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推开他扶有自己肩上的手,笑:“我们兄弟的事,不劳你操心。”
说完,驾了云彩飘去,天奸看着他的背景愣了半天,最终也只能狠狠蹬了一脚,跟在他身后追了下去。
09 仙童麈尘
天孤挑了一日星灯回来,就见一个红影打自己宫前一闪而过,轻叹了口气,只当没看见,缓缓进了宫,将星灯往宫前的灯架上一挂,正在进门,就听身后有人唤他。
“天孤兄!天孤兄!”
天孤一愣,这声音耳熟,同僚里能叫得这么酸的,不用想八成是那位,回头一看,果然天文星君驾着一缕清云飘了过来,咦?手上还牵着个人?
走近一看,天文星君手里牵着个少年,说是牵,其实是拖,因那少年一脸不乐意,腮帮子鼓鼓的,小嘴嘟得天高,生生将一张清秀俊俏的脸扭曲成个猪相,看岁数照人间来算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灰色短襟看来却是哪家的侍童小仙。
“天孤兄,天文这厢有礼了!麈尘,见过天孤星君。”天文拉着那少年示意。
麈尘看了一眼天孤,愣了一下,原来天庭里最有名的断袖就是长得这样啊……当下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也没帅到哪里去嘛……”
“你说什么?”天文皱眉。
麈尘这才回过神来,朝天孤施礼:“天仙麈尘,见过天孤星君。”
天星在神仙里不算尊贵,但天仙则比神仙低了一个仙品,遇上爱摆谱的神仙,都不屑与天仙多话,当然如果是女仙则例外。只是这麈尘一看便是个男仙,天文怎么会拉着这么个小天仙跑到自己这里来呢?
天孤看着天文,一脸讯问。
天文星君将一脸不情愿的麈尘往天孤面前一推,笑道:“这孩子是新近飞升的,原本分在我宫里当差,人是颇乖巧,只是我宫里仙侍已有六个,其实已经不缺人了,想到天孤兄这宫里头一直都这么空着……”
天孤好笑的看着他:“送给我听差?”
天文忙点头:“是啊是啊!”
天孤打量了一眼那少年,再看看天文,刚想说什么,就见那麈尘跳起来挣扎,尖着嗓子叫:“我不要来天孤宫!天文哥哥!尘儿哪里做得不好,让您生气了?您要把我发配到这种鬼地方来?天文哥哥!你别让尘儿走!尘儿要跟着天文哥哥!”
他不叫还好,一叫出来,不光天文脸色刷的一下烧也似的红,红完了再黑,便似被一头羞火烧成了焦炭一般,就连天孤也被那三声娇滴滴的“天文哥哥”给叫得骨头一酸,看了一眼天文,想笑,被他瞪了一眼,没敢笑出来,只得干咳两声意思意思。
“你……你……你别乱叫!”天文甩开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急得话也说不完整。
麈尘个头只到天文肩上一点,抬着小脸朝他叫:“我没乱叫,你是天文星君,岁数比我大,我自然叫你天文哥哥!”忽然身后被人点了点。
回头,便见天孤一脸笑着问他:“尘儿,多大?”
麈尘愣了一下,随即想来是要拿自己的岁数说话,腰杆一挺,大声回答道:“九千岁!”
天孤摇头叹:“天星皆是天生神明,自出生到如今,少的也有几十万岁了,你若叫他哥哥……怕是不妥,叫太祖爷爷怕都未必够辈份。”
麈尘顿时语塞。
天文没去计较天孤说他老,反而对他帮自己驳了那个“哥哥”的名头很是高兴,看了一眼麈尘,又道:“这孩子就是太活泼,呵呵,倒是能与天孤你互补一下,如何?就留下来吧?”
天孤往这两人身上扫了一眼,笑笑:“要是你觉得他烦,便将他留下好了。”
这句话说得两人脸上都是一变,天文看看麈尘,若是将他留下了便明白了告诉麈尘自己嫌他烦,少不得又要让这孩子伤心,若是不留下再带回去——那还真是烦!如何是好呢?
麈尘没有看天文,眼盯着脚下的云彩发愣,咬着下唇,整个下巴都在抖,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结果麈尘还是留在了天孤宫里头,天文走得有些犹豫,私下里拉着麈尘似乎说了许多话,天孤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
麈尘到底没有哭出来,红着一双兔子眼看着天文走了,站在天孤宫前半天,末了还是跟着天孤进了宫。
“我这宫里也没什么需要打理的,你看着办吧。”天孤往自己这宫里头打量了一眼,叹了口气。
麈尘跟着他打量了一眼,也叹了口气……
好在天庭里没有灰尘,这天孤宫几万年没人打扫,地板家什倒也还是一尘不染,只是——
桌子,摇一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椅子,晃一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云床好歹还结实,不过上面的雕花早已磨平了;玉枕凹进去一大块,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
麈尘咽了口唾沫,再把视线挪到桌上,冰玉壶、琉璃杯,嗯!都是好东西……可里面盛的——清水!他抬头看了新上司一眼:“天孤星君平时就喝这个?”
天孤挠挠头:“反正一个人……咳!清水好啊……干净……嗯!干净!”再看看眼前的童子,有些心虚的打商量,“要不……你以后就帮我泡茶吧。”
麈尘哭丧着一张脸,应了声:“是。”转身收拾起来。
日子一久,麈尘发现在天孤宫里很好混日子,这天孤星君不止出巡,平时也老不在家,而且一出去就必是一整天,这天孤宫弄得象是他麈尘的地盘似的,被他收拾了以后焕然一新的宫室曾经把天孤弄得不敢进门,这给他逮到天孤的短处,这人看上去冷冷淡淡,实则是一根筋加老迷糊,麈尘私底下以为,他就是怕人知道自己是个这么挫的人才故意摆酷……
天孤从来也不禁止麈尘的行动,天孤宫里就这么一个小侍仙,要是不让他出去串门儿,非得闷死不可,所以,但凡闲着没事,麈尘就可以到处去玩,自然他常去的地方还是天文宫,不过他去那里是名正言顺,什么天孤大人要个玉枕啦,天孤大人想喝天文大人从普陀山带回来的香茶啦……总之,麈尘每每发呆,那必定就是在琢磨着用什么由头上天文宫里见他的天文哥哥去了……
天孤知道这小天仙一肚子的念想,也从来不说破,不阻止,顺其自然。
后来麈尘跟他混得熟了,都不把他当自己上司了,有一天还问他:“哎,你说天文哥哥喜欢上我的机率有几成?”
天孤就笑,然后说:“你就这么缠着他吧,缠到他眼里只有你,心里只有你的时候,便是想忘了你,也忘不掉了。”
麈尘晃晃头,觉得天孤回答得有些答非所问,不过想想又点头笑说:“嗯,你这法子好!我就缠着他,缠到他把我刻到心里头去了,看他还能不喜欢上我!”说完,乐呵呵的又上天文宫去了。
天孤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只是笑,忽然眼一热,抬手捂了一把,袖子上便湿了一片……
10 天狐子离
天孤挑了灯再次到北海边时便又见他义弟子离正坐在海边等着了,笑着过去招呼:“久等了。”
子离回过头来,笑道:“不算太久。”
说完,两人都有心事,竟冷了场,沉默良久忽然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得都苦笑起来。
“与魔帝吵架了?”天孤猜测。
“也不算吵架,他是帝君,我是臣子,哪里有跟他吵架的资格……”子离说得淡然,可言语间却无意间流露出不甘与难过。
天孤笑笑,不搭话,他知道子离还会继续说。
果然,他低着头轻轻道:“他要立帝后了。”
天孤一愣,随即想来也是,如今魔域与天庭相安无事,天上天下皆太平,魔帝想成家立后也是正常之事,可是……
“他与你不是已有结发之约?”
魔帝与天狐之间的事天上皆知,两人除了没有公开成亲,但两人有结发之约的事却是早已传遍天下。魔域的人不觉得奇,因魔族向来对于配偶是男是女不甚在意,而天庭也不觉得奇,则因觉得本来魔族就爱干这类离经叛道之事,是以,魔帝突然说要立帝后,倒成了件稀奇的事。
子离落寞地望着隔海对面的黑色魔域结界,忽然笑:“哥哥,你可知道天狐天生有雌雄两相?”
天孤怔了怔,问:“雌雄同体么?”
子离摇头:“不,是两相,修真者成魔成神便有七十二相,成地仙则是三十六相,每相生成便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与本相毫无相似,若无照妖镜便看不出本相……”
天孤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我皆有七十二相变化,这又如何?”
子离微笑:“天狐自承天狐之命,便天生有两相变化,天狐生时为九子,互噬存活的那一个则承天狐之命,出生时的性别为本相,承天狐之命时会再得一天狐相,性别必与本相相反,是以,天狐天生可男可女,哥哥……你说,若我当初便以女相身赴任丞相,他会不会娶我?”
天孤看着眼前的人,男身相已是绝色,若是女身相会是何等美貌?他居然想不出,天庭的女仙很多,都很美,但他想不出有什么样的美能称得上这个人。
“子离,你何不问问他,也许……他有苦衷。”天孤轻声劝慰。
子离没有接他的茬,接着又道:“自古修真,或修阳或修阴,知天知地知古今知未来,但往往都算不到自身命运,而天狐得天生两相,亦为天生纯一,连自身的未来也都能知道,是真正的先知,这亦是天狐为何能历代为魔国丞相无人可替的缘故。”
天孤看着他:“这么说,他的事,你们的未来,你早已知道?”
子离苦笑点头:“是啊……成年后被送入魔都赴任时便知道我会喜欢上魔帝,也知道他最终会娶帝后墨妃,我曾想改变这一切,有阵子我还以为我真的能改变什么,真的能将他留在我身边,谁也夺不走……可结果,还是照着命定的这条路浑浑噩噩的走过来!哥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天孤看他,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事,是谁在牵动我们的命运?子离,我也不甘心哪!
“哥哥,记得子离曾求哥哥抚养子离的孩子么?”
“自然记得……只是,难道你已经?!”天孤吓了一大跳,瞪着子离的小腹看。
子离笑:“不是现在……”笑容收敛,他再度望向魔域,“不过也快了,少则百年,多则五百年后,我会为他生下下一任天狐九子,九子诞生之日便是子离的忌日。”他语声轻颤,天孤骇然。
“怎么会……神魔修真,得享永世,你乃魔神天狐,怎么会生个……呃……生个孩子就死掉?”天孤说得尴尬,一脸疑惑。
子离抬眼看向天孤:“知道九子是怎么出生的么?它们是咬破母亲的肚子自己钻出来的,初生的天狐饥渴暴虐,它们很饿,所以母亲是它们出生后的第一餐,吃掉母亲之后才有力气去噬咬自己的兄弟姐妹……很残忍是不是?”他看着天孤一脸要吐出来的表情,自嘲的笑,“没错,子离我也是这么出生的。”
天孤皱眉:“别再说了。”他心中不安,子离的这些话听起来竟似交待遗言一般。
“我若是改不了自己的命,至少要改掉我孩子的命运!”子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的笑容显得诡异而又哀伤,“那孩子与你是有缘的。”
天孤强笑了一下:“我一定会好生待他,只是子离,我只愿这一日永远莫要来临才好!”
子离站起来,看起来似放下了件重大的心事,笑道:“我会努力改变到最后一刻,直到我死!”
天孤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想问,张了张嘴又闭上,子离又笑:“哥哥可是想知道,你与天煞星君之间的未来?”
天孤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子离轻声道:“哥哥喜欢天煞的心是不会变的吧?”
天孤点点头,轻叹。
“那么,哥哥亦应知道,天煞星君对你的心亦是不会变的,能两心相依,你们本应珍惜才是。”
“可是,我们……”
“天煞孤星运?呵呵!天命又如何?天下乱则必有因,有因则必有果,我为苍生,何人为我?”子离笑得狂妄,“我要改变天命,即使魂飞魄散,灰飞湮灭也在所不惜!哥哥若连自己的幸福都不敢去追求,枉费子离叫你一声哥哥,因我原本以为你我多少是有些相似的。”
子离飘然离开,天孤挑着星灯慢慢往回走,心中一遍遍回味他的话,直到头一抬,见那火红的身影站在南天门畔,心里一暖,便笑了起来,天命——见鬼去吧!
11 天惩
天煞立在南天门前,远远见黑色袍服渐行渐近,心里叹了一声,直想逃,却又贪恋着不舍得移开投在他面上的目光,明知道那人不要自己了,却还是抛不下,放不了。
行到近前,天煞不禁有些心酸胆怯,实是怕了他再说出什么伤心的话来,不由得把眼一闭,只想待他从身边走过便了。
闭着眼,等了半天身边没有动静,他不敢睁眼,却忽然听得耳边传来轻轻的语声叹息:“天煞,我……我终究是放不下你,你若是生气便气罢,我不再逃了,我……喜欢你。”
他徒然睁眼,那人的身影已经在身后走远,然而,刚刚的话语绝不是幻觉!天煞的脸此时红得跟他的衣裳一般鲜艳欲滴,他说他喜欢我!他果然是喜欢我的!
这一日的巡星似是千万年来最快乐的一天,走了无数遍的星路也因着美好的心情而增添了无数美景,天煞的心里都乐开了花。
两人和好的事终究不敢公开,偷偷摸摸的久了,同僚间也隐约都知道了,但看着两人这回是铁了心不肯分开了,也只象征性的劝了几回,便由得他们去了。
一日两人到银河边幽会,看着凡尘俗世里的繁华喧嚣,天孤忽然一笑说:“你我这般倒似人间那些痴男怨女偷情一样,倒也刺激得很。”
天煞便叹道:“怪不得人家只羡鸳鸯不羡仙,若是到人间,两情相悦一辈子,白头到老几十年,也是一生的幸福,好过做这无情无义的神仙。”
天孤笑道:“是啊,若是将来玉帝怪罪下来,便求他罚我们毁了星丹神珠,下界投胎做人吧,我们到人间做夫妻去。”
天煞斜眼看他:“哦?夫妻么?我夫你妻?”
天孤嘿嘿笑:“明明你比我女相,自然你做妻子才是。”
天煞一脸羞怒:“我……我才不做妻!你当我压不了你么?”说罢便往天孤身上扑去。
两人嘻嘻哈哈纠缠着想将对方压在身下,滚了几下后天孤突然将天煞按住,没待他反应过来,便一头吻了下去,唇舌挑逗辗转,一时间情潮上涌,邪欲泛滥,两人便在银河边将自己交给了对方。
只是最终,也没得出谁是夫谁是妻的结论,力尽时,拥在一处只是笑,在一起便是满足。
只这一夜春情,下界便是山河破碎,比当年更惨烈的天灾人祸相继出现,纸包不住火,天煞与天孤的私情终究还是被玉帝得知,龙颜盛怒,命太白金星带天兵拿人。
这一回,两人似乎是有了什么默契,也不逃了,束手就擒,倒是将前来拿人的金星弄得万分尴尬,无奈只得跺脚叹道:“两个痴儿,怎么就这么不知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