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我们的赫里米亚男爵嘛。”
流里流气兼阴阳怪气的特殊高八度魔音毫无预警地穿过红的耳朵,红惊惶失措地搜索“魔鬼”的所在。
“在找在下吗?高贵的红骑士。”
一个头发乱,面形瘦削,眼睛细长却是倒三角眼的男子突然从矮树丛里冒出来,趴在红身边的栏杆上,衣服和头发上粘了不少枯叶,看来他躲在那儿很久了。
“凯基利达·谭普。”
红惊愕地叫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他为什么会在皇宫里? “魔天”骑士团应该还在南方镇压特雷尔郡的旧皇党叛乱才对,难道那么大规模的叛乱只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平息了?
“哟,叫全名多不亲切呀,以我们的交情,红大人大可以叫在下小凯嘛。”凯老不正经的对红飞了个媚眼外加香吻一个,吓得红倒跳好几丈远以策安全。
“凯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任务完成了?”红死死盯住“魔鬼”,唯恐他突然狂性大发,又来“强抱”他。
“你干嘛离我这么远,我身上又没蚤子。”
凯仔细地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一遍,没不妥呀,为了来皇宫,他还特地洗了个澡换了件新衣服的说。(凯是北方山地人,通常一个月洗一次澡,但因为被红唠叨了太多次,改为一周洗一次。)
“红大人不会是怕我吧,‘魔鬼’只在战场上疯狂,平时在下可是很斯文的。”
凯刚说完,他身边却突然冒出一个女人的头。
棕红色头发的女人浓妆艳抹,打扮得妖里妖气,衣服也没几两重,身体却有大半还挂在凯身上,一看就知道是外面来的风尘女子。
“凯凯,你把人家压得好不舒服哦。”
她还故意嗲声嗲气得让两个男人鸡皮大革命。
压得很不舒服?脑筋一下转得不够快,红瞪着眼僵立原地,他……他们在……哎呀,呆子都看得出他们在做什么“好事”,恢复原状的红马上将烧死人的视线投向散慢的倒三角眼男人。
“哎呀,亲爱的,你先等一下。”
凯很快就把女人重新压下去,尴尬地对红露出难看的笑容。
“这个……”
不妙,出名死板兼假正经的红骑士面色都变了,凯在心里大叫倒楣,为什么好死不死的居然给最讨厌偷情的红看到。平时没事两人连招呼都打不成,偏偏每次他干坏事时都让红碰上了,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干坏事。
“凯基利达大人,基本上你的私事我是管不着,但请你不要将外面的烟花女子带进来,虽然你不是我们麒麟帝国的人,但既然陛下赐你骑士地位就请你遵守我们的规举,这儿是皇宫,请自觉奉行皇宫里的礼仪典范。失陪了。”
一板一眼的教训完,红喷着火离开,大老远还可以听到他用力踩地板的声音呢。
凯叹口气,躺到矮树丛里,被他压下来的女子趴到他胸膛上,依然用娇媚的声音说话:“凯凯,刚才那个该不会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那位‘佳人’吧。”
“这算是女人的直觉吗?”
“哼,可别小看女人,我可算是阅人无数了,那位‘佳人’对你可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乜。”
“我知道,”
红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人,与那个人相比,自己绝对没有胜算,但喜欢上了又有什么办法?
凯搔搔干得就像堆草的炙红色乱发,把它们弄得更乱了,“我凯基利达碰上一辈子最麻烦的事了。”
发生于霍享斯道芬王朝一百八十年的那场继承战争被称为麒麟帝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牵涉最广的一场内战。
当时已故尤里乌斯一世最年长的六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而大动干戈,同时各地的诸候为了自身的利益分别拥护不同的主子也加入了战事,结果本来只是局限于宫廷中的争斗进一步发展成全国范围内的血腥战争。
在这场内战中,唯一最不被看好的是第五子雷因格林,他没有强有力的外家支援,本人头脑空空容易被感情左右(当然是故意让人这么认为的),又年幼;打仗打了一年,几乎全国上下都认为背后有最大势力——符滕堡家族协助的皇太子铁托维亚会是下一位皇帝。然而,事情就是在铁托维亚在自己的城堡中突然瘁死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生的,快到让人来不及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雷因格林就在屈灵皇宫正式登基为王了。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直处于弱势的雷因格林居然暗藏着相当雄厚的兵力,他所向披靡地在一年内扫平了参与过继承战争的主要家族,其中包括他的五个兄弟和他们的一家。雷因绝对不会让有可能影响到他统治的因素存在,因此,他对符滕堡家族所作的事就可以理解了。
但雷因本人对符滕堡家族的恨之深却连他最亲近的母亲和弟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同时也是无忧最不明白的地方。
他一直都想亲口问一问雷因格林二世为什么要那么憎恨符滕堡的血。
“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过度惊吓让无忧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这个人就是雷因格林二世?
在梦中,无忧曾不止一次的用七拼八凑来的印象刻画过那个残酷无情的男人的容貌,但绝不曾将至高无上的“狮子皇”和潭边那个戏弄他的登徒子联想到一块去,嗜血疯狂的雷因格林是同性恋吗?
他神游到哪去了,雷因不悦的扬起一边眉毛,伸手托起这瘦弱男孩的尖尖下巴,这双深如无底清潭的宝石眸子还是这么美丽,如月光冷又如上等真丝一样顺滑的银发服服帖帖地挽成麻花辫垂在脑后。
这小小人儿依然吸引着他呀!
“回答朕,你叫什么名字。”
看在他的美丽份上,雷因不厌其烦地再问了一次。
“无……无忧,草民叫无忧·乌利尔·路德维希。”
“无忧,很好的名字,”
雷因执起无忧的发辫解开,他喜欢看这头银发在他手中散开,随风飘逸时的柔和姿态。“威尔·拉·符滕堡是你什么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随侍在一旁的红和其他陪同皇帝造访黄金城的近臣都吃了一惊,这可是整个雷因格林宫廷的禁忌,皇帝登基后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同时也严禁其它人议论,如今却主动再度提起,而且对像还是个小小的僧侣。
“是草民的小舅舅。”
雷因满意的笑了,放开了撮在手中的银发。
“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是因为草民流有符滕堡的血。”
就是因为这个没道理的原因,母亲被逼自裁,他和家人担惊受怕,而自己也形同囚犯般地被禁固在这儿当和尚,一想这,无忧就忍不住火气攻心。
“看起来,你很不服的样子。”
这回雷因可以清楚的捕捉到小家伙眼中的愤怒,可惜这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情。
“草民当然不服,草民无罪,但就因为草民身上流有陛下所憎恨的血液就要草民死,这对草民来说不公平。”豁出去了,反正都要死了,干嘛不死得痛快点。
“陛下是麒麟帝国的至尊皇上,陛下要草民死,草民不敢不死,但只因为那样的罪名就判草民死罪,草民即使到了地狱也不服。”
本以为接下来一定是皇帝的怒吼,不料,雷因格林突然大笑起来,“真不愧是血脉相连,你的脾气和威尔一模一样,临死了,嘴巴还是不饶人,朕就喜欢这种利嘴。”
雷因用一只手扶起无忧,“无忧,到朕的身边来。”
一句话让无忧和红同时大惊失色,狮子皇的举动实在太异常了,他何时开口要过人?一直是别人主动送上门,从来没有他主动想要一个人。
就因为他有一头和威尔一模一样的银发吗?红无奈地想。原来雷因陛下还是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即使那个人死去多年早已成了地下的一堆白骨,陛下还是不会看他一眼。
无忧太震惊了,他的脑袋再一次失灵,直到雷因拉着他走出神殿才恢复运转。
“陛下,您在开玩笑吧。无忧可是僧侣,不能离开教皇地的。”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教团敢说个‘不’字?”
“但是……”无忧还是犹豫着不敢动。
“你真麻烦,”雷因没好气的横抱起无忧,大步走出神殿,“你这么喜欢做和尚,朕干脆就在皇宫建座和尚庙让你做和尚头做过瘾总行了吧。”
什么!?
这个人……为……为什么会这么任性呢。
第三章
毫无疑问,麒麟的“狮子皇”从黄金城带走了一名僧侣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赛凡教廷那里,同时也成了新芳的市民茶余饭后闲聊的主要新闻,那些喜欢挖皇室小动作的诗人剧作家自然又找到创作的灵感。
许多许多年以后,当狮子皇帝与这位银发僧侣相携进入永远的安眠之后,他们的爱情故事被后世的艺术家广为传颂。现在的这些不起眼的讽刺小诗、轻松话剧一下子就成了身价百倍的重要文献,被历史学家们用密封的玻璃箱子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国家大图书馆内,这是现在那些一心只想哗众取宠好换得微薄三餐的九流诗人们所始料未及的。
大陆上的权力分散在飞龙公国、希尔达帝国、麒麟帝国、和血盟五国联合四个中心上,这四国将整块大陆分割成四个部分,虽然互不相干却私底下藏着千丝万缕砍不断的联系。
政、经、军的统治权交给四大国,宗教权却自古以来就属于位于大陆中心赛凡地区上的奥雷西斯教团,教团的掌权者称为教皇,是大陆上所有人民的宗教领袖,教皇控制着人们的相仰思想,拥有和四大国国王平起平坐的地位。
这样的分工是为了杜绝再发生像远古的“狂王”时代那样一个国王既是神的使者又是世俗首领而导致的权力过份集中和职权混乱现像。思想的领域和物质的领域一旦分化就形成了相互制衡的局面——教团必须要依靠王国的供养才能生存,国王也要借助教团的思想向心力维持统治。千百年来,王室和教团就维持着这种公开的互寄关系而共存下来。
雷因格林之所以是霍享斯道芬王家唯一最清醒的人,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恢复了麒麟帝国和教团之间断绝了百多年的关系。
霍享斯道芬家族那遗传自“狂王”谢林利亚的血液从天性上瞧不起看似清高,实质对人性欲望不离不弃的教团,几乎每一代的麒麟皇帝都拒绝与教团来往。麒麟帝国虽拥有大陆最大的神殿,但在雷因格林二世之前宛如无物。
因此,霍享斯道芬家族的政权其实极为不稳,这点自两年继承战争中信仰虔诚的诸候处心积累要脱离帝国自立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因此雷因格林在战争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联合教团,借教团的统合力宣布为帝国唯一的皇。同时和极之渴望在麒麟帝国重建威望的教团交换条件,恢复教团在帝国的权利,但教团必须支援他的统治。这个条件双方都有保留,教团不能失去雷因格林,而教团的精神控制又成为雷因权力的一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雷因格林从黄金城带走无忧,教团仅是发来一封措辞不堪强烈的抗议书就了事的原因。
在黄金城时,雷因说过要在屈灵宫建一座神殿,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有哪个国家在皇宫建神殿的。没想到,无忧一来,雷因就真的在寝宫西侧动工兴建一座小型潘加祭殿。
“陛下,这么做不太好吧,要是让教团知道……”
无忧真的搞不懂这个皇帝在想什么,光是他突然将自己带回来就已经很怪异了。
他说过在水潭第一次见面时就看上他。但他到底看上他哪里?自己并不是那种漂亮到会让人惊艳的绝世美人呀,而且,后宫里有那么多娇娆妩媚的妃嫔,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这个男人来服侍皇帝。
事实上,自从那天雷因皇帝将他强行带回来后,就把他丢给女官夏洛蒂,对他不闻不问,死活不理,那他带他回宫干嘛?难得今天召见他,却是带他来看一个“违法”兴建中的小型神殿。
“陛下……”
无忧怯生生地低下头,从刚才起雷因格林就一直盯着他上下看个不停,放肆的视线刺得他心里小鹿乱撞。
雷因却不容他无视自己,用两根手指托起无忧的小面,直视他碧绿的眸子,不知为什么,这双绿宝石之眼不再出现他曾惊艳过的一抹神采。
“朕说过,要为你在宫里建一座神殿,你不喜欢?”
“不,不是,只不过……”
看到皇帝眼中露出不悦的神色,无忧硬是吞下到口的反驳。
“你穿僧衣不好看。”
这是皇帝瞧着他老半天得出的结论。
他还是僧侣,不穿僧衣穿什么?嫌他不好看就别带他回来。想想好了,无忧可不敢把这么挑衅性的话说出口。
“那么陛下认为一个僧侣该穿什么才好看?”
雷因捏着他下巴邪邪地笑,“你是要朕在这里脱你衣服吗?朕认为你不穿衣服比较好看。”
天!
无忧的记忆马上就回到初识的那天在水潭里裸着身子与皇帝对峙时的情景。僧侣是把身心都献给神的人,他清白的身子却在那天就让这个世俗帝王看光了。
“陛下,请不要对僧侣说出亵渎神职的话。”
雷因突然扯住无忧的长辫,痛得无忧不得不顺着他的力度仰起头直视皇帝。
“哼!你以为在朕的宫里你还能当个清心寡欲的僧侣吗?朕随时都可以让你变成朕的人,就像后宫的女人一样。”
“不,陛下你不能!”
他会那样做的,这个男人一定会那样做的,无忧不由得僵直了身子。他就知道,狮子皇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僧侣回宫的。
“没有事朕做不到,所以,你最好乖点,小家伙。”
雷因用一只手就握住了无忧的细腰,稍一用力,无忧痛得叫出来。
红看着门那边的雷因格林皇帝,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从没见过皇帝的眼睛会如此专注的看着一个人。为什么呢?是因为那个少年拥有与“他”一样的银发吗?
还是……皇帝真的动心了呢?
“红,别看了。”一只大手扳过他的身子,红仰头才对上一对温柔的蓝眼睛。
“柏齐瓦。”
“陛下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谁都知道皇帝陛下对新宠的兴趣从来不会持续一个月以上,这个男孩当然也不会例外。”
身材高大得就像是北方人的柏齐瓦-昆西,因为体形庞大,常给人恐怖的感觉,加上一只眼睛在战事中失明,他又好死不死的喜欢戴单只黑眼罩,看上去更像冒险小说里描述的那些个凶神恶刹的海盗,而且真的有宫女被他吓昏过。事实上,这个吓人的大个子就只有体形有点杀伤力,个性却是温吞斯文一派,要不然,一向知人善用的雷因格林也不会选他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当个写写画画的书记官了。
“问个问题,红,凯那小子今天不在吧。”
“又关那色鬼什么事?他平叛立了大功,陛下放他假,那个千年种男还有什么好事做?”一提到“魔鬼”骑士凯基利达·谭普,红就一面不屑。
这对冤家,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红就看凯不顺眼,而凯却对这样的红一见钟情,在宫廷和军队中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不知情的只有眼里只容得下皇帝陛下的红而已。大家都知道,他这是没有结果的苦恋,可谁也劝不动固执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