!"他站起身来,推开小二,神经质地走向那边。
"独孤子贤?"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趴在桌上仿佛是在哭泣的人没有理会自己。
"独、独孤子贤?!"这回西门非急了,因为他认出这确实是独孤子贤没错!
......怎么会这样!?明明给了他盘缠的呀,还坐着马车回来的,怎么会搞成这个遍体鳞伤的模样!?
望下看去,已经被磨损得不像是鞋子的鞋边,还沾有血迹--连长衫上也有!
"独孤子贤!你马上给我回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东宫朔的事情把他刺激成这样了?
想着,西门非伸出手,想要把子贤硬生生从座位上扯起来。
"西门非......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要回到哪里?......"
原来这人还没有完全被酒精麻痹呀!
独孤子贤红着眼眶站起来,想挣开西门非。
西门非一愣,这才想起回来的路上听说的关于独孤翱的事情,再看看如此落魄的独孤子贤,不免也有些伤感。
"东宫朔也不会要我了......他已经有千代桦了......他连话也不想跟我说......都是我惹他生气了......呜呜呜......"独孤子贤情郁于中,又伤感起来,加上喝得有点多了,双手趴到西门非身上就开始哭,"东宫朔是不是一直在骗我呀?他说他喜欢我,爱我,可是就是不原谅我......"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喜欢上他那种家伙了嘛!"西门非也不敢说些很刺激人的话,这喝醉了的人,没敢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威胁的事来,"你在这里哭也没有用呀,东宫朔还不是要做驸马,你应该振作起来,也去找个女人结婚,成家立业!"
"可......可是......"听了西门非的话,子贤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西门非道:"可是我不喜欢女人了......我就喜欢东宫朔!"
"......"西门非汗颜,"好好好......喜欢东宫朔......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免得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去哪里?"
"先去我住的地方吧。要是你不愿意,就把你送到旅店里。"
"好,去旅店,要离东宫朔近一点地方的旅店哟......"子贤口齿不清地说。
"好好好。"西门非把子贤抱起来,走出店去。
"......"独孤子贤在他的身上,似乎就要睡着了。
这时雨已经停了,空气特别清冷,加之又是晚上,感觉像秋天一样。
还没有走到一半,突然前方窜出个人挡住了去路。
"二、二亲王?!"西门非一惊,差点把身上的独孤子贤都丢下去了。
"把独孤子贤交给我吧。"这位风流倜傥的千代禅开口,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人家是亲王,加上,如果独孤子贤真的是先皇的末子的话,他也算是子贤的表兄......
"哦......"西门非便愣愣地把独孤子贤转交给千代禅了。
独孤子贤现在也够可怜的了,真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西门非想,看着千代禅走远,方才转身走掉。
第三节
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膏药味。
子贤皱皱眉头,翻一个身。
直到触碰到那丝滑的床帐的时候,方才猛然惊醒,跳地一下坐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华丽的纱帘,锦缎的薄被,还有......身上感觉特别清爽?
独孤子贤一愣,才发现自己不仅被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衣服,连伤口也被包扎过了。
奇怪?突然一种不祥的错觉闪过脑海:这里该不会又是妓院吧?!
不过,倒是没有妓院那股脂粉香味......唉,果然是错觉吧。
遇到过那种事情,也难怪自己会那么想。
疑惑万分的子贤起身,下床来四处看了看,如此华丽的殿堂,恐怕不是西门非的住处了吧,旅店就更不用说了。
"吱......"正想不通的时候,门突然打开来,走进来一个英俊的男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本能的,独孤子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
见他这般反应,千代禅也不见外,只是笑笑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是谁?"子贤仍旧没有解除防备。
"我是千代俊亿的弟弟。"
哦,千代俊亿的弟弟呀......等等!!什么!?千代......
"你!你......!"子贤瞪着眼前这个人,一脸不可置信,"你骗人的吧?!"
自己怎么又和这些皇亲国戚扯上关系了?!
不过......这么一想,便又忆起祁连静说的事情来。
莫非那是真的?不然自己也应该和爹他们一样被抓起来呀!
"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
"调查你的身份,是皇兄布置给我的任务。"千代禅显得有些无奈。
子贤瞥一眼自己的腰间,"我的玉佩呢?"
"宗人府拿走了。"
"还给我!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嗯,不会给你弄坏的......东宫朔送给你的?"我在东宫朔那里见到过,那时他还不要我碰呢,说那是他的传家之宝,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不仅是啦!"子贤一脸红,马上转过脸去,"还有......爹给我的。"
"哦,就是那块玫瑰玉吧。听说,在里头发现了些什么,是你身份的最好证明--你知道这事吗?"
"什么事?"
"就是你的身份呀!"
"嗯......"
"那玫瑰玉中其实还抱着一块玉石,是当年先皇赐给季泉亲王的。"
"啊......?"子贤对这些事情不是很在意的,他现在想得就是他爹和东宫朔。
两人沉默一阵,子贤忽然开口:"我、我爹呢?"
"你爹?你说先皇?"
"是独孤......独孤翱!"
"......他又不是你爹。"
"是他把我养大的!"独孤子贤突然正经起来,千代禅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狐狸尾巴被逮到了。抓起来了。"
"我想见他......"
"以你现在的身份和状况,我都建议你不要去。"
身份和状况?
说起来,身上的伤......"你......"子贤想问什么,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