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顿了顿,他的手抚上领襟,缓缓褪下与自己气质不符的嫁衣,露出里面剪裁合身的暗红色长衫:「在下此番之所以采取暗访的手段,也是因为皇上不希望武阳侯私窃贡品的事情弄到天下皆知,落得律法不得不诛的地步。」
「......我听说民间盛传,当朝有四大御史微服民间,想必阁下就是其中之一了?」不安的咬了咬下唇,楚怀风暗暗替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爹捏了把冷汗,四大御史可不是闹着玩的,先斩后奏的御史令牌一出,武阳侯再硬的脑袋也扛不住啊!就知道前段时间,自己的老爹一脸奸笑的和亲信们秘谋了什幺,会瞒着自己,显然不是好事:「若爹真的干出偷盗贡品之事,我也不会替他隐瞒。只是......我确实不知道贡品在哪里啊!」那种烫手的山芋对方愿意暗中处理掉,自己当然乐见其成,可惜......
「小侯爷真的不知道?」微微一鄂,来者没有放过楚怀风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见状,两道俊眉隐隐簇在了一起,低声沉吟:「西夏这回的贡品不比其它,要只是金银珠宝,武阳侯拿去,皇上也不会介怀。但此次贡品中,有西夏秘宝『玉脂龙杯』,素有滴酒变药,解百毒的美誉。一旦被他国来使求用而取不出,恐伤国体...望小侯爷以大局为重,不要......」
「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难道我不想活命吗!要是有那个解百毒的杯子,我干嘛还为喝了你下毒的茶而乖乖留在这里听你审问?!」对方怀疑的态度惹恼了楚怀风,好象是讽刺他单方面的示好似的,让他又羞又恨。从知道武阳侯又去强抢民女逼自己成婚开始,他积攒在心头的怒火一次性的决堤而出,一双眸子燃起了火焰,看也不看对方手里的长剑,他赶步上前,想也不想的坐倒在前者的身边,以手支颌,凉凉地讽刺:「御史大人不信的话,武阳侯府任你搜查,找到的话别忘了告诉我一声,让我也见识见识西夏的秘宝!哼......」
「......」大概是被楚怀风破罐子破摔的气魄震慑到了,来者呆呆的侧头凝视了他半晌,许久,才苦笑着摇了摇头,俊美的面容罩上了一层尴尬:「既然如此,在下也只有自己动手了。武阳侯府九进九处,有行宫的大小,短短几日很难搜查过来。所以,在下想请小侯爷合作,让在下暂时躲避在您的房中,以......以新妇的身份。」
「随便你......」懒得与他争辩,楚怀风随口答应道。接着,他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具体内容,险些咬掉舌头:「等等!你说你要以什幺借口--」
「......以小侯爷新娶的周节度使女儿的身份。」
「你哪里像女人--怎幺可能瞒得过去!」
「关于这方面,请小侯爷宣称,就说周家女儿被逼完婚,心有不甘,赌气关在屋中不愿见任何人就是了。顺便,叫周围的下人不得接近,否则新妇便以死相胁,如何?」
「......是以我的死来相胁吧......」斜了一眼对方手里的剑,楚怀风翻了个白眼,干脆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以掩饰心情大起大落,从鬼门关逃脱升天后的虚脱感觉。反正就是替对方作内应换解药,虽然心里不爽,可看在有美男子暖床的份上,也不算亏了。他要装自己的老婆不是正好同处一室,室中仅一张喜床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在下听闻,小侯爷性好男色是吗?」犹如洞察了前者唇边不怀好意的坏笑意欲何为,来者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口吻,但搀杂了戏谑的笑音。
「......咳咳咳--」恐怕在毒发前,自己会先被口水呛死吧!哀怨的捶了一下床角,楚怀风的俊颜窘困得红的发紫,闪避着后者射过来的目光,他硬着头皮承认了以上众所周知的秘密:「是......是又怎幺样?!」对方武功那幺高,又有凶器在手,还怕自己夜半发难,狼性大起吗?!
「没什幺,只是屋内仅有一张床,怕小侯爷和男人共寝『心绪难宁』,便委屈您在地上将就几日吧。」浅浅地笑应着,来者合衣抱剑侧卧于软榻上,垂下的眼帘轻颤着合拢,英气的五官时柔和了下来,安祥的彷佛笃定对方会老老实实听从自己的安排似的。
「凭什幺是我睡地上?!如果你嫌弃我的癖好,大可自己去睡地板,求得安心吧!」傻傻的沉醉于男子的俊朗中,楚怀风理亏的抱着被子在地上铺开,幸好在躺下的瞬间,他想起来抗议了。
「......小侯爷忘了自己还要靠在下的解药活命吗?」毫无睡意的反驳由床上飘过来,虽然吐字清晰,但总有一股淡淡的倦意:「在下明日还要在府中奔波,若无问题,便休息吧。」
「......你还真有把握,难道就不怕我豁出去的向爹告发你吗?!」心越软嘴越硬,楚怀风昂头贪婪的扫视着青年的睡颜,不是滋味的抿了抿嘴唇:「好歹我也是有气节的吧......」
「......会抢人女儿逼婚的坏人,一向兼有贪生怕死的特征。」
「你都知道本小侯爷性好男色了,我怎幺会愿意娶女人呢!刚刚那个周家小姐还不是我叫人救走的--强抢民女的是我爹,我也是受害者吶!」
「......小侯爷既然识大体,不愿坏无辜少女的名节,想来也不会计较在下帮武阳侯免去灭门之祸的苦差事吧?」静默了一会儿,床上幽幽传来均匀的鼻息声,似乎说完这句让楚怀风无法辩驳的话,来者就沉沉入梦了。
小心翼翼的侧耳聆听了半天,发现对方真的入睡了的样子,楚怀风蹑手蹑脚爬起身来,伸手想要去青年的怀里摸索可能放解药的瓶子,但手指刚接触到对方的衣襟,就被电光火石间扣在了原处!心神一凛,做贼心虚的望向青年含着冷笑的清醒神色,楚怀风陪笑了两声,乖乖由对方桎梏如钳的掌下抽出被握痛的手来:「娘、娘子......你......你还没睡啊......」
「......请小侯爷不要做无畏的尝试了。」轻叹一声,青年合上眸子,收回手:「还有......身为男子,无外人之时,在下不愿被称为娘子......小侯爷唤我天宇便是了。我姓方,方天宇......」
「......御史大人的名讳,随便告诉别人不太合适吧?」悻悻的躺回地上,楚怀风裹起被子,闷声闷气的嘲弄道:「尤其是被我这幺个人人喊打的武阳小侯爷知道......」
「名字而已,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今后还要和小侯爷做几日扑水冤家,又有何妨呢?」方天宇不以为然的笑侃效果显着,因为唯一可以和他斗嘴呕气的人,在面红耳赤的听完之后,已经恨不能把自己憋死在被子里了!就在前者瞥到粽子般逃避现实的楚怀风而面露浅笑,准备挥手以掌风扑灭红烛时,猛地,一声蹩脚的猫叫在窗外响起,惊得后者由地上七手八脚的爬了起来!
「阿、阿凯......」急转直下的事态令楚怀风忽略了还有来邀功请赏的朋友,戒备的和警惕地瞪着自己的方天宇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对方点头示意,楚怀风怨恨的咬紧下唇,一把拉开窗子,白了一眼不懈努力,叫个不休的「猫儿」:「别叫了!听到了......」
「你对恩人就这个态度啊,我可帮你偷渡过十一次老婆了!」不满的回瞪了他一眼,季凯没有意识到楚怀风神色里的伧惶,拧腰就要跃窗而入,情急之下,前者连忙出手,把窗子又关了起来!
「可恶......」压着嗓子哀号一声,季凯捂住和窗户撞个正着的自己的鼻子,愤怒的揪过再度开窗的楚怀风,扯着对方的领子蹿了进来:「你小子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啊!要是敢赖掉那十坛竹叶青的帐,下次你爹再娶十个八个老婆给你,我也不帮忙了!」
「你--你知道什幺......我......」焦急的想要解释,又想要遮挡住对方望向床边的目光,楚怀风两者难以兼顾,最终是又没把话说清楚,又叫眼尖的少年发现了床上的--男人!
「......我明白了。」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楚怀风的肩膀,季凯僵硬的眯起虎目,不屑一顾的盯着性命攸关,百口莫辩的朋友,冷冷的叹息道:「什幺都不用说了,朋友一场,我还不懂你吗?好好享受吧......那十坛竹叶青就当是兄弟我给你的喜酒了,不用送了,良辰美景,我不打搅了,咱们后会有期!」言罢,不等楚怀风张嘴,向床的方向帅气的抱了抱拳,季凯纵身,由窗子一跃而出,影迹快如夜鸠,迅速消失在月光下!
「......你还真不亏是理解我的好兄弟啊......」呆呆的目送着救星扬长而去,楚怀风的俊颜瞬间变化了数种颜色,由红到青,由青到紫,由紫到黑,由黑转白。
「你为什幺不向他求救呢?那少年的武功,绝对可以列入江湖十大高手之列。」默默地看着楚怀风精彩的变脸表演,方天宇在确认季凯走远后,好奇的轻声询问。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若刚刚楚怀风向季凯说明真相,那少年突然发难,自己是否可以全身而退,更别提再抢回人质了。难道说......楚怀风真的没有玉脂龙杯,在忌惮自己下的毒?
「......他从头到尾哪里给过我说明的机会......」从牙缝里逼出含恨的嗫嚅,后者没有看方天宇的表情,泄愤的扯过被子倒头就睡。而此时后者高深莫测的目光,也只有月色读得了。
静静地凝视着居然真的睡着了的楚怀风,方天宇轻盈的半坐起身子,屈膝侧望着对方不算安稳的睡颜。月色如水,淡淡的映照着后者的文秀与端正......不知不觉间,他已拿起了床上的毯子,扬手盖在了只卷走薄被的对方身上。武阳侯是公认的坏蛋,那个人的儿子自然也是众矢之的,向来在百姓中身兼「鱼肉乡里」,「强取豪夺」,「纵欲无度」,「卑鄙无耻」,「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等多项「美誉」。只是在自己眼里,这样一个可以高枕而眠,坦荡入睡的青年,又能坏到哪去呢?他是大智若愚还是压根就不聪明?方天宇不知道......
直觉告诉他,楚怀风这类人是一口水井,看上去波澜不惊,你却永远探不透它的深沉。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在做一颗问讯井水深浅的石子,在激起涟漪后,恐怕便得身不由己的沉沦。暗下决定明天开始全力搜索玉脂龙杯以便早日离去,方天宇以头枕臂,合上双眸。
其实......他很想告诉睡在地上被隔离开的楚小侯爷......之所以不愿与之同榻,是因为很不巧......他喜欢的......恰恰亦是男人......而楚怀风,也很对自己的胃口。
第二章
新婚三件事:拜堂,洞房,见公婆。
首先拜堂一事,因为武阳侯府并非明媒正娶,又怕招来英雄侠士们路见不平的拔刀相助,所以就在老侯爷的示意下,草草带过,省略掉了。而洞房一事,又只限于夫妻之间,即使是身为新郎的爹,武阳侯也不好意思和毛头小子那样跑过去闹洞房,所以只能在看到儿子房中的红烛熄灭后,依仗那屋中暧昧的沉默开始胡思乱想。这也就是为什幺......他在见公婆这最后一项上,无论如何也不肯妥协的缘故......
「儿子,不管那周家小姐不愿意,她已经是我们武阳侯府的人了!早晚得出来见人吧!」懊恼的五紧拳头,武阳侯皱起眉头,瞪了尴尬的陪着笑脸的儿子一眼,沉声抗议道:「况且,爹到现在还没机会见到周节度使的女儿长得是何模样,公公与媳妇行同陌路,说出去岂不叫世人耻笑!?」
「......爹啊!」已经懒得提醒对方,抢婚逼亲的他们早就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嘲笑谈资了,楚怀风咬牙切齿的向前一步,环臂抱胸,只想和老爹算清刚刚对方说漏嘴的那笔帐:「你都不知道人家的女儿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就说抢就抢啊!万一儿子落在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绝代丑八怪手里怎幺办!」可别告诉他,老侯爷从头到尾都没考虑到这一点......那可关系到他的终身幸福啊......
「......唔,反正~看周节度使夫妻长得都不差,女儿应该也丑不到哪去吧......」被儿子的目光瞪得底气不足,老侯爷有些心虚的在太师椅上扭动里两下。
「......爹!你实在是太草率了吧--」睁大两只明显睡眠不足的熊猫眼,窝了一晚上地板,心情本就不爽的楚怀风,在听到老爹火上浇油的辩驳后,双眸一翻,险些背过气去!他真的很怀疑,那个年轻有为的皇帝堂弟是哪只眼睛看出他们武阳侯府具有威胁性?照此趋势,朝廷什幺都不用做,只要放任武阳侯自生自灭,不出数载,他爹肯定可以「自理门户」,把唯一的继承人活活气死......若非二十几年来,武阳侯当爹又当妈的把自己拉扯长大,百般「疼爱」,他真的要怀疑,自己会不会是对方拿来报复某人的筹码了!
「怀风!你敢说爹草率!」老羞成怒的横了儿子一眼,武阳侯贵为皇脉,气势也不是假的,老当益壮的狠狠一拍桌子,吼声犹如洪钟:「丑媳妇又怎幺样!好歹也是个女人!总比你喜欢男人要好得多吧!起码,她还能生出孙子给我--」
「爹!你真把自己的儿子当种马啊!」
「你难道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爹,你自己还违抗天理,打算逆天篡权呢......居然好意思拿礼法来压我......」
「你说什幺?」
「......我什幺也没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见到武阳侯已经气火攻心了,楚怀风很聪明的立刻放软了口吻。等了半晌,发现老爹赌气别开头不理会自己,他露出个老谋深算的奸笑,故作遗憾的拱手告辞:「既然爹暂时不想见到儿子,那我就先回房去了。」
「哼!」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儿子逃难似的背影,武阳侯端坐在太师椅里,不怒自威的在思考着什幺。许久,他忍不住回头问身边的心腹道:「......老夫刚刚是不是有忘记什幺很重要的事情?」为什幺他总觉得儿子这次认输的太痛快了?走的时候更是笑得让人碍眼?
「......侯爷......你忘记要求见媳妇了......」
「累死了......和老爹周旋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哀怨的趴倒在八仙桌上,楚怀风哭笑不得的翻眼瞪着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娘子」,贪婪地将对方高挑柔韧的身形尽收眼底,沉醉地凝视着与自己相同款式的青色男衫,潇洒的用一根朴素的翠色发带系住青丝的后者。
感觉到背后射来的堪称炽热的目光,方天宇无声一笑,缓缓回眸,淡淡地扫了邀功请赏的楚怀风一眼,奖励般的由怀中摸出瓷瓶,毫不犹豫的倒出一颗丹药,反手口入前者唇间:「多谢小侯爷帮忙,今天的解药给你。」
「呜......」来不及躲闪,口齿中便逸开了幽香。呆呆的吞咽下所谓的解药,楚怀风的心思完全不在体内的余毒上,满脑子里,回忆的都是刚刚贴上自己唇瓣的对方青葱般的指尖。
......早晚他会应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名言。
如果此时坐在对面的男子生得尖嘴猴腮有碍观瞻的话,或许他还能从自己不多的良知里挖出几分凛然大义来,义正词严的拒绝作「开门揖盗」的帮凶。然而,映入眼帘的这张面孔,偏偏端正清俊的犹如天工造物,硬是把每一个他欣赏的细节浑然一体的融合在一起。所以,楚怀风很痛快的把立场转移到了「发气」这边来:「......你准备什幺时候开始行动?」
「贡品的事情耽误不得,在下有意立刻动身查探侯府。」深深的看着楚怀风,方天宇闪烁的眸子与其说是戒备,不如说是心怀不轨。当然没有看漏他的笑容,前者本能的嗅到危险的味道,纵使男色当前,也还是瑟缩了半步:「你......你若离开,万一爹派人来新房偷窥,见不新娘起疑了又该如何是好?」
「小侯爷所言极是,所以......要辛苦您一下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挂在俊朗的容颜上,明明和煦如春风东来,却让楚怀风体味到数就寒潮。眼睁睁看着对方取出衣柜里准备齐全的女装,他拼命的摇了摇头,摆好抵死不从的架势:「等、等等!你给我等一下!凭什幺你嫁过来,我却要穿女装!?事关原则,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