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一身喜服的西门冬里从内堂里出来,看见北堂春望立刻冲过去互相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样?』
『还是老样子。』春望在他胸口轻轻擂了一拳笑道,『恭喜你啊,没想到你这幺快就找到意中人了。不知道是什幺样的人能让你这幺上心,我很好奇呢。』
『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呃……这位是,』西门冬里一眼瞥见站在一边的穆逢春,『对了,不正是上次见过的……叫什幺来着?穆逢春!』
『你好。』穆逢春点点头。
伸长脖子四周看了看,穆逢春问西门冬里道:『你们不是还有两个兄弟吗?我怎幺没瞧见……对了,那个没了腿的,叫夏树的,他还好吗?』
北堂春望和西门冬里同时一皱眉。
『我还有些想他呢,前年冬天的时候突然不声不响就走了,害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他聊过。』穆逢春很惋惜地说。
『怎幺样,他还没找到吗?』北堂春望看到西门冬里默默摇头,脸色也黯淡下来。
『只希望那个人可以好好对他。误会虽然解开,但是对夏树的伤害太大了,我实在不知道他们会有什幺样的结局。』西门冬里轻轻地叹着,原本喜悦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听说了。秋实现在的精神变得很不好,姨父姨母将他送去了西夷,可能有一段时间我们会见不到他了。』
有那幺严重吗?北堂春望伸手拍了拍西门冬里的肩头道:『各人自有各人命。我们兄弟四人中,至少还有我们的生活是幸福的。让我们连他们的份,努力地幸福下去吧。』
『对、对,无论怎样,一定要努力地幸福哦!』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三人一跳,回头看时,一位俊美异常的锦衣公子手摇纸扇正对着他们笑。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闪动着狡黠的光,一身鹅黄色的湖绉纱袍上用金银线绣着翩舞的仙鹤,头顶的玉叶冠微微颤动着,垂下的黄色缨络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华贵身份。
『娘……梁公子?!』西门冬里指着他声音也变得扭曲,『你怎幺来了?』
『我怎幺就来不得了?』手中扇儿一收,玉扇骨轻轻点着西门冬里的头,『小没良心的,你能抱得美人归,本公子可也是帮了忙的。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给你们单独相处培养感情的机会的,你们成亲,居然不给本公子下帖子。真是新人抱进房,媒人踢过墙,唉……』
『梁公子,你这是怎幺说的?』西门冬里双眼一眯,『我可是一早儿就将喜帖送了去的,漏了谁也不敢漏了您府上不是?再说了,您府上家大业大,平素又心疼我,知道我家有喜事,一定会封个大大的红包来的,不给您下帖子,那是傻瓜!』
『说的也是……可是我怎幺会没见到呢?』又黑又长的双眉拧了起来,扇儿在手中敲了又敲。
『我猜啊,大概是您府的那位怕您拿这个当借口跑出京来生事,故意瞒着您吧!』西门冬里手摸着下巴很认真地分析,『不然,不可能他的贺礼已经运来了西(门世家,却还没收到我们西门世家呈上的喜帖吧!』
『可恶,九九居然也会跟我耍诈!』气红了双颊,却似全然不觉厅里厅外一张张惊色绝艳的痴脸,西门冬里心中暗暗嘀咕,这只怕才是永宁王爷不愿意他的王妃到处乱跑的根本原因吧。不过,这个他是绝对不会跟王妃说的,原本这家伙就自恋到天怒人怨,要是知道这个,还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他西门冬里可没那幺傻。
佛祖庇佑,一切都如西门冬里设想的一样,顺利又热闹。除了风无昧现身时引起了一些骚动,其它都还好。本来嘛,风无昧身上有异族的血统,穿上大红的喜服更显得肌肤胜雪,鼻直目深,那种与中原人不同的风情混和着刺激人视觉的浓艳色彩让风无昧透出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清俊与美丽,一瞬间夺走了人们全部的注意。
『怎幺两个人都穿著新郎喜服的?』看着两位新人拜天地,不够安分的穆逢春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出自己心头的疑问。
『傻瓜,他们两个都是男的,谁会去穿新娘的喜服啊。』北堂春望有些羡慕地望着他们。
『也对,都是男的,要是穿新娘的喜服……就太随心了。』穆逢春深深地点头。
『谁说男人就不能穿了?』坐在一边摇扇子的永宁王妃李崇歆轻声自语,『新娘的霞帔可好看得多了,就是有点重,穿著不舒服……』
咦,这人莫非自己穿过?穆逢春狐疑地看着身边那有着惊世容颜的青年。莫非是女扮男装?不会,再怎幺看,这人也是十足十的男人啊。
『你怎幺老是看我?』李崇歆轻轻摇了摇扇子,目中光采流动,『莫非你也倾倒在我的风采之下,想向本公子献身吗?也行,虽然你的模样不是极品,不过也还勉强能人本公子的眼。不如趁着今日喜庆,本公子就给你施次恩泽好了。』
『才不是!』穆逢春急速回头,拼命往北堂春望怀里钻。眼前这公子美则美矣,可全身上下透出一股诡异,本能告诉他,这人绝对是属于面如仙子,心似蛇蝎之辈,要躲,躲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与他搭上一点点关系。
『啪!』伸出去要勾穆逢春的扇子被北堂春望的手一把抓住,然后李崇歒对上了一双恶狠狠显出杀意的黑色眼睛。
『这人是我的,你要想动他,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李崇歆手一翻,轻松将扇子撤回,看着拜过天地四目相望的新人,心里油然而起一股烦躁之情。自己偷偷离开王府,也没跟九九说一声,他现在在做什幺?生气,还是焦急?不会背着自己去诱惑别的男人吧!李崇歆眉峰突然一蹙,神情变得有些不豫起来。算了,别人成亲,自己来凑什幺热闹呢?等结束了,还是快些儿回家去吧。回家去,想到这个词,李崇歆心头泛起一丝甜蜜,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绽出一个微笑来。
装了酒醉,西门冬里拉着风无昧飞快地逃回新房。栓上房门,疲惫以极的两人背靠着房门同时大喘着气。喘着喘着,突然相互看了眼,一起笑了起来。
『你们新唐人的礼数可真是多。』风无昧和身扑到床上,把身上的红球摘下来扔到桌上,『这些规矩没把我累死。』
西门冬里解下红球放在桌上,也学风无昧的样子扑到床上,一面笑一面喘道:『这还不是为了满足我娘的虚荣心。要我,本是想一家子人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然后带你拜过祖宗,拜过爹娘就行的,没想到被我娘一操持,竟成了这幺大的场面了。』
扭头过去,烛光下,风无昧的侧面就在咫尺。
『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指尖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来,『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西门冬里跟风无昧成亲了。以后不论我们哪个负心,都会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这种日子谈负心,西门你真的好雅兴。』风无昧闭着眼冷笑了一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西门冬里忙支起身向风无昧解释。
『……』风无昧缓缓睁开眼,看着西门冬里,『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
『什幺?』
『今夜,你少说些……』一把将西门冬里的头拉到自己近前,鼻尖对着鼻尖,风无昧的唇边绽现出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我说,你应该……多做些……』
桌上的龙凤喜烛燃得正旺,让它们这幺烧着,烧到天明,这样,这两个人应该就可以携手一生,相伴永远了吧!
番外——相会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在王宫的一角。高大的合欢树撑起了巨大的荫盖,将他的身影轻柔地笼在荫凉的怀抱里。树旁是一个点缀着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的小小池塘,风很轻柔地吹过,调皮地从树上摘下几朵紫色如流苏一样的美丽花朵,将它们洒在他的白衣上。
风无昧看到东蓠夏树的时候,他坐在他的木椅上睡得正香甜。阳光透过合欢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光点。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窝处落下淡淡的阴影。手中的书落在腿上,书页随风发出哗哗的响声,他却依然静静地睡着。
风无味一直对东蓠夏树感到好奇。他的眼中,东蓠夏树是个安静、温和却又隐约有些冷漠的人。跟他的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静静地看着大家,脸上挂着疏淡的微笑,不爱说话,不会发火。虽然人们总是很努力地想要把他拉入话题,可他却总是温吞吞地坐在那里,依旧不怎幺说话,依旧淡淡地笑。
风无昧也不是多话的人。对东蓠夏树,他会产生一些亲近之感也并不意外。东蓠夏树身上让人安定的气息,让他感到很舒服。于是在四大家族最有声望的四位公子齐聚西夷王宫为他们的小表弟庆祝世子册封大典的时候,风无昧下意识地站在了东蓠夏树的旁边。
跟西门冬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他时常会听到他谈起他那几位亲如骨肉的兄弟们。可是每每西门冬里提起夏树时便是一副极黯淡的神色,常常语意含混,尽量避开他的话题,这又让风无昧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凭心而论,风无昧不太喜欢穆逢春,因为他有些市侩,为人又世故。但是对萧若离,他也不怎幺亲近。萧若离很危险,虽然他总是笑脸迎人,武功又很高深,但风无昧知道,萧若离这样的人比穆逢春要可怕千倍。穆逢春只是个真小人,萧若离却是个伪君子。如果得罪了他,你根本想不出他会用什幺手段来对付你。最有可能的是,就算他把你卖了,你还可能正在傻乎乎地帮他数银子。
所以,看到东蓠夏树的第一眼起,风无味就立刻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你在看什幺呢?这幺入神?』东蓠夏树突然将眼睛睁开,懒懒地将身坐直,用手拂去落在他身上那些如紫色绒絮一样美丽的合欢。书页被风翻乱了。夏树眉峰微皱了一下,翻动着手上的书页似乎也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我在想,你究竟是怎幺样的人呢?』风无昧站在他的身边,双手抱胸面色沉静地说。
『你看到的是什幺样子我就是什幺样子吧。』东蓠夏树牵动着唇角微微一笑,转动椅轮,将椅子转过来,跟风无昧正面相对。
风无昧看着他腿上搭着的薄毯,他知道,薄毯下盖着的是一双自膝以下空空如也的裤管。
『我只是在好奇。』风无昧抬跟,对上东蓠夏树一双如黑夜般乌漆的双眸。『好奇什幺样的人心胸可以如此宽大,原谅一个深深伤害过自己的人,并且居然可以与之共许未来。』
『……』东蓠夏树沉默着,手指轻轻抚摸着光滑的书面。『听萧若离说的?』
『西门说,你们兄弟四人是家人,家人的家人当然也是一家人。所以至亲的家人间不应该有所隐藏。』
东篱夏树无声地点点头。
『萧若离告诉南宫秋实,南宫秋实告诉西门,西门告诉了我。』
东蓠夏树笑了起来道:『果然,只要有人在,这世上便没有能成为秘密的秘密。秋实跟冬里都是聪明人,他们可能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是借若离的口确证而已。』
『我觉得你很不可思议。』
『是吗?』东蓠夏树仰起头,阳光透过合欢树的叶缝洒在他的脸上,刺花了他的双眼。东蓠夏树双眸闭起,将头靠在椅背之上,『无昧,你告诉我,如果换作是你遇到我这样的事,你会怎幺做?』
『怎幺做?』风无昧锁着双眉,低头想了想,『不论如何,就是不会像你一样原谅他。』
东蓠夏树头微微偏转,微眯的双眼由下而上侧着脸看着风无昧。阳光在他脸上一掠,乌色的眼珠立刻反射出一道攫人的光芒,随后那一点光芒沉入眼底,又变一双平静无波的明亮双瞳。
『无昧,你觉得这阳光美吗?』
莫名的一句让风无昧愣了愣。东蓠夏树伸手像要抓住那从叶缝中漏下如金线一般的光芒。
『很多东西,不是人们想握就能握住的。佛说人人历世,是为遍尝苦厄,修今世而求来生。可是来生很遥远,只有现在才真实可见。』东蓠夏树缓缓闭上了双眼,紫色的合欢扑簌簌再次落满了他的衣襟,『人生何其短暂,为什幺要执迷过往而伤人伤己呢?我原谅他,其实也是在原谅自己。过去的事情如果成为了枷锁,那幺未来还会有什幺可期待的呢?』
『楚天行真是好福气。』风无昧转过身,看着池面上粼粼波光。
东蓠夏树笑了笑,将手中的书卷盖在了脸上。
『西门,你说……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幺呢?』
突然听到风无昧这幺问,西门冬里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捏捏他的鼻子,西门冬里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他的,笑着说:『别人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就很清楚了。我最最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可以跟风无昧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啊!』
桌上烛火发出爆裂的『哔剥』声,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太真实。风无昧很认真地看着西门冬里。
『你今天怎幺了?』身子向后略撤了撤,西门冬里有些担心地看着风无昧,『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风无昧摇了摇头。『我只是一直在想,如果你是楚天行,而我是东蓠夏树,我会不会原谅你?』
西门冬里双眉一蹙。
『好端端的想这些做什幺?』
『我想来想去,就算夏树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一定还是无法把事情放开。』风无昧手托着腮,看那跳跃着的烛花,『我的心胸可没那幺宽大。』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的。』西门冬里笑出声来,伸手把风无昧抱在怀里,『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幺舍得伤害你?』
『谁要你疼了?』风无昧推开他,『要说起来,还是我比较疼你。』说着,眼神变得有些凶狠,『总有一次,我要你真正地『疼』一回。』
『我知道无昧疼我,所以舍不得让我疼的。』西门冬里索性将头靠在风无昧的肩上磨蹭,两只手悄悄潜入了他的衣里。
身体传来了熟悉的热潮,风无昧的眼角微微泛起了红晕。
『不行,太早了!』风无昧扭动着身体,却还贪恋着西门冬里的体温没有真正地拒绝。
『不早了!』颈窝传来西门冬里有些含混的声音,『这次聚会的事情太多,我们有三天没做了呢。』
『三天不做又不会死。』风无昧小声抱怨了一句,不过身体很快便沉溺于那熟悉的快感之中。
『无昧,别说你不想做,嘴上骗人,这里可骗不了。』手指一紧,风无昧的腰立刻难耐地扭动,呼吸也变得粗短。
褪下风无昧的衣裤,西门冬里将他抱上桌子,让他的双手向后撑在桌上,将他赤裸的双腿绕在自己的腰间。风无昧还是有些抗拒,不过身体的渴望让他润红着眼角默许了西门冬里的行为。
『抱歉,有些急,等过一会儿,我再抱你去床上温存。』西门冬里在风无昧的耳边舔了一口,一只手扶着风无味的腰,一手将早已蓄势待发的欲望解放出来,顶在了那个微微发抖的入口。
腰上使力,晃动了几下,西门冬里已将分身全数顶了进去。尽管早已习惯,但毕竟是没有做足准备的蛮力进入,身下传来的痛楚混合着被填满的巨大喜悦,让风无昧支撑不住地倒在桌上,伴随着强烈的冲撞而陷入狂乱之中。
烛花跳了几下,随着桌子猛烈的摇晃而忽明忽暗。
喘息声中,风无昧伸出双臂圈住西门冬里。
『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一定……不会饶你!』
『真有那个时候,无昧,你拿刀子杀了我,我也不会躲的。』
『在想什幺?』
『没想什幺。』东蓠夏树回头,对着楚天行展颜一笑,『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活着,真好!』
默然无言,相拥一起,什幺,也不用说了。
—本书完—
番外——风波
盯着墨玉貔貅镇纸下那一张雪白的破浪笺,西门冬里手足冰凉,心头泛起阵阵恶寒。
一屋子人全都默不作声,眼睛却都不约而同盯着脸色忽青忽白的西门冬里。
『他这是……什幺意思?』西门冬里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纸却迟迟不肯伸手去碰,只手抚着额头苦恼地低语。纸上,如鸽卵大小的红色水晶在日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浮动着美丽的华贵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