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色光线————砂砾

探完刘志轩和闵旋母亲的墓以後，下午吃饱喝足的一行人，以隔天必须上班为由，不得不回台北。闵立威也不好再次挽留。
「那我呢？」因为以前闵立威都没这样跟她说过，带著撒娇的心理闵姿錡兴奋的问。
「唉！你这孩子，叫你别来，你还是会来啊！」他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怎麽这样……她嘟著嘴，发出无言的抗议。
闵姿錡随後又一脸担忧的表情看著他，「大伯，安叔今天真的会回来吗？」都下午了还不见老管家的身影，使她有些不放心。
「对！他待会儿就回来了！」这小鬼真是贴心，如果闵旋要跟她结婚，他一定会赞成，看来自己得好好跟姿錡她爸妈谈谈了。闵立威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好啦！你们也快走吧，回去才不会太晚。」知道路途遥远，闵立威催促他们别耽误太多时间。
「爸！我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将视线从地面移向闵立威，闵旋又继续道：「我下个月要到新加坡工作，也许一年半载回不来。」
闻言，每个人都傻掉了。
寂静了许久後……
「这样啊，…那就去吧！」究竟是年轻人嘛，本来就该以事业为重。闵立威相当能体谅，现在闵旋原谅了他，终於也已重拾他们父子的感情，其实也没什麽好挂心了。
「嗯！」闵旋朝他点了头，「您保重！」道别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长久以来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虽然已放下。虽然闵旋不想在这时说这件事，但时间已迫在眉睫，他还是必须说。
「闵伯，对不起！我们也走了。」三人也心急的去追已走出小径的闵旋。
「闵旋，你为什麽都告诉我们，你要去新加坡的事？」刘志轩拉住他的肩膀，阻挡他再向前进。
「你该不会想偷偷离开吧？」见闵旋不语，刘志轩猜测他的想法。
他依旧沉默，甚至连眼神都不愿与他对上。
「为什麽呢？」朋友的情谊居然作到如此，他真的无法理解。
闵旋调职的事震撼最大的无疑是闵姿錡了。明明和闵旋在同一间公司的她，怎麽会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江彦阳望著一旁布满复杂表情的闵姿錡，又将视线转向闵旋。思考了会，他走向刘志轩。
「志轩，我们先走。」
「啊？」刘志轩一时反应不过来，微低著头看著他，神情有些呆楞。
「走啦！」现在也不好解释太多，他抓著他的手臂强拉著他离开现场。「姿錡，对不起！我们突然想到有点事，你坐闵旋的车回去。」在将要消失在他们视线前，江彦阳回过头丢下了这句让大家都愕然的话。

「你到底搞什麽？」刘志轩其实多少也知道他的用意，只是在闵姿錡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下，又在这麽突然间才知道闵旋调职的事，现在放下他们两个人独处，恐怕会令她心理负担更大。
「这是一个机会。」他望著窗外，「如果没有勇气，就别谈什麽爱情。」这是他的深刻体认，而和刘志轩这一路走来勇气是绝对必要的，他坚信靠著它未来也才能走得更为安稳。
「你…」刘志轩讶然的看向他。
「什麽？」他转过头望著刘志轩。
刘志轩投给了他一个浓烈的笑容，「没什麽。」此时的江彦阳的确是用足了勇气，想跟他谈一场认真的恋爱，这点是不容怀疑的。
异常沉静的空气，令人感到近乎要窒息，但却没人打算开口打破这份沉寂，谁也没心情去欣赏淡橘色的天际以及夕阳将要西沉的美景，只是一路奔驰，远离了恬静乡村也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
「到了，下车吧！」冷冽的语气是这将近四个钟头以来的第一道声音。
闵姿錡揉著手指，原本紧抿著的唇终於也开启了：「闵大哥，我能跟你谈谈吗？」
「我并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我要调职的事。」知道她要问什麽，他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所以他直接进入主题，给了她不留情面的回答。
「那我们谈谈别的吧。」多少已抱著可能受到冷漠回答的心理准备，闵姿錡尽可能忽视这个难堪的感受。
对方的锐利眼神丝毫没有避讳的投注在她身上，但尽管是令人难受的无情视线，如今她也没要打住脚步退缩的念头。
「我知道你的不耐，但是请你认真听我说完。」她对上他的眼神，炙热得让闵旋感到有些微吃惊，开始不安她将要吐出的话。
「我喜…」
「够了！你下车。」闵姿錡才说一半的话，马上就遭到闵旋截断。
她睁大眼睛，看著将脸撇向前方的无情侧脸，「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听长久以来一直藏在我心里的话而已，这有这麽困难吗？还是你根本不屑？」她的眼泪不自觉夺框而出，但是她仍然尖叫著：「你要去新加坡还是外太空都随便你，就如你所愿，我不会再让你看到我了！」她下了车用力的甩上门，奔向矗立在车旁的大楼里。

烟雾弥漫的室内空间并不因外面阳光普照，而带来点生气，办公室里唯一的窗子也罩上了厚厚的窗帘，因而形成了和屋外截然不同的世界。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闵旋紧蹙著眉头摊坐在沙发椅上，手上袅袅轻烟的来源始终熄了又点……熄了又点，不曾间断。
自从那天算起也过了快一个星期，她果然在实行她所说的话，没来上班了。但是经过他婶婶的拜托，他替她请了假。自己居然不能理解他为什麽会答应？
那丫头的脾气原来这麽倔，从前自己好像不曾去注意过她的个性
……他这麽在意干什麽？他不是一向最讨厌被人死缠著吗？
但一想到她所说的话，一想到她那副坚定的表情，莫名的酸楚就袭上心头。
「停止这无聊的罪恶感！」他痛苦的敲敲眉心。
闵姿錡若有所思的走在江彦阳他们後面，而江彦阳却紧抱著刘志轩，形成了一种相当奇怪的画面。
「怎麽，你怕这玩意儿？」刘志轩发出冷冷的笑声，讥讽紧紧抓著他衣服不放，又一直将他往前推的江彦阳。
他还真没看过他这个样子，难怪刚刚在门口，他才说要进来看看时，江彦阳的脸就僵了一下，问他又说没事。原来是这样！会害怕这种人吓人的鬼屋，的确不是件光荣的事情，所以也才会硬著头皮进来。
就算怕的要命，他依然死鸭子嘴硬：「我才不是怕！我是想制造恐怖气氛才、才靠……」不过，自尊心仍敌不过心理的恐惧感，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刘志轩眨起一只眼，捂住快聋掉的耳朵。
诶！终於出了那个鬼地方。一见到外面的太阳，江彦阳急剧跳动的心才缓缓平抚，随後又开始心口不一的想掩饰自己那可笑的弱点。
「什麽嘛，那种东西真是无聊！对不对姿錡？」他们转过身却发现闵姿錡居然在发著呆。
江彦阳和刘志轩相互看了一眼，又一致转而看向她。
他们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两人一早就打通电话给她，想知道她们那天到底如何，而在听到电话那头所传来的微弱声音後，就算不问也知道结果。
虽然她的个性大粗鲁了些，可是终究是女孩子，与其让她在家胡思乱想，不如约她出来走走，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说不定对她的心情会有些帮助。
「姿錡？」刘志轩又喊了她一声。
「我想回去了。」她的声音听来有气无力的。
原本她并不打算接受他们的邀约，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在家里，但是拗不过江彦阳，也知道他们是完全出自好意，只好答应跟他们出来。
而出来玩了个把个钟头，他们也都没问起她和闵旋的事，这样的体贴也著实使她感动。只是现在的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与其在这扫了大家的兴，还不如回家去，对他们也比较没有愧疚感。
安静了一会儿，「我们去那里吃点东西吧！」刘志轩指向游乐场的一隅，提议著。
「我…」欲言又止後，看著他们，她勾起极淡的笑痕：「嗯。」她明白，他们不会让她走的。
「很好！我也快饿死了。」说完，江彦阳和刘志轩一起抓起她的手腕，快步走向游乐场的饮食部。
注意到周遭向他们投来的奇异眼光，闵姿錡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因为在自己身旁的这两个男人外型太抢眼了，而这两人却好像没发现似的，也许是习惯了吧！？闵大哥也是那种令人光是看一眼，就会被深深吸引的优质男子。
但是他的忧郁让人为他心疼，就算他总是拒人千里；但是她了解他只是自我保护意识过重，如果他的冷漠是因为怕得到幸福呢？他怕幸福会再次离他而去…经历了这麽多事，是不是会让他变成了只相信能握在自己手中实质的东西？如果是这样……
这样想也许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但无论如何，她真的放不下他。
「你怎麽又在发呆啊？快吃啊！」江彦阳指指她眼前动都没动的松饼，催促著。
「啪！」她用力拍桌子，接著喃喃自语著：「不能放弃！」就算当初说过不再见他，而且事隔才一个礼拜，但是、但是装蒜是我的天赋，岂能在这时浪费？她决定要抛开无谓的自尊。
「啊？」被她突来的举动吓一大跳的两人，约莫两秒才明白她在说什麽。
「我不应该放弃对不对？」她想寻求他们的认同，成为助力好让自己再坚持下去。
「嗯！你不该放弃。」江彦阳看她又有了活力，高兴得跟著附和。
「你想怎麽做？闵旋都要到新加坡了耶！」她又如何能在这有限的时间掳获他的心呢？江彦阳虽然高兴她不放弃的决心，不过也为现实的事感到担忧。
「笨！所以我决定，我也要申请到新加坡的公司！」幸好妈坚持要帮她请假，要不然，现在就没办法向公司申请到新加坡任职了，更别说是待在闵旋的身边。唉！当初还嫌她太鸡婆，想想自己真是……她在心里诚心的向她忏悔。
骂我笨？「你就不要哭著跑回来！」看到她回覆往日的精神，江彦阳又调侃她。
而她却笑得极为卑鄙：「放心好了！下次回来，就是请你们喝喜酒的时候！」这股自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反正就凭著这冲劲，顺势走下去就对了。
刘志轩则托著脸安静地看著他们，唇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如果我也能这样，不要总是想得太多，能完全照著内心深处的想法去做，那麽，我一定不会走这麽多的冤枉路……
因为心情转好，所以三人也都卯起来玩了一整天，最後玩得筋疲力尽的三人才决定踏上归途。
送回闵姿錡後，车上围绕的话题还是她和闵旋。
喜欢上闵旋必须要有过人的自信、抗压的心脏以及坚忍不拔的毅力，活像是要出征一样。江彦阳还真是由衷佩服她。
「有姿錡那种越战越勇的干劲，我觉得就算是闵旋，也迟早会被她攻陷。」江彦阳兴致勃勃的想看看，那座冰山被融化的样子，他相信绝对会很有趣。
刘志轩将车靠路边停下，「彦阳！」他转过身体面向他。
「干嘛？」被他看得全身发麻，江彦阳还是很不习惯这道深情的目光，因而不敢对上他的眼，视线毫无目标的四处游移。
唉！拼命为人家的爱情打气，对自己的爱情却是这种态度！刘志轩不满的想著，并抬起双手，将他偏著的脸移正，「等你哥回去，我们再一起生活！」
他想了很久终於还是说出口了。就算要他等到他哥哥回美国也没关系，但是他现在就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想法。
「一起生活……」江彦阳低声的重复他的话。
「嗯，我已经不能一个人了，你要负责到底！」他贴近他的脸，低沉的嗓音代表他此刻认真的心情，决不容许江彦阳打马虎眼过去。
「呃，可以啊！」终於在一片寂静後，江彦阳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刘志轩点点头，在他额上烙下一吻，才满意的驾车送他回去。
机场里免不了会有家人送行，离情依依的场面，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机场中央这群声势浩大的亲友团，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有明星入境，还是要离开台湾了！
「小錡！」一个中年妇女握著闵姿錡的手：「你第一次出国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知道吗？还有要记得常打电话回来。」闵姿錡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交代她，又转过脸看向闵旋：「闵旋，小錡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闵旋铁青著一张脸，对她点了下头。他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去担这个责任？也不明白她的朋友怎麽会这麽多？跟他们一一道别说不定要花上一个钟头，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有必要一大堆人来送行吗？他更是不能理解最近乱序了的自己。
他想起几天前，婶婶打通电话来拜托他，要他带闵姿錡一起去，他其实是不答应的，岂料，居然连闵立威都打电话来游说。他实在弄不懂这些长辈到底是怎麽回事。并也无奈闵姿錡竟能说服得了他们，动员家族成员逼他就范。
闵旋低下头看了眼时间，「抱歉！时间差不多了。」他真想立刻就上飞机，一直以来他最讨厌这种气氛。
「那，大家我们走了喔！」闵姿錡不舍的挥手道别。
「爸︴！妈︴！」才转身她又难舍的回过头。
「小錡︴！」父母女三人都痛哭了起来。
天啊，够了！看著他们又黏回去，闵旋的头虽然觉得很痛，但还是忍耐的等著这场人伦离别大悲剧落幕。
终於，数分钟後听到广播，她才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爸妈，我真的要走了！」闵姿錡擦乾眼泪再次道别。
跟著闵旋後面才走没几步，闵姿錡又停了下来，「可是……。」
「你到底又怎麽了？」有完没完？闵旋不耐的回过头看她。
「志轩他们还没来！」
「你还约他们？」
「嗯！」闵姿錡用力的点点头。
闵旋轻呼了口气，又转过头继续走，「我们等，飞机也不等啊！」
「等一下！」後方传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未免太无情了吧！」刘志轩跑到闵旋身旁，和他并肩走著。
「你们差点只能遥望我们的背影。」闵旋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冷淡的嘲讽。
「不好意思，车在路上突然坏了嘛！」刘志轩一脸的歉意。事实上他们早就出门了，好死不死！车子偏偏挑今天罢工。
他还是没停下步伐，只是，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
「我们来是为了要跟你们说一句很重要的话。」江彦阳的话引起了闵旋的好奇，因而把脚步放慢了些。
江彦阳笑嘻嘻的看著闵旋和闵姿錡：「我们会等你们的喜酒！」尔後，脸上的表情变为较为诚恳。
什麽…东西啊？闵旋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脸上的肌肉也不禁微微抽动。顾及赶飞机他不想跟他废话，又加快脚步继续朝入关口走去。
「谢谢！拜拜！」闵姿錡向他们眨眨眼後，也急急的跟了上去。
刘志轩和江彦阳目送著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入关口。
「闵旋真的很不够朋友，不通知我们来送行，连个再见也不说。」江彦阳有些落寞。
要不是闵姿錡，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什麽时候走。虽然江彦阳和闵旋相处得并不很和谐，但是也认识这麽多年了，最近发生了这些事，使一向不是很懂得体谅人的他，有了改变，对闵旋也有些改观。
说实在的，他居然有那麽一点舍不得。
刘志轩微笑的拍拍他的肩膀：「我想，闵旋其实很希望我们能来送他。」
「你刚才没看到吗？他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江彦阳转过脸，一副不认同的表情。
「他想走得很洒脱，不喜欢离别的场面，所以才不通知我们。你没发现他一开始好像在生气我们迟到，所以说话有点酸，而且也不看我们。也许，是怕自己也会有不舍的心情吧！？」他耸耸肩又继续道：「那就是他的矛盾！」
江彦阳想了一下，「真是，他怎麽总是这麽不坦白？」他摇摇头，一副难理解的样子。
你有什麽资格说他？刘志轩无奈於眼前的人，好像从来也不肯向他坦白他对自己的感情，至少认真说一次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