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之二 雷酒飞天——委鬼

方郁言笑，轻柔无比的道：“我不会让你厌倦，不接受你离开，不允许你放弃，我要你刻骨铭心，我愿意伴着你，用我有生之年来告诉你人类的爱是什么样的。”
寒焰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但更多的是欣喜，靠在他怀中情不自禁的微笑。
之后，寒焰乖乖回去继续习舞，不管明采玉怎么问，他也不肯说回来的原由，于是方郁言被莫羽拉到书房以老丈人问女婿的口气盘问了一个下午……
31 彩排
“炻想去莫元帅府上看看。”十四岁的小皇帝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让莫羽一怔，这才回想起自己居然已经许久没回过家了，有近两个月的时间被这位地冥的儿皇帝拖着在天华各地到处游玩，天华皇帝将这个烂差事丢给他，自己便风流去了……
和平时期的武将就象城门口的石狮子一样——摆设，他也没办法。
终于陪着列炻回到皓京不到一天，这位精力旺盛的小孩子立刻便提出要去他家玩，莫羽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这死小孩丢出轿子，然后自己回家，但那也就只能想想，事实上他还是只能带着列炻回了家。
小皇帝热衷于“微服私访”的游戏，所以坚决要求说不要莫羽提前准备，就这么直接上门去了，轿子到了莫府门口，却正巧遇上“钦差”林静夙的轿子，莫羽一愣，皇帝到自家门口来做甚？
“林……大人。”他叫得别扭，“到敝府有事？”
林静夙一脸正经道：“本官来查验明坊主关于天苍祭上演舞的准备。”
莫羽心里大骂一声，你不就是想免费看我家采玉跳舞么？可面上还是笑意浓浓：“如此，快请。”
“莫大人，林大人也在？正好，一起陪炻玩！”少年皇帝一脸兴奋，从小被关在深宫里的孩子第一次这样“自由”，玩得早已乐不思蜀。
莫羽看看自家皇帝，再看看地冥皇帝，脸黑如锅底。
入得门，前院里静悄悄的，连个应门的下人也无，两个皇帝都有些蒙，莫羽干咳一声，莫家向来人丁稀少，只有在年节时才聘些短工来帮忙，其他时候府里只有一个老管家，一个厨子兼园丁。
“莫……大人，皇上赐你的仆佣、侍女呢？”林静夙惊异的瞪着莫家的大院问。
“莫羽养不起那么多人，都放还回乡了。”莫羽搓着手，不敢看皇帝……这事可大可小，赐给他的人自然是由他处置，可是皇帝要是不高兴，丢个欺君的罪名，那也不是不可以。
林静夙一愣，哈哈笑：“莫大人是在暗示本官回朝以后向皇上上奏给您加饷罢？”当着小皇帝的面，他只是钦差，话说得也颇小心。
莫羽笑笑，也不多解释，心想反正你是皇帝，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
往后院走，隐隐听到乐声，笛声清脆。
开阔的草地上明采玉正与寒焰对舞，吹奏笛乐的是红天香，而老管家和园丁都跟着方郁言坐在边上看得两眼发直。
寒焰本来比明采玉矮了小半个头，现在穿上定制的鞋，这样看上去便与他差不多高，两人正面相对，明采玉勾着寒焰的腰，倾身将他拥在怀里，神态暧昧，寒焰腰一拧，迎上去，两人侧身错过，从正面看竟似是吻上了……
莫羽心头一震，突然一股酸意涌上来，这是在搞什么？
身后两个皇帝都轻轻惊呼了一声，林静夙道：“莫大人，那名舞者可与你长得太象了！”
列炻则是叫道：“好漂亮！”亦不知是说哪一个漂亮。
声音一出，那边两人立刻分开，朝这边看过来。
莫羽淡淡看了寒焰一眼，回头对林静夙笑道：“那是我儿子。”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寒焰听到，于是便看到寒焰一张小脸顿时飘上一团乌云。
天华皇帝一脸讶异的瞪着莫羽，然后小心的问：“你多大的时候生的？”
莫羽脸抽了一下：“是义子。”
林静夙这才了然的点头：“哦——”然后笑道，“果然是像极，再过个两三年只怕便没有人能分得出你们两人谁是谁了。”
莫羽招呼寒焰上前，给两个皇帝引见，寒焰一身镇国玄衣的打扮，看得林静夙又是一愣，看了看莫羽：“这是朝服啊……”
莫羽看了一眼明采玉，见他脸不红心不跳，面上淡定，心里叹了口气：“天苍华史本就是说的烈帝与镇国共创天苍之事，镇国的戏衣自然也是仿了如今的朝服订制的。”
林静夙看了看他，再看一眼明采玉，见他身着赤色锦袍，凛然含威的淡然看着自己，心里一惊，虽然明知这是舞师的魁瞳，但还是被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心内不由愤愤，不演舞的时候竟还显着这种气质，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那边的小皇帝列炻却是没心没肺的欢笑：“继续跳！继续跳！联喜欢！”
莫羽看了看林静夙，见他脸色微微暗淡，随后又笑：“继续吧，本官听说明坊主将天苍华史的本子改了，正好提前看看，改成个什么样子。”
莫羽看了一眼寒焰，见这小子脖子往后缩，叹道：“去吧。”
寒焰如蒙大赦，转身要走，被林静夙叫住：“这一出演的是什么？”
寒焰扭头看了看明采玉，又转回来看了看莫羽，咽了一下口水道：“这一出叫‘说缘’，演的是烈帝与镇国在天祭大典前夜，彻夜长谈……呃，请仙祈福之事……”说完再扭头看了明采玉一眼，见他皱眉不悦，心里嘟囔：难道要我告诉你家重孙，你们当时在叙前缘，谈情说爱么？
回到场上继续舞，明采玉低声道：“你认真舞，莫分神。”
寒焰叫声苦，正牌寒凛在下面看着呢！你叫我认真舞什么？！可一看明采玉认真的神色，又不由得顺了他的意思，这人在正经事上丝毫不肯有半点马虎，这一点跟以前亦是一样。
定了心神，魅瞳于他不难，他本狐仙，媚惑他人心神是天性，眉眼中荡过一片清明，沉静，回忆那人当年的神采，淡然入戏。
玄衣，散发，赤足。
充当舞台的园地里寒焰淡然浅笑，举手投足是随意洒脱，神采飞扬，眼中满满的爱意挣扎，明采玉看着他突然后悔，不该叫他演舞！却一心沉溺下去——寒凛！猛的定神，暗暗冒了一身冷汗，继续舞。
烈帝雄心万里，舞姿激昂，镇国心怀百姓，动作轻柔……
不是这样的……心头突然跳出这样一句话，莫羽心里一惊，左右看看，两个皇帝都看得入神，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叫出来。再看园中，一阵恍惚，那句叹息般的话又冒了出来——不是这样的！
这忧伤的声音在夏日里依然让向来胆大心粗的莫羽迸出一个冷颤，闹鬼了么？！
32 波澜暗火
掌中一震，莫羽惊，玄寒剑轻轻颤动，怎么了？！
玄寒剑封着一世情缘，当你遇到他……后面的话师父没有说，难道那人就在这里么？他惊异的看着园内的人，两个皇帝自然是不可能，管家和园丁当然也是不可能……明采玉、红天香、寒焰、方郁言这四人，他看着他们一阵恍惚。
明采玉发现莫羽神色迷茫，正疑惑，腰间一紧，寒焰整个人贴了上来，只见他诡异的一笑，脸上突然浮现是深深的爱恋之意，明亮的眼中透出他熟悉至极的漫然浅笑，低声轻叹：“熵……”
只这一句，仿佛胸中某根弦一声哀鸣，寸断，来不及反应，一双温热的唇便压了过来，顷刻沦陷。
啪！一声脆响，接着是死一般的沉静……
寒焰的脸上迅速浮起一个绯红的掌印，不避不闪，挨下来，他放开明采玉腰上的手，转身就走，消失在走廊尽头，身后是紧跟着的方郁言。
红天香轻叹一口气，放下竹笛，来到两位傻了眼的面前，欠身施礼：“二位贵人是否愿意赏脸到红牌坊观舞？红某做东。”
多少明白点状况的林静夙点点头，拉着地冥小皇帝随红天香退出后院。
管家说：“我去送客。”
厨子说：“我去剁柴……”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了那两人，相对无言。
莫羽紧紧握着因用力过猛微微发痛的左手，一脸阴霾，死死的望定眼前的人。
明采玉不敢看他，心里叹，终究雷酒还是凡人，比不得狐仙的媚色，自己竟被寒焰那小鬼摆了一道……
“想我么？”莫羽一脸黑雾，语声却是出奇的温柔。
“想。”明采玉叹息。
“想到认错人？”他咬牙，愤恨。
明采玉抬头看他：“你……是不是吃醋了？”小心翼翼问，怕他回答伤心。
看着他委屈小心的神色，莫羽心头一颤，长叹一声吻上他的唇，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驱逐，正沉醉在他有唇齿芬芳中，却突然被推开，皱眉不悦：“怎么？”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剑眉蹙着，透着一丝倔强与期望，这神情令莫羽有些茫然。
“我没吃醋。”
“那你为什么打小焰？他不过入戏太深……”他皱眉，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寒焰辩解还是在为自己辩解。
“……”
“莫羽，你究竟喜欢我什么？还是你吃定我爱你，你乐得享受，得来全不费功夫？”
“……”
瞪着眼前木然的人，突然心里一痛，低头：“算了，是我失态了，我……我回屋去了。”颓然，明采玉你怎么去向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人求个爱字？不是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么？别太贪心了……
转身要走，被那人从后面一把抱住，脖子上顿时钻心似的疼，浑身都忍不住颤：“啊！”
“我就是吃定你爱我了，怎样？明采玉，我就是吃你定！”身后那人恨恨的，语声低哑，下一刻便抱起他来往屋里大步走去。
他没挣扎，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后院熄火，前院硝烟正盛。
“好玩吧？”方郁言笑依然温婉。
“嗯。”寒焰也笑，却有些走神，一时有些糊涂，不过是想借着吻试试莫羽的心意，却怎么自己象是又做错什么了似的心里堵得难受？
“你是不是顺便也想看看我的反应？”方郁言含笑轻语。
寒焰有些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你？”随即笑，“你的反应还用得着这样测么？你这人越是生气越是笑得灿烂，我又不是不知道。”
“哦，这么了解我？”方郁言笑着含着他的耳垂，语声含糊。“那我现在很生气，想必你也知道吧？”
寒焰垂着头，双目微闭：“知道，我高兴惹你生气。”
“仙不愧是仙，连招惹人的手段都与众不同啊——”他挑着他的下巴，笑得更艳，眼里冒火，“我没想到你不但恋父，还恋母，你是想气死我是吧？”
“呵呵。”寒焰笑，却没解释什么，千年的情意，别说凡人不懂，他自己也不懂。
前院的架吵完，方郁言依旧没事人一样，天天跟着寒焰转，而后院的火看上去熄了，却象捂炭似的，暗地里烧得旺到死。
从那天起，莫羽跟明采玉就相互不说话，谁看见谁了都当对方是透明，白天莫羽照样陪着小皇帝到处逛，要么就是到府衙安排天苍祭的事，而明采玉也照样拉着红天香继续教寒焰演舞，到了晚上，明采玉睡客房，莫羽睡主屋，莫府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夏天开始了……
寒焰学了乖，熬了一个月，终于是受不了了，拉着明采玉直叫：“你这是干什么？”
明采玉别了头，淡淡道：“问他去。”
一句话把寒焰堵愣了半天，无奈再去找莫羽：“你跟采玉是怎么了？”
这位连话也不说，就拿一双冷眼看他，看到他心里渗得慌，扭头就跑……
末了，方郁言劝他：“算了，夫妻吵架还不是天经地义，常有的事么？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管……”
结果第二天，方大医师自己上药铺给抓了十来副治腹泄的方子……
入夜，明采玉提笔就着烛光修改本子，手一抖，竟发现满纸写的全是“莫羽”，恼恨，抓起来揉成团往地上一扔，却见地上已经扔了四五团纸……
心里一酸，伏案埋首，袖子上传来一阵烫热湿溽。
俗话说得好，谁先爱上的，谁输。明采玉，你早已经输得血本无归了！
隔墙，一人站在门外，手抬起，又放下，犹豫再犹豫，如是反复直到天明，终究没有敲下去。
莫羽顶着一双熊猫眼走进府衙，对于旁人投来的暧昧目光视而不见。
全皓京城的人都知道莫大元帅好男色，包了七年红牌坊的老大，如今又看上了飞天舞坊的雷酒明采玉，这回是更厉害，直接把人都接到家里去住着了，就差没有拿花轿抬进府拜堂成亲了。
最离谱，就这样，红天香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巴巴的天天去莫府呆着，敢情他是坐享齐人之福，两个全要！
一进府衙，迎面遇到新来的督府，那学究模样的老头抬着头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别过头去，莫羽笑笑，人家是读书人，高风亮节，跟自己不同，不好介意。上前对坐在案前的男人抱拳躬身：“下官叩见钦差大人。”
林静夙看他一眼，神色淡然，手一挥将那督府遣了出去，见再没了旁人，笑了笑：“莫卿，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吧？”
莫羽干笑，不接腔。
“幼帝近日玩得可还舒心？”皇帝问。
“小孩子心性，看什么都好奇。”莫羽无奈的回复。
“他也不小了，想当年烈帝十岁登基，十三岁亲政，象他这般年纪已经御驾亲征两回了，列氏子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林静夙叹道。
莫羽看着他，心里好笑，你自己不也是凭的是列氏后人才坐到今日权位的么？想归想，自然是不能说。
“只愿他能活得长久啊……”天华皇帝长叹一声，颇有悲天悯人的味道，眼淡淡的朝莫羽扫了一眼。
莫羽低头，圣意难测，但他多少有些明白，不接口，大家心知肚明。
33 反目
莫羽自问没有那个玲珑心能在官场混个如鱼得水，但是比他兄长当年要好上许多。
当初莫风在朝有个绰号叫铁板元帅，搁谁都是一堆铁板，急了连皇帝也一样顶撞，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对他再三谪贬的原因。
而如今莫羽也有个绰号叫棉花元帅，他不跟人争，一天到晚闷着，看别人闹，至多是笑，一笑遮百丑，朝里上下似乎谁都跟他有点交情，可要说谁特别好的，没有。可是棉花元帅有一点，笑归笑，闷归闷，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自己心里一个主意定下来，别说“四”马难追，放一千头大白象也未必拉得回来，骨子里的脾气比他兄长只硬不软。
当今的皇帝是唯一一个能叫莫羽“听话”的人，皇帝的意思，莫元帅似乎永远是第一个知道，加上莫家又掌有十三万佣兵，私下里有人叫他暗天子，他是知道的，他想说自己对这些当真没兴趣，可惜没有人相信，既然没人信，那就索性不解释了。
皇帝想杀地冥幼帝，莫羽已经明明白白的领会到了这层意思了，但是，仔细想，幼帝死在皓京城，天华的地盘上，就算是暗杀，天华也难辞其咎，地冥那边若不是全都傻了，必定会立刻扶了新君上位然后借机讨伐，对天华未必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