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些一无所知的伴娘帮张铎扣好最后一颗之后,轻轻整平那些蕾丝,怯怯地说:「好了。」
「谢谢。」张铎道谢,嘴角的笑容又明又亮。
伴娘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连声说「不谢」。
这时,李珍与杜凯已经在湖边开始拍照了。张铎和伴娘也被请了去,大部分时候是在充当新郎新娘的活动布景板。
原野远远看着,没有靠近。偶尔听到他们的笑声,便不自觉地跟着微笑。
每到拍摄间隙,张铎会走到他身边。有时会聊两句,大多数时候只是与他并肩而立,一起看看风景。
换了几套行头,走了数个景点。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拍摄才宣告完成。
李珍累到不行,一上车就歪在杜凯肩头睡了。这让回程比来时安静了许多。不过刚开始不怎么说话的伴娘却意外活跃起来,一路上都在与张铎断断续续地聊着。
原野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女人比他想象中要主动得多。虽然还很羞涩,但懂得把握机会,而且知道为自己创造机会。
只听她问张铎:「一会儿送完李珍他们,能不能麻烦你再送我一下?」
「当然。」张铎不可能拒绝。
伴娘又说:「我家很远哦!要绕一个大圈子。」
「没关系。」
「那等下先送原先生回去,再送我好了。」她的心思很清楚,就是想找机会与张铎单独相处。
原野不动声色,想看张铎的反应。
结果,张铎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我跟原野住一起,还是先送你吧!」
「你们住一起?」伴娘有些诧异。
原野连忙解释:「我们是邻居。」
「这样啊!」伴娘明显有些失望,但马上又说:「那我们三个一会儿先去吃点东西,不然等把我送回家,你们肯定饿坏了。」张铎就像没听见,迟迟不见答应。伴娘转而一脸期待地看着原野。原野有些不忍心,只好说:「可以。」这时,一直没插话的杜凯突然看了原野一眼。他的眼中似乎透露了什么讯息,不过原野没看明白。
「见鬼,我居然一直没问她的名字!」原野打开家门,似笑非笑地看着随后进来的张铎。
「没问就没问,反正又不熟。」
「我应该问的,不然下次在街上再遇见她,连招呼都不知道要怎么打。」
「那你为什么不问?」
「不知道......也许我是故意的。」
正在弯腰换鞋的张铎,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愣,好半天才闷头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将张铎换下的皮鞋放进鞋柜,原野不咸不淡地说:「也许是看到那位伴娘小姐对你那么有好感,有些不爽吧!」
「你吃醋?」张铎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吃醋倒不至于,我只是奇怪她怎么一眼就看上了你?」原野没有乱吃飞醋的习惯。他只是有点小小不平。按理说他的条件也不差,为什么那个伴娘只注意到张铎呢?
「你还敢说!」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张铎忿忿地说:「我问你,你和李珍的关系是不是也太好了?」
看他孩子气的表情,原野不禁抿嘴轻笑,说:「这不能比,我和李珍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
「再长时间也不行,你可是我的人!」张铎霸道地搂住原野的腰,就像抓住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去你的!」原野打开张铎的手,把他丢在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挂到衣帽架上,藉此掩去脸颊突升的红晕。
张铎眼睛尖着,哪会漏看。于是再次缠上去,嘻皮笑脸地说:「你现在帮我收东西越来越顺手丁。」
「谁叫你喜欢乱丢!」
「感觉真像老夫老妻。我是不是该叫你老婆大人?「
「胡说些什么!」原野的脸更红了,想推开张铎,却没能如愿。
看他愈来愈害羞,张铎不禁有了捉弄他的念头,于是假装恍然大悟:「李珍跟你这么好,一定是把你当成‘好姐妹'了!」
「什么?」
「放在古代,我和杜凯就是异性兄弟。而你是我老婆,李珍是杜凯的老婆,所以你们勉强算是半个妯娌......」
「谁是你老婆?!」
「你别不好意思嘛,我们在床上都那样了,你不是我老婆是什么?」
张铎嘿嘿地笑起来,表情十分猥琐。
「张铎!」
原野生气了。虽然他喜欢男人,可他仍然是个男人,并没有半点性别错乱。而且他向来反感时下那种男同性恋者就会具有女性特质的说法,尤其他又在两人之间扮演女性角色,这让他变得更加敏感。
「开玩笑,开玩笑!」见原野真的恼了,张铎立刻讨好地说:「你的个性温和,看就让人想亲近,李珍喜欢你是很自然的。」
「她不是喜欢我,只是和我投缘。」
「是投缘、投缘!」张铎连声附和。
看着他狗腿的样子,原野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想刺激他一下:「下次上床我们换过来。」
「什么?」
「我说,我要上你。」
张铎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问:「你说真的?」
「是。我们两个换过来,这样你就是我老婆,看看会不会有人找你作‘姐妹'。」原野一脸认真地回答。
张铎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就像糊上了一层胶水。以前与他交往的男人从没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原野现在突然这么一提,让他不禁傻眼。
愣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不愿意?」原野绷着脸,与他对视。
「没......」虽然极不情愿,可张铎觉得没有理由拒绝原野。这种事在两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但......感觉真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张铎一脸凝重的样子,只想吓唬他的原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耍我?」张铎瞪大双眼。
「不行吗?」原野故作姿态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哈哈大笑到腰都直不起来。
饱受惊吓的张铎顿感颜面无光,于是一把搂住原野的腰,出其不意地将他扛到肩上。
「你干什么!哈哈哈......放我下来,哈哈......」原野大叫着,拼命挣扎,可笑意却怎么都止不住。
他越是笑得厉害,张铎越是咬牙切齿。扛着人直接冲向卧室,一边走还一边说:
「耍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放了你,没那么便宜!」接下来,张铎在床上用自己的方式彻彻底底地「教训」了胆敢耍他的原野。
半夜,原野被电话吵醒,是李珍打来的。说是在医院,希望原野过去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得腰背的酸痛,原野叫上张铎一起匆匆赶了过去。到医院才知道,李珍流产了。
原野简直不敢相信,白天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可现在......
李珍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纸。看到原野之后,眼睛里立刻泛起水光。
原野上前握住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
张铎把站在一旁的杜凯拉到病房外,问:「怎么会这样?」
「你去问她,」就像点着了炸药桶,杜凯突然爆发出来,「我说了她那么多次,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可她哪有孕妇的样子?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拍婚纱照。这下可好,把孩子都弄没了!」
「这太突然了。」张铎不禁摇头感慨。
「她什么都不懂!医生说刚怀孕是胎儿最不稳定的时候,尤其她又是头胎,没经验,根本搞不清状况。」杜凯埋怨着,猛地捶了一下墙壁,异常烦躁地嚷道:「孩子没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我爸交待!」病房的隔音不是太好,杜凯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原野感觉李珍的手在不断用力,指甲都掐进了他的手背。泪水平静地滑过她的脸颊,在炽白的灯光下透亮晶莹。
相比此种情况,原野更希望看到歇斯底里的悲伤。
「你别想太多,他只是一时心里不好过......」
李珍摇头,打断了原野的劝说。她问:「你能在这里陪我吗?」
「可以。」得到原野的保证,李珍将被子拉过头顶,蜷缩着,不再说话。
门外,张铎给杜凯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了好一阵子。杜凯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了些。于是张铎问他:「还没告诉家里人?」
「我爸要是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
「骂两句而已。」张铎抓了抓头发,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然后说:「这种事又瞒不住,早点告诉家里,也好来人照顾。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可不能再出状况。」杜凯没说话,只是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熄。
走进病房,看了看用被子蒙住头的李珍,杜凯对原野说。「麻烦你照顾她一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原野错愕,连忙问张铎:「他去哪儿?」
「我不知道。」张铎也是一头雾水。
「他打算就这么把李珍丢在这里?」原野气极,不由对张铎吼道:「还不去把他追回来,」张铎一愣,本想让原野不要插手他们的事,但看他满脸严肃,最后还是听话地追了出去。
随着张铎远去的脚步声,病房里逐渐安静下来。不久,原野看见病床上的被子开始微微颤抖,而后愈演愈烈,接着就听见被子下传来隐隐的哭声,断断续续,那么伤心。
第十章
好好的艳阳天,隔天就被大雨取代。而与天气变化一样突然的,还有李珍的出走。
「她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对不起。」
面对杜凯的质问,原野很是惭愧。他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谁知再睁开眼李珍就不见了。他已经找遍了整间医院,可还是不见人影,很明显是李珍自己跑走了。
「你怎么......怎么这么靠不住!」
杜凯直想骂人,可碍于原野和张铎的关系,脏话到嘴边还是强行压了回去。只能像只躁怒的狮子一样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眼前的东西全都拆了。
跟在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张铎之外,还有他的父亲、原野的顶头上司--杜启辉。
见儿子如此失态,他顿时皱起眉头,不悦地说:「你就会把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还说什么废话,赶快找人要紧!」
「我......」
不想看好友与原野起冲突,张铎抢先说:「杜叔叔说得对,先找人再说。你打电话问问李珍的家里人,看看她是不是回家了。」
知道不能耽误,杜凯不再纠缠这些,开始联系李珍的亲朋好友。可是数十个电话打下来,还是没有李珍半点消息。
看杜凯越来越焦躁,原野忍不住说:「没用的,她存心躲着你,想找也找不到。」
「她为什么躲我?」原野本不想插手这两人的事,可见杜凯完全没有自觉,只好提醒说:「流产对李珍来说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你是她的未婚夫,你要做的应该是去安慰她,而不是忙着责怪。」
「我什么时候怪她了?!」杜凯对原野的说法很是不忿。
原野正要开口,却见张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事,于是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杜凯却不肯罢休,非要原野说个所以然出来。
「你倒是说啊!我什么时候怪她了?」
「你没有吗?」不满杜凯咄咄逼人的样子,原野到底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只是没有当面说而已。昨天你在门外说的那些,我们在里面全听见了。你怪李珍没有保住孩子,还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
「原野!」张铎喝住原野,看了看面色发黑的杜启辉,立刻替杜凯解释。道:「杜凯并不是要丢下李珍,他只是回家去把孩子的事告诉杜叔叔。」
「那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再走?」原野无法理解。
「他只是......」
「只是什么?就是有你这种是非不分的朋友,他才会弄不清自己错在哪儿,」
见原野语气不佳,张铎立刻抓住他的双肩,提醒道:「嘿!现在说的是李珍的事,不要把矛头转到我身上来好不好?」
知道自己有些过头了,原野稳了稳情绪,而后推开张铎,对杜凯说,「你走了以后,李珍哭得非常伤心。她是孩子的母亲,失去了孩子,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你要做的应该是给她支持,而不是雪上加霜。」
听到这番话,杜凯明显有所触动,可一开口还是夹枪带棒:「你什么时候成了李珍的代言人了,她的想法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告诉我了?」
「好了,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儿子越说越呛,一直沉默的杜启辉终于忍不住出面干预。
杜凯本就在气头上,父亲的责斥无疑成了火上浇油,只听他不服气地说:「明明是他把人看丢了,还在这里教训我。我哪里吵了?!」
原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当下不客气地说:「我不是想教训你,我只是在提醒你。你无心的言论已经严重伤害到李珍。如果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劝你还是不要找她了。」
「我伤害她?你凭什么说我伤害她?!」
「就凭你昨晚说的那些话。如果我是她,一定会认为你是为了孩子才求婚的。李珍是个女人,她对婚姻充满期待,可你现在却在践踏她心中最美好的东西。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就像被踩到痛脚,杜凯更加口不择言:「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不要以为你被张铎当成女人来用,就能代女人说感受了!」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原野更是瞠目结舌,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张铎紧张地看了看杜启辉,而后朝杜凯狠狠瞪了一眼,试图蒙混过去。
谁知,吵红眼的杜凯根本不顾那么多,指着原野的鼻子就对张铎大声嚷嚷道: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他以为他是谁?不就是跟你上个床吗?你去告诉他,现在就说给他听,昨天那个伴娘究竟是谁!」
「你闭嘴,」张铎一把揪住杜凯的衣领,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惜为时已晚。
「你不说是吧?好,你不说我说,」用力挣扎张铎的钳制,杜凯一脸幸灾乐祸地对原野吼道:「张铎的爸爸已经说了,我结婚之后马上就会轮到张铎,你还想跟他长长久久,做你的大头梦吧!」杜凯话音刚落,张铎一拳挥过去。被狠狠打中下巴,杜凯当即摔倒在地,随后便爬起来猛地扑向张铎,与他撕打在一块几。
杜启辉见两人动手,立刻上前拦阻,可惜身高气力都不如两个年轻人,只能气得大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原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如果说杜凯最开始那句话只是羞辱,那最后这句就等同于毫不留情的鞭挞。顷刻间就将他抽打得遍体鳞伤。
努力找回自己的呼吸之后,原野转身就走。本能驱使着他,迅速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原野!」张铎发现原野的意图,立刻丢下杜家父子,追了上去。
从病房到停车场,原野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狂奔起来。张铎的腿虽然比他长上一截,可就是迫不上。等原野上了车,关了门,张锋才勉强赶上。
「原野,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拼命敲打车窗,想让原野把门打开。可原野不但充耳不闻,反而利落地发动汽车,一脚油门下去,冲出了停车场。
大雨滂沱,张铎拼尽全力跟了一段,可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尾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雨水与挫败感将张铎狠狠包围,任他拳打脚踢,都不能挥开。
原野驾车一路急驰,也没个方向,只是胡乱开着,不知不觉就来到自家楼下。本想回家去休息一下,可突然想起上班时间到了,便调头往公司赶去。
人是准时进了公司了,可睡眠不足加上心事重重,原野一整天都精神恍惚。
早上的时候他不是不想听张铎解释,只是害怕会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内容。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打击,说不定会崩溃。原野不能让自己在张铎面前崩溃,如果要说再见,他希望能平静如常。
不恨他,不歇斯底里,从容地为两人的关系画上句号。原野一直是这么想的,甚至可以说是这么计划的。在徐佑林离开之后,他发誓再也不让自己被人抛弃得那么狼狈。原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原以为和张铎会有未来......
终于熬到下班,原野回了家,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他太累了,只想睡一觉。积蓄好体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