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太子道,“我今天有些不舒坦,秦太医过来给我看看。”
“是。”秦太医恭谨的走上前来,为太子切脉。
太子使了个眼色给江自流。江自流会意,走到门前,左右看看,将门关上。
秦太医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可能是前几日去猎场舟车劳顿所致,并无大碍。药要继续吃,老臣再开几副安神的药,太子殿下一并服下。再多多休息,便可。”
太子收回手,笑了笑,道:“是么,如是这样,那本太子也可安心了。”太子顿了顿,又道:“秦太医呀,你跟在父皇身边多少日子了?”
“回殿下,老臣承蒙陛下错爱,已经二十多年了。”
“嗯。父皇也是信任你的医术和人品,才将你调到我身边来,为我医治。这可是不小的恩宠啊。”太子盯着秦太医的眼睛,笑着说道。
秦太医发了冷汗,道:“这是,这是。”
“那,我想要问你一件事,秦太医可要如是回答。”
“当然。”
太子妃扶起太子,两人走到秦太医身旁,太子附在他耳边,小声的问道:“那么,有人对本太子说,本太子每天都在喝毒药,这是为何啊?”
秦太医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臣……臣不知。”
“不知道?还是你想说,是太子妃在膳食之中掺了毒?”太子轻声慢语的说道。
秦太医伏在地上,身体颤抖,声音不稳,道:“殿,殿下……殿下饶命,是老臣糊涂,是老臣糊涂。”
太子勾起嘴角,上前扶起秦太医,道:“秦太医,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要记着,你的主子是谁,你该效忠与谁。否则,不必云丞相暗地里下手,本太子会亲自带着圣旨去你家的。”
“老臣谨记。”秦太医摸着脸上的汗水。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道:“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知道。”
太子满意的笑笑,道:“这样就好。下去吧。”
秦太医离开,江自流道:“殿下,即便你将云丞相控制住了,又能如何。明日还会出现另一个云丞相,你这一日一日的费尽心机与他们周旋究竟图了些什么。依我看,”江自流沉下声音,道,“不如逼宫。”
太子妃猛抽一口气,“江大哥,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太子平静的看了看江自流,咳了两声,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当今的皇帝毕竟是我的父亲,即便有千错万错,我又怎能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
江自流叹气。
席淮之放下笔,整理好写满字的纸张,起身放到柜子里。道:“小安子,跟我去藏书阁。”
“是。”小安子去里屋拿出大氅来,要为他披上。
席淮之扯下来,扔到一旁,道:“你还真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女人了?”
“不是,只是……”
“不是就好。”说着,席淮之推开门,冷风扑面,像刀子一般,席淮之紧了紧衣领。
回廊之中,冷风贯彻,小安子在席淮之身后冷的直打哆嗦,两人不觉的加快了脚步。
靠近岁末,回廊里的人多了,行色匆匆。
小安子说,每靠近年岁宫里头都忙的人仰马翻的,他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还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琉璃碗,亏得总管帮他掩饰掉,没落着骂。
席淮之笑笑,理了理怀里的书,抬起头时,看见那人浅笑的脸,微低着头,一双大眼睛,皙白的脸,素色衣衫。停下脚步,一时恍惚,像是见到了春日之下的清浅。
席淮之瞪大眼睛,盯着他,那人与身边的小太监有说有笑的从身边经过,席淮之能够闻得出来那人身上香气,桃花香。
小安子见他家主子盯着那人看,上前道:“他是木主子。”
“木主子?”
“嗯,木姚木主子,倒是鲜少见他出门,说是自小身体就不好。”
席淮之抿着嘴,目光锁着木姚。
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么?
冷风像刀一样,刮着脸面。内心的思念,犹如春季的草芽,遇到了甘霖,贪婪的吸吮,疯狂的生长。席淮之控制不住,它们在体内呐喊,要吸取的更多,便咬噬他的心,他的骨,痛彻心扉。席淮之急促的呼吸,想要缓解疼痛。
“主子?”木姚已经走远了,主子还在看什么?
席淮之稳了稳神,捏紧手里的书,转身向藏书阁走去。“走吧。”
小安子坐在旁边,快要睡着了。席淮之手里握着书,书上的字却是一个也没能看的进去。心里闷的发慌,推开窗,冷冽的风灌入。
小安子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道:“主子,天儿这么冷可别生病了。”
天上繁星闪烁,冷月白光,照在地上,一片惨白。看了一眼,便关上窗。心里什么东西抑制不住,要涌出来。
席淮之闭上眼睛,紧紧握着拳头。再挣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烛火摇曳了一下,旋即平稳。席淮之急忙回身,皇帝便站在身后。
见到皇帝来了,小安子退出房间。
皇帝打量着他,笑笑,道:“怎么了?”
席淮之不再是以前一直兴致缺缺,不冷不热的模样,一双妩媚的眼睛,被烛火映照的闪亮,如秋水之眸,勾魂摄魄,原本英气的脸,也变得柔情温存。
察觉他的异样,皇帝暗暗诧异,这人还真是有让人醉卧芙蓉帐的本事。
席淮之只觉着,这夜太冷太寂寞,冷到他浑身发颤,寂寞的想随意找个人沉沦,忘掉一切。
他睁着眼睛,一步一步的走向皇帝,心里那个东西涌了出来,游走全身,收不回去了,心便空了,想要找另一样东西填满。他颤着双手,抓住皇帝的衣服,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闭上眼睛,急切的吻下去,用力的挑逗。
皇帝虽然吃惊,可美人在怀,这些疑虑便抛到脑后。
皇帝揽住席淮之的腰,回应着他。两人一点一点的移到冷墙,席淮之的背抵着墙面,皇帝离开他的唇,已染情欲的眼看着他。席淮之自己动手脱了衣服,然后主动攀在皇帝的身上,皇帝一挺身,贯穿他。
席淮之闭上眼睛,双手死死的抓着皇帝的衣服,仰起头,毫不吝啬的呻吟着。
……
一阵颤栗过后,席淮之附在皇帝的肩上喘息着。
“你今天是怎么了?”皇帝抓到机会问道。
席淮之抬起头,挑着魅惑的眼睛,看了皇帝一眼,道:“上床去。”
皇帝吃惊,“你……”
话未说完,席淮之拽着皇帝,倒在床上,顺手放下床帏。
席淮之解开高束的长发,倾泻而下的黑发丝丝缕缕附在身上。忘了吧,忘了吧,就只这一夜……
屋外的冷风刮着,没完没了。窗外的梅花都已经凋落了,这个冬天似乎没有尽头,一直过不完。
春节,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席淮之坐在屋子里写着字。小安子去藏书阁拿书去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席淮之放下笔,将写好的纸张整理好,砚台下。
推开门,外边的小宫女笑呵呵的走过,手里拿着礼器。皇帝说,下午要去祭神,晚上再回来。
皇帝问不出,那日他为了何事如此。他亦闭口不谈。
皇帝又送了赏赐来,席淮之依然收下了衣服和两块佩玉,其它的给了小安子,小安子拿到手里,道,上次那些已经够他家里人一辈用的了。
席淮之让他捎回家里,让家里人做些小买卖,以后就可以自足了。
小安子千恩万谢。
席淮之看了一眼对面的梅花,光秃秃伸展的枝丫,堆积了厚厚白雪。小安子说,这个院子里的梅花真是怪,往年都能开到年后的,今年却这么快的落了。
席淮之向藏书阁的方向走去。路上的宫女太监们都喜庆的笑着,开口便是讨好的话,若是遇到了慷慨的主子,指不定就能得几分赏呢。
走了一段路,他看见小安子和两个人站在回廊里,急得直跳脚。
走上前,席淮之道:“小安子,你在做什么?”
小安子听到他的声音,一惊,连忙跪在地上,颤着声音道:“主子,这个……这个……”
听到小安子喊道“主子”,那两个人也一起跪下。
席淮之看了那两人一眼,道:“起来吧,有什么话就直说。”
小安子起身,道:“奴才从藏书阁回来,不小心跟木主子撞到了一起,打了木主子的汤,湿了藏书阁的书……”小安子声音愈来愈小。
“木主子?”席淮之看向一旁一直低着头的两个人,“木姚……吗?”
身穿素白衣衫的人,缩了缩,小声道:“是。”
席淮之看着他,顿了顿,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我跟陛下说。”说着,蹲下身,拿起被浸湿的书册。
木姚连忙蹲下身,捡起破碎的瓷片。
席淮之看见一双如白雪一样的手,抬头看他。木姚咬着下唇,面若桃花,眼若星辰,胆胆怯怯。
席淮之淡然一笑,道:“炖的什么汤?”
“啊?”木姚惊吓,头更低,不敢看他。
“我问你炖的是什么汤?”席淮之失笑,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是,是鸡汤。”木姚声如蚊呐。
席淮之整理好书册,起身,道:“小安子,吩咐下去,炖一锅鸡汤,送到他木主子的院子里。”
“是。”
两人离开。木姚蹲在地上,偷偷的瞄着,看席淮之和小安子真的走了,才敢抬起头看,看席淮之挺拔英气的身影。
第二回(2)
御前公公跑来一趟,叫席淮之去晚宴,都是皇帝身边的人,也无需准备什么。
席淮之领恩。小安子提着灯笼,两人去往大殿。
一路上,灯火通明,映得浓墨似的夜色也渗进了红色。
席淮之进宫有些日子,宫里的几个正殿却是没去过。小安子带着席淮之来到明正殿,着实是皇家,果真金碧辉煌。
皇帝端坐在龙座上,自生威仪。
说是前来之人皆是皇帝身边的人,可仍不乏王孙大臣。席淮之上前拜了礼,便坐在嫔妃之后,算是个不起眼的地方,正好也躲开嫔妃们那刀剑似的目光,乐得清闲。
在座之人,他不认识,倒是瞧见了莫烟棹,他坐在贵妃之上,妖魅绝艳的样子,竟然压下了身为女子的众嫔妃们。
席淮之瞧了瞧底下王孙大臣们的样子,好似这莫烟棹若不是皇帝之人,就要抢回家去。
席淮之勾起嘴角,讥讽似的笑。不过,倒是奇怪,这个莫烟棹最多不过是个男宠,怎么就坐在了贵妃之上?皇后仙逝多年,皇帝也未再纳后,后宫便一直由贵妃掌管……这个莫烟棹,呵,还真是有两下子。
皇帝宠着莫烟棹,他可比席淮之识趣知趣的多,心思轻巧,懂得讨欢心。皇帝瞥了一眼席淮之,并不在意。
前些日子还见到席淮之更受皇帝的喜爱,今日却又变成这个莫烟棹。真是圣心难测。
丝竹歌舞,大殿上一派欢声笑语,落于人后的席淮之看在眼里,独自酌饮,怡然自得,像是一位退隐山林的隐士。
太子落座与他的对方,隔着重重,身姿曼妙的舞姬,悄悄的望着他。
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眼睛丝毫不离席淮之,心中却是层层的疑惑。
猎场初见他,他意气风发,英气逼人的脸上无求无欲,绝不是恋权贪财之人,为何会委身于他人身下?
太子皱了眉而不自知。
“太子?”一旁的太子妃叫道。
太子回头,“嗯?什么事?”
“太子为何出神?”太子妃问道。
太子微愣。
“近日,你时常如此,将情绪暴露于面上,这可不是太子所为。”太子妃提醒道。
太子心绪不宁,捏紧了手中的酒盏,觑着那边悠闲的席淮之,一仰而尽,道:“这里有些闷,我去走走。”
太子妃望着被宫灯映照的光亮的身影,也蹙起柳眉。顺着太子临走前望着的方向,那里……没有人……
离开了正殿,即便外面灯火红亮,也不免冷清许多。太子远离正殿,想清静,丝竹之声偏偏传的悠远,伴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太子拉紧了衣服,忽然一阵杀气自身后刺来,太子脚尖一点,身子一旋,躲过了寒箭。
太子心中一颤。四周张望,黑衣人立于宫闱之上。这些人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在皇宫之内行刺皇太子!
五个黑衣人飞身逼近太子,手中的短刀,被通红的灯火渲染的猩红,好似已经穿刺过他的身体,浸上了他的血一般。
左闪右躲,身上仍是被割伤了许多。太子气急,若不是自己身体不济,会被这几个鼠辈伤到?
急火攻心,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杀气掺杂在猎猎北风中,尖锐的犹若黑衣人手中锋利的短刀,直冲命门。
太子情急之下,单脚点地,直飞空中。却在此刻,任谁也想不到,会突然出现一人,在空中将太子劫走,火红的灯火映在那人身上,成为一道流光,在空中滑出一道痕迹,转眼又消失在红黑交织的夜色之中。
太子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抓住那人的衣服。
脚下的灯光看来像一大片彼岸花,艳红艳红。照到那人英气的脸上时,却轻淡许多,妩媚的眼睛染上淡淡的红光,无情无欲。看向那人时,他那头犹如浓夜一样的黑发,飞扬缭乱在眼前。看不清晰。
席淮之带着这个人落在了他的院子里。他打发小安子去用膳里,皇帝现在不会来,此时还算安全。
太子看到这个院子里的梅花树,愣了一下。竟然把他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席淮之推开门,道:“进来吧。”
太子看着他,道:“这个,可以么?”
席淮之睨了他一眼,自己走进屋内,道:“不想进来的话,就离开吧。”
太子跟进了屋子。
席淮之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个是金创药,拿着用吧。”
太子接过,道:“谢谢。”
席淮之嗯了一声,随即脱下宽大的外衣,展露出颀长英挺的身体。随手将外衣扔到床上,坐在桌前,那起书,自顾自的看起来。
太子站在桌前握着瓷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见他自己看起了书,心下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席淮之翻了页书,在静谧的屋内,显得突兀。太子不忍打破,便静静的站着。屋内灯火明亮,那人微低着头,青丝垂泄,顺滑微亮,剑眉入鬓。妩媚的眼睛亮如星辰,微微转动,平日里紧抿着的薄唇,偶尔弯翘。
席淮之看了一会儿,竟忘记里屋子里还有个人。打了个哈欠,目光流转,无意的扫到了那人的衣服,还有些干涸血痕。抬起头,迎上他直愣的眼睛。他竟然还没走。
“还有什么事么?”
低沉的声音响起,太子回神,看见的是席淮之没有一丝表情的脸。
“我……我是想要谢谢你。”太子心中竟然慌乱。
“不必了。我是路过而已。”席淮之的目光又回到书册上。
“还有上次……”太子握紧了手里的瓷瓶,微低着头,说道,“上次的事也谢谢你。”
席淮之看向他,眼中多了探索的意味,接着灯光自己的端量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