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监理官席位的惠王爷,自然是目不转睛,欣赏仁杰的丰姿美仪,嘴角浮起微笑,本王要尽力助他得冠军。
行令官吴燕大人,因身体微恙未出席,改由太傅怀礼暂代其职。
怀礼大人走到前台,优雅地传达圣意,“今日,十位选手分为两队,进行驴鞠对抗赛,参照之前的选票结果,在胜方一组中,选出最终获胜者。”
仁杰感觉懵懂不明,不禁小声问,“何谓驴鞠?”
朱颜见他神色迷惑,笑道,“仁杰,你会打马球吗?”
“会。”
“那就没问题,马球比较激烈精彩,但是赛场上丧命或者肢残的事,时有发生,所以就有这种新的玩意儿。”
仁杰有点不敢相信,“不会是骑在驴背上打球吧?”
小侯爷缓缓走来,美丽的眼睛里,溢出嬉戏之意,“正是,不知是哪位高人,竟想出如此捉狭的主意。”
这位幕后黑手,便是自视后傏第一美女的银屏公主。她见过父兄骑马挥杆的英姿,一直很想看到仁杰的出色表现,所以恳请父皇下令,举办驴鞠表演,它既有马球那种拼抢争胜的趣味,又不像那般凶险剧烈,不至于伤了她未来的夫婿。
银屏公主对此十分自得,这些俊美少年在球场之上往来奔突,尖声叫嚷,一边要催驴向前,一边还要挥杖击球,必定是姿态翩仟,神采各异!她一念及此,就兴奋不已。
皇家提供了华丽的服饰和精致的球杖,一切奢华之至。
“我没骑过驴,”仁杰长叹一声,可怜兮兮地说,“请小雪和朱颜兄多加关照,就指望你们了。”
小侯爷秋波流转,悄然附在仁杰耳边道,“其实,我也不会。”
朱颜不多话,“尽力而为吧。”
他心中暗想,驴子无非就是比马跑慢一些,矮小一些,丑陋一些,应该不会难以驾驭?
怀礼缓缓地步入球场,对仁杰微笑致意,“小三,别担心,其他选手未必擅长此技。”
仁杰抛开顾虑,以霸王破釜沉舟的决心,勇敢地表示,“多谢二哥提点,为了金牌,我就不计较形象,博君一笑。”
比赛很快开始了。
怀礼手中令旗一挥,十名丰神如玉的少年,骑坐在一头头灰驴或黑驴的背上,追逐拼抢,挥杖横击,努力要将那一只木球击入球门之中。
宫廷所用马球,是用质轻韧性好的木料制成的,球大若拳,外涂红漆,彩绘花纹,球杖为木质,长数尺,杖头一端呈月牙形,绘有彩色花纹,加上场上选手皆为彩衣盛装,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一时间,球飞杆舞,金锤玉蓥千金地,宝杖雕文七宝球,美人纵横驰骋,色彩斑斓绚艳,让观众目眩神迷,自动忽略了座下的蠢驴。
左方传来一个好球,仁杰正要催鞭过去接,所骑的驴子突然发起倔脾气,慢吞吞地往场边退去,仁杰连忙拉着缰绳,想掉转方向,哪知,驴子脾气一来,你让它向东它偏向西,你越急它越犟。
仁杰无可奈何又挥了几鞭,它干脆站在那里不动,随便你打随便你骂,它就是不肯挪动一步,好端端的一个球,硬生生被它给耽误了。
仁杰心中焦急,“怎么办?等待了这么久,金牌难道就此无缘了?”
如此几番回合,任是仁杰个性宽厚,也被折腾得受不了。他与小侯爷打了个眼色,便跳下驴背,改为“步打球”。
步打球又称步击,和驴鞠一样从马球衍生而来,除去玩者不不需坐骑之外,其他规则均与马球相同。
朱颜见了,也弃驴而行,三人武功高妙,轻功过人,很快掌控了场上的局势,以压倒性的分数,夺取了比赛胜利。
皇帝眼冒淫光,不住打量御花园中的少年们,其中,小侯爷最为姣美魅人,运动时,腮泛桃红,顾盼生辉,看得人神为之授。
银屏公主对仁杰的表演颇为满意,不愧是本宫选定的驸马,她想起昨日的邂逅,仁杰出口成章,对自己的容貌气质赞不绝口,倾慕之情溢于言表,那明媚春光,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恍若翩然入梦的有情郎。
宪王和怀礼等组成的评审团,综合各皇室成员的意见,以投票方式选出了入选的前三甲。
赛后稍作休整,十位美少年香汗淋漓,发散衣褴,气喘吁吁地一字排开,等候揭晓决赛结果。
怀礼稳步地走近场中央,朗声宣布,“此次百花春宴的参赛者,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所献鲜花国色天香,令圣上龙心大悦,特赐宴御花园,与众同乐。”
他看大家有些迷懵,明眸带笑扫过全场,继续说道,“至于免死金牌的归属,将在宴会后宣布。”
仁杰有些紧张,有些兴奋,悄悄冲着小侯爷吟吟一笑。
皇帝和卫后对他心怀嫉恨,仁杰素有自知之明,他只想做一片绿叶,倾力而为,实在是为了助小侯爷夺下金牌。
眼看胜利在望,一丝莫名难察的隐忧,飘过脑海。
关键时刻就要到来,他能如愿吗?
079.流觞
御花园分内外两部分,方才比赛之处为南部外园,内宛勤真楼位于御花园北部,建有豪华长廊亭楼,三曲回环,被一道玉带般的清瑶池围绕。
皇恩浩荡,钦准十名参赛美少年入内宛伴随圣驾,其余百官留在原地宴饮。
仁杰等人略整理衣衫,跟随皇上卫后等移驾内宛。
他走在队伍中,一晃眼看见七品芝麻官十郎,踮着脚挤在人群中,神经兮兮地比起这大拇指赞道,“王母当年瑶池会,云雨巫山枉断肠。”
朱颜一听,忍不住摇头,“这傻孩子,没有学问还乱吟诗,真是的……”
仁杰对十郎微笑挥挥手,低声对朱颜和小侯爷道,“皇宫内,应步步为营,留意酒菜,少食为妙。”
小侯爷二人点头称是。
内宛长廊悬灯摆席,布置得富丽堂皇,十位美少年行礼后,沿着长廊依次入座,四周排列着身穿金甲绣袍的四军甲士,队仗整齐,张列旗帜。
这里清流映带,杨柳依依,岸平草软,身后的清瑶池内,飘着几只船形托盘,上放盛酒觞杯,顺着水流而行,觞杯飘至曲折拐弯处,往往会停住不动;即使在前一转弯处未停,也会在后一个转弯处停下。
怀礼请得圣旨,向众人宣布,“今天的曲水流觞,规则略有些不同,觞杯飘至参赛者身后时,谁就将酒饮下,饮后需作诗吟唱,也可表演其他节目助兴。”
曲水流觞是古时文人饮酒时的一种游戏活动,参与者坐于弯曲的流水两旁,酒杯放在船形的载体上,随水飘流,飘到谁的面前,就必须取杯饮酒并赋诗一首。
仁杰喜读历史故事,对此游戏有所耳闻,著名的书法家王羲之,就曾邀约亲友在绍兴兰亭修禊,一觞一咏,畅叙幽情。流觞活动后得诗37首,由王羲之作序并书,这就是名扬千古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贴》。
他遥想古人顷刻间成诗,心生钦佩,只是自己不擅长工整的律诗,若非不得已,也不愿剽窃后世名家作品,看来得想个合适的节目。
不久,一阵清脆的环佩相击,宫女们很有秩序地端上银匜银盘,献上餐点。
朱颜观察了一下,学着小侯爷的优雅仪态,奉匜取盘,酌水洗手,旁人丝毫不觉他是首次入宫伺宴。
曲水流觞很快开始了。
几位美少年多以吟诗过关,其中一位耍了个障眼法,将酒杯在众目睽睽下变走,赢得龙心大悦,赏赐金盏一只。
皇帝心情颇好,“众爱卿,宫中的乐府准备了什么玩闹把戏?”
余鸣趁机向皇上献媚,“小官安排了奔马舞。”
银屏公主插话道,“父皇,先让各位参赛者表演,再献舞马不迟。”
“果儿,”卫后端庄地浅笑,悄声问,“你是想欣赏仁大人的风采吧?”
“母后……”银屏羞涩地垂眸,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怀礼上前建议,“陛下,何不让他们以舞马为题,配合演出?”
皇帝温和地看了爱女一眼,点点头,“就依怀爱卿所言。”
这时,酒觞停在小侯爷身后,他取了一杯酒,笑吟吟地说,“禀告怀礼大人,可否请笔墨纸张,小官想作一幅骏马图,以增酒趣。”
怀礼一声令下,他所需的之物立刻呈上。
小侯爷提起画笔,凝神看向勤真楼下的草地。
数十名身着彩衣的童子,引领三十匹舞马走出来,这些舞马大多为塞外的贡马,挑选最精良者驯导而成,其马背披彩色锦绣,颈子系金铃,鬃毛间缀着明珠,看起来威猛炫目。
接着,太常署的乐工们开始奏乐,悠扬顿挫,声震城阙,却少了一点激越的节奏。
池中的酒杯飘到了仁杰之处,他起身向怀礼请示,“二哥,我可以表演羌鼓吗?”
怀礼赞同地颌首,“好主意。”
银屏公主牵挂未来夫婿,款款地行过来问,“仁大人,你打算与乐工一起表演?”
仁杰躬身答道,“拜见公主,正是。”
“仁大人……”银屏找不到话题,轻唤一声,舍不得走开。
仁杰似乎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从怀里取出一只漂亮的烟花棒,“公主,这是朋友送的玩意,不知可入您的眼?”
银屏大喜,伸手拿过,“很漂亮,你现在就为本宫燃放吧?”
“遵旨。只是皇上那儿……”
“父皇答应今天任我高兴,不会有问题,你快点燃。”
仁杰满足了皇女的心愿,这才走下场去。
经过沟通,仁杰挑选了常听的敬酒乐,与乐工们稍作排演,便奏起《倾杯乐曲》,鼓声与萧笛和鸣,彩衣童子将马匹赶上了中央搭起的三层高床,舞马排列整齐,奋首鼓尾,纵横应节,气势动人。
仁杰潇洒地击鼓,舞马跟着节奏变化,在床上旋转如飞,伴乐而舞蹈,精彩异常,木榻由众多壮士举起,绕场而行,让众人大饱眼福。
场中鼓乐大作,而舞马中的佼佼者被引至勤真楼前,口衔金杯,和着乐曲踏蹄而进,曲膝向皇上做拜祝之态,当曲终之时,垂头掉尾仿佛酣醉一般,的确调训得恭敬有礼,舞技高超,哄得皇上不住地赞好。
场中锦衣绣衫,舞马奔腾,楼中各人则心思不同。
小侯爷观察了一阵舞马表演,便埋头悬腕,认真作画,不理会身外事。
李翔前两日吹了冷风,清晨起身时,感觉不太舒服,头昏脑热,四肢乏力,想到可以得见大帅哥仁杰,他勉强过来撑场。此时,看见仁杰俊俏的模样,偶尔还会和自己来个眼神交汇,心里觉得有几分安慰,头也不那么晕了。
银屏公主面带娇羞的红晕,一直望着不远处的仁杰出神,只觉得他英俊洒脱,怎么看都无比出色,心中不禁甜丝丝的。
朱颜冷冷地瞟了一眼银屏,以他敏锐的直觉,判断此女乃是自作多情,为仁杰再添一朵桃花。他心中不甚愉快,怎么来了京城,每日都遇见不同的情敌。
如果,当初在百变门,能留下仁杰……
往事不用再提,来者可追,想来要摆脱这些男女,会费些功夫,我只有听天命,尽人力了。
一曲舞毕,文武百官纷纷叫好。皇帝关切的问,“薛爱卿,你的图画好了吗?”
小侯爷神色淡雅,回道,“幸不辱命。”
一副即兴而作的蹀躞翩跹舞马图,被呈献到圣案上,笔墨挥洒自如,浓淡适宜,马匹形神俱佳,似乎要从画中飞奔而出,几行劲草题出一首《舞马赋》,“知执辔之有节,乃蹀足而争先。随曲变而貌无停趣,因矜顾而态有遗妍。迫而观焉,若桃花动而顺吹;远而察之,类电影倏而横天……”
这寥寥几句,将舞马的风姿描写得极为精到。
皇帝捧着画,有些爱不释手,半响才想起吩咐下去,“朕想单独宣召前三甲,无关人等退出勤真楼。”
未出意料,仁杰、小侯爷与朱颜成为最后的优胜者,跪在皇帝面前听旨。
李内侍传唤道,“请免死金牌。”
银屏公主掀开帘幕,手捧一个金盘来到三人面前,神情尊贵,微笑道,“父皇允我从前三甲中挑出冠军,你们的表现都很出色,让人难以抉择,经过再三考察,本宫选定……”
她顿了顿,显得有些调皮,有些兴奋,“大理寺少卿仁杰为本次花宴的冠军,赐予免死金牌一枚。”
仁杰接过金牌,磕头谢恩,“臣谢陛下隆恩,谢公主错爱。”
银屏回到龙椅旁,拉拉父皇的袖子,着急地眨眼示意。
皇帝清咳一声,无奈地说,“仁少卿听旨意,朕封你为驸马,即日迎娶银屏公主,不得有误。”
仁杰脑子“叮”一下脆响,颈后蓦然冷汗淋漓,许多杂念纷扰,刹那间竟无法作声。
皇后拖长了声音询问,“仁爱卿,你还不快谢恩?”
仁杰轻舒衣袖,重新磕头问道,“公主,这免死金牌,臣可以随意使用吗?”
“那是自然,你仔细收好了,别被宵小偷去,到时候,认牌不认人,本宫也无能为力。”
仁杰语出惊人,“多谢公主明示,下官决意将此金牌转赠薛侯爷,请陛下恩准。”
银屏一听,很不是滋味,脸上的笑容变得僵冷,质问,“仁大人,你为何如此……”
皇帝略作沉吟,他早就看不惯仁杰,碍于爱女之情面没有处置,现在免死金牌易主,他乐得顺水推舟,应道,“准。”
“遵旨。”
仁杰行礼后,抬头对小侯爷温润一笑,“请薛侯爷依旨接牌。”
小侯爷神色看似从容,腹中却惊疑不明,仁杰虽然拿下冠军,却被赐婚于公主,他不拒婚,反而急着送出金牌,是何道理,莫非……?
他心里一沉,咬着嘴唇没有答话。
仁杰将小侯爷的手掌摊开,放入金牌,紧紧地握了一下,“侯爷珍重!”
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照着仁杰俊朗的脸,逍遥如春风,隐隐带着一丝淡愁。
朱颜注视着这两人,意乱如麻,手指掐着自己的腿,感觉不到痛。
仁杰当了驸马,今后,自己与他二人之间的鸿沟更深,而小侯爷,始终是他心尖尖上的宝。
朱颜曾满怀希望,坐在碧寒潭边思慕伊人。这一刻,他好像被人从岸边打落潭中,冰水漫过来,淹了他的口鼻,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皇后有些不耐烦地问,“仁少卿,婚庆之日定在下月初十,你觉得如何?”
仁杰道,“多谢娘娘,此事容臣斟酌一下,请让薛侯爷与朱颜等先离开。”
他望着银屏微微一笑,补充,“臣有话禀告圣上,以及公主。”
银屏在皇帝身边轻蹭,嘟嘟囔囔地说,“父皇,快让外人退下,果儿要与仁大人单独相处。”
皇帝被磨得无法,苦笑一声,“才刚有了驸马,就要抛下为父了?”
小侯爷手掌紧握金牌,双眸盯住仁杰,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禁不住唤道,“仁杰……”
仁杰认真地交代,“两位赶紧去吧,并请转告我二哥及李翔,速速离开,迟则生变。”
他的声音很低,没有很好的内功几乎听不清,小侯爷和朱颜闻言,面色沉重,还未及细问,李内侍已奉旨上前催促,“两位大人,请随小的出去。”
小侯爷二人满腹疑惑,被迫步出勤真楼。
过了长廊,御花园芳华正艳,触目皆是美景,小侯爷凝眉回头望去,勤真楼张灯披彩,一幅喜气洋洋的气派,他却感觉心惊胆战,仿佛那里蹲了一只野兽,正磨着牙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