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们的相识源自于一场闹剧般的相亲。
在波澜不惊的生命里,他们渐渐于彼此心中刻画着细小点滴而逐渐转为深刻。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他们在一起,真的非常适合。
01
“所以?”郧棽极力忍住面部抽搐的表情,还要挑起自己半边的眉毛,虽然可以想象此时此刻自己展现出的是如何怪异微妙的神色,却还是忍不住要做挑眉这个动作以释怀弥漫在周遭空气中几度欲侵袭而来的尴尬气氛。
“所以!我身边这个男人——我的上司!可以说是我个人认为到目前为止最配得上你的男人!”这气势恢宏足以惹来方圆几桌人视线的声音来自于桌对面那个叫郧溆的女人。虽然郧棽万分不想承认自己和她有四分之一的血统来自同一祖宗。这个眼戴银色半框眼镜,身着正装,发肤精致,看上去精明能干的女强人一个,他的表妹,显然是一下班就用了什么猥琐办法把顶头上司拐骗过来又十万火急通知了自己。如今在他面前魔掌乱挥,口沫横飞,形象全毁,为的就是推销她身边的那个……呃……男人?
是男人……是男人啊……
虽然是男人,但郧棽还是意识到一件事情……没有搞错的话,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相亲?
让自己的上司和自己的表哥相亲?
郧溆表妹到底是心血来潮到了什么程度才让这件事情如此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郧棽微笑着保持风度,摩挲着咖啡杯的右手忍不住想直接扶额。
而对面坐在表妹身边的上司,名字好像叫做苏溍沦,也挂起一脸无奈的神色对他点了点头示意。
郧棽头痛得听不进任何话语。他从昨天开始就没睡觉,一直到今天下午3点才倒下挺尸,谁知道还没挺够两小时就莫名其妙被一通电话拉进了这样的场面。
杀人放火,偷抢拐骗,奸yin掳掠。事实证明人在冲动的时候潜能即会瞬间膨胀爆发,发生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其实都不奇怪。此时此刻郧棽脑海中惨绝人寰的犯罪意念已经飙升至自我后怕的程度。只是他懒得动。
低血糖,低气压,低什么都好。总之起床气严重的人最好不要去惹。
表妹就是知道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会有所收敛所以才这么具有冒险精神吧……
相亲?
对面那个一看就知道不是同性恋,至少不是完完全全的同性恋的男人,怎么就被表妹替自己给相中了?
郧棽不想思考任何问题,浑浑噩噩,有些自我沉浸。
连表妹什么时候跑路走人都没有发现。
续第三杯咖啡的时候被苏溍沦礼貌阻止,示意咖啡多喝伤胃。
郧棽对这个陌生男人投去感激眼神,然后才发现耳边的聒噪已消失良久。抽搐的表情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下去。只好深深叹息。
“真是难为你了,苏先生。表妹一向这么的……雷厉风行。”
“哪里。郧溆是个好助手。”
“能得苏先生赏识是她的荣幸。只是她诸多无理要求还望你能够见谅。以后,还请苏先生多多关照她。”
“自然。”
于是郧棽觉得,客套话接近尾声,闹剧也该收场。慢悠悠掏着口袋,欲扔了钱早些回去装尸体。
对于苏溍沦的印象,郧棽大致停留在社会精英,教养良好这两方面。外加长相端正,五官健全,声音有催眠作用,年龄和自己差不多这几点,也算得上是记住了比较大体的概念。
事实上现在郧棽听什么声音都会达到催眠效果,即使已经两杯咖啡下肚。
用长相端正,五官健全这样的词,实在形容不出一个人的样貌。不过郧棽并不善于记住人的长相。学生时代与他接触了整整一年的同班同学他都不能将脸和名字准确配对。毕业后的一些小型同学聚会,他会一脸莫名地看着一张两张三张四张陌生的脸跑到他跟前对他说好久不见。在他眼中不存在漂不漂亮、英不英俊,只有正常与不正常。再漂亮的脸,也不过是你有的他也有,位置相当,功能无异,而且,都是爹妈给的。
简而言之,郧棽天生就缺乏对于人类面孔的审美观。也许是这无伤大雅的缺失造就了性情淡漠,又或者是淡漠的性情造就了这样的缺失。不过在社交场合,装熟络的本事还是有的,并不影响与人交往。仅仅是不喜欢多接触陌生人罢了。
……
所以……他想快点走人啊……但是……他的钱包在哪里???
02
意识从半朦胧状态转为清醒。衣袋,裤袋,摸了两三遍。空空如也的感觉让郧棽冷汗涔涔。
见鬼!
居然没带钱包!
苏溍沦看着对面明明手忙脚乱却还要故作镇定的郧棽,着实有些好笑。
过来相亲不是他的本意,仅仅因为答应了郧溆那件case漂亮完成之后自己随之处置,没想到就跑过来和她表哥相亲了。那姑娘嘴里叨叨絮絮全是表哥表哥怎样。苏溍沦本来是对郧溆有些兴趣,不过如今这些兴趣都加倍放在了郧棽身上。
郧棽,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诗意。
云深不知处……
苏溍沦不排斥同性恋,但他总认为女人柔软的身体才比较适合自己。两个男人在一起,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虽然有过被同性追求的经历,却是每次都被自己委婉拒绝,所以苏溍沦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对同性产生好感。郧棽是第一个。
不过对方对自己兴趣缺缺的样子,令苏溍沦有些惋惜。他又为这份惋惜,暗暗称奇。
苏溍沦知道自己是那种对待陌生人员冷漠薄情的人,在马路上扶起跌倒的老太太这种好人好事从来和他毫不相干,他最多是瞥一眼,然后当个路人甲。
他只对熟悉和赏识的人和颜悦色。
但是从第一眼见到郧棽,他发现自己无法建立那道疏远的高墙。
郧棽有一种懒散清雅的气质,不自觉地散发出来,让人觉着舒心。干净面容虽不惊艳,却是十分耐看。和苏溍沦那种凌人英气,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苏溍沦看着郧棽东摸西摸的样子,显然是钱包没带。本想稍稍逗弄一下的心情,在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后,硬是压抑下去。
叫住路过的服务员结账,对郧棽投来的略带踌躇和感激的眼神会心一笑。
“明天,我叫郧溆把钱还你。”
“嗯?”苏溍沦有些不明所以,愣怔片刻,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不用,当我请客。”
“这怎么好意思,再说,你也没理由请客我吧。”
……
又客套了几句,郧棽终于得偿所愿,拒绝了苏溍沦要送他的邀请,踏上归家之路。
想要保持距离的举动如此明显,苏溍沦突然觉得有些沮丧。
在事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即使是失败,他也从不会感到沮丧这样微透着消极的心绪。他不会强求,但会努力。所以才年纪轻轻就有一番业绩。他拥有实力和毅力,专业知识和才能亦是优良,再加上优渥的家庭背景,想要不成功都难。
但是在感情上,却并没有如何光辉的成就。他有过几任女友,对方都以还是做朋友比较好这样的理由分手了。虽然拥有吸引女人的条件和相貌,但是以工作为重心的自己从来不知道女友要的是什么,他以为只是像普通恋爱那样约会就可以了,虽然有些浪费时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无非就是那点事情。到后来,不如干脆当个自由的黄金单身汉来的逍遥些。
以至于……自己的得力助手,居然介绍男人给他认识。
这的的确确是一场闹剧,却值得回味和欣喜。
苏溍沦全当它是一场不算艳遇的艳遇,他们连名片电话什么都没有交换,虽然有郧溆作为连接点,苏溍沦却觉得,也许他们会这样再也见不到面也说不定。
人与人的交往,最忌强求。性格迥异,却可以有相同的志向;志向不同,依旧能有近似的爱好。陌生人之间的联系,其实非常简单,相识到熟识的过程,至多一个月便可,关键在于心中存在的是接受抑或排斥。人总能寻到相处的方法,就看是不是愿意去寻找那样的方法。适应是种奇妙的能力,因为有这样的潜能,人才不至于轻易崩溃。
而郧棽和苏溍沦这两个人,其实都有些随遇而安的性情。只是环境使然,让一个不愿意多接触别人,而另一个只愿意接触有利害关系的人。
所以,对于再次到来的相遇,是两人稍感错愕,又能轻易接受的开始。
03
郧棽来到VICA工作室的时候,顶着深深的黑眼圈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想要掩饰精神不济、半眯着打瞌睡的双眼。心情恶劣,大清早的就要抱着一坨纸张过来交稿当然心情恶劣。好吧睡眠不足已经成为常态,而且是他自己活该,但能不能不要这么早就开会啊让他耳根清净会吧!
郧棽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好不容易忍住冲上去把自己的头头灭口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瞄准时机就从会议室后门开溜。反正开会这种事情,不过就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听些废话,真正用得到的信息在笔记上至多寥寥两三句,而他这种可有可无的小职工,等着接任务就行了,工作室未来发展和前途关他什么事,只要不倒闭只要发工资,天下大事都是屁事。
郧棽打着哈欠摸进头头的办公室,把稿件往桌上一扔,自己冲了杯咖啡抿了两口,便径自爬到沙发上去横着了。
瑞琳推开办公室门就看见这个大男人姿势不雅地躺在沙发上,沙发一边有已经冷却的半杯咖啡。叹了口气,把咖啡倒掉,换上奶茶,又放了早点,便当男人是透明,自己回到办公桌上仔细翻阅起男人带来的稿件。
半分钟不到,就听见男人悉悉索索从沙发上挣扎起来,慢滔滔摸早点的声音了。
“怎么又是奶茶?”郧棽举着杯子一脸嫌恶。
“怎么又逃会?”瑞琳还给他一个嫌恶的表情,虽然已经习惯男人过于随意的举动,还是忍不住要训斥。不过熟知男人毫无规律的生活作息,又看看手上让自己绝对满意的成品,火气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瑞琳就是VICA工作室的创始人,郧棽的头头,和郧溆是大学同学。偶尔一次在郧溆那里看见郧棽的画作就使尽手段把郧棽挖进自己的工作室。虽然发的工资不高,却是给予郧棽弹性绝对大的时间,只要在期限内完成任务,不必朝九晚五天天上班。这倒也让一向随性的郧棽轻易接受,反正钱不多没关系,饿不死就行。
郧棽没有接受过专业知识的培训,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才让自己创作思维不至于受到局限。从小喜欢涂涂画画,但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并不怎么好,老师的夸赞和建议都是白费。有天资也没用,自学成才才是正道。
专业书籍他钻研过大批,不像人家拿这些书当教科书考完试就扔。绘画功底是需要日积月累的,说深不深,也就这么些年头。郧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靠这个吃饭,想来也是人品比较好的缘故。因为靠这个吃饭了,偶尔也需要画些死板僵硬的东西,郧棽却并不排斥,全当磨练。毕竟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像他这种喜欢写写画画的人,又没有出众的文凭,能有这么个工作就该偷笑了还要求什么呢。
被瑞琳看上其实是有些欣喜的。得到肯定,自己的作品就不再是死物,就不再像孤魂野鬼一样躲在角落里,它们被放在明亮的太阳底下,接受注目,像是生长成熟展翅高飞的孩子,与他分离,又存在着牢牢羁绊。
“下午有人过来,你呆在这里睡会,人来了我叫你。”
“又来?小瑞琳你自己算算这个月已经几件了。”
“滚!别叫我小瑞琳!”瑞琳抬头赏了郧棽一记白眼,又低头看起文件,“这次比较大,时间也很宽裕,有两个月,你接不接?”
“两个月?”郧棽双眼闪光。
“嗯,给SELESON的男用香水画海报。”
“男用香水?饶了我吧!你难道不知道我有过敏性鼻炎?”
“小郧棽……”瑞琳扔下手中的签字笔,双手托住下巴,挂起缓缓笑颜,“难得人家看重我们这间小小的工作室呢……”
郧棽只觉冷风嗖嗖,勉强牵了牵嘴角,还是死皮赖脸道:“多加两个礼拜假期。”
“一个礼拜。”
“一个半。”
“半个礼拜。”
“好吧就一个礼拜。”郧棽撇撇嘴,反正和瑞琳讨价还价一向占不到便宜。盯着瑞琳的脸小半天,又小声开口:“下午有美男来?”
“怎么这么问?”
“你嘴角快咧到耳根了……”
“滚!”
04
这一滚就滚到了下午。
郧棽躺在沙发上,并不舒服。空间局限,摆不出什么惬意的姿势。胀痛的太阳穴让他轻轻皱眉。不断滚动的眼球藏在眼皮下诉说着梦魇的缠绕。
这是一个反复了多次的梦境,自己一个人,还是个男童,在无垠的黑暗中奔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汗水流下来,进入开口喘息的嘴角,酸涩的滋味漫延,侵蚀味蕾。厚重的黑暗像是要阻挠,让他的四肢灌入铅一般沉重。但是自己不能停下来,疲惫从身体每一寸散出,给予警示,他甚至觉得自己会窒息,却依旧不能停下来……
被手机闹钟吵醒的瞬间,郧棽睁开双眼呆楞地环顾四周。头很晕,身体也不想动。但是他为自己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来,舒了口气。
也许他之所以没有良好的睡眠习惯和规律,只是因为想让身体劳累,累到没有做梦的余地……
挣扎着爬起来,又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
郧棽整了整衣领,又冲了杯咖啡喝下。推门而出,想去洗把脸。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又颓废。
在洗手间,不断用冷水泼向自己的脸。用力太猛,一些水珠进入眼睛,有些酸痛。反射性闭紧双眼,摸索着一旁的纸巾。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手里已经被塞入想要的东西。郧棽道谢,想来是一起的同事。擦干眼睛,戴上眼镜,抬头一看,镜子里站在身边的那位,正带着笑意望向自己。郧棽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转过头去看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语气略带犹豫和询问:“苏先生?”
苏溍沦点了点头。
郧棽额头上还有些水珠未擦干净,它们顺势滑落下来,沿着眉角,落到了眼角,然后像是落泪一般留下了痕迹。郧棽没有在意,直到不长的睫毛上也沾上了三两滴水,才又抬手用纸巾将它们擦干。
不知道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刚才眼睛进水的缘故,郧棽的眼眶,有些不自然的微红。这些微红在镜片后面无法隐藏,落入苏溍沦眼里,心中竟产生某些异样,一种情愫慢慢渗出,逐渐溢满,流向身体每处。苏溍沦突然想用自己的手,帮忙抚去那些水珠。
郧棽调整了一下状态,挂上笑容。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
郧棽前脚刚踏出,一只手就一把把他拽得差点踉跄倒地。
瑞琳深吸一口气,显然是有些恼怒:“跑哪去了……小郧棽……”随后眼尖地看到郧棽身后的男人,立即把狰狞的面目卸下,隐藏住眼底的春光,变成一副温柔干练的样子。从容带着郧棽走过去。
“苏先生。”瑞琳上前,微微颔首,将郧棽也拉过来些,“这位就是此次要帮贵公司产品设计海报的郧棽。”
苏溍沦向郧棽伸出右手:“好久不见。”
郧棽愣愣地和他握了手。男人的手掌温热而坚实。郧棽有些奇怪,自己居然记得这张脸。距离上次,大概已经有一个多月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