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淮之收回手,莫烟棹瘫倒在地上。
“你最好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否则可就别怪我了。”
莫烟棹揉着脖颈,愤恨的看着那挺拔的身影远去。
席淮之……
第一回(3)
腊月的皇家猎场,冷冽的北风吹着王旗猎猎作响,寒风掠过空旷的草场,四面环山,巨大的回声响彻天地。
皇帝早上接席淮之的时候,带了件皮衣,众目睽睽之下为他披上,然后两人同乘龙辇来到皇家猎场。
皇帝一手搂着他,道:“趁着还未出发狩猎,让朕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陛下要如何?”席淮之斜着眼睛看着他。
皇帝思量了一番,道:“射箭之术。”
席淮之淡淡一笑,道:“听闻陛下有匹宝马,性情虽温顺,却快如闪电,不知陛下可否割爱?”
皇帝一愣,这个席淮之绝非常人,竟敢要他的东西。
“好。只是,若是射的中,朕自不说什么,反而奖赏与你,若是射不中,”皇帝挑起席淮之的下颌,看着他妩媚的眼睛,道,“可是要受罚的。”
群臣哗然。皇帝好淫色,但从未宠溺过谁,都是几日便腻了。可照这架势,这个席淮之决不能小觑了。
席淮之笑笑,走到帐篷外,朗声道:“小安子。”
“是。”小安子恭敬的上前为他拿下大氅,递过弓箭。
太子的帐篷紧挨着皇帝的。太子身体不济,有个风吹草动的便会生病,一般是不会见风。却是像这样的隆重的场合,不得不来。
太子在帐中休憩,听到大臣的议论声,心下好奇,后又见一位身着黑蓝色衣衫的男子出来,更是好奇。
“随由,他是谁?”太子问道。
江自流上前,道:“回太子,那便是席淮之。”
“席淮之?”太子仔细的想着,好似有那么一个人。“是那个自己要进宫做男宠的人吗?”
“是。”
太子起身,向帐外走去。太子妃上前扶他,被太子制止。
太子咳了两声,站在帐外,盯着席淮之英挺的身影。
席淮之站定,架好了箭,双臂张开拉满弓,眼睛紧盯着远处皇帝的宝马,对好了目标。冬日的日光白的刺眼,照在他的脸上,白耀夺目,他嘴角上翘,目光如夜空的繁星,一阵寒风刮过,衣袂飘然,高束的长发飞舞。太子忘记了呼吸,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嗖的一声,利箭射出,众人随之看向远处的宝马竟倒在地!士兵不敢耽误,赶紧将已死的宝马抬到皇帝面前。
皇帝和群臣上前仔细验证,那只箭竟是从马头的一侧贯穿。
群臣心里佩服去不敢言语。皇帝回身,绷着脸看向席淮之,一双幽深的眼睛似乎要看透他的心。
良久之后,皇帝突然大笑,道:“甚好,甚好!朕服输,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朕允了你!”
席淮之淡然笑道:“谢陛下。”
皇帝拿过小安子手中的大氅,为他披上,道:“只是朕的宝马已死,那朕可要与你共乘一匹了。”
席淮之拒绝道:“这可不好。”
“为何?”
“陛下要与我共乘一匹,那所狩之物,该算是谁的?”
皇帝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大喜,道:“好,那朕就与你比一比!你若赢了,赏赐随你挑!”
席淮之勾起嘴角,似嘲讽,道:“陛下可不准找帮手。”
侍卫牵来马匹,皇帝一跃而上,道:“别小看朕。”
小安子也牵来马匹,席淮之飞身上马,没有注意到皇帝看他施展轻功时幽深的眼睛。
“那好。六个时辰后再见,陛下可要记着自己的金口玉言!”
皇帝恍惚一下,那人神采飞扬,势在必得的样子,看在他的眼里,心口却被狠狠的撞击,一瞬间竟无言以对,扯了扯嘴角,道:“当然。”
两人策马而去。身后的侍卫赶紧上马,紧随其后。
群臣和王孙公子们相觑一会儿,便骑上马,自己去狩猎了。
太子站在帐外,一直沉默。
太子妃与江自流上前,太子突然出声,道:“备马。”
太子妃惊诧,忙劝道:“太子,千万不可,身体会受不了的。”
“备马!”太子的语气强硬了些。
江自流拦下太子妃,道:“是。”
江自流牵来马匹,太子摸了摸马匹的鬃毛,然后与皇帝一样的姿势,一跃而上,左手握紧了缰绳,右手扬鞭,脚下一蹬,马儿嘶叫,疾奔远走。
太子妃叹气道:“并非是我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可是太子的身体,委实不能这样。”
江自流看了看远去的身影,道:“也是委屈太子了。原本意气风发的人,现下做什么都受限。”江自流顿了顿,想起刚刚席淮之的样子,他也想与之一交高下。道:“那个席淮之定不是常人,看他的身手,很是熟悉,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太子妃看了看江自流,旋即惊道:“忘记让侍卫跟着太子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江自流拦住,道:“太子妃,不必多虑,太子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就让他一个人散散心吧。”
太子妃摇摇头,叹口气,进到帐内。
江自流站在帐外,望着那匹已死的宝马,心中疑虑更甚。
第一回(4)
席淮之自己出发后,也就射了只兔子和狐狸。他并不在意输赢,这次不过是想出来走走。
他翻身下了马,皇家猎场之大,他可从未想过,四处走了走,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突然他听到撕心裂肺的咳声,席淮之牵着马,寻着声音找去。
太子倚在树下,愤恨自己不济的身体,又抑制不住剧烈的咳嗽。
席淮之走近,是位少年,苍白的脸和殷红唇色,却不像是得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侯爷或是小王爷。
太子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戒备的看着眼前人,竟然是席淮之!
看到他的戒备,席淮之笑着,道:“我没有恶意。只是,你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
太子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可以麻烦你送我帐篷么?”
席淮之点头,上前要扶起他。
嗖——
什么东西朝两人飞来,席淮之抱着太子倒在地上,飞镖插在树干上。
席淮之坐起身,警惕的环顾四周。太子也支起身体与席淮之背靠背坐着。
两人安静的坐了一段时间,感觉不到其他人,席淮之才扶起了身后的人。
太子指着飞镖射来的方向,道:“走,过去看看。”
席淮之点头。两人向前走去。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脚印,席淮之抬头看,树枝上的积雪也完好无损。
席淮之的目光下落,看到树干上,一块树皮脱落了,蹲下身,捡起来仔细查看。
“保护的这么完好,才最可疑。”太子站在一旁道。
席淮之回头,看看少年,道:“有人要杀你?”
太子回望着他,道:“没有。”
席淮之笑了一下,算是相信了。扔下树皮,他道:“我送你回去吧。”
说着转身走回去。太子站在他身后,看着斑驳的树影中英挺的身体,偶尔飘动的长发,渐渐走远。
太子迈步,想要追上他。
席淮之立于马侧,等着少年,看他一步三咳嗽,急喘的样子,好意上前扶着他,道:“你没事吗?”
太子看了看,拧着眉重重的摇摇头,道:“我……我没事!”
“那,你是与我共乘一匹呢,还是……”
席淮之没有说完,太子赌气似的,道:“我不是废物,骑马还是可以的!”这个破身体,不知道要着有何用处!
席淮之摇摇头,道:“不要赌气,身体不是赌气赌好的。”
“用不着你管!”太子吼道。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惊。
太子窘迫,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道:“对不起,我不是……”
席淮之笑了笑:“把手给我。”
太子看着他,将手伸向他。席淮之握住他的手,为他切脉,良久,席淮之放了他的手,走近他,仔细的看着他的脸色。太子不知他做何,愣怔着任他看。
“把嘴张开。”席淮之道。
太子听话的张开嘴,席淮之又查看一番,随后问道:“你中过毒?”
太子点头,道:“是中过毒,不过已经解了。”
“是解了,只是解的不是那么干净,在你的体内还是余下了些,已经渗入脏腑,不过,这没什么,只是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便可痊愈。只是,”席淮之看着他,玩味道,“你为何每天都会喝毒药?”
太子大骇,道:“我每天都在喝毒药?”
“是,量虽不多,可日积月累,早晚有一天会毒发身亡的。”
太子皱眉,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
寒光在太子的眼中一闪而过。心中有些了然,道:“谢谢你的提醒。”
席淮之道:“没什么。”说着,上了马,伸手,道,“上来吧,以你现在的身体,一个人骑马实在危险。”
太子看了看眼前的手,握上,骑上马。
席淮之将太子送回帐篷,转身又离开了。他长发飞扬,驾马远去,太子握紧拳头。阳光刺着他的眼睛,渐渐的看不见人影。
江自流出帐篷,看见太子伫立,沉默不语。
席淮之回到皇帝的帐篷时,皇帝正在喝着暖茶,帐外堆着皇帝狩来的猎物,席淮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朗声道:“愿赌服输,我输了。任凭陛下处置。”
皇帝上前扶起他,赞赏的目光中不夹杂着任何颜色,笑道:“好,这才是好男儿!至于赏罚,回宫再说。起驾吧。”
席淮之将手中的兔子和狐狸扔给小安子,道:“你留着吧。”
小安子笑呵呵的接了。这个主子真是好。
回到宫中,席淮之打发了小安子去休息,自己洗了洗,套上衣服,准备睡下。走到桌前,他停了下来。桌子上摆的纸张与他走之前一样,一摞厚厚的白纸下面放的是已经用过的纸张,上面凌乱的字。席淮之拿起一张,仔细的看看,眉眼就舒展开,目光柔和,嘴含浅笑。然后再看下一张,愈看笑意逾浓。渐渐的忘记了酸累的身体。
烛火摇曳了一下,旋即恢复平稳,皇帝站在席淮之的身后,烛火的暖光,锦帐的映射,席淮之就真的柔和了下了,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皇帝轻手轻脚的走近席淮之身旁,见他只是在看一些没用的废纸,却能笑的这么甜腻,心下一紧,附在他的耳边,如鬼魅一般的声音,道:“在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席淮之一惊,犹如那夜一样,他动弹不得,僵直着身体,像是被蛇盯住。
“看样子,朕打搅了你的好心情了。”
皇帝抽出他手中的纸张,随手一扔,白纸飘洒在地上,然后打横抱起席淮之,将他扔到床上,席淮之被这一摔,清醒过来,想要坐起身,皇帝却压住他,坐在他的身旁,抬起他的下颌,紧紧的捏着,眼睛如蛇一般死死的锁住席淮之,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席淮之对上皇帝的眼睛,稳声道:“浅城席府大公子,席淮之。”
皇帝又加了力气,席淮之觉着骨头要被捏碎了。
“撒谎!说,到底是谁派你进宫来接近朕的?”
“没有任何人派我来接近陛下,是陛下多虑了。”
皇帝冷笑,松开手,下滑,来到席淮之的脖颈,轻轻的抚摸着,道:“不说?好啊,别认为朕是在开玩笑,我们可是有一辈子的时间。”
席淮之心惊,周身冰冷,身体稍稍退缩,缠绕在颈项的手如蛇口,一不小心就会被咬上。
“别怕,朕不会杀了你的。”说着,那只手离开席淮之的脖颈,溜到胸前,拨开他的衣服,露出结实的前胸。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席淮之的下颌,皇帝低下头,吻上。
床帏被放下来,遮住摇曳的灯火。
席淮之承受着皇帝剧烈的撞击,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闭上眼睛,就只沉沦在情欲之中。皇帝双手握住席淮之的肩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身下的人,好似情色不沾,便更加用力。
“你在想什么?你现在在想着什么?说话,回答朕!”
皇帝扳过他的头,又狠狠的吻他的唇。席淮之放在两侧的双手,握成拳头。
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闭上眼睛的时候,又看到了那片桃花林……
呼吸变得急促。
春日高照,花瓣飞舞……
松了牙关,淫靡之声溢出。
月圆之夜,清湖之上,那人莹白的侧脸……
弓起了身体,紧皱眉头,仰起头。
那人回头,弯起嘴浅笑着,通透清澈的眼睛,竟比月下的清湖之水更加明亮……
身体战栗。
清浅……
第二回(1)
东宫。
太子妃端着汤药进来,道:“太子,该喝药了。”
太子放下笔,拿起药碗,端量着浓稠的药汁,想起席淮之的话,哼了一声,幽幽的说道:“这命,握在别人的手里的滋味儿,委实不好受啊。”
太子妃奇怪的看着太子,道:“太子?”
太子笑了笑,仰头将汤药一口而尽,放下药碗,太子妃细心的递给太子一颗梅子。
“传一下秦太医,说我身体不舒服,让他来看看。”太子吩咐道。
太子妃点头,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江自流走进来,将门关好。
太子抬头,问道:“怎么样?”
江自流道:“不出太子所料,秦太医的府上,确实有云丞相的人。”
太子眼神阴鸷,手中的笔“啪”的一声被握断了。“哼,好啊,好一个云丞相,下手倒是快的很!”太子扔掉手中的笔,咳了一声,道,“那么当初对我下毒的人也不必查了,定是这个云老贼!”
江自流看看太子,道:“可否问太子一事?”
太子喝了一口茶,道:“问吧。”
“太子怎么突然之间想起要查秦太医?”
太子看了江自流一眼,放下茶杯,道:“是席淮之,他略通医术,是他说,有人天天给我喝毒药。我每日的膳食皆是太子妃料理的,自是不会出问题的,那么也只有这每日必喝的药出了问题。”
江自流好奇,弯起嘴角,道:“席淮之?呵呵,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太子听了他的话,兀自出神。席淮之……那个英气勃勃,神采飞扬之人,看了着实让他羡慕不已,若是身体能够调理好,倒是真想与他一决高下。
太子阴沉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太子?”太子妃进来,叫道。
太子一惊,道:“啊?什么事?”
“秦太医来了。”太子妃说着,看向江自流,太子怎么会在出神?这可不是太子会做的事。
江自流端起茶杯喝茶,避开太子妃询问的眼神。
太子恢复沉稳的模样,道:“让他进来。”
秦太医走进房间,跪在地上,道:“臣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