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传圣轻声一笑,笑得很慈祥,就像是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在关怀晚辈:「只是听Ken说,张绍淮的案子你处理得很好。」
钟司霖勾起一抹笑,带着点寒意:「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身体斜靠在沙发边,钟司霖挑眉问道:「不会只有这件事就特地见我吧,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就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傅传圣指指钟司霖:「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看,张绍淮的案子能不能追打到朱文正?」
「你要我办到朱文正?」钟司霖微眯着眼问。
傅传圣点点头:「办得到他当然好,最好能把他拉下署长的位子。」他又反问钟司霖:「可以吗?」
钟司霖轻叹了口气,点点头:「我尽量……还有事要交代吗?」
傅传圣摇摇头:「没事了……」
「那我先走了。」钟司霖淡淡一句。
就在钟司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傅传圣突然出声:「对了,我决定请美国一位脑科医师权威来看看亭亭,那位医生可是创造了不少奇迹,很多昏迷不醒的病患,都在他手上清醒。」
钟司霖回头看了傅传圣一眼,微微笑着:「那很好。」开门,离去。
就在钟司霖准备走到停车场开车时,疗养院的另一栋似乎有骚动发生,多了不少工作人员在寻人的样子,从钟司霖身边擦身而过时,一段对话正好飘进钟司霖耳中。
「那家伙又逃了。」
「他逃不了多远的,赶快找人,人丢了,我们就准备找棺材吧。」
尖沙咀地铁站外,人群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身着蓝色牛仔裤、简单白色T恤的张绍淮,身体斜靠在汉口道旁小巴站的铁栏杆上,一派轻松自在,随意翻阅着手上的报纸,正在等着小巴。身旁,一位年约四十出头的矮瘦男子,正啃着手上的面包,眼睛看着车流方向,似乎也正在等小巴。
要站到他们身旁,才会发现他们竟然在对话。
「我再问你一次,你有看过照片上的人吗?」张绍淮将李长龄的照片紧贴在报纸上。
那中年男子仿佛是不经意的左右张望,一眼扫过张绍淮夹在报纸上的照片,转过头来,咬一口面包,含糊地回答:「没有印象。」
张绍淮将报纸翻页,顺手将照片收了起来,带着质疑的口气:「全九龙还有你鸡糊仔不知道的事?」
「张Sir,虽然我是卖消息的,但也不是说我一定大小事都知道吧。」鸡糊仔略有抱怨微词:「就像你们当警察的,也不是警区内鸡毛蒜皮的事都一清二楚吧。」
「真的没印象吗?」张绍淮问。
「张Sir,我不会摆着有钱不赚的。」鸡糊仔往张绍淮那边张望下。「真的没印象。」
张绍淮斜看了鸡糊仔一眼,皱起了眉头,随手掏出张钞票,塞到鸡糊仔放在栏杆上的手心中。「有任何他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鸡糊仔迅速将钱一收,嘿嘿两声:「一定、一定!」
张绍淮轻哼了一声,将手上报纸随手一折,跳上辆小巴离开。
鸡糊仔抿抿嘴,暗自窃笑,转过身走没几步,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鸡糊仔!」
抬起头循着出声方向看去,发现身着深色西装的钟司霖,手插在裤子口袋内,靠在地铁站的柱子旁,微笑地看着他。
鸡糊仔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不过还是挤出笑脸,走到钟司霖面前,语气中的紧张明显可察:「钟Sir……我一切照你吩咐的做,什么都没跟张Sir说。」他搓着手,陪笑道:「不知道钟Sir还有什么交代?」
钟司霖伸出手,帮鸡糊仔拂了拂肩头的灰尘,温和地开口:「你不用那么紧张,你跟张绍淮的对话,我都知道了。」
钟司霖顺手将一小叠的钞票,放进鸡糊仔胸前的口袋,对鸡糊仔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你做得很好。」
鸡糊仔忙不迭地向钟司霖点头道谢:「谢谢钟Sir,能跟ICAC合作,是我的荣幸。」
钟司霖拍拍鸡糊仔装钱的口袋,点点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好了,我先走了。」说完话,钟司霖就向鸡糊仔挥挥手,转身离开。
鸡糊仔目送钟司霖离开后,才松了一口大气,拿起口袋的钞票数了数,放进裤子口袋后,开心地边走边哼歌。
过了几个路口、街道,突然被人一把抓住,硬拖进小巷中,被紧掐着脖子,往墙上一撞。鸡糊仔眨眨眼,定神一看,眼前赫然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带着怒气瞪着自己。
「张、张Sir……你在玩啥……」鸡糊仔勉强地开口。
张绍淮手上微微加点力,鸡糊仔立刻大叫:「这……这一点都不好玩……别玩了,张Sir……」
「玩?」张绍淮怒气冲冲:「是你在玩我吧!说!你跟ICAC的钟Sir,那是怎么回事?」
「张Sir……那你先放了我吧……这……这样我不好说话啊……」鸡糊仔低声讨饶。
「哼!」张绍淮松了对鸡糊仔的钳制,一手推着他压在墙上:「快说!怎么回事?」
鸡糊仔喘了几口大气,方才无奈地开口:「张Sir、张大探长、张警官,不是我在玩你们,真的是你们在玩我啊!你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ICAC,你们哪一边我都得罪不起啊!」鸡糊仔抬头看向张绍淮,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ICAC的那个钟Sir我是得罪不起的。行行好,算我拜托你们,别玩我了。」
张绍淮点点头,咧嘴一笑:「你这么说……」双眼微瞪,揪起鸡糊仔的衣领:「意思就是玩我没关系了?」
「不是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鸡糊仔连忙向张绍淮解释。
「好了!」张绍淮打断鸡糊仔的话,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李长龄的照片,立在鸡糊仔面前:「说些我想听的,这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鸡糊仔无可奈何地接过李长龄的照片,仔细地看着照片里的人,叹口气说:「李长龄现在人在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被冷鲜那一票人押走的。」鸡糊仔看了张绍淮一眼:「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冷鲜?」张绍淮眉头微微皱起:「荔景屯那一票玩车的?」
「对,就是他们。」鸡糊仔点点头。
「他们的窝呢?」张绍淮再问。
鸡糊仔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他们都混在五号货柜码头那一带。」
张绍淮点点头,放开了鸡糊仔,在离去前,又回过头跟鸡糊仔说了一句:「顺便跟你说一声,先做好心理准备,这几天,鸠仔会照三餐拜访你的麻将馆的。」
说完张绍淮便挥一挥手走了,留下鸡糊仔一个人在原地捶胸顿足。
从车子里,看着对面机车行前面三三两两的飙车少年,张绍淮眯着眼,观察好左右环境后,开门、下车。
张绍淮越过马路,走到机车行门口,随意问正在调整机车的少年:「冷鲜在吗?」
张绍淮开口一问,旁边五、六个黑衣少年立刻停止了原本的嬉闹,十几只眼睛,全盯在张绍淮身上。
正蹲在地上修车的少年仰着头,盯着张绍淮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站到张绍淮面前,开口道:「老板在里面。」
「谢谢。」张绍淮道了声谢,就要往里面走,却发现那几个少年已经围到自己身边,挡住了往里面的路,摆明了刁难张绍淮。
只听到少年的身后传出一声斥喝:「你们怎么可以对张Sir这么没礼貌!」少年们自动往后转,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边,跟张绍淮面对面。
那中年男子看向张绍淮,连忙摆出一副笑脸,上前迎接张绍淮:「张Sir,请请请,我们到里面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张绍淮也不是软柿子。张绍淮对眼前的冷鲜客套地笑一笑,就从那一群面露不善的少年夹道之中、冷鲜面前,走进店中。在张绍淮从自己面前而过时,冷鲜先是给了身边少年别有深意的一眼之后,才转身跟进去。
冷鲜将张绍淮带到自己在机车行二楼的办公室,帮他倒了一杯水后,恭恭敬敬地问:「张Sir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绍淮喝了一口水之后,放下杯子,看着冷鲜说:「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看过他?」张绍淮将口袋中李长龄的照片,拿给冷鲜看。
接过照片,冷鲜仔细盯着照片看了会,摇摇头:「没看过。张Sir在找人?」冷鲜将手上的照片递还给张绍淮。
张绍淮接过照片,挑挑眉:「是在找人。确定没看过?好吧……那我也不打扰了。」张绍淮将照片收进口袋中,起身就要离开。
冷鲜连忙起身:「没帮上张Sir的忙,真是不好意思。」赶在张绍淮前面,冷鲜准备帮他开门。
张绍淮对他随意地笑一笑,猛然擒着冷鲜的右手反折在背后,将他压在旁边的小茶几上,低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人现在在哪?」
突然被张绍淮擒住,冷鲜哀道:「啊吆……张Sir,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真的没看过他……」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李长龄是你带人押走的!」张绍淮手上压着冷鲜的力劲加大:「说!你把他抓到哪里去了?」
「啊呀……啊呀……张Sir,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冷鲜惨叫连连。
「哼!」张绍淮冷冷一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话还没说完,张绍淮使一个巧劲,冷鲜右臂肩膀骨头卡卡作响。
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点一寸慢慢地硬扯开来,痛得冷鲜不禁大声哀嚎:「啊……张Sir!我说我说……你别再用力了!」
「说!」张绍淮冷声低暍,暂时放轻了手上的力量。
冷鲜先是松了一口气,才无奈地低声说:「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感觉张绍淮折住自己的手又要用力,冷鲜赶紧接下去:「我只知道把人送上一辆救护车,车子把人带到哪……我是真的不知道……」
「哪一家医院的救护车?编号?车牌?」张绍淮追问。
「我只知道是青山医院的……其他……我也不知道……」冷鲜惨白着一张脸回答。
张绍淮松开了对冷鲜的钳制,拉拉自己的牛仔外套:「早说就不用挨皮肉痛了。谢啦!」不管冷鲜瞪他的白眼,张绍淮便开门下楼。
一下楼,就见到十几二十个拿着棒球棒、木棍、西瓜刀的黑衣少年,摆好阵仗正等着自己。张绍淮脚步慢了下来,仔细注意下面少年们手上的动作,将外套脱了下来,提在自己肩上,而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下走。
背后,正揉着自己肩膀的冷鲜,看着张绍淮,眼露凶光,一声大喝:「给我打!」
少年们提起手上的棍棒,攻向张绍淮。
张绍淮随手将外套扫向前方的人,趁着对方身体向后一弯的时候,一脚踢向膝盖,第一个少年应声趴在楼梯上。
弯下腰避开横砍过来的一刀,手上外套缠上对方的脚,用力一拉,对方整个往后倒下,阻挡了后面要冲上楼梯的人。张绍淮单手撑着楼梯的铁架扶手,便直接从半层楼高的楼梯上,跳到一楼。
一落地,前后同时有人攻上,张绍淮扣住前方拿球棒的右手,擒拿顺势一转,球棒正好帮他挡去砍向背后的一刀。张绍淮身体一个压下,长腿向后一个扫堂,后方持刀的少年被扫倒在地,同时往已经被自己扣住的少年颈后一个手刀,少年闷声倒地。
两个才刚倒下,后面的人随即冲了上来。同时挥来两把西瓜刀,张绍淮身体向后一仰,同时两脚跳起,把那两个少年向后蹬飞。落地同时,向旁边滚了两圈,躲开劈向他的球棒。手上外套横扫一圈,在对方向后一闪时,身体顺势坐起,再将外套当鞭子用,弹向对方的膝盖,几个少年立刻哀叫连连,跪地不起。
少年们的攻击越来越密集,张绍淮一点都不敢大意,利用着手上的牛仔外套,一会当鞭子抽、一会当盾挡。对方由上而下一棒挥来,张绍淮摊开外套,由棒带手包住对方,用力将人家架着往背上一拖,再一个过肩摔出,对方飞向机车行的大门,硬是撞飞了铁门,张绍淮顺势滚出机车行外。
才刚刚跑出来,外面又有一批少年等着。张绍淮站起身,慢慢往路上移动,店里店外的少年也慢慢地把他围成一圈,包在中间。正当双方又要动手时,一辆银色跑车疾速冲向他们,少年们纷纷闪避。
车子行驶到张绍淮身边时突然一个紧急减速,同时车身旋转一周,将本来包围的人群往外逼。混乱中,张绍淮听到一声:「上车!」定睛一看,跑车内开车的人,是钟司霖!
张绍淮随即跳上车,跑车扬长而去。冲出店外的冷鲜,怒气冲冲,一句「追!」十几辆摩托车飞车追击。
张绍淮跳上车,才刚刚出声:「司霖……」就被钟司霖凌厉的低斥打断:「系好你的安全带!」张绍淮才刚刚拉下旁边的安全带,钟司霖已经油门一踩,保时捷如银箭破风而去。
车子内,张绍淮偷偷瞄了眼钟司霖冷到极点的脸色,心跳滞了一下,脑中突然冒出个怪异的想法,或许自己留在冷鲜机车行那,独自应付那群古惑少年仔,都会比面对现在的钟司霖来得好解决。
银色保时捷跑车疾驰在道路上,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画出一条炫目的银白线条。后方,成群结队的摩托车飞速追赶而上。
面对冷鲜领军而来的飞车集团,张绍淮、钟司霖两人在后照镜中互看一眼,对彼此眼神中的讯息心领神会:先处理掉后方烦人的杂鱼!
钟司霖微微眯起眼,油门轻放,银色保时捷速度稍微减缓,见到追在车后的摩托车即将追上车尾、双方相差不过一个车身时,保时捷陡然加速,瞬间拉开双方距离。后面追赶的摩托车少年发觉前方车子加速,手上油门也催到底,排气管隆隆作响,加速追赶。
突然,跑车一个紧急煞车,停住。下一秒时,车子全速倒车行驶,向后冲向摩托车群!最前方的摩托车因为情况变化过大,来不及减速,面对前方有车子撞来的直觉反应,就是往旁边闪躲。太突然的煞车与闪避动作,使两、三辆摩托车倒地,后面来不及减速或避开的摩托车顿时摔成一团。钟司霖手放在排档杆上,瞬间换档,跑车方向随即一变,加速向前。
行驶中,旁边有抄近路赶上的摩托车,分别逼近跑车两边,车上的少年举起球棒就是一棒狠狠敲上驾驶座及副驾驶座两边的车窗。两边车窗应声裂开。
钟司霖手握紧方向盘,快速旋转,车子猛烈撞向两边摩托车。驾驶座旁的摩托车被擦撞倒地,副驾驶座旁的摩托车左右摇晃几下,还是稳住了车头。
当摩托车又贴近车身,准备再来一棒时,张绍淮突然打开车门,「碰!」地猛力敲向旁边的车子,摩托车应声倒地。
车影纠缠间,跑车速度减缓,后方的摩托车又再追上。钟司霖突然一个紧急右转、一个干净利落的甩尾,切入右方道路,后方摩托车因为转弯角度过大,直接贴着路面滑行出去。
不一会儿,后面又有摩托车追上,四、五辆摩托车在跑车后方交互穿梭,夹带着轰轰的排气管低音,壮大自己的声势。越来越小、越来越曲折的山道上,银色保时捷与点点摩托车相互竞速。
穷追不舍、甩掉又还有的飞车仔,一波又一波,就像是赶都赶不完的苍蝇,让钟司霖眉头越蹙越紧,越来越不耐烦。
「叽!」的一声,银色保时捷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向着追上来的摩托车群加速冲去。两方人马逼近的刹那,钟司霖突然将车头的灯切换成远光灯。强烈的光线直射而来,摩托车骑士一阵眩目,视线不明。跑车又是一个回转,前方的摩托车直接冲进路旁的树林。
银色保时捷在旋转两周之后,对着原来的方向加速,猛然往摩托车的方向冲去。「碰!」巨大的碰撞声,一个摩托车骑士被撞到车子引擎盖上,车子再往后一抽,原本在前方车盖上的人,滚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