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虽有些拘谨,倒也不畏缩,大大方方道,“鄙姓吴名二。”
“哦?”
文老爷赶紧解释,“回皇上,吴二乃是我的干儿子,我和他爹交好,如今他家不在鹤州,便……”
朱詹机点点头,“原来如此,从前听闻鹤州城有一个出名的才子,朕记得好像也叫这么个名儿,文大人可否详细说一说。”
众大臣也纷纷点头,也有一两个插嘴,“听说后来犯了什么事,做牢了。”
文老爷一阵尴尬,没想到皇上会问起这个问题,瞄了眼吴二。
吴二倒是坦然,吃菜喝酒权当没听见。
“回皇上,鹤州的才子,正是这吴二。”
大家唏嘘,刚才没怎么注意吴二的纷纷抬头看他,眼神里透露出疑惑惊叹。
“没……没错。”喝得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文北影突然插嘴,“就是吴二,嘿嘿。”
吴二没想到文北影会开口,转头看他。
文北影完全不放在眼里,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这吴二啊,是我们鹤州城最聪明的人,六岁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几岁时一副字画要卖几百两,很多外地的人为了看他都跑到我们鹤州来,哈哈哈,那时他长的可好看了,嗝~。”
朱詹机皱着眉头听,文老爷想阻拦,被朱詹机制止了,“继续。”
“后来啊……我们要上京赶考那一年,他因为被爆强 奸杀人罪,关进了大牢……”
所有人听得入神全都停下手头的动作,只有吴二手里的筷子仍在发挥作用。
“嗝~,这可不得了,鹤州所有人都说这家伙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家人气得回了祖籍,对了,他杀的是他妹妹,哈哈哈~。”文北影见没人跟着一起笑,嘟了嘟嘴,“他的那些字啊画啊,也都不值钱了,以前讨厌他的更讨厌了,喜欢他的也讨厌了,本来这样一辈子在牢里也没什么。岂料世事无常,过了几年,真正的凶手来投案自首了,他就被放出来了,我爹觉得亏欠他,就认他做干儿子咯,是吧?爹。”
文老爷吓得立刻跪到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微臣当年并没有详细彻查就将吴二收押大牢是臣的失职,请皇上开恩。”
朱詹机看了眼那从容吃菜喝酒的青年,问邻座的大臣,“你知道这个人吗?”
那大臣点点头,“回皇上,臣十几年前确实听说过这么一个人,还曾托人买过他的字画,确实高人一等,但是后来听说他杀人入狱,便……”
朱詹机又问,“他被冤枉,和没有杀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大臣支吾了半天,“回皇上,微臣不知。”
朱詹机仰头,“你们呢?知道他没有杀人吗?”
所有人皆摇头。
朱詹机叹气,“我大明朝一员人才就这样被埋没了,世人还都以为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吴二,朕为你平反如何?”
吴二放下手中的筷子,“恕草民直言,皇上不必为草民劳师动众。当年草民被托到那个位置上,并不是出自本人意愿,过的很不开心,现在草民生活的很开心,虽然大部分人都还是带着有色眼光看我,但草民觉得这才是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意。”
朱詹机沉吟一声,“好一个吴二,敢于直面生活窘境,还有文北影,勇于说出实情,文豪天,念在你知错能改,朕就不多加追究了,往后好好补偿这位兄弟。”
文老爷又是一阵感恩。
一顿饭下来,大家吃的筋疲力尽,最后饭桌上只剩了酩酊大醉瘫在那的文北影,还有帮忙收拾碗筷的吴二。
文老爷送完几位大人回房,见吴二还在收拾,上前道,“很晚了,你扶大少回房歇息吧,这些让下人收拾就行。”
吴二看了眼快要掉到地上的文北影,走过去,双手夹在他腋下抬起,文北影浑浑噩噩的,全身的重力全都压在吴二手上。
吴二皱了皱眉,喝醉酒还这么折腾人!
“我,我……还要喝!”一路上文北影还不消停,满嘴胡言乱语。
吴二扶他上床,这间房文夫人一直命人每天打扫,柔软的被子让文北影一沾上便舒服的哼了声,吴二脱下他的鞋,想把他往床里面挪一点,忽然被一个重力一拉,整个人压到了文北影身上。
文北影环手抱住吴二脖子,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
吴二的手停在那,虽然很想伸手抱住身下的人,终是抬起手掰开了文北影的手臂,“你醉了,快睡吧。”
文北影呜呜咽咽的,“你为什么要背着我成亲,为什么,你凭什么生儿子,你是我的,是我的……”
吴二费力听了半天才听清楚文北影到底说了啥,这小子,原来是因为小桃子……何必呢?你我都不再年轻了,也没资格再游戏人间,不想喜欢你,亦不想恨你,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好吗?
第二十六章
所谓痴心妄想,怕是就说的那吴二。
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怎么可能假装从未发生?
文北影醒来,头脑仍然胀痛,宿醉太过痛苦,好在文夫人熬了姜汤,亲自送到床头,“一回来就喝醉成这样,还是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文北影虚弱的朝文夫人一笑,就着文夫人的手喝起来,喝完又躺回床上,“娘你真好。”
“现在知道在家好了吧?赶紧起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啊?”文北影拍拍头。
文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衣服,“要娘帮你穿吗?”
文北影一把扯过衣服,把文夫人往外推,“娘,我自己来就行。”
文夫人掩嘴笑着出了卧房,在院子里看到玩泥巴的小桃子,“小桃子,你怎么又在玩泥巴?”
“太婆~。”小桃子咧着嘴一笑,用黏糊糊的手擦了擦额头。
文夫人走过去,用手帕帮他擦了擦,“唉,你娘把你扔在这,也不回来接你了。”
小桃子笑嘻嘻,“没事,我还有爹。”
文夫人捏了小桃子的脸一下,“只有吴二这么好脾气的人才会被你们娘俩欺负,还爹,你那死鬼爹也不知道领你娘上哪玩去了。”
小桃子瘪瘪嘴,“娘说他们是去做生意的,太婆,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桃子?”
文夫人看着那睁着大眼睛的小桃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哄,“怎么会,太婆最喜欢小桃子了。”
“真的?”小桃子立刻化泪为笑。
文北影从卧房出来,正好听到两人对谈,他疑惑的上前问文夫人,“娘,他不是吴二儿子?”
小桃子瞄了瞄眼前这人,发现是昨晚那个又狠又凶的家伙,立刻躲到文夫人身后,“太婆,他是坏人。”
文北影邪笑一下,“怎么?还想被我打啊?”
小桃子一哆嗦,“哼~。”做个鬼脸,跑到隔壁院子去了。
文夫人黑着脸说文北影,“跟个小孩子还计较,真是长不大。”
“娘,他是谁啊?”
“你表妹儿子。”
“表妹?哪个表妹?”
“你还有几个表妹?不就是小时候来过一次,再不敢来的江家闺女。”
“江雨水?”文北影瞪着眼睛问,“他和吴二成亲了?”
文夫人嗤笑,“二少和你有一比,给他找了多少门亲都不肯,现在啊,和你一样,光棍一个。”
“那刚才那小子怎么叫吴二爹?”
“哦,他娘和他爹出去做生意了,把个孩子搁我这,我们也怕照顾不周全不肯领,江丫头倒好,就让那孩子认了吴二做干爹,天天还得教他认字,这当父母的啊倒轻省。”
文北影脸上不自觉浮上笑意,想一想又很郁闷,靠,昨晚那酒白喝了!
文夫人看着儿子喜怒无常的脸,赶紧逃,“大少,我约了人打马吊,先走了!”
文北影想去给皇上请个安,一问下人才知道,大臣和皇上早随爹体察民情去了,他吃过早饭,无所事事晃荡在鹤州街头,因下过雨的关系,地面湿湿的,空气异常清新。
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跟他打招呼,“文大少,回来了?”“文大少,出来散步啊?”“文大少,有空去店里坐坐啊?”“文大少,真是越长越俊了。”
文北影烦不胜烦,索性低着头,加快脚步走,他也不知道去哪儿,正犹豫,却听见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客官,这边还有宋朝大书法家苏东坡的真迹,您要不要看看?”
吴二?文北影咧开嘴一笑,抬头看了眼匾额——旧事轩,古董铺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文北影大摇大摆走进去,吴二看见文北影愣了一下,仍旧围着刚才的客人转,等那人出了铺子,才转身问文北影,“客官,您要看点什么?”
文北影环顾四周,比他家从前那古董铺小了不少,不过布置的倒是很别致,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一尘不染,“我要看画。”
“哦?看谁的画?”
“姓吴名二,字二狗。”文北影一本正经的说。
“对不起客官,您要的字画本小店没有。”
文北影看着吴二那要怒不怒的样子实在搞笑,“是吗?那我看点别的吧。”说着继续绕着店铺转。
吴二转身去了柜台算账,文北影时不时瞟一两眼,“没想到你儿子都那么大了,怎么没见弟妹啊?”
吴二头都没抬,顺着文北影的话就说,“她回娘家了。”
文北影皮笑肉不笑转到吴二跟前,凑到他耳朵边,吹着气,“是吗?我还当你对女人没反应呢。”
吴二憋着气,最后竟然笑嘻嘻,“文大人没有公事要忙吗?怎么有空上这儿来?”
文北影上身离开文北影,扶在柜子上,一边敲着手指一边懒洋洋道,“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开店铺当然是敞开门来做生意,人越多越好,哪有不愿意的理?您请随便看。”
“哼~。”文北影一撇嘴,“你现在也学会骗我了,是不是很好玩啊?”
吴二不解,“什么?”
“那小子真是你儿子?”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吴二手上拨着算盘,脸上泛着笑意。
文北影怒火中烧,“你……你……好你个二狗!”
吴二正了正脸色,望了眼来来往往的门外,“大少,你我也都快三十了,过去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兄弟。”
文北影甩了两个字,“做梦!”愤怒出了门。
吴二望着那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
晚上又是一顿吃吃喝喝,这回是在余家的花楼里,皇上变成了朱老爷,整个花楼被包了场,众官员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吃酒,朱詹机笑道,“江南不仅出才子,还出美女,哈哈哈~。”
其他人附和,文老爷连忙道,“皇……朱老爷,您看上了谁,直接说就是。”
朱詹机指了指两个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立刻挤到朱詹机大腿上,又是敬酒又是撒娇,看的一旁的文北影直犯恶心,借口去解手,逃了出去。
刚踏进宅院,就听见豪放的笑声,文北影随手招来一个丫鬟,“谁在府上?”
丫鬟顺着文北影的眼光看过去,“回大少爷,二少爷和……奴婢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是京城来的官。”
京城来的?不是都应该在花楼喝酒吗?还有谁?文北影挥挥手,“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边走边想,忽然一拍脑门,户部尚书陆之策!此人今年三十有二,长相清俊,身形削瘦,有一张娃娃脸,看年纪顶多以为二十出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之策喜好男风!文北影也是从其他八卦的官员口中有所耳闻,但是当他看见大厅八仙桌上,陆之策和吴二挤着一张长凳坐,整个人快要倒在吴二怀里,他敢肯定陆之策真的有问题!
“咳~。”文北影大声咳嗽,想要吸引那两人的注意。
吴二和陆之策也的确朝门口看了,但瞄了一眼又各自喝酒讲起话来,两个人脸上都泛着红晕,不知道吴二说了什么,陆之策整个人笑得发抖。
文北影气得也快要发抖,他走过去,一把拽过陆之策,按到旁边的凳子上,“陆大人,怎么一个人在府上?我家凳子不够多吗?”瞪一眼吴二,“非要挤在一起坐?”
吴二当作没看见,继续吃菜,外面文夫人端了菜进来,“哎?大少?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文北影扶好陆之策,也找了张凳子坐下,“嗯,他们两个怎么在这?”
文夫人笑嘻嘻道,“哦,刚才我和二少在吃饭,陆大人说睡午觉错过时辰,干脆和我们一起吃,我就去让厨房多烧几个菜,他们先喝酒,怎么了?”
文北影端起一杯酒,“没什么。”见文夫人放下菜,又要走,连忙问,“娘你不吃了?”
文夫人走到门口回过头,“嗯,吃过了,你们慢慢喝吧。”
陆之策喝得迷迷糊糊,嘴里嚷嚷,“小时候我爹就经常拿吴兄弟你的画给我看,说看别人,比你还小三岁,这字写的,这画画的……我对吴兄弟真是非常崇拜啊,哈哈,昨日有幸一见,没想到吴兄弟不但字好画好,人也仪表堂堂、英俊潇洒、气质不凡……来来来,咱们再干一杯!”
文北影在心里直吐槽,好你个陆之策,真会拍马屁,“陆大人是不是眼神不好?”文北影提高音量。
陆之策这回总算对文北影的话有所反应,他转过头,呆呆望着文北影,“啊?文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儿?我眼神很好啊,哈哈,来,一起喝酒!”说着就要动手倒酒。
文北影拿过他手上的酒,“不必麻烦陆大人,我自己来,吴二少要不要也来一杯?”说着站起身。
吴二不好推辞,只得把酒杯端起来。
陆之策仍旧念念叨叨,“文大人,何以说在下眼神不好?”
文北影喝口酒,笑嘻嘻的回答,“你旁边那人额头上的疤你看不见?这也叫英俊潇洒?陆大人是不是没见过男人?”
这一句话说得陆之策清醒不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