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番外——葬骨

来人将一块九龙缠丝蓝田玉佩递给涟苍铭。

“多谢。”

涟苍铭又收好玉佩，送走来人，回来时正看见栾雪睡眼朦胧拎着一个铜盆从楼梯走到天井来打水。

“今天倒睡得好。”

涟苍铭看了一眼天色，笑着对栾雪说。

“青时哥还在睡呢。”

栾雪撇撇嘴，言下之意不要笑话我起得晚，有本事你去笑话还在睡的那个吧。

涟苍铭闻言看向二楼寒青时房间的窗口，微微一笑，倒真的举步走了上去。

接着便发生了方才那一幕。看着栾雪愤愤然再次走去打水的背影，涟苍铭敛起不怎么正经的神色告知寒青时即将去往安阳王府的事情。

“祈无双嘱咐过不能暴露你们的身份，想必是有他的打算。”

涟苍铭说到，“不管怎样，王府中想必要比外界来得安全许多，到了那里你就能安心养伤了。”

“就由你来安排，”

寒青时点头，“现在都由你做主，我跟小雪客随主便。”

次日，三人收拾妥当，再度出发。

前方不远，便是安阳城。

章十三巫灵医圣

暖玉麒麟座，翡翠栖凤阁，厅前琉璃瓦上嘲风啸檐，堂内波斯毯绕浮龙画柱。

“哇……”

栾雪说。

“哈哈。”

涟苍铭说。

“哼。”

寒青时说。

总而言之，三个人都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

过了前厅，便是种满了紫藤的抄手回廊，涟苍铭一行人在仆从指引下，七弯八绕，走了有半柱香功夫，终于来到安阳王府的后宅内院。

“涟大侠请稍候，待我先行通报。”

给三人引路的仆从率先进了内院的正屋，不一会儿折返回来。

“涟大侠，我家王爷请您单独去与他会面。”

“那我这两位同伴……”

涟苍铭挑眉看身后两人。

“王爷让奴才先领着另外两位少侠下去休息。”

“那就有劳了。”

涟苍铭微微颔首，正准备去见安阳王，脚步突然又顿住。

“这个你先替我拿着。”

探手自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布包裹塞进寒青时手中，“乖乖去房间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说完，涟苍铭用手指轻轻刮了寒青时的脸颊一下，这才转身走进安阳王所在的北厅。

“……莫名其妙。”

寒青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实在想不透涟苍铭这古怪的举动用意为何，转眼看见栾雪憋笑憋到抽筋的嘴角，寒青时心中叹一口气，只能选择沉默。

“二位少侠随我来。”

两个人被安顿到王府中一处别院里，这处小小的院落坐东朝西，此时刚过了晌午，房间里开始进阳光，寒青时自南屋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而栾雪则在事先晒过的松软被褥里打了几个滚之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确定栾雪已经睡熟，寒青时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出了别院。

院落外，有一处昙花花圃，花圃附近有一座小凉亭，等寒青时走到那处凉亭，果不其然，已经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

“你还是来了。”

寒青时走上前，微微一笑。

“嗯~~你总是喜欢搞出太多的变数，不亲自来，我怎能放心？”

黑衣，黑冠，墨玉流苏佩，与嚣张的装扮相呼应的，是一张更为嚣张的面具。

来人正是三天前正式自立为青衣教教主的，唐罂。

“哈~变数之所以称之为变数，是因为它的不可预测，而不才在下区区的我，又有何得何能可以制造不可预测的变数？唐罂，唐左使，唐教主，你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不必拿话激我，”

唐罂侧过身去，看着不远处的昙花，“你我都算是安阳王的客人，在这里，我不会对你怎样。”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倘若条件允许，你又究竟会对我怎样？”

寒青时一脸无辜求知状，唐罂回给他一个阴笑后闭口不答。

“……寒青时，你总是自以为聪明，自以为能掌控一切，我只劝你一句，自古聪明总被聪明误。”

“多谢提醒，不过寒某也想规劝你一句话，切记心若比天高，命必比纸薄啊。”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

再次回到房间的寒青时却一时心绪难平，唐罂的到来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唐罂也是龙霄的客人这一点却让他始料未及。

如果唐罂跟龙霄见过面，那他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会了解多少？

尽管自己早对龙霄有所提防，即使双方有交易也不曾把所有情况透露给龙霄知道，但以唐罂对自己的了解，哪怕只是知道了一星半点的消息，也必然能将自己的状况猜个八九不离十，比如说，自己向龙霄交换苦圣果这件事情。

只要唐罂开出的条件合适，寒青时相信龙霄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他。

如此一来，刚刚回到自己手中的主动权，被唐罂突然出现这件事情一下子搅乱，本来计划到了王府就可以困住涟苍铭，现在再看，还不能操之过急。

“龙霄，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寒青时微蹙了眉心，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已将现在所面临的局势前前后后连贯起来想了一遍。

“还说我喜欢制造变数，唐罂，你才是这最大的变数。”

有些不耐地用手指挤按着眉心，寒青时的眼中，渐渐凝出一线杀意。

心中郁闷的寒青时踱回房间，想起涟苍铭刚刚塞给自己的那个白布包裹，于是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虽然交给了我，但只说是让我替他保管……罢了。”

寒青时决定压下心中好奇，又把小包裹收回怀里。

当天夜里，龙霄设宴为涟苍铭一行人接风，同时受邀赴席的还有祈无双。

“你们本就是熟人，本王就不用为你们互相介绍了。”

坐在上位的龙霄一抬手，下人们开始直接上菜。

“这次涟某与两位好友多得王爷与宰相照顾，大恩不言谢，涟某先敬两位。”

涟苍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龙霄二人亮了亮杯底，而后放下酒杯，一旁的下人随即上来为涟苍铭的把酒斟满。

“哈哈，涟兄着实太客气了，无双乃是本王的发小至交，无双的朋友便是本王的朋友，涟兄的这一杯，本王这就领了。”

龙霄也毫不犹豫地饮尽了杯中酒，喝罢就眯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瞄祈无双。

“哎呀，在下实在是没有两位的好酒量，若好友们不嫌弃，在下就以茶代酒吧。”

祈无双拿起早就吩咐下人备好的茶水，呷了一口。

寒青时看着龙霄在祈无双说到“好友们”时微微一沉的目光，垂下眼抿了嘴不动声色微笑。

不经意间发现站得离门比较近的那名仆从看起来有几分面善，再细一打量，寒青时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虽然这仆从样貌无奇，但那双怎样也掩饰不了的眼睛却轻易泄漏了他的身份。

唐罂……

寒青时只觉得嘴角抽了几下，虽然他早知唐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唐罂竟能做到别人坐着他站着，别人吃着他看着的境界。

“我该佩服他么……”

一瞬间，寒青时暗自心想。

唐罂也发现了寒青时的目光，但他维持着目无表情，没有丝毫反映。

“看来你是要装到底了，无妨，反正现在我们谁也不宜轻举妄动。”

寒青时心思转罢，优雅抬手去夹了一筷子——唐罂十分喜爱的——银鱼鹅蛋酥，略略侧转了身摆了个能让唐罂看得更清楚的角度，开始细嚼慢咽，一脸的幸福满足表情。

看见唐罂的嘴角极难察觉地扭曲了一下，寒青时立刻心情大好，顿时觉得口中饭菜简直是人间少有的稀世美味。

刺激了一会儿唐罂，寒青时又把注意力拉回酒席这边，看到正大半个人压到人家祈无双身上给这位可怜的宰相大人灌酒的龙霄，寒青时心中微微一冷。

“无双的朋友便是本王的朋友。”

方才，这位看似至情至性的王爷随口就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朋友便是你的朋友，可惜，你的朋友是否又都是他的朋友呢？安阳王。

寒青时思及此，不由得放下酒杯向身边看去，不料正和涟苍铭看了个对眼。

“看你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莫非是累了？”

涟苍铭温柔的嗓音低声询问，寒青时听后摇头。

“没有，只是忽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哈哈，繁华世界，红尘三千，所有人皆是过客，何必非要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真理。”

给祈无双灌完酒的龙霄把话接了过去，“这位美人儿，本王敬你一杯。”

“在下何得何能，当不得王爷的厚爱。”

寒青时不温不火地推辞道。

“就凭你能引起本王的好奇。”

龙霄举着酒杯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寒青时闻言，不得不举起酒杯回敬，直到他亮了杯底，龙霄本想再敬，涟苍铭急忙说寒青时有伤在身不宜多饮，龙霄这才作罢。

散席时夜色已深，涟苍铭谢绝了龙霄陪送回房的提议，带着寒青时栾雪二人回了别院。

“北边那间是你的房间，南边那间的是我的，东边是小雪的……”

寒青时随手指了指，言语间只觉得舌头似乎有些不太灵光，想来还是喝得有点高。

“麻烦你送栾雪回房吧，我先回屋了。”

寒青时把醉的双颊通红的栾雪往涟苍铭肩上一放，转身准备进屋。

“小心龙霄。”

涟苍铭并不急着回房，反而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

寒青时脚步一顿，“我知道，天色不早，你也早些休息吧。”

经过方才酒席上一番荒唐胡闹，寒青时实在拿不准涟苍铭这句话，是想要他从哪方面去小心龙霄，如果是因为刚刚龙霄明摆着对他表现出的兴趣，那便无所谓，因为寒青时知道龙霄真正属意的另有其人，若是要他从另一方面去小心龙霄……

那便更不用多担无聊的心……

和衣躺在床上的寒青时静静看着透窗而过的月光，无声莞尔。

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涟苍铭……

辗转间又想起唐罂，不由得感叹让他无法掌握的事情接二连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才在涟苍铭面前表现出得醉意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此刻的寒青时只觉长夜无尽，平添无数扰人思绪。

“唉声叹气，你在为谁担心？”

忽然响起的话语近在咫尺，寒青时面上却不见一丝惊讶神色，只是缓缓转了眸子看向床侧纱帘。

果然纱帘轻挑，依然面具遮颜的唐罂信步而出，唇边含着一丝暧昧难明的笑意。

“月朗星稀静夜时分，巫灵医圣大驾光临，我还能为谁担心？”

寒青时卧在床上动也不动，“当然是担心我自己。”

“哈，你是在暗示我，此刻涟苍铭就在对面房间，要我不要轻举妄动吗？”

唐罂慢慢俯身过去，“如果你以为我来是想要杀你，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能得以保全性命，寒某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失望？”

寒青时也回以微微一笑。

“哼哼，几日不见，你这气人的本领倒真是突飞猛进。”

唐罂探手抚上寒青时的颈子，“明明已经中了我的毒浑身动弹不得，却还能如此镇定。”

抚在寒青时颈子上的手指突然收紧，随之而来是唇上一阵轻柔触感。

寒青时不动声色，任由唐罂掐紧自己的脖颈吻了下来。

“知道吗，她要我杀你。”

唐罂并没有把这个吻持续太久，很快便放松了手中对寒青时的钳制。

“哦，那你为何不杀？”

寒青时挑眉问，得到唐罂一个微笑。

“就冲着方才你刺激我刺激得那么开心，我也不会太快杀你~呵呵呵”

寒青时面上一怔，嘴角扭了几扭眼见就要笑出声来。

“别笑……”

唐罂却一把捏住了寒青时的嘴角，惹得寒青时对着床顶华帐翻了个白眼。

“我该走了，”

唐罂起身，“你身上的药性再过一柱香就会自动解开，还有，小心龙霄。”

看着唐罂消失的身影，寒青时坐起身来。

“深夜前来只为了说这样一句无聊话么，哈……”

寒青时摇了摇头，一想到刚才唐罂的言行举止，应该是还不知晓自己得到了苦圣果一事，不由得心绪稍平。

龙霄，龙霄。已经有两个人要我小心你，看来这一次我的合作伙伴，果然没有挑错。

寒青时再次翻身躺下，这一次，他倒是很快便入睡。

章十四筹码

涟苍铭将栾雪送回房，用毛巾沾水替他擦了一把脸后将他放到床上去，做完这一切后涟苍铭踏出房门，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寒青时的房间。

静默地看了一会儿，涟苍铭放轻了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无意早早入睡。

夜半时分，后窗外发出三声细微的叩响，涟苍铭神色一敛，随即走到后窗处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你也来了。”

月色下，荷塘边，凉亭中。龙霄卸了一身繁荣装扮，只穿了一件月蚕素绸长衫，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倨傲感，平添一丝若有似无的优柔。

“宰相有请，涟某怎会失约。”

涟苍铭微一颔首，微笑间将眼神中对龙霄的戒备掩饰得滴水不漏。

“可惜，那邀约之人却无涟兄这般通情达理。”

龙霄单手支腮笑得随意，“明明约定的时辰早就到了，他却连人影都不见。”

“好友，涟兄面前就不要吐我的槽了吧。”

龙霄话音未落，就见祈无双笑得苦哈哈地穿过荷塘边的小路走了过来。

“本王哪有吐槽，不过是对于好友喜欢邀请人同时更喜欢迟到这一事实略加陈述而已。”

龙霄悠哉地摇着手中折扇，见祈无双跑出一头大汗不由嘴角一弯。

“好友匆匆回府又匆匆出门，想必是惹到了宰相夫人的坏脾气，我那位皇妹发起火来绝对称得上千古奇观，好友，你要珍重啊。”

话是说的关心，可脸上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幸灾乐祸，祈无双腰背一僵，连忙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闲事休提，今夜约涟兄与好友出来，乃是有正事商谈，”

祈无双抬手拭去了额角的汗，“圣上已经接到密报，说安平王暗中屯兵，意欲年底作乱。”

“嗯？”

龙霄挑起一边的眉毛，“大皇兄他竟然会如此莽撞急躁？这消息可确切？”

“千真万确。”

祈无双皱紧眉心，“圣上也以为以安平王的个性，不该如此莽撞，既然敢提早行动，必是得了新的助力。”

话说完，祈无双看向涟苍铭。

“你的意思是，安平王得了江湖势力的助力？”

涟苍铭问。

“正是如此，”

祈无双点头道，“所以才要请涟兄暗中帮忙，以最快的速度查清究竟有哪些江湖势力跟安平王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