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是你的小受 下——绯灵飞翎非泠

“阿令……”季司安的脸从膝盖上转向阿令，眼眶有些发红。

“我不能勉强你和我同时往下跳，不过，如果你不跳下来，我就只好一个人一直在水里面了。”阿令仍是望着前方，笑容那么灿烂。时间渐晚，展场上往来的参观民众已经剩下没几个人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你该知道，我不是会逃跑的人，你几次要我逃，可是，我还是一直在这里。所以，你要跳下来吗？司安。是你带着我到跳台上的呢。”转头，望向无语的季司安，阿令的目光那么坦率，“我想要相信你。”

季司安摇摇头，用力抓紧阿令的手，“阿令，我很担心你。”

“那就一直握着我的手，不要放开，好吗？”阿令露出好看的白牙，像阳光。

季司安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展场的人潮散去。

阿令率先从地上站起来，也将季司安从地上拉起来，“去吃饭吧，小安安请客，我好饿。整天都在展场奔波，我快要饿死了。”

季司安望着阳光的阿令，感觉有些发抖。这么阳光开朗的笑容，会不会让自己的阴影给遮盖掉呢？

“小安安，不要想太多，只要一直对我好，好吗？”阿令用力握了握季司安的手。“所以，不要让我饿肚子了吧？”

※※※

骑着摩托车，一起到附近的百货公司地下街吃午晚餐。

终于买好食物，找到位置坐定，阿令可怜兮兮地大喊：“我觉得我可以吞下一头牛！这是我今天的第一餐耶，早上买的早餐结果根本就没有吃到……回家不知道会不会已经坏掉了。”

“阿令。”季司安帮阿令把卫生筷摆好，专注地看着他，“我有没有说过，你很适合去当政治家？”

“咦？”阿令扒了一口饭，讶异地看着季司安。

“你的口才，真的很厉害……”

阿令皱皱眉，“这是夸奖还是损我？”

“我也不知道，希望你的口才，在面对你家人的时候，可以发挥效果。”季司安叹了口气，“阿令，我会陪你面对你的家人，不过，答应我一件事，真的不行的时候，就说，都是我的错，好吗？”

“你在说什么啊？”

“是我强暴你的、是我勉强你的、是我诱拐你的。”季司安勾起一抹笑，“真的不行的时候，就这样说吧！”

(45)

我是在那个时候，决定无论如何都不再跟女性交往的。

※※※

那天晚上，电话没有响。

隔天，星期日，一直到中午，阿令的大姐还是没有打电话来。季司安其实很忐忑，可是，阿令却一副兵来将档、水来土淹的坦率模样。

“小安安，我会保护你的。你是我的公主！”

季司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不好笑的笑话。“你要不要再主动打电话给你大姐看看？”

“小安安，不怕不怕，我是你的王子，所有的恶龙我都会斩杀干净的！”阿令笑着做出挥剑的动作。

“阿令。”

阿令耸耸肩，乖乖地拿出电话，按了第N次重播之后，还是转入语音信箱。

“还是，我们去你大姐住的地方或公司看看？”

“我不知道我姐住的地方在哪里耶，她上次搬家我没去帮忙。公司的话，她通常办活动都到处跑，也不一定会在公司啊。”

“可是……”

“小安安，你真的好像可怜兮兮的公主殿下喔。”阿令又忍不住伸手非礼季司安的脸。

“阿令……”正要试着对阿令讲道理，阿令的电话却突然震动了起来。季司安和阿令同时被吓了一大跳。

是阿令的大姐。

愣了几秒，阿令将电话接起来。

期待中的痛骂或是指责都没有发生，大姐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般地说：“小琳，你昨天来展场找我喔？我手机后来没电了啦，找我什么事？”

“呃……”没想到大姐是这个反应，阿令一时不知道要接什么话。

“你是要找我拿回你的照相机吗？我现在正在准备把照片传……”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停住。

最好这么巧！阿令在心理面哀号。电话突然被挂断，很好，现在老姊真的发现了。

阿令苦笑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想像着等等大姐再打电话来的时候，会有的咆啸、尖叫、痛骂，忍不住有些发抖。

季司安不知何时，伸手握住了阿令的手，很紧、很紧。

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阿令紧张得差点将手机掉到地上，接通了之后，大姐的声音显得很压抑，“我想，你最好出来和我见个面。”

※※※

两个人一起来到大姐说的地方楼下，远远的就看见大楼门口，绑着马尾带着眼镜的女人，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到两个人，大姐的表情有些阴暗，却只是一言不发示意两个人跟她往上走。

来到大姐租任的地方，发现那是一间很小的套房。整个房间摆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梳妆台和一个简便衣橱，就塞得满满的了。

大姐让阿令和自己坐在床上，示意季司安坐在化妆以上，三个人将小小的单人套房塞得满满的。

谁都没有先说话的勇气。

沉默了很久，大姐终于开口，“化妆台上，你的相机，可以还你了。”

“大姐……”阿令有些紧张，准备接受任何辱骂或吼叫。

季司安也很紧张地盯着床上的阿令和他的姐姐，深怕一个不住意，阿令就挨打了。

“照片，我看到了。”大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是一直盯着梳妆台上的相机看，似乎，一直看那些画面就可以消失一样。

“是我的错。”季司安站起来，准备随时扑上去代替阿令挨揍。

阿令的大姐摇摇头，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望向季司安，“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我姓季，叫做季司安。”

“季先生在哪里高就？”

“我刚离开上一份工作，现在正在休息状态中。”

“季先生是怎么认识我弟弟的？”

“我们是邻居。”

大姐点点头，“所以，就是刚搬过来的无夜游民就是了。”

“大姐！”阿令有些生气。“你不能这样说他！”

“你坐下，我还没轮到跟你说话。”大姐的声音很严厉。接着，她又转向季司安：“季先生本来就喜欢男人吧？我弟弟，本来可是喜欢女人的。”

“是。都是我的错。”季司安并没有退缩。他知道，现在最不好受的不是自己，是阿令；更是眼前这个被迫接受亲爱的弟弟性向不正常的女人。辱骂和动粗都还没有来，只是一些冷言冷语，还算是好的。

“所以，季先生会离开我弟弟吗？”

“不会！”阿令抢着回答，对于姐姐的态度越来越不满。

“阿令，没关系。”季司安轻轻地摇摇头，示意阿令不要激动。

“季先生今年贵庚了？未来打算怎么样呢？”

“我大阿令五岁，今年28。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一直对阿令好。”

“你知道他还是学生，还没当兵吧？你觉得今年才二十三岁的毛孩子，已经确切地知道自己的性向是什么了吗？已经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要不要当一个同性恋了吗？”

“我知道。”季司安沉默了一下，“阿令随时可以中止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我不会！”阿令生气地从床上跳下来，对着他大姐吼：“你不要挑拨我们，我要跟他在一起，你反对也没有用！我已经23岁了，法律上已经是独立的个体了，别说你是我姐，就算今天是爸妈来，我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阿令……”季司安走过去，声音有些像叹息，“别这样对你大姐说话。”

“陈晓琳，你给我闭嘴。”大姐的声音很冷，可以感觉她全身都在发抖，“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这个反应，你真的想过你作这个决定的后果了吗？我说了反对的话了吗？”

“我……”阿令有些委屈，听到最后一句，整个眼睛都亮了，他扑上去抱住大姐，“大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大姐有僵硬地任阿令抱住，“我也没说我赞成。”

阿令放开手，退了两步，走到季司安身边，握住季司安的手，大声地说：“无论怎么样，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大姐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充满怒气：“什么叫无论怎么样？妈的身体不好，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心脏病发作呢？还有老爸，他有高血压，你就不怕他气到中风吗？还有未来要面对的事情，你真的都知道了吗？你以为同性恋是好玩的事情吗？身为我们家最小的孩子，我们都太宠你，宠到你都不知感恩、没有良心了吗？”

季司安沉默着，试图将手从阿令的手中抽出来，阿令却握得更紧，死活不放。

做了几个深呼吸，阿令的大姐轻声地说：“小琳，我知道男性都有一段时期，会对自己的性向有些迷惘。我知道你不是不辨是非的孩子，季先生也许有他的优点，可是，你明明可以和女人交往的，为什么偏偏要去找个男人呢？如果你只是玩一玩也就算了，可是，姐姐知道你不是，你是死心眼的孩子，认定了就打死也不放手。”

“我不会再爱女人了。”阿令宣告，“我是认真的，就算你们不接受我和司安在一起，我也不可能跟女人在一起了，这样，你还是要反对我和司安吗？”

“阿令。”季司安终于抽出自己的手，在阿令眼中闪过惊慌的时候，再下一秒，将他搂进怀里，望着阿令的大姐，“请你，继续维持不反对，也不支持就好，可以吗？那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

(46)

我都已经告诉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了……

※※※

从大姐住处离开的时候，一向像个母老虎般强悍的她一直在哭。阿令知道，大姐是心疼自己的不听话，以及替自己难过接下来要面对的种种考验。

季司安白皙的脸上，有大姐狠狠打下的巴掌的红印。

坐在摩拖车上，阿令心疼地轻触着季司安的脸，“对不起，让你挨打了。刚刚如果不是你拉住我，我真的差点失控冲上去打我姐。”

季司安的嘴角勾着苦笑，“傻瓜，我挨打，总好过你挨打吧？我又不是没为了这种事情被打过。”

“司安……”阿令将脸埋在季司安的肩膀上，有些无力地说，“我错了吗？我第一次看到大姐哭……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时候我发烧，大姐背着我，从学校一直跑到镇上的小诊所，连鞋子都没有穿的事情？”

季司安叹了口气，轻轻地拍拍阿令的背。“阿令，我该怎么做，能让你比较好过？”

“再一下子就好……再一下子就好……”阿令的声音有些颤抖。

※※※

那天下午，阿令一直很安静。

季司安担心地一直握着阿令的手，事情的经过已经比他预料的要好得多了。至少，面对的还是最多只会伤心哭泣的年轻大姐，如果，今天面对的是阿令南部那双老迈的父母呢？

对于不让阿令向家人坦承，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坚持一点呢？

季司安的脑袋一直转个不停，却无法找到排解的方式。他想到了当年面对这些事情的自己……

事情，还有可能会更糟的。

一直躺在床上上网的阿令，突然翻身坐起来：“小安安。”

“嗯？”季司安回头，担心地看着阿令。

“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好吗？我会死的。”

“胡说什么？”季司安走过去，搂住那个看起来像是被遗弃的小狗的大男孩，“我要一直对你好，不准说什么死不死的！”

“小安安，我不后悔。”叹了口气，阿令轻轻地抚摸季司安的脸，“我不后悔，再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想要让大姐知道我们的事情。不过，也许我可以更低姿态一点……”

“阿令。”季司安感动地将阿令搂进怀中。

“司安，请你也不要放弃，好吗？不要让我的努力，变成笑话……”阿令闭着眼睛，嗅闻着季司安的味道。

“阿令。阿令。”季司安不断亲吻着阿令的短发，心中充满自责。

总是笑得那么灿烂的阿令，总是那么无忧无虑的阿令，因为自己的自私，就要变得不快乐了吗？

※※※

星期一，季司安的电话响了，某家公司希望他下午去面试。

和季司安一起吃过午饭，他已经恢复成那个笑容灿烂，元气满满的阿令了。

季司安一直很小心地观察阿令的表情，担心他只是故作坚强。可是，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破绽。阿令甚至还笑眯眯地一边非礼季司安的脸，一边说：“就知道你觉得我很帅，所以才会情不自禁扑上来吧？”

季司安去面试的时候，阿令刚好准备去上下午的课，阿令出门前，还学啦啦队帮季司安喊了加油的队呼。

在课堂上，阿令传了张纸条给隔壁的纪言书：“我老姊知道了。”

纪言书愣了好一会，飞快地在纸上写：“怎么会知道的？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你姐有说什么吗？”

“说来话长……不过，我想，慢慢来，她应该会接受的。不过，我比较担心我爸妈那关，就像我姐说的，他们身体不好，南部又那么乡下，他们的观念都很保守……”

纪言书看到纸条，在上面画了一张苦瓜脸，“你疯了吗？陈小琳，你千万不要跟陈爸陈妈说，你会气死他们的！”

“可是，我现在不说，还是迟早要说的。”

“你不要那么死心眼好不好？这种事当然是能瞒就瞒，什么事情都捣出来说，只有你说出来爽了，听的人搞不好宁愿掩耳盗铃。”

“其实，司安真的很好。如果他是女人，我爸妈只会高兴我交到了一个温柔、懂事又体贴的女朋友吧！”

“不然你叫他去变性好了。”

“不行，这样我就没有性福了！”

“干！”

看到纸条上那很大一个国骂，阿令突然觉得心情变好了。男人的友谊和感情，果然是建立国骂上。

“笑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办吧！反正，我大姐如果接受了，下面应该就会比较容易了……言书，我觉得我好像琼瑶偶像剧里面的男主角喔，在谈一场不被祝福的恋爱这样。哈哈哈哈。”

“琼瑶才不会写男男这种剧情咧，干！”

阿令看到这张纸条，忍不住笑了出来。台上的教授讶异地看着阿令，以为自己万年的冷笑话，终于有学生捧场了，忍不住偷偷帮阿令在点名簿上加了两分的平常分数。

※※※

看到面试自己的主管，季司安只觉得有些面熟。直到主管问完基本资料之后，请他稍坐，说，下一关是老板想要亲自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