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忍不住拍拍阿飞,“真想不到,你这么威风。”
阿飞腼腆地笑了笑,捧起仁杰受伤的胳膊,一脸担忧的说,“仁杰哥,你流血了,我们快走吧。”
松林乃回家必经之路,打斗声依然激烈,阿飞和小侯爷护着仁杰,四武僧紧紧跟随,悄然进入密林中。
潜伏于林子里的黑衣蒙面刺客,与阿飞带领的紫衣人,各自仗着高强的武功和暗器,拼斗得异常激烈,一时间,胜负难辨。
小侯爷拥着仁杰,准备强行突围,低声道,“小杰,我带你先走,好吗?”
仁杰沉吟,“好,只是白云寺的武僧们伤重,该怎么办?”
林外马蹄声急,火把点点推进,又有一队人马赶到,有人传令,“停下械斗!保护仁大人。”
从林外涌入了大批禁卫军骑兵,身披着铠甲,提枪持盾牌,将松林的四面八方围了个水泄不通。禁卫军中分出一队,依照口令有秩序地守卫在仁杰等人身边。
阿飞跃上松林高枝,扬声喝道,“雷组的人听好,紫玉令主命你等即刻退走,不得轻举妄动!”
火把,将他手上的玉牌照得十分清楚,黑衣刺客中有人退开,有人放缓进攻,一部分还是负隅顽抗。
骑兵营队呼啦啦地飞开,一位银袍将军被簇拥着,神态优雅,跃马来到刺客面前,他挥剑指向其中一领头人,高傲地开口训斥,“肖大人是怎么教手下的?见到本王竟然还敢动武?”
那雷组头目楞了一下,单腿跪地,一脸诚惶诚恐,“雷组三十四号拜见监国大将军!”
银袍将军不屑地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滚!”
第二批黑衣刺客悄然撤退。
莹月,火把,白雪,松枝,寒风呼啸刮过,李翔一身银色的盔甲,威风凛凛,双眸清辉流转,望向仁杰,显得英姿勃发,“仁爱卿,本王是否来迟了?”
仁杰躬身行了个礼,“李翔,多谢!”
李翔换了一副纨绔子弟挑戏良民的模样,英气的眉微扬,故意嗬嗬淫笑几声,“救命之恩,仁大人是否该以身相许?”
小侯爷清咳一声,丹凤眼幽深如潭,凝望时,如利剑般刺入人心,“王爷,请自重。”
李翔张嘴欲呵斥,却被仁杰的眼神制止,他有些不甘愿地举起右手,“本王为救你们而溅血,难道不该对伤者客气些吗?”
仁杰上前牵过马缰,细看李翔沾了几点血迹的手腕,温言道,“李翔,如果不嫌弃,就到我府中上些伤药,好不好?”
李翔斜瞄了小侯爷一眼,按耐下欣喜,关怀地问,“仁杰,我看你伤得不轻。”
仁杰道,“还算好,谢谢王爷费心,请你安排几匹马给我们。”
阿飞将紫玉令递给李翔,“王爷,此物如何处理?”
李翔想了一下,“你先留着吧。”
仁杰笑吟吟地说,“阿飞,你立下大功,我们定会设法,让你成为真正的紫玉令使者。”
“多谢。”阿飞将紫玉小心收妥。
士兵与禁卫军依序如潮水般散开,远远地保护着李翔等人。
仁杰和小侯爷各乘一骑,快马加鞭飞奔回去,两人劫后余生,无比珍视对方,两匹马不避嫌地并驾齐驱。阿飞有意坠在后面,与武僧们同行。
李翔看着前面仁杰两人亲密无间,腹中无明火起,本王辛苦奔走,却不过是为他人提供方便,居然还在我眼前卿卿我我,不知羞耻地搂抱不休,可恶,实在是太可恶!
他眼睛微眯,炙热地打量仁杰的背影,想着仁杰清新修长的身体,如果搂在怀里,是如何的销魂,何等的畅快!
李翔暗自斟酌,今晚是个良机,不能白白错过,如果能留宿,与仁杰单处一室,就太完满了……
065.交心
小侯爷见危机解除,微笑着回头问,“阿飞,你怎么会赶来?”
阿飞提缰催马上前答道,“今天傍晚,如公子被困宫中脱不开身,他秘密通知我,说仁杰哥可能有危险,当时你们已出门,我遍寻不着,便依照如公子嘱咐,前往惠王府求助……”
小侯爷问,“去惠王府?后来呢?”
阿飞笑容纯净无邪,“王爷让我速去暗卫营借紫玉令,那指挥使不肯,我只好出手强夺,持玉牌先来解围,王爷则立刻调动禁卫军赶过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打败暗卫首领只是一件小事,小侯爷却了解其中的艰难,如果没有一场恶战,阿飞怎么会衣袍沾血,下摆破裂?
小侯爷暗想,阿飞这孩子真不容易,遇事冷静沉着,毫不居功,而且他的身手高得出人意料,在江湖上,应可排名前五了。
只是,阿飞又怎么能带紫衣人前来?
小侯爷试探地询问,“阿飞,你隶属于大内暗卫?”
阿飞坦率地说,“以前,我曾是宫中暗卫营的乌衣密探,神志时清时混,差点因蛊毒而死,你知道的……”
他垂眸叹了口气,掩住了凄苦之色,悠悠地说下去,“我想查查自己的身世,找出害我之人,仁杰哥便与惠王爷如公子商议,找了机会安排我回去,争取接管紫玉令……”
仁杰笑着接口,“在江南时,我们曾多次被刺客暗算,我一直不放心,索性派一些高手,打入暗卫营内部,将其化为己用。不过,暗卫营至少有三个,我们目前只掌握了一营中的紫衣云组。其他几个营更隐秘,连李翔也不清楚首领是谁。”
他清澄的眼光扫过不远处的李翔,侧首在小侯爷耳边,放低声音谈笑。
阿飞一勒马缰,静静地退后几步,留小侯爷与仁杰独处。
一行人来到仁杰的府上,奇妙的是,那受惊逃跑的汗血宝马,居然自己找路回家,等在大门口,被仆人引入马厩。
阿飞领武僧去白马寺休息,仁杰吩咐端茶送药,唤来十郎陪李翔,呆在寂寞空旷的客厅。
仁杰和小侯爷一前一后进卧室,小侯爷俏脸含笑,眼眸迷离,扶着仁杰的胳膊,无比温柔地涂药,一下一下,就像在为瓷器毛胚上油彩,他的嘴唇凑在仁杰耳边吹气,“小杰宝宝,让小爷好生照顾你……”
饶是仁杰脸皮不薄,还是俊脸泛红,心猿意马,顾不得胳膊的伤痛,忍不住侧头亲吻佳人,好一番旖旎风光……
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落差。李翔一心想调戏仁杰,正主子却公然与情敌亲热去了。
李翔卸下盔甲,闷闷不乐斜靠在椅子上,瞪着正给自己包扎的少年,心烦地问,“十郎,你是怎么认识仁杰的?”
十郎眼睛滴溜溜地转,神态谦卑,“回王爷,小人在百变门结识十一郎……就是仁杰大哥,跟他回京城,大哥是大好人,对小人十分照顾,我得以进宫学习术……”
李翔一摆手,“好了,少哆嗦,去把仁杰请来,本王有话说。”
十郎小脸为难地皱起,“仁杰哥在房内疗伤,小侯爷……”
李翔听到后面那三个字,心口好像被人刺了一下,又痒又酸,不禁恼怒地喝止,“什么小侯爷,快去找仁杰过来,本王等不及了!”
十郎懂事地陪笑,“王爷稍坐片刻,小人这就去回禀,先告退了。”他规规矩矩地行礼退出大厅,一溜烟小跑,直往仁杰卧室奔去。
李翔焦躁地等待,好像过了很久,或许只是短短半柱香时间,仁杰神采奕奕,与小侯爷相携现身。
仁杰紧挨小侯爷入座,笑着对李翔拱手,“有劳王爷久候,今天袭击我们的刺客,是宫中派出的暗卫吧?”
李翔看对面两人坐得端庄,神态却透出无比的亲昵默契,不由更着恼,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嗯,不错。”
小侯爷心中一凛,“是谁指示这次暗杀行动,为什么针对仁杰一人?”
李翔对小侯爷有很深的渝亮情结,本王认识仁杰在先,为何偏偏有薛邵这家伙来搅局?仁杰被他迷得团团转,眼里哪还有我?
他酸溜溜地瞟向仁杰,发现对方双眸顾盼生辉,安静等待自己的意见,不由抛开醋意,打起精神分析:“此事说来也在意料之中,朝中暗流汹涌,派系复杂,各大士族盘根错节,既分享权势利益,也相互防备,唯恐哪一派过于强势。”
对面两人在洗耳恭听,李翔认真地说下去,“我首先要恭喜仁杰,最近,你的权势扩张极快,每次上表,附议者众,无人说一个不字,以你五品之官衔,在朝中如此春风得意,实属罕见。另外,京城四公子原本不太联络,现在却暗中结盟,实力大增,再加上你们与未来的太子宪王频频接触,隐隐威胁到固有平衡,有人已经在不安了。”
仁杰凝神思索,轻声问,“会是谁,鲁豫的士族,不满太子的皇子?或者根本是圣上的旨意?”
此话若落在旁人耳中,恐怕仁杰会落个大逆不道之罪,李翔听了,心情反倒舒服了不少,这说明仁杰对他没有戒备之意,真心当他为好朋友。
他感觉精神大好,便不厌其烦地解释,“很难说,如果不是皇上亲自下令,也可能得到他的默许。要知道,为君之道,在于利用朝臣互相牵制,如果让一派势力独大,君权则旁落,皇家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而且,皇上防着你,恐怕还有其他原因。”
李翔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小侯爷的脸上。
小侯爷惕然心惊,仁杰多次落入险境,对手只是苦苦纠缠仁杰,却从不轻易伤害自己,今日之事,似乎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唉,是我连累了小杰。
小侯爷垂眸不语,脸色凝重,仁杰心思十分敏捷,猜到小侯爷可能内疚,连忙补充,“不错,我们安排非烟晋见皇上,说不定陛下起了疑心,想消除知情者。”
李翔心里那把妒火,腾的冒起来,眼看仁杰没有责怪薛侯爷,反而为对方出言开脱,还在自己虎视眈眈之下,温柔地拉着小侯爷的手抚摸安慰……
李翔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呼百诺,很少如此郁闷,如此憋屈,这两人视本王为无物,当自己空气一般,士可忍,孰不可忍!
李翔心头火旺,血涌往太阳穴,忍不住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地上,脱口而出,“哼,胡说!明明是因薛侯爷而起,当年,皇上对他怀有畸恋……”
记忆中的梦魇又浮现脑海,小侯爷淡淡地微笑,嘴唇轻颤,没有开口,只是无意识的握紧仁杰。
仁杰心疼爱侣,立刻板下脸制止,“别说了……”
仁杰一出声,更是火上浇油,李翔的妒火轰的一下直冲脑门,冷冽地笑道,“你们整日只顾亲热,做些苟且之事,以为瞒得过宫里的密探?”
仁杰霍然站起,不太愉快地沉声道,“惠王爷,下官有些累了,恕我不能奉陪!”
李翔之前打算厚着脸皮,留下来与仁杰温存一番,谁知却当着情敌的面,被毫不留情的驱逐,如此的奇耻大辱,自封王以来,李翔哪里经受过,怎么肯咽下这口浊气?
他的头脑盘旋着熊熊妒火与怒火,理智已抛到九霄云外,站起身厉声道,“谁敢赶本王?我先让他饮血剑下!”
他刷的抽出随身所配的御赐宝剑,剑尖一抖,遥遥指向仁杰的咽喉。
小侯爷身形微晃,修长玉指轻点,迅疾如雷电,弹开李翔手中宝剑,如春风般拂过他胸前几处大穴,将李翔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小侯爷眸子冷如冰雪,盯着李翔,平静无波,“惠王爷,得罪了,我讨厌别人对仁杰动刀动剑。”
他神态清雅,柔柔地一笑,“仁杰,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至于惠王爷,是否需要我送他回府?”
仁杰摇头,“李翔之事,因我而起,我来处理就好,先送你出门吧。”
说着,他目不斜视地拥着小侯爷,从李翔身边走过。
李翔脸上青红交杂,脑海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有点迟钝地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挽手离去,仁杰凝视小侯爷的眼神,发自内心的爱意,任瞎子也看得明白。
李翔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四肢和血液都凝固了,仁杰,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看过来呢?
只要看我一眼,给我一个安慰的笑容,我真的在努力,想为你做一个好人。也许不够好,我一直是力不从心,但是,我已经用尽全力,以自己所懂得的最好方式……
要是在初相遇时,能像现在这样,大概你就会对我笑一笑吧?
李翔思绪紊乱,在这场闹剧里,我算什么呢?
一个仗势欺人的色鬼吗?
一个死缠烂打的小丑吗?
一个急于表现,想爱人,却被嫌弃的可怜人吗?
李翔默默地垂下头,久违的手脚冰凉的钝痛,慢慢地占据了全身。
仿佛又回到那一年,跪在雪地里,膝下的雪水融化了,冰寒得刺骨,太子一脚踢在自己的胸口,肆意地辱骂,“不许反抗,你未必是父皇的儿子!”
雪何时停了?脸上没有感受到凉意,只有温热的潮湿。
为什么,心口那么闷?
保护心脏的外壳,已经龟裂,寒气渐渐渗入,很冷,很痛,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仁杰回到客厅时,看到的,是一个陷在不堪回忆里的少年李翔。
他明明痛楚难耐,眼角莹光闪动,却微仰着脸,擒着一个惨淡的笑容,不让泪珠滴下来。
一种压抑的悲伤,淡淡的,无声无息地散发开来。
仁杰有些动容,着急地问道,“李翔,你怎么了?”
李翔似乎没有认出仁杰,目光直直地瞪着他,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
一瞬间,仁杰读懂了李翔的感受,以及他心疼到极致……没有表情的表情。
扑通,扑通,仁杰的心跳变得缓慢,眼神已经变得温柔。
他依照小侯爷所嘱,试探拍开李翔受制的穴道。花了一番功夫,李翔的身体仍然僵硬不动,大概是自己的手法不对吧,他硬着头皮,在李翔胸口又摸又按又掐又扭……
仁杰有些无措了,手下胡乱捣鼓的可是天之骄子,万金之躯,刚才点穴已经惹恼了他,现在自己的行为,看在任何一个外人眼里,都好像是在欺辱一位失去抵抗力的良家柔弱美人。
天气寒冷,仁杰的额头冒出细细的虚汗,他无奈地退开一步,正撞上李翔的视线,幽深如碧泉,满含着说不出的情欲和爱意,轻颤的嘴唇似乎在问,“仁杰,你,为什么调戏我?”
仁杰莫名其妙地打了个颤,还未开口辩解,李翔身体一晃,软软倒在仁杰的肩上,无言地闭上了双眼。
仁杰托起他,不知应推开还是招呼仆人,犹豫了一会儿,将他抱进卧房。
李翔身体微发抖,双手搂住仁杰的颈子,不肯放开。
仁杰长叹两声,就势扶着李翔安置于床上,李翔睁开眼睛,神情迷茫,捉着仁杰的手腕,低低地喃道,“三少?三少……”
仁杰斜坐于床头打量李翔,将他眼角将坠的泪珠擦去,“李翔,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点同情的安抚。
李翔眨了几下眼,蓦地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向这个人示弱吗?
本王只是乏了,倦了,并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没什么?忽然有些累。”李翔握紧仁杰,自嘲地笑了笑。
仁杰往床边移动身体,与李翔拉开一些距离,体贴的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去取点夜宵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