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帅军本来单薄的军力难以抵挡得住唐军的冲击纷纷后退,退势一成,唐军步兵立刻冲上,借着骑兵的掩护连车带石往深沟推进。以惊人的速度填塞沟壑。一旦深沟填满唐军的骑兵就可以直冲到少帅军后防线内。
虚行之指挥少帅军变换阵形极力阻止唐军的进攻,但少帅军本来兵力较弱,又不敢把所有的实力集中防守一点,唯恐唐军再次改变进攻方向,所以处处背动。
而李世民的秦王帅旗高扬在唐军之中,李世民在众将护佑之下于战局中随时以旗号指挥阵法变动,灵活变幻,如臂使指。
少帅军终于抵敌不住,渐渐溃散开来,唐军将沟壑填平。并没有象以往一般稍沾即走转变阵形攻击其他方向,而是全力就一点直攻向少帅军内部。一直在后方保持实力的玄甲天兵,李世民手中最强大的骑兵终于发挥威力,以万钧之势雷霆之速直冲向少帅军阵营。要以强横的骑兵之利硬生生将少帅军的包围圈撕裂开来。
恐慌象瘟疫一样在少帅军中传开,军士们开始四散奔逃。
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脸上都不由露出笑意。
以往他们数次出城攻击战都不曾深入到少帅军防守范围内部总是稍沾即走随时改变进攻方向,这一次一反常态,对准一点猛打,果然令得已经习惯他们以往攻击方式的少帅军措手不及,眼看就可以突破重围了。
本来在中军处细听身旁庞玉报告暗中沉思的李世民忽然一震急道:"不对......"
不待他发出召令,惨叫惊呼马嘶哀嚎声已响彻战场。
在玄甲天兵跃过被填平的沟壑,冲入少帅军中后,坚实的大地忽然在马蹄下蹋陷,战马纷纷落入陷阱,再强悍的战士也难以应付这样的变局纷纷跌入深坑,后方的骑兵不及勒马,眼睁睁跟着掉进去。玄甲天兵顿时大乱,而本来被他们冲散的少帅军立时开始合拢将他们困住。本来迅雷般的攻势令他们深入到少帅军内部,如今也令得他们难以和后队相呼应,陷入重围,李世民当机立断,传令各部后撤由步兵冲前,希望能撕开少帅军的围困,救出一部份骑兵来。
同时,少帅军方面也可以肯定唐军大部份主力已陷在此处,各处军力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集中过来。
李世民必须抢在其他各处少帅军向这边形成合围前带所有将士安全退走,否则只能饮恨收场。
但即使处此劣势唐军仍然阵形整齐,乱而不溃,李世民竟敢不惧危险亲领一支队伍,疾驰而来。陷入困中的骑兵遥见秦王帅旗士气大震,竟能硬生生突破少帅军的围困,在步兵的接应下冲出血路往后方主力会合。
徐子陵一直默默观看着这场苦战,心中有着无尽的苦涩和无奈。无论他有多少悲悯之意,无奈之情,但此番终有无数生命毁在他手中,这满手的鲜血便是十世三生又如何洗清。可是在战场上却又容不得半点悲悯之心。战争本来就是谁够狠谁可以活下去的游戏,他只能硬性地将心中的苦痛压下,把所有的杂念排出脑外,尽量让一颗心空明灵净,感应着战场中的一切,不敢有半点遗漏。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候希白没有忽略他眼眸中的苦痛,心中也同样为他难过。不同于寇仲和跋锋寒,喜爱美人名画的候希白同样热爱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而厌恶死亡和战争,所以他更能体会徐子陵心中的矛盾。偏偏造化弄人,要他一个最珍惜生命的人主持一场专门摧毁生命的战斗。如果不是为了对寇仲的在意,不是为了确保寇仲没有后顾之忧不必受两面夹击,无论如何徐子陵也不会勉强他自己面对这种事的。
徐子陵的精神一直牢牢锁定李世民的一举一动,即使是在这样的纷乱的战场上也从来没有转移过。他心中明白,一旦李世民和他的玄甲天兵成功会合到一起,立刻就能稳住阵脚组织起最有效的反击。两方缠战时间一长,李世民就一定可以看出少帅军的虚实,发现少帅军兵力薄弱的弱点。而他绝不能给李世民这样的机会。低喝一声:"希白跟我来。"话音未落,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座下快马已如电一般冲了出去。
候希白也曾蒙他们传授过人马如一之术,也立即紧跟在后。
两匹快马在两大高手的内力催动下迅速跃过本阵,冲进了唐军阵营。
正在奔逃向李世民所领主力寻求会合的骑兵们虽然慌乱,但都本能地拦截二人。千刀万箭都向他们攻来。
徐子陵的精神力一直锁住李世民,但心灵却如井中水月般明净,整个战场上的每一点变化都可以清楚地感知。身旁的每一点攻击都自然地投射到他的心田之中。可是他却毫不理会,只是纵马而奔。身旁的候希白早已取了马上长枪施展开来,把二人护个水泼不入,双马飞驰,不曾有半点停滞,马前亦无可阻二人一合之将。
遥遥的,唐军主将见徐子陵纵马逼来,俱皆心惊,诸将都非怕死之人,但同样清楚地知道徐子陵的目标必是李世民。
几乎不由李世民同意,长孙无忌伸手拉了李世民的座骑立时后撤,尉迟敬德与庞玉同时催马向前以期护佑。数十名亲卫同时从四周靠近,铁盾齐举,以确保李世民的安全。
徐子陵的神功奇技天下何人不惧,谁也不敢让李世民处在这样的危险情况下。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徐子陵的马竟然快得超乎想象,他们还不及后退几步,徐子陵已追至三箭之地。在候希白的掩护之下他心无旁骛迅速取出拓木弓,引弓架箭,遥遥一箭射来。当箭从他手中射出时,似乎也带着不可思议的神力,竟然穿过了三箭之地,直射而至。
尉迟敬德的归藏鞭灵活如蛇准确地把飞箭卷住,谁知箭上蓄力巨大,竟然脱鞭而飞,幸得庞玉眼明手快,一剑全力劈落,终于将箭截住。
长孙无忌看到同伴截下了快箭,却没有半点松懈,仍然以飞快的速度举起盾牌挡在李世民之前。事实证明他这种慎重的举动非常正确,几乎在庞玉劈落飞箭的同时,另一支象是从地狱里射来的箭已到了眼前。而且经过三箭之地速度竟丝毫没有改变,"嘭!"把一名唐军举起的盾牌轰得粉碎!那名唐军身子一歪,几乎被那股巨大的力道带得跌到马下去。更可怕的是那支箭居然还是从盾牌爆裂的碎屑中笔直的飞了出来!幸亏长孙无忌手中的盾牌早己拦在李世民之前,否则后果将更为可怕。 "嘭!"又一声巨响,长孙无忌手中的盾牌和箭同时爆裂,而他身躯受力剧震,原先持盾的右手顿时酸麻无比,无力垂落,可怕的是第三箭又已至眼前。而且是准确地从护卫们所举盾牌的缝隙中射入。幸好李世民亦是身手高明之人,眼见前两箭之威知道不可硬挡。身子飞快左仰,跌落马下,只留一只脚还连在蹬上,方才躲开此箭。还不及他脚下运劲,翻身上马,耳听一声大响,心中叫糟。
竟是那支射空的箭从他身前射过,一直射在他身后的帅旗上,也不知这箭上所蓄力量何等强大,帅旗已然应箭而折。
候希白早已运功大喝:"李世民中箭啦!"
这一声大喝声震全场,少帅军人人振奋,立时跟着大喊起来:"李世民中箭啦。"
唐军不明真相,遥见帅旗折断,李世民又不在马上,立时败退如潮。纵然李世民又立刻坐回马上,但军心已乱,败象已呈,已经不是可以随意扭转的啦。
李世民眼见败势已成,自知终难回天,只得坐回马上,领军回城。
少帅军全军上下欢声一片,欢呼之声不绝。
徐子陵苍白着脸,收弓敛箭,端坐马上,闭目调息。方才他以拓木弓射出那威力无伦的三箭已然令他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时难以回复。
待他气息稍定,睁开双目时,发现虚行之已策马到身旁,施礼道:"幸亏徐爷昨夜令军士挖掘深坑,又以木板砂土掩盖。平常少量步兵行在上面无事,他们的骑兵过重却会掉入陷阱。我们原本还说唐军攻击向来不肯深入,这等功夫只是无用,想不到徐爷却能见人之所未见,料敌机先,大破李唐的玄甲天兵。"
徐子陵遥望整个战场战后凄凉景象,耳边所闻欢呼如同在另一个世界中响起一般,倍感疲倦,只是淡淡道:"没你说的那么玄。我只知道对付骑兵最简单的方法是陷马坑。而他们一般也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自己的营地,防护沟壑之后还挖出这么大的坑来,所以就挖来试试看。陷马坑其实是很老很简单的法子,不过有时对付最天才的用兵家用最普通的方法反而有效。"
虚行之点头称是,这时高占道也兴奋莫名地自后而来:"都是徐爷妙计,李世民那称绝天下的玄甲天兵居然被我们破了,这一回他受此重创,我看七八天内是不敢再出城做战的了。"
徐子陵目注洛阳城头,神色奇异,缓缓摇头道:"你们太小看李世民了,以他的用兵才略没有理由会败得这么快的,天下间哪有可以这样不费力气轻易击败他李世民的道理。"
候希白失声问:"你是说......"
徐子陵遥望洛阳目光奇异至极点:"本来李世民一直在以最正确迅速的方法指挥军队。后来庞玉靠近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李世民就在那一刻失神了。也就是那一瞬的失神,使得唐军的骑兵先锋陷入了我的陷马坑,令得李世民处于背动状况。后来李世民被我射断帅旗军心大乱,他放弃得也太快了。以他的兵法才略和坚毅心志,应该会尽力扭转局面振奋士气欲图反攻才对的,没有理由退得那么快。除非他临时有什么足以令他心乱的大事,使他不能把心思放在战局上,不得不放弃战斗,退返洛阳。"
众人都不明白徐子陵在这样庞大的战场上怎么可以如此清楚地掌握到李世的一举一动,但又无法不相信徐子陵的判断。
虚行之向来思虑敏捷,听了他的分析最先色变:"难道......"
第三十章
寇仲领军中主力远去,虽然在各方面全力掩饰,但李世民是一代兵法大家,每日于城头远眺,岂会看不出城下围城军队人数虚实不定的道理。而潜伏在少帅军中的高级暗探一直没传回消息来,更让他无法确定少帅军在搞什么玄虚。所以才开城挑战。借混战之机,派情报人员与暗藏在少帅军兵卒中的人马通消息,以求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李世民的本意主在探听情报而不是突围,所以少帅军这一次才可以轻易击退唐兵。
而当负责情报的庞玉在战场上将最新消息通报给李世民时,这位当世兵法奇才胸中大震,生平第一次身在战场上而浑忘了所有战局。以致于不能专心指挥战斗,只得急急撤回洛阳城内。
此刻他独坐帅厅,默然不语已然有半个多时辰,身旁侍立诸将都被这种气异的气氛所影响,只默默站立两边,竟无人敢出口询问一句。
李世民一直沉默无语,即使是在被父兄疑弃洛阳被围之时,他的神情都不曾这样冷肃过,以致于身边诸将皆因空气中的无形压力而全身冷汗潸潸。
总算长孙无忌与李世民是姻亲关系,较为方便说话,实在忍不住,方才忐忑地低呼一声:"秦王。"
李世民的心思似乎仍在极遥远的地方,目光也似迷茫没有焦点,声音也遥远得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寇仲带走了大部份主力,深入到我大唐内部,据说是因为突厥人铁骑入关,他要乘塞外联军没有深入中原之前予以迎头痛击。"
众将无不惊奇,只觉这个变化实在太大太惊人了。
尉迟敬德本能地展颜笑道:"怪不得今日交战,总觉得少帅军的兵力薄弱了许多,原来如此。即然寇仲领兵远去,如今城外实力大减。只要秦王下令全军突击,我等必能轻易摧毁他们的包围,甚至有可能生擒徐子陵。到时再从容召集各地将领。挥军入关,即可令寇仲饮恨关中,秦王......"
尉迟敬德本来越说越是兴奋,可是目光忽然触及李世民的脸色,心头猛震,一个字也不能再说下去了。
李世民脸上所流露出的极度悲愤凄凉之情即使是他在被亲生父兄逼到绝境时尚不曾有过。这人中之龙此刻的悲怆令得手下诸将无不心中震颤。
李世民用那悲凉至极的眼神扫视众将,眸中竟渐渐泛起泪光。是什么事可以令得这天下无双的英雄人物伤心落泪。
众将无不色变,尉迟敬德砰然跪倒:"秦王!"
李世民惨然一笑:"为什么突厥人会进入关中,为什么关中明明是我大唐领地,却要劳寇仲冒如此大险,亲领大军前去阻击,这是为什么?父皇啊,你好糊涂!"
众将皆知他心头苦痛,亦是黯然。
长孙无忌勉强开口:"秦王一片仁心,体念百姓,我等尽知。只是如今我们身在洛阳,鞭长莫及,亦是枉然。当务之急是解除洛阳之围,击溃城下的少帅军,断绝寇仲的退路,然后以洛阳为根据地发展壮大我们自己,假以时日,终有将突厥人逐出中原的一日。"
李世民悠然长叹:"不错,我们现今出战,确有绝对胜利的把握,可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在行军中的寇仲得到败报,无论如何,势必回军相救,我们与寇仲的主力缠战于洛阳附近,而突厥人却以援助父皇为名在关中肆虐。突厥为虎狼之族,历来横行无忌杀戮无尽,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惨被蹂躏。父皇要借金狼军以对付我和寇仲,分明是宁将国土百姓付予异族也不愿给我或寇仲半点机会。可是他难道就不明白突厥人的狠毒无情吗?昔年晋室八王为乱,也曾试图借匈奴人之力平乱,最后却令得胡人得势,屡屡称王,做乱中原。五胡大乱中华,历时数百年战乱不绝,中原大地,再无一处乐土,百姓所受之惨历代未见。而后大隋立国,可怜天下人尚未享几年太平,又因杨广昏庸以致豪杰并起,天下锋烟无尽。父皇竟又引突厥人入关,真真不怕再来一个几百年的混战杀伐五胡乱华吗?"
众将听他语声中悲悯之意,俱感他仁爱苍生的胸怀志量,无不为之动容。
长孙无忌默然半晌方道:"秦王之意,我等尽知,只是如今我们身陷洛阳城中,又如何救得了关中百姓?我们只能先顾眼前,再除强敌啊。"
李世民眸中悲痛渐去,双目中渐渐涌起坚毅之色,徐徐摇头道:"我与寇仲逐鹿中原,欲图全国,岂容突厥人染指我中土半寸土地。我与寇仲相争,各施手段,互不相让,也是我们汉人自己的事。如果外族人要借机犯我国土,辱我百姓,便是我所有汉人的敌人。寇仲可以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毅然放弃围困洛阳,甘冒九死一生之险,领军前去阻击,全为大义实无半点私心。当此国家存亡,百姓危难之机,我李世民难道竟不如他寇仲?"
众将素知李世民性情,听他的口气,已知他下了决断,庞玉首先问:"秦王是想要怎么做?"
李世民微微一笑:"如今少帅军主掌全局的应该是徐子陵吧!"
这一句没头没尾,旁人都是一阵不解,长孙无忌却是天下少有的智士,又向来了解李世民,心中一震,曲膝拜倒:"秦王不可冒此大险。"
李世民淡淡笑道:"寇仲敢以孤军对抗突厥,他不怕危险,我李世民自太原起事以来,身历百战,每每亲身上阵,又何时怕过凶险。"他语声虽淡,但语气中的坚决却不容半点动摇,目光自众将脸上扫过徐徐道"我等男儿,起事聚义,只为有所做为,为国为民创一番事业。如今突厥犯境,侵我中原,掳我妇女,杀我子弟。我等汉人不能敌忾同仇共拒强敌,却还在这洛阳一地,自相残杀,任他胡族狼军,占我半壁山河,千载以下,史书中会如何记述我们,后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众将默然,俱觉胸中热血渐渐沸腾,心中对李世民生起深深敬意,只有这样的主君才不枉他们大好男儿杀身相报舍身追随,能遇如此明主仁帅,纵战死沙场,又有何憾。
少帅军上下因为大破唐军,俱都欢喜,只有帅帐中几个高层人物听了徐子陵的分析,都暗自忧心,不知道李世民在占如此优势的情况下会有何出奇之举,而他们又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