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之二 雷酒飞天——委鬼

“先别说这个，你，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身子……”莫羽急切的打断他，追问。
明采玉怔了一下，垂了眼微微笑，不以为意：“老毛病了，偶尔心口疼一会儿，服了药便好了，不打紧的……”
“怎么可能不打紧，你刚刚都晕过去了！”莫羽一振臂将他横抱起来便往场子外走，“走，我们回去让郁言给你好好看看！”
明采玉一愣，挣扎：“放我下来！外面那么多人……”
“你是病人，被抱着怕什么？”莫羽一瞪眼，理直气壮。
“你别胡闹了，快将我放下来！我……我已经没事了！”明采玉轻叫，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一脸哭笑不得。
莫羽皱眉，好笑地看他：“你是我的，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已经是我的了，你连我留给你的吻痕都敢给人看，难道还怕旁人看到你在我怀里么？”
明采玉顿时无语，低了头，轻轻咬唇，不再挣扎，任他抱着在无数惊异又暧昧的目光下出重华殿，然后被他放在他的八人大轿内，而莫羽自己则跟在轿外，陪着回莫府。
坐在轿中，他呆呆的发愣，半晌，伸手抚额，幸福的笑了。
方郁言正与寒焰喝着酒，便被莫家的家仆拉了回来，寒焰似乎有什么心事，居然没有跟着回来，这让方郁言有些奇怪。但当看到明采玉时，他便将丢在那寒焰那里的那部分心思也拉了回来，深深皱了眉头，七年不见，他竟已衰败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当年战鼓之伤的遗症？
明采玉被莫羽强行按在榻上，颇不满：“都说我没事了……”
方郁言一脸正色，刁了他的腕脉只拈了拈，放下来破口大骂：“你这叫没事么？你这七年都干什么去了？愣将自己牛一样的身子骨累成这样一团败絮似的？！当年寒焰白给你治战鼓之伤了！你要是当真想死且死远些，莫回来叫那个想了你七年的白痴看着你心疼！”
明采玉被骂得愣愣的呆在当场，半晌，勉强开口，嬉笑：“我觉得我挺好啊……”
方郁言看着他，皱眉道：“你当真不知道自己病到如何程度了么？”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上次莫羽给我闻了一帖通血镇痛的烂方子，是你在服的？谁给你配的药？”
明采玉想了想，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方子，指了指自己笑得还颇得意：“喏。”
方郁言看他的样子，忍住了想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吸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这心痛病已经……”
明采玉淡淡笑着打断他的话：“人总是要死的，我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就成了。”
方郁言是怀着满腹郁闷离开明采玉下榻的客房的，回头看一眼屋里安然入睡的男子，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郁言！采玉的病怎么样了？”莫羽在外面已等得不耐烦了，一见方郁言出来立刻过去问。
“他……心痛病，劳累所致，只须定期服药便可……控制病情，他今日误了一个药程，加上演舞过劳，所以才发病。”他慢慢说道。“过一会儿我开个方子，让他每日定时服用，他以前的那方子……是垃圾！”
莫羽点着头，一一记下，吩咐家仆随着方郁言去配药，自己进房去看明采玉去了。
方郁言配药煎药，全套忙活结束，药让仆人端去给明采玉服下，再准备了几贴备用的，出了药斋已是夜深。
莫府不大，后宅一眼就能看到所有人住的房间，明采玉的屋还亮着灯，不用说莫羽正陪着他，想到那人对自己说：“不要告诉莫羽，我不过想在有生之年能呆在他身畔。”这句话时淡然忧伤的神色，忽然不知道自己替他瞒着莫羽对不对，又忽然对于自己的医术终究不能救人活命感到万分沮丧，这是他身为悬壶多年之后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产生怀疑。
心情不佳，便没有睡意，于是也没有回房，径自到花园里散心。
莫府没有女眷，所谓花园也并没有种什么花，除了莫风在世时植了些冬青，其他便都空着成了草地，后来倒成了莫羽用来练武的好地方。
他往石凳上一坐，吹着夜风心思烦乱。
坐了一会儿，前院的门闩响动，他一愣，突然想起寒焰没有跟自己回来，难道这么晚才回来？心里想着便朝前院走去。
还没到前院便在中间的走廊碰到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走进来的少年。
寒焰一看到方郁言便扯了个大大的笑脸迎了上去，手指挑着他的下巴，醉眼中流露出诱人的情色：“你在等我么？”
方郁言笑了笑：“正散心，听到你回来了，过来看看。”
“哦……原来不是特意等我呢……”言语间竟似不悦。
“怎么喝成这样？”顺势扶他腰，往他房里走。
寒焰没回答，任他扶着回到房里，方郁言将他扶到床边坐好，转身点灯，火石还没打亮，突然被从身后抱住，寒焰整个人紧紧的贴在他背上……
“焰……你醉了。”他没挣扎，放下火石在黑暗中轻轻道。
“嗯，我知道我醉了，否则我绝对不会这样抱着你。”少年笑着回应。
方郁言叹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我不会拒绝，但我不希望你后悔。”
寒焰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我后悔过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方郁言愣了一下，唇角缓缓漫开一个笑，柔声道：“那你放开我。”
寒焰松开手，他转过身，低头吻上少年的唇，揽着他的腰将他缓缓放倒在床上，笑道：“焰，白天的话还记得吧？”
“嗯，等我成人了，我要娶你……”
“我们换换吧，我娶你，做新娘子很漂亮的。”某人邪恶的诱导。“而且不累，你只要躺着享受就好了。”
“哦……”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呜咽了一声，醉意上涌，不知所谓。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啊……”他轻轻笑着，宽衣解带……
初夏的午夜，莫元帅府里传出一声惊人的惨叫声，随后皓京城又陷入了宁静。
“莫羽，你听到什么了吗？”明采玉睡意朦胧的问道。
“嗯，好像是小焰的声音……”莫羽将怀里的人搂紧，没有要起身看一眼的意思。
“不要去看看吗？那孩子这么晚了叫什么？”明采玉眼也没睁开，嘟囔着。
“呜，作恶梦了吧……让他去，一个地仙呢，有什么他自己搞不定的事？睡啦——”
“哦……那好吧……”
27 欢喜冤家
天刚透亮，明采玉便醒了，枕畔空虚，莫羽似乎已经起来很久了。
他披衣起床，听到屋外花园里虎虎剑风，笑着推开窗托着腮帮子看那人专心致志的练剑。待他收了剑势，才扬着手笑道：“你在消耗昨天晚上没有消耗掉的力气么？”
莫羽收剑入鞘，慢慢走过来，隔着窗吻他：“别招我，除非你确定你自己的身子受得了……”
明采玉呵呵笑，不说话了。
两个习惯早起的人一起到前厅用早点，坐下来吃了没两口，莫羽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两旁：“郁言居然还没起来。”
明采玉含了一口粥：“可能昨天忙得累了吧。”
“怎么可能！你别看他文文弱弱，一脸书生相！当初我们打了两年仗，每天四五百的伤病号，他一个人要看掉百十号人，就那样都不会影响他早起的习惯……”莫羽一脸认真的道，“我是佩服死他了！”
明采玉点着头，表示赞同，伸手把莫羽嘴角上的唾沫星子擦掉：“好了，人家睡个懒觉你激动什么？吃饭。”
莫羽挠挠头，乖乖低头喝粥。
打断他们这样难得的亲昵的早餐时间的是一阵打架般的骚动，从后院一直闹到前厅……
两个人都有些迷糊的看了彼此一眼，然后朝门外看去，就见从寒焰的屋里一路狼藉遍地，象被旋风扫过似的，而寒焰一手拉着方郁言，一手撑着腰，气势汹汹的朝他们走来。
明采玉看了一眼莫羽，莫羽也看了一眼明采玉，交换了个眼神以后，一起轻轻呻吟了一句：“不会吧……”
寒焰拖着方郁言来到前厅，面对莫羽，再看了看明采玉，回头给了一脸郁闷的方郁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并且吐出一个字：“叫。”
莫羽看着方郁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郁言看着他也表现出一样的神情，弱弱的再看了寒焰一眼：“真的要叫？”
寒焰笑得狐媚，眼眯成一条线，声音从牙缝里飘出来：“你敢做就不敢叫么？”
方郁言脸一黑，转头再看一眼莫羽，叹了口气，张口：“爹……”
噗！明采玉刚入口的粥喷出一桌，看了一眼已经石化了的莫羽，想笑又忍住，肚子抽筋。
那边，寒焰似笑非笑，下巴一抬：“还有……”
方郁言心想，反正第一句也叫出来了，后面也就无所畏惧了，转向明采玉，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作了个揖叫道：“娘……”
莫羽打了个颤，舌头发直：“我……我回去再睡会儿……”
明采玉僵住，随后跳起来，拉着莫羽不让走，对着寒焰急叫：“啊——凭什么他就是爹？我就是娘？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偏心哪？他……他……”脸通红，但终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寒焰慢条斯理的解释：“给命是爹的事，给神智是娘的事，他给我的命，你替我开的神识，正确吧？能理解吧？再说……你不是一直都……”他也没说下去。
恼羞成怒！明采玉指着他叫：“寒焰！我诅咒你屁股烂掉！”
一句话把寒焰说得一张白脸顿时涨成猪肝，待要还口回击，忽然耳边传来方郁言温柔的语声：“没关系，我帮你治……”
“啊——”少年惨叫一声，转身跑出去了。
“焰！”方郁言唤他名字，待要追，走了两步，回头又朝身后两人道：“刚刚的话都是他逼我叫的，你们都忘了吧！”说完跟着黑色的身影追了下去。
直到两个人（一人一仙）跑出去半天，屋里这两个才慢慢反应过来，莫羽半晌才噗哧一声笑出来：“焰这小子也真是厉害的，郁言算是遇上对手了。”
明采玉怒：“我要剥了那小狐狸的皮！居然叫我……”忽然看到莫羽投来的目光充满异彩，连忙住了嘴。
莫羽笑着凑过来：“他那样叫你，我挺喜欢的。”
明采玉腾的一下子脸红了个透，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回飞天坊了。”
“采玉——”莫羽一叠声的叫着，跟在后面追去……
两人走走追追，终究明采玉也拗不过莫羽，被拉了手一起回到飞天舞坊。
走进舞坊，便看到空旷的客席里坐了个人，听到有人进来，便回了头，看到他们笑了起来。
红天香懒懒的朝他们扬了扬手：“二位早哈！”
明采玉一见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莫羽，就这么一眼看得莫羽心里突的一虚。
红天香似乎毫无所觉的笑：“你差人送来的本子和书信我都看过了，你的意见我同意，红牌坊会全力与飞天舞坊配合。”看了看莫羽一脸疑惑，解释：“这次飞天舞坊承办天苍祭开幕，红牌坊协助，这是斗舞之前说好了的。”
明采玉笑笑：“双赢的事，天香哥向来不会错过。”
莫羽干笑了一下，这场合对他来说颇尴尬，便连忙找了个由头离开留下这边兄弟二人谈他们的事。
莫羽一走，明采玉看红天香的神色便微微变色，眉头一挑道：“你好歹也跟了他七年，舍得？”
红天香自袖中抽出一张写有字迹的白纸来朝明采玉面前摇了摇，笑得戏谑：“就凭这张纸，我敢不舍得么？”
明采玉神色不变，接过纸来慢慢撕碎往地上一抛：“你也知道我不会杀你。”
“我问心无愧，你也不是昏庸嗜杀之人，自然知道你不会杀我，那个‘罪’自然就是指的某人咯……”他笑道。
明采玉瞪了他一会儿，最终也笑了：“你当真一丝也不曾动过心？”
红天香斜斜的看他：“我不象你，明知是火还是一样往上扑，烧得半死也不后悔。”淡然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们是兄弟，却流着不同的血液，全然相反的性格，明知他不会懂，还是淡淡劝，“想不失望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希望，想不失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付出，你也是聪明人，只可惜……”
明采玉苦笑，点头：“我知道，只可惜我遇到他……命中注定被他克。”
28 谁演镇国？
“天苍祭还是得用天苍华史，改本子的事别说官府那里行不通，百姓也接受不了。”红天香将话题转入公事化的内容，神色认真了些。
明采玉微微皱眉：“非要演天苍华史么……”
“我知道你能演出更好的舞，可这舞是为了天苍祭演的，不是寻常的娱乐，你也知道的。”红天香道，“再说，以前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出本子的么？也一直舞得很好，为何如今成了雷酒了反而不乐意跳了？”
明采玉苦笑：“我来演烈帝？谁演镇国？”
心里属于千年前的那份感情无法接受由旁人来代替那人，他怎么可能再演得好？即使那原本就是自己……
红天香张了张口，又闭上，半晌才道：“演镇国的人选本不难找，只是若按你改的那本子演，还真是不好找人……”见明采玉看向自己，他连忙笑着摇手：“别看我！打死我也不要演镇国！我没那个本事演你那本子里的镇国，光看你就够了……”
明采玉苦恼：“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不跳，要不，咱们都不跳，直接你们红牌坊出个人，我们飞天出个人，凑合着……”
红天香瞪他：“那你费那么老大心思跟我斗什么舞？”
明采玉无语。
最后兄弟二人合计下来的决定是：先排舞，将镇国的角色空着，待找到合适的人选再议。
莫羽离开飞天舞坊后便直接去了府衙，毕竟他兼了几天督府，现在新督府到任，交接上的事他还是得办。
想到寒焰拖着方郁言管自己叫爹的情景还是好笑，方郁言是莫风的贴身医师，岁数比莫风小点，但比莫羽却是要大上至少四岁，居然得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男人叫爹……哈！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是什么表情！
至于寒焰叫他爹的事，虽然寒焰没有当面跟他说起，不过也多少听方郁言提到过，似乎自己上辈子是这小妖仙的义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堂堂一个地仙却不顾身份的混迹人间跟定了自己。不过，刚刚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讯息……莫羽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