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拉开尘封的记忆,皇太后还清楚的记得霍亨斯道芬王朝一百八十二年赤月的事,那时,经过两年惨烈的皇位继承战争,先皇尤里乌斯一世的第五子雷因格林取得了最后胜利,正式登上了帝国的皇位,称号雷因格林二世。
那一年雷因才十八岁。
雷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从表面上看,他只是个普普通通身体强壮,喜欢炫耀武力有点鲁莽的男孩子。
继承战争之前普遍认为他沉迷声色犬马,没大脑容易控制。而事实上,雷因城府深得可怕,他那虚有其表的表现正好让他不动声色的利用身边所有的人,他出乎意料的聪明才智在继承战争中让他的敌人吃尽了苦头。他的果断英武又让整个帝国在一夜之间染上了惊栗的血色,在雷因眼中要灭亡一个家族就像弹个指头那么简单。刚一坐稳王座,他就迅速带兵灭掉了曾反对他的蓝纹章家族、波启甫夕家和有名的符滕堡家。
雷因是个矛盾的孩子,他的个性一点也不像霍享斯道芬王家的任何一个人,却拥有霍享斯道芬家的致命魅力,他有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神秘的灰色狼王眼,身材颀长,容貌端正,举止优雅,谈吐大方,仿佛一生下来就高人一等。
他是那样的美丽,高傲,是一个母亲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儿子。
是啊,直到那个人出现以前,雷因一直是那样的骄傲……
霍享斯道芬王朝一百八十三年寒月,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连一向温暖的新芳也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衣。那时的皇宫是在屈灵宫,那座古老巍峨的城堡即使经历了三百年的风霜洗礼也依然坚定的扎根在大地上守护着霍享斯道芬家族。
夏洛蒂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向正准备骑马出宫的皇帝,为了找这个老爱玩“失踪”的任性主子,她几乎跑断了两条可怜的长腿。
“陛下,您要到哪儿去,迪普利大人还在等陛下开会呢。”夏洛蒂跑上前去就一手紧抓住马缰。
雷因轻蔑地看了夏洛蒂一眼,那一眼让夏洛蒂的心狠狠的撞了一下,她记得皇帝上次就是这样看了后宫的第一宠妃荷万伯爵夫人一眼,然后就冷冷的让人砍掉了荷万夫人的十只手指。
“那就让他们等。”
皇帝甩开夏洛蒂,用力踢了下马肚子,就带领众侍卫扬长而去。
唉!一直是这样,皇帝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她夏洛蒂·捷琪敏这个人,不,皇帝的眼中没有任何人,他的眼睛只看得见人间最顶点的荣耀,作为这种男人身边的女人注定了是要伤心一辈子的,爱上他将是悲剧。
夏洛蒂痴痴地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她知道,即使她在雷因皇帝身边朝夕侍奉,但在皇帝眼中也只不过是和其他后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高兴时,他会拉你进怀里,温柔呵护,不高兴时,管你是温存过多少次的宠姬都会掉脑袋,她已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所以夏洛蒂聪明地选择了只当个侍女,只要能亲眼看着最心爱的男人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雷因驾御着爱驹,一马当先地奔驰在他治下国土的大地上,他喜欢这种腾云架雾般的放纵感,俗世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拴住他,他雷因格林就是帝国国旗上的那只狂放威武的金色麒麟,是地上独一无二的主宰。
穿过月落森林,就是在帝国领土内唯一的治外法区——教皇地,在教皇地上的神殿和僧侣直隶于教皇,大陆上所有的世俗权贵都没有权利对教皇的东西行使命令。
在麒麟帝国的教皇地就是东方最大的神殿,供奉大地女神潘加的的黎波理神殿(也称黄金城)。
在距离黄金城一里之遥时,雷因停住了。过了好几分钟,被他抛下的侍卫们才紧张兮兮地追上来。
“陛下,前面就是黄金城了,我们回去吧。”侍卫队长红·赫里米亚有点怕怕的,因为他们任性的王好像对那个惹不得的神殿很有兴趣的样子。
“说起来,我还未拜访过这个圣地呢。”雷因灰色的眼睛透出一种恶作剧的邪气,红马上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是否派出使者通知神殿准备接驾呢?”
“不用了。”
雷因突然策马飞奔,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天呀,红面色都变了,“快,快找陛下,派人去通知黄金城,就说雷因格林陛下在森林附近失踪了,请他们帮助寻找。”
当了雷因十多年的伙伴,早就对他的个性了如指掌了,越是碰不得的东西,他越要碰,其它东西倒没什么,可这是教皇地呀。
雷因一路策马奔驰时黄金城外的森林里,他本来就没打算光明正大的进城,让一群中规中举的老头们拥护着,那多没意思呀!而且,据他所知,就在这森林里也藏著有好几个规模比较小但十分有特色的神庙,先去哪儿玩玩吧。
黄金城外的树林属于月落森林的一部分,树木非常茂密,层层叠叠的树叶连阳光都几乎射不进来,在这样的林子里,很容易就会迷路。雷因骑着马在林子里转了几个转就发现自己进了迷宫。
月落森林位于热地,有许多温泉和小瀑布,撇开别的不说还真是个消暑休闲的好地方,雷因想着:以后一定要在这里建座全大陆最大最豪华的夏宫。
随着哗哗清脆的流水声,一个被树木鲜花围绕着的小小瀑布呈现眼前,这个瀑布从高岩上飞泄而下,形成一个清澈幽绿的小潭,如碧如玉的绿水,就像天国圣水,仿佛只需浸入水中,就能将身上的罪恶洗净一样。
雷因笑了一下,跃下马。
小潭的水正如他想像的一样,清凉透骨,洁净无染。不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水藻在他大腿上飘呀飘的,雷因终于忍不住伸手将那条该死的水藻扯出来。
“啊——”
随着一声巨大的水声,一个银光闪闪的人被扯出水面。而雷因手中的“水藻”就是他的银色头发。
这是,始料未及的情景让两个人同时愣住了。雷因想不到水里居然还有人,而且,还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人。
比起雷因见过的女子,眼前这人实在说不上是最漂亮的一个,那秀气的烟眉,明亮的大眼睛,小巧的白玉鼻子,淡淡的薄唇和略嫌苍白的肤色,实在说不上是秀色可餐,而且从他露出水面的平坦胸部,再再显示出眼前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但雷因就是无法将眼光从他身上移开,大概是因为,那头罕见的用月光编织而成的耀眼的银发,又或是他与潭水浑然一色的双眸里那一闪而过,让雷因来不及捕捉的一抹光彩。
挣脱了雷因的钳制,那人突地沉入水底,雷因不假思索地再一次抓住他的银发,将他拉出水面。
“你……是谁?”
第二章
“你……是谁?”
问得可笑,能在这个教皇地出没的除了僧侣也没别人,敢情雷因以为别人都像他一样有个熊心豹子胆。不过被抓的也不是个普通人,他一点也不怕雷因的利眼,为了挣开他,一口咬上雷因的手臂,在他因痛而缩手的当儿,像条美人鱼一样又潜入水中。
“想跑?没那么容易。”
咬了“狮子皇”,这笔账可就大了,雷因兴奋地也跟着一头扎进水里,在这世上能让他兴奋的有趣事实在不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家伙正好让他解解闷。
一场水底追逐战就在平静的潭底里无色无声的进行着,在过了让人以为两人都窒息而死的漫长时间后,才有人“哗”一声爬上岸,是银发的少年。
他裸着雪白的纤细身子艰难地从水里走出来,才没走几步,突然从水里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他白皙的脚踝硬是将他扯进水里去。
“喂,你放手呀,”清澈的属于未成长的男孩子的声音愤怒地响起,同时还用另一只脚踢向那个无礼的登徒子,雷因很轻易的就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将他的飞脚挡下来。顺便还将纤细的他拉进怀里,强迫他头,雷因对那双吸引他的碧绿眸子很好奇。
那一抹他捕捉不到的光彩是什么?
“回答朕,你叫什么名字?”口气里有不容拒绝的坚持。
“无礼的家伙,放开我,你不可以对侍奉神的僧侣做出这种下流的动作。”少年睁着一双好看的潭绿眸子。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却让雷因有一种“很可爱啊”的感觉。
雷因皱了下眉,“你是僧侣?”
“你快放手,变态!”
光着身子和人面对面站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呢,无忧用尽各种方法想摆脱那只力大无穷钳着他下巴的巨手,不可以的,他不可以让外人看到身子的。
“小鬼,乖点!”
雷因不耐烦地将小家伙拖出水面,按倒在岸边的草地上,真不明白他在挣扎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女人,不过,他的肌肤光滑白皙得可一点也不输给后宫的那些女人呢,雷因放肆目光在少年身上游移。
被人强暴的女子一定也像他现在一样的恐惧吧,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地被一个比自己高大壮硕好几倍的陌生男人压倒,那种惊惶失措的感觉,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那样,屈辱与男性自尊的受损让无忧全身僵硬,睁着的圆圆大眼涌上一层雾气。
“不要脸,放开我,变态。”嘴巴上很有气势,可眼睛却硬是不争气的滚下豆大的泪珠,“死变态,你喜欢男人的身体吗?快放开我,臭猴子。”
这小子也未免太嘴硬了吧,害怕就害怕,一边流眼泪一边骂人算什么。最讨厌眼泪,不管是女人的还是男人的,雷因撇撇嘴放开他,无忧立即像只小鹿一样跳起来,跑到附近的一棵树下,飞快的套上只有僧侣才穿的黑色棉质长袍,银色的长发和珍珠色的肌肤与黑袍形成鲜明的对比,也让他显得和僧侣这个头衍格格不入。
这样美丽纤细的少年会是僧侣吗?
等他穿好衣服,雷因走过去强横地拦腰抱起银发的少年,像放货品一样粗鲁地“搭”到自己的马背上。
“你要干什么?”
无忧死盯住眼前高大有力得可恨的男人,有点无赖地缠上男人锻练有素的手臂,如果这个男人要非礼他的话,他就咬舌自尽。
“这是你的荣幸,朕看上你了。”
不容他说“不”,雷因利落地跨上马,不料那个小和尚居然不要命的想滑下马,以他的身高体形铁定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摔断脖子。
“你干嘛?”
雷因将无忧紧紧揽在怀里,为什么这个小家伙非要违逆他的命令不可呢。
“你不可以这么做,我是个僧侣,不能离开教皇地。”
“朕说可以就可以。”
“不,不行,我绝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他最好给他一个理由,否则雷因发誓他会先揍昏他再带走。
“因为……”
无忧迟疑了一下,看来他不说明白,这个霸道的男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因为我是个带罪之人。”
罪!?他会犯什么罪,而且有哪一种罪犯了要来当僧侣的,雷因断定这小家伙在敷衍他。
看他一面不相信,吸了一口气,无忧决定全说出来。
“我是政治犯,被当今的皇帝陛下雷因格林二世流放到的黎波里神殿当一辈子僧侣。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他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吗?
一年前,雷因登上帝国皇位后,的确处理过一批在继承战争中的反对分子,例如帮助原皇太子的符滕堡家。难道这个小家伙……
见身后的男人没反应,无忧顺利跳下马,他以为刚才的话凑效了,没有人敢和他这个政治犯接近的,来了黄金城一年,他都快忘了自己还会说话,还会有感情的波动,是这个鲁莽的男人让他记起血是红的,身体是温暖的。
可他是个罪人呀!
而且还是“银色的符滕堡”最后的血裔。
小家伙的确十分有趣,罪人,雷因唇角扬起一道高深莫测的笑容。
让他走不表示就放过他,他会让他自动自觉到他身边来,而且就在不久之后。没有“狮子皇”雷因格林做不到的事。
“陛下!”
远远传来红的声音和乱的马蹄声。
他们终于找到他了呀。慢!雷因摇摇头,这样的御林军怎么保护得了他。
“属下来迟了,请陛下恕罪。”红在离皇帝十米远就跳马下跪,其他人也跟在他后面。多亏他们来迟了,否则自己就找不到这么有趣的玩具了。
“陛下,您身上都湿了,如不介意请换上属下的衣服吧。”
红为雷因脱下弄湿的罩衣换上自己的丝质外套,在触及狮子皇健硕的身体时,红白皙的面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他忙低下头。
“红,朕找到排谴无聊的东西了。”
雷因没有发觉到这是自己首次对权力以外的东西产生这么浓郁的兴趣。
无忧急匆匆地往城里跑,塔楼的大钟已敲响了十二下,他已经迟到太久了,要是被那个万年铁公鸡大僧正看到,今天的晚餐八成保不住了。
“无忧。”路过引殿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是朱可夫——和他一样因为受到继承战争的牵连而被强送来黄金城当僧侣的堂兄。
无忧小心的左看看右望望,确定四周无人才放开脚步走过去,朱可夫将他拉到更僻静的角落。无忧老觉得他们这样东躲西藏的见面好像在偷情似的。但谁叫他们是罪犯,整个黄金城的僧侣都是监视他们的卫兵,稍有不慎,不但人头不保,还会连累软禁在领地上的家人。
“无忧,你要小心,今天雷因格林二世来教皇地了。”
“你见到陛下了?”
“没有,他们怎么会让我见皇帝?我是怕皇帝来找你算账。”
无忧咬了下淡色的薄唇,朱可夫继续说下去,“符滕堡家完了,就只剩下你这点血脉,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单单将你这个路德维希公爵之子抓到这鬼地方囚禁。”
“皇帝对符滕堡家的恨,到了要灭他一族的程度,我担心你也难逃一死呀,无忧。”
无忧紧闭双目,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握得泛白。一直以来,无忧对谁当皇帝没有兴趣,淡薄的路德维希家对权力也没有执着,那块富饶美丽的小小公爵领地就是他们一家永远的天堂,只要让他们继续在和平的故乡生活,路德维希家乐意向任何一个坐在屈灵宫宝座上的皇帝奉献忠诚。
但,就因为一点符滕堡的血液,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摧毁。无忧不怨自己的血统,那是最亲爱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母亲死后,为了避嫌,其他遗物都烧毁了)。但他不明白,当今的雷因格林皇帝为什么要那样憎恨符滕堡家,就因为他们曾帮助前皇太子对付他吗?身为一国君主可以如此没有肚量吗?
无忧真的好想亲自问一问那位高高在上,身受万千光芒的“狮子皇”——雷因格林二世。
屈灵宫,正殿。
国务会议终于在没有超期的情况下“顺利”召开,几乎所有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的大臣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君主虽任性又横行,喜欢胡作非为又好色,但只要他肯做绝对会是一个工作狂,在麒麟帝国历代帝王中算是少见的理智派。
至少雷因格林皇帝不会像先王一样只知道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只有在诗歌戏剧里才会出现的绮丽幻想中。
霍享斯道芬一族都流有狂王谢林利亚疯狂的血啊!
今年的天气真是出奇的冷,走在环廊上被来自坎魔山的冰冻寒风一吹,红·赫里米亚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极注重仪表的红可从没在皇宫这么失礼过,作为帝国引以为豪的近卫骑士无论在任何时间、场合都应该是无瑕可击——即使旁边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