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他摸走了李深的钱袋,正高兴时,只觉衣角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头也不回,使劲儿的拽。
拽了两下,不经意的摸到一只手。
小河奇怪的回头,只见李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再低头看看——人家正抓着他的衣服呢。
……
怎么会这样?
从胡同里出来,小河的手覆在屁股上,满脸的泪痕,呲牙咧嘴的。
“该死!凭什么打我呀?”倒霉到家了,刚从酒楼里出来,寻思想要报仇,想了这个法子。这么多人一下子从他身边呼啦的跑过去,指定逮不着是谁偷了他的钱袋!结果……还是被逮了个正着,而且,还被拖进黑漆漆的胡同里狠狠的揍了……屁股……
一点都没留情,疼得他哇哇直叫。
太丢人了!
李深在他后面出来,听到他抽抽噎噎的声音,突然有些心疼,道:“疼么?”
小河转身瞪他一眼,“假好心!刚才是谁打我的!”
李深挑眉,道:“是谁偷了我的钱还死不承认的!”
小河缩了一下头,偷偷的瞄着他,不说话。
沉默了一下,李深道:“真的很疼?”
小河老实的点头。
李深弯下腰。伸手擦他脸上的眼泪。然后从怀里拿出了几两银子,道:“这个给你。”
小河错愕,“干什么?”
“这是你的工钱。”
小河伸手接过,眨了眨眼睛。
“工钱?”
“哪一天你不想再这样过下去就去酒楼里吧,我雇你做跑堂的伙计。”李深笑着说道。
小河捧着银子,一路走,一路想李深的话。
他人……还不错嘛。
看着手里的银子。这可是他头一回挣来的钱,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属于自己的钱。
想想心里就忍不住的高兴。
这钱可不能就这样放着。想着眼睛就瞄到路边有块很鲜艳的料子。
小河走上前捡起来,不是料子,正好是个钱袋!
这么巧!
小河把钱装在钱袋里,美美的看了几眼,然后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回到那间废弃的房子里,那群小乞丐们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
小河走近,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他们一惊,慌张的回头。
小河见他们个个面色慌张,奇怪道:“怎么了?”
他们还没说话,便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小河转身,只见一群官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公子。
“臭要饭的,敢偷本公子的钱!”
小河一皱眉,“什么?你是谁?”
小乞丐们渐渐的缩在小河身后。
“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公子不理会他。
小河明白了,这帮家伙一定是在回来的时候偷了人家的钱。
官兵开始一个个搜身,在小河身上搜出那个钱袋,在另几个人身上搜出大把的银子。
无需解释,自然也没人听你的解释,多余浪费那口舌。人就被带往大牢。
小河气恼,倒不是因为他被关进大牢,而且他头一回挣来的钱就这么被搜走了。
他不停的摔着那根枯草。真倒霉!
“那根草可没得罪你。”
小河猛地抬头,却见李深站在牢门外,小河扭过头,不看他。
说到底还是他的错!遇到他就没一件好事!
“你真的偷了木家公子的钱?”李深收起调侃的表情问道。
“是!”小河没好气的答。
“别骗我。到底是不是你偷得?”
小河皱眉。分明就是再怀疑他,还装出什么关心人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啰嗦,我说了是我就是我!”
“你……”
“我就从来没做过好事!吃饭那天若不是你没带钱,我偷得就是你!哼,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小河负气的说。
李深一愣,道:“我知道了。”说着就离开了。
小河望着他离开,心下狠狠的一慌,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哼!他算什么,不过认识几天而已……反正一个人惯了,大牢也不是头一回坐。
心里慌得很,也闷得很。小河刻意的忽略掉。
李深离开后,小河被带上公堂,却与李深说话时不一样,小河死不认罪,本就不是他做得,为什么要认罪?
县官收了木公子的银子,好好教训这些要饭的,过堂的都要打。
小河不怕,以前也被打过,躺个几天也就好了,不过当时真的会很疼。
小河咬着牙,愣是一声也没叫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憋得难受,很委屈,也很想哭得,可……一张嘴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被狠狠地打了三十大板,之后又被扔到阴湿的牢中。
看见一只老鼠从眼前溜过,小河连眼睛都不想转,合上眼睛,昏过去。
小河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什么都不记得,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没有见过的床帏。
伸手摸了摸,真是好东西。
“怎么,想偷来卖钱么?”
小河猛地惊醒过来,不是在做梦?
他想起身,那人压住他,道:“别动,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
声音很熟悉。
“李深?!”小河叫道。怎么会是他?
小河这才真正的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他的腿上,蓦地,脸就红了。
“我……你……”
“怎么,在大牢里,你不是很能说的么,这会儿就结巴了?”李深调侃道。
小河被他这么一堵,张嘴就想咬他,可张了嘴,却就犹豫了。
李深的大手在他的头上摩挲着,像是再安抚一只受伤的猫。
小河鼻子酸酸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李深不再说什么,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先是掉眼泪,接着出了抽泣的声音,最后嚎啕大哭。
从未这般哭过。以往受了委屈都自己咽下去,没人会理会他。若是承受不住,日子也就没法子过了,没人会在乎他们这样的人的死活。
以前也看过的,偷了有钱人家的东西,然后就被当街打死了。没人上前阻止,他们的命不如一条狗。
他亦是极能忍耐的,这种打也不是头一回,更不是最严重的,但不知怎么了,他心里闷闷的委屈极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趴在李深的腿上,他便想要大声哭出来。
李深不说什么,只抚摸着他。他离开大牢后,在家里转了几圈,冷静下来,跑去问了县官,县官说什么在小河身上搜出银子了,却是多出来的。木公子被偷得银子是在别的小乞丐身上。
李深当下明白,小河身上的银子是他给的!
拍了自己的脑袋,给了些银两与县官,将小河带出来。
看到昏倒的小河,李深心里一阵抽痛。
这么瘦弱的人,怎么挨过那三十大板。听衙门的当差说,他挨板子的时候一声没吭。
李深握紧双手。
郎中来查看了一番,说没什么要紧的,没有伤到筋骨,只会遭些皮肉之苦。
李深听了,松了口气。
他怕小河总这样趴着会胸闷,便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则坐在床里,看蜡炬成灰。
小河哭了很长时间,什么鼻涕眼泪全蹭在李深的衣服上,而后哭得累了便睡着了。
李深摇摇头,宠溺的笑笑。
当小河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他仍然趴在李深的腿上。
抬起头,看着已然睡熟的李深,很想伸手摸摸他。
扭动着,好容易伸出手,却听一声:“别乱动。”
小河手一顿,连忙缩了回去,头扭到外侧,不看他。感觉自己的脸在烧。
“怎么了?”李深睁开眼睛问道。
半晌,小河才闷着声音道:“没什么。”
李深不追问,只道:“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我去给你那些东西来吃。”
“哦。”小河扭动着从李深腿上移到床里。
小河不理会他,等了半天却也不见李深活动,转过头问道:“你怎么了?”
李深无奈的笑,“坐的时间长了,腿麻了,一时动不了了。”
小河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
“我……”
“没事,我缓缓就好了。”李深笑得温柔。
小河伸出手,道:“我……我给你揉揉吧。”
李深瞧着小河的模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他扭动着身体,鬼使神差的就伸出手握住他的。
小河不再动,静静的躺着。
他走过很多地方,说千山万水也不为过,路中也遇过许多人,可一直到现下,也仍是孤身一人。
想有个人陪着他。
双手紧握,小河用得很大的力,不要松开。李深便又在床上坐了一夜。
番外三:名字(3)
嘭!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巨大的震响,突然的让李深不小心拨错了算盘上的珠子。他抬头看看砚台里的墨汁,有些晃动了。
揉揉发酸的手腕,“谁在外面,进来一下。”
李深并没有贴身的随从,谁从书房走过,听到他的话,便帮着搭把手。
正好有个家丁正要来说事儿,推门进来了。
李深道:“去给我拿壶茶来。”
家丁却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怎么了?”
“那个……”家丁一脸为难。
“莫不是遥儿惹出什么事了吧?”
家丁点头,道:“侧院的竹屋塌了。”
侧院的竹屋是李深母亲最爱的房子,不过,老夫人已经去世几年了。
“我知道了。”李深拂了拂衣衫,又道,“你是新来的?”
“是,小的刚来两天。”
李深笑笑,道:“以后会习惯的。下去吧。”说着便去了侧院。
来到侧院,就见一个清淡的身影,在废墟前,急得直跺脚。
“遥儿。”李深唤道。
李遥回过头,一脸的焦急和害怕。
“这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轻轻的推了一下。”李遥说着泄了气似的低下头。
哪有轻轻推一下就倒塌的房子呀。
“没事的,这间竹屋已经没用了。”李深安慰道。
李遥抬头看看他,“真的没关系?”
李深只是笑。
李遥如释重负,也笑了,道:“这也不能怨我,这竹屋定是年久失修了。”
李深揽过他,道:“对,是年久失修所致,并不怨你。”
李遥笑嘻嘻的像个孩子。
“都已经是晌午了,去吃饭吧。”牵起他的手,两人一道离开那个侧院。
李遥便是当年的小河。他伤好后,李深留他在府中。李深忙着家里家外,极少有时间陪着母亲,小河无事,便天天陪着老夫人玩闹。老夫人高兴,索性就收他为义子,李深给他取了“李遥”的名。小河这也算是有了身份。
李老夫人去世那段时间,李深就像变了一个人。大大的宅院没了亲人,他被恐惧和孤单冲昏了头,脾气差到极点,动不动就打骂下人。
夜里无端的就惊醒过来。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人就像掉进冰窖里。
那日夜里惊醒过来,却发现手中握着另一只手。
他看去,是李遥坐在床边,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李深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猜李遥一定是哭了。
烦躁不安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
李深伸手抱住他,两个人一起哭了。
压抑许多天,终于发泄出来。
而那天夜里,两个人折腾到天明。
正午,李深醒来,神清气爽,看到躺在身旁的李遥,甜蜜的笑。
李遥被他折腾的腰膝酸软,瘫在床上,大叫道:“我要吃醉鸡!”
“行。”李深看着他笑着应允。
“我要上好的龙井茶!”
“没问题。”李深依旧笑着。
李遥咬牙,“我要穿最好的绸缎衣服!”
李深凑到他面前,脸上依然是该死的笑。
“你要什么我都给。”说着,他俯下头亲吻上李遥的嘴。
李遥也没有推拒,只咬了他一下,便任他摆布。
日子过得没有任何波澜,各顾各的,为了生计拼命。
当然,除了李遥时不时的掉进鱼池,不得已李深将鱼池改填为菜地;又或者,经常在外面捡回各种小鸟,送到府内的那棵老树上,弄得树下鸟屎遍地……这些小意外。日子嘛,得过且过,李深也当李遥搞出这些事为调剂,很是享受。
李遥听说汾洲河里住着河神,有人见过,长得极美。便缠着李深,非要一起去看。
李深执拗不过,带着他去了汾洲河。他知道,李遥不过是借机玩闹罢了。
本要租一条船,却发现来汾洲河游玩的人不少。李遥说人多热闹,便与那些人一起上了船。
李遥似乎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毫无顾忌的于李深亲昵。李深不觉尴尬,只有些好奇,不想扰了他的兴致,也不问。
船到了岸他们也未见到汾洲河河神。李遥嘟着嘴,直说谣言不可信。
李深笑了笑,道:“不可信你还要来看,分明就是找借口来玩的。”
李遥看了看他,收起表情,有看向汾洲河,而后低下头,粼粼的水光在他的脸上,映着,覆盖住了他的表情。
“我从没坐过船。以前在河边抓鱼,有个与我同大的孩子,只为了一条鱼,不小心掉进河里。我不会泅水,在一旁干着急,而那些坐在船上的有钱人却像看戏似的看着那个孩子淹死在河水里。”
李深皱眉。
李遥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深,道:“公子以后会变成那样的人么?”
李深上前抱住他。心疼。
“遥儿从来不管别人怎样,因为他们没有在我被抓的时候来看过我,没有告诉我偷东西是不对的,也没有再我被打的时候替我出头。只有公子……遥儿喜欢公子,不希望公子以后也变成那样的人。”
李深哽咽了一下,道:“遥儿放心,公子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再李深的怀里,遥儿点点头,相信他。
李遥没有圣人的想法,你打我一下,我会忍着。他不管别人怎样,因为世人没有救过他,救他的是李深,他便只把心放在李深身上。
晚上回到家,两个人洗了澡,便躺在床上,李深突然压在李遥的身上。
累极的李遥一惊,问道:“公子怎么了?”
李深压着他,慢条斯理的解开他身上仅剩的衣服,道:“你今日说不要我变成那样的人。如若我变成那样的人了,你就不打算跟我了?嗯?”
“嗯……”李遥打算承认,但从腰侧传来酥麻的感觉让他立即改口,道:“没有,无论公子变成什么样子,遥儿都会跟着公子。”眼睛却看向一旁。
李深凑近他,“看着我再说一遍。”
李遥索性将头也扭到一侧。
李深扳过他的头,道:“你说,你喜欢我,所以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你喜欢我,所以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李深愣怔一下,“好呀,敢跟公子耍油滑了!”
感觉到李深的大手在自己的胸前又加重了些许力道,浑身麻酥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