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将军——未央阁

"王爷，您在这练剑啊～！"小六子拼命挤出一丝笑容。
王爷的脸好黑，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通常那预示着不好的结果。
"是啊，我在练剑，而且还很想用某人的脑袋试试我的剑法。"南云楚霸冷冷的说道。
"王爷"扑通一下，小六子跪了下来，拼命的磕头。
"王爷，小六子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不经通传善自来后院了，王爷，您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六子已经眼泪婆娑，头如捣蒜般砰砰的在地上磕着。
雪亮的宝剑依然在眼前动也不动，当小六子快要绝望的时候，楚霸终于开口了。
"给我准备朝服，我要上朝。"
"啊？"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六子惊讶的抬起头，眼角由自带着一丝泪痕。
"还不快去。"楚霸有些不耐烦道。撤回宝剑插入鞘内。
"怎么你还是想要呆在这里试试我的剑法？"
小六子一蹦三尺高，忙一溜烟跑走了。
难得端瑞王竟然好心情的来上朝。守门的护军统领惊讶的下巴都要快掉下来了。楚霸很高兴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像个傻冒一样，有趣的紧。不过接下来他说的话就不那么有趣了。
"王爷啊，您来晚了，早朝一个时辰之前就结束了。"
"什么？"怎么可以结束了，他还没有上朝呢！
看到王爷吃惊的表情，护军统领憋住自己的笑容，看来外界传闻的荒唐王爷果然名不虚传，连上朝的时辰都不知道。
"王爷，这早朝通常就是辰时开始，持续一个时辰左右，您看现在都已经快午时了。"护军统领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就是说他迟了至少有2个时辰。
南云楚霸抿着嘴，脸色有点不善。
"皇上呢，皇上现在在哪里。"
"皇上现在应该在观云阁，连将军凯旋而归，按照惯例皇上会在观云阁赐宴。"
是吗？哼！原来还留在宫里，那倒省了自己不少时间。
掀开轿帘，小六子忙附耳过来。
"去观云阁"
摸着手里的药瓶，楚霸端坐在轿子里得意的想，连云衡，你很快就会知道，得罪了我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如果只有他跟锦辉二人，观云阁的空气都像不会流动一样是静止的。不过现在对面加了一个人，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了。
连云衡垂着眼帘似乎很用心的对付面前的一盘酒煎黄河鲤鱼，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对面那个一直阴笑的家伙身上。
一颗药丸顺着他的手掌滑出来，很得意的认为没有任何人发现。看见楚霸嘴角那一丝微笑，连云衡只觉得这顿饭越来越有滋味了。
不禁转过看着锦辉。他，也一定看到了吧。
"楚霸"果然，锦辉忍不住开口了。
连云衡直起身子慢慢站起来"皇上，需要臣暂时退下吗？"
锦辉看着连云衡，点点头。
等到那人出去了，一把抓住楚霸的手。
"你跟连将军有仇吗？需要这样整他。"那颗药丸促不及防之下骨碌碌掉在锦辉脚边，锦辉一脚踩的稀烂。
"哥～！你干嘛啦！这个丹药，我研制了好久的。你"楚霸看着皇帝脚边的一堆粉末着实有些心痛。
"楚霸，我紧告你，你荒唐归荒唐，哥从来没有怎么管过你这些方面，可是连将军，你一定不要去惹他知道吗？如果让我知道你去戏弄他，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锦辉看着小弟，眼神十分严厉起来。
"为什么不能是他，我以前跟你开玩笑你都没有这样教训我，为什么就不能戏弄他，难道说他比我还要重要吗？他在你心里比我还要重要是不是。"
楚霸跟锦辉对视着，心里突然一阵恐慌，眼睛里不禁有些湿润，一种酸酸的东西弥漫了整个胸腔。
皇帝将楚霸拉到身前，宠溺的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会呢，当然是谁都没有我的亲弟弟重要啊！不过连将军功在社稷，你要是戏弄他，就是大大的不敬。以前你还小不懂事，现在你都16岁了，不能再这样顽皮下去。该是为朝廷效力的年纪了，连将军是你的榜样，你要向他好好学习才对。"
"可是哥，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这样吗？我知道你心里希望我一直都长不大对不对。"楚霸的头靠在锦辉胸前"哥，你告诉我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些撒娇的说着。
"意思就是说，我们的楚霸总有一天要长大的，这一点也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啊，就算你哥我是皇帝，也无法控制不让你长大不是吗？"锦辉微笑的看着楚霸，眼睛里露出疼爱的神情。这个弟弟自己疼了16年，以后也将一直疼爱下去吧。
"可是如果我说可以呢，我可以永远长不大，哥哥会不会更喜欢我。"楚霸眼睛里面更湿了，有种东西流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地方被撕裂，痛得厉害。
哥哥的一句话，就将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他说，他可以长大。
那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做的都是些什么，都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笑话，这样看来荒唐王爷这个称号真的是名副其实了。
"你也该学点东西了，不如我让连将军当你的老师好不好，你跟他一起出征也可以磨练磨练意志，在部队里面这样的锻炼是十分有益的。而且你跟着他我也十分放心。连将军那个人心很细，虽说打仗凶险，但是你跟着他就一定不会有危险。嗯？你看哥的提议怎么样？"
"你是不是早就想这样做了？把我丢给其他人。"楚霸的声音都在颤抖。
浑身都好冷，尽管是哥哥的怀抱，可是为什么这么冷。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想要他了吗？不想要这个弟弟一直陪在身边了？厌烦他了吗？
"我是想让你早点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啊！哥这样做你也不满意吗？怎么了，楚霸"
感觉到楚霸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锦辉有些奇怪的想要搬起他的脸看，促不及防之下被楚霸用尽全力一推。
"哥，你是个混蛋，大混蛋。我讨厌你。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楚霸转身就跑了、
路过观云阁门口，一个人挡在那里。
"滚开"奋力一推，没想到手被顺势拉了过去，身体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你就最后一句话说对了，锦辉，他一直就是最大的混蛋。"
楚霸泪眼婆娑的抬起头，一个温热的唇就那样自然的印上了他的唇。轻轻一碰就又分开了。
"好了，把眼泪擦干吧，别像个娘们似的。"
连云衡一把放开楚霸。
"哼！谁都不可以说他是混蛋，除了我。"楚霸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下脸，又抬手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嘴。斜睨了一眼。
"别忘了，惹上我的后果。"
"呵呵，是吗？你也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如果这就是你的荒唐，我很乐意看到你所有的荒唐都冲着我来。"
楚霸闻言，脸色不禁一变，一抹红晕出现在脸上。
"你个臭强盗！"低低骂了一句，楚霸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之五
观云阁又恢复了宁静，就像那个小霸王没有来之前一样。
连云衡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锦辉一语不发地负手站在窗边，他的双眼眺望着窗外的荷塘，目光迷惘。
连云衡微微锁眉，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个样子的锦辉，这个下了龙椅，独自品尝自己烦忧的锦辉，他明明可以体会锦辉心中的苦闷，也明明可以用言辞安慰，但是他不能够，因为身份不允许。他暗自咬牙，他恨透了这样悬殊的身份所带来的两人间不可逾越的隔阂。
锦辉似是意识到身后灼热的目光，他微微侧身，视线与连云衡相触。因为君臣之间不能直接注视，连云衡只得垂下眼去。
耳边却听到锦辉一声轻叹："云衡啊--"
连云衡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注视着锦辉。多少年了，锦辉再也没有这样亲昵地唤过他的名字，每一次二人独处，锦辉就算心情再好，也只叫他"连爱卿"，但就是这样三个字，却明白昭示着他们之间的君臣礼仪不可废。
锦辉见他发怔，微微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所以就脱口而出了。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连云衡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心绪，摇了摇头。
"云衡，"锦辉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你说，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十五年。"连云衡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倒是记得很牢呢。"锦辉的声音很温和。
"与你之间的事情，我都不会忘记。"他缓步走到窗前，与锦辉并排站着。锦辉不称他为爱卿，他便也不再以圣上相称，一边偷眼观察锦辉的反应。
只见锦辉脸色温和，不以为忤。他心下便稍稍安定了些。
锦辉又道："记得那个时候，楚霸才刚出生没多久，才那么点大的一个小娃娃，被母后包裹在襁褓中，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一开口，哭声震天响。"
连云衡没有插嘴，他从来不知道楚霸小时候的事情，所以听锦辉娓娓道来，也觉十分有趣。
"那个时候母后身体欠佳，所以不太喜欢留个婴儿在身边吵闹，对他一直很冷淡，但是父皇却十分喜欢，说看他那哭闹的样子，就知道以后定是个顽劣的种，颇有他小时候的影子。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住在了太子宫，每日围在身边的尽是些讨厌的宫女和迂腐的太子傅，很难得才能见到母后一面，而父皇对我来说更是遥不可及。他每天忙于处理政务，惟独在考察我的学业的时候才会板着脸出现在我面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父皇一句体己的话。那个时候，我有多么羡慕自己的弟弟，他可以每日被父皇抱在怀里宠爱，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但是你有整个江山的未来。"连云衡低声道。
"没错，"锦辉苦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不断有人对我耳提面命，我是云初国的太子，是未来的王，我必须要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才能治理好国家，把父皇的基业传承下去。他们一个个看着我的目光，都沉重地让我喘不过气来。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能悄悄溜走，什么都不管，放肆地玩耍就好了。"
"所以你从书房里溜出来玩？"
锦辉看了连云衡一眼："你知道吗？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产生过逃出皇宫的念头。但是我在半路上看到了你。"
连云衡微微动容，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当然记得，但是他没想到同样的记忆在锦辉心里竟然也如此深刻。
只听锦辉继续道："当时我一眼看到你，就对你很好奇。明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那么笔直地站着？刚开始我以为你是被罚站，所以对你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主动找你说话。没想到你只是在等你的父亲，仅仅是等人也能让你站得如此笔挺。我突然就对你感到嫉妒。"
"嫉妒？"连云衡不解地皱了皱眉。
"没错，那个时候的心情也许只能用嫉妒来形容吧。当我在为枯燥苦闷的课业而烦恼的时候，你却可以那么自觉地做得那么好，其实你才是我父皇所希望的样子吧，明明是同龄的人，你却显得比我成熟稳重。我一方面嫉妒你，另一方面又想亲近你，想知道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连云衡突然感到脸上微热，他说到了"亲近"两个字。"所以你才会要我跟你玩？"
"是啊。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拒绝我。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可是你却对着我摇头。那时候我心里对你气极了。"
连云衡突然单膝下跪，抱拳道："我......臣，有罪。"
锦辉一手托住他的双拳，并没有立即扶他起来，只是单纯地握着他的双拳，静静地俯着身子注视着他。
"云衡，你知道吗？"锦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低沉而轻柔，"那个时候认识了你，改变了我的一生。"
连云衡愕然抬头，接触到锦辉坚定的视线。
"因为你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说，你要帮助我，巩固整个江山。就是这样一句话，成了我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
连云衡心中一阵澎湃："锦辉，我为了你，可以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这一瞬间，锦辉的脸上焕发出柔和的光彩，他将连云衡扶起，长久地注视着他。
连云衡也灼烈地回应他的目光，手指间不自觉地收拢了力道，紧紧反握住锦辉的双手，他生怕稍一松手就会失去一切。
锦辉拉他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云初国有个古老的传说，男人之间肩并肩作战，就常以互碰肩膀表示对对方的信任。这也是他们俩小时候时常做的动作。只是自从锦辉登基之后，两人就再也未曾有过如此亲昵友好的动作了。
锦辉张了张口，似乎有话想说，然而想了想，脸色屡次变换，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幽然轻叹，道："云衡，我对你向来是很倚重的，所以这一次，我才敢把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托付给你。他已经十六岁了，应该离开我的羽翼寻找自己的人生之路了。以前是我的私心宠溺，放纵了他这样顽劣的性格，但是我再怎么宠溺，也该克制一下了，否则他也许会最终成为我们云初国的祸害。我希望通过这次的边境出征，你可以帮助他克服性格上的一些缺陷，将他引回正道。"
连云衡道："锦辉你大可放心，楚霸虽然性子顽劣了一点，但是本性还是善良的。我一定竭尽所能，不辜负你的期望。"
锦辉这才露出了宽慰的笑容："那么，就拜托连将军了。"
走出观云阁的时候，连云衡在外廊上定住了脚步。
与锦辉的一席谈话句句在耳，回忆起来尤为清晰。然而，当他以为两个人终于可以冲破枷锁回到年少时期的心无芥蒂时，锦辉话锋一转又以一个重托将他拉回现实之中。
原来这就是南云锦辉，这就是云初国的王，为了笼络人心可以不择手段。他终于体会到了绵里藏针的痛楚。
天色阴郁，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仰天默叹，一只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端瑞王府内一片狼籍。
小六子抱着脑袋从楚霸房里窜出来，屋内摔碎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
其他的下人拉住他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六子哭丧着脸道："不得了了，王爷发脾气了，我怎么劝也劝不住，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会可不知是谁得罪了他，我看他是动真格的了。"
下人们惊悸之余不由暗暗好奇：从来都是别人怕这小霸王，偶尔几次惹恼了他，最多捣鼓些阴损的玩意报复回来，但是这一次，什么话也不说只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丢东西撒气那还是头一遭。
一个仆人跑进来道："连大将军来了，怎么办？"
小六子急得直转："连将军怎么偏挑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啊，我们这小祖宗本来就是个爱惹事的主，现在碰在了气头上，还不知怎么得罪人家了。"
"无妨，让我会会他也好。"低沉的声音传入院子，众人一回头，正瞧见连云衡气定神闲地踏了进来。
小六子忙迎上去："哎哟，连将军怎么自己进来了？是我们招待礼数不周，您瞧......这......"他指了指"叮叮磅磅"的里屋，讪笑了一下，"这......又让您看笑话了。"
连云衡笑了笑："你们也不用见外，我这次，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过来的。"
"皇上？"一众人等都傻了眼，怔了怔又都明白了些什么，原来王爷这是跟皇上怄气哪，怪不得他现在不敢报复只能摔东西发泄了。
连云衡对他们挥挥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吧，他那脾气我多少了解了一点，我来跟他好好谈谈。"
于是下人们纷纷退了出去。小六子临走前好心加了一句："连将军，那个......进去的时候得提防着点，里面还有很多机关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