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了电话。
肖玉在家,他接了。
"是我。"
他好像在那一刻窒息了一样。然后他问:"干什么?"
"我想见你。"
没有回答,我能想象出他冷漠的表情。未染小坛神秘qq棋搬
"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跟我妈妈去香港。也许......也许再不回来了。我想见你一面。"
还是没有回答。
"求你了,见一面吧,以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了。......我真的想见你,让我见你一次吧,最后一次。求你了......"
我觉得自己像是要虚脱了,我几乎是在用尽所有的生命在恳求,他不能拒绝。
耳机里我听见他出了口气:"出来吧,地铁站门口见。"
他比我先到了那里。
远远的,我看见他坐在台阶上,手里的香烟闪着一点亮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突然长大了好多。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只是想见他,却没有想过要对他说什么。我只是呆呆地站在他面前。
我们沉默着。沉默的空气里有很多东西,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觉,甚至可以聆听。
他手里的烟燃尽了,他把烟头丢掉。
"为什么瞒着我?"
"你不明白吗?"我不相信他会不理解我或者我这种人的苦衷。
他停了一会儿才说:"黑子早就看出来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能看得出来。我不信,老四也不信。"
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现在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动。他那么坚定地信任我,我相信,如果我现在告诉他,那天的事只是一场误会,其实我什么都没做,他肯定会相信我。如果我发誓今后重新做人,像其他正常人--样生活,他肯定会接受我。他甚至还会让我回到他身边。
但是,我不想再欺骗他。
"是他强迫你吗?"肖玉几乎是在诱供。
如果我说是,他大概会杀了桑原的。
"我和他......来往快有一年了。"谁都会明白,没人可以强迫我一年的。
"那,是他引诱你的?"他不死心。
"一开始是,"我想对他坦白-切,"那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我看得出他的失望:"你到现在还说这种话?你那么爱他吗?"
郑立明也这么问过,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不。"
"那为什么跟他鬼混?是寻欢作乐吗?"他提高了声音。
"你和‘小人儿'呢?还有别的女孩子,是鬼混,还是寻欢作乐?"我平静地看着他。
肖玉愣了,好像我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
"我还以为你能理解。"他的声音小了一些。
"我当然能理解你,可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
肖玉并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不是不能理解,我只是没法想象在那样的场合知道那种事。"他开始激动,在台阶上走来走去,"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和黑子争过多少次?我赌咒发誓说你不是那种人,你不可能是!"
所以黑子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让他相信,只有让他亲眼目睹。但是黑子不会想到,只要我肯否认,即使亲眼所见,肖玉相信的也还是我。想到这一点,我觉得好笑,黑子总是徒劳地干预肖玉的生活,无论是对海鸣还是对我,他都不是赢家。
"你笑什么?愚弄我你觉得很开心是吗?"肖玉火了,他逼到我跟前,"你让我在朋友面前丢了多大脸你知道吗?我他妈的就像个白痴!"
"我从来不想愚弄你。"只有这一点我非分辩不可,"我只是不敢告诉你,我怕你讨厌我,怕你赶我走,怕......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是不是明白了?老四什么也没告诉他吗?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算了,我不想再提了。答应我以后别再干那种事,那不正常你知道吗?你还小,以后会喜欢女孩子的。"
好像他正在安慰-个病人说他会好的。
"我想我做不到。"
太晚了,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发作起来:"那你来干什么?想让我说找原谅你、接受你这个样子?你做梦!就算找有成见,那又怎么样?你为什么非得走那条路?......就算你走那条路,至少......,至少也得找个你爱的人,不是随便跟什么人就在--起鬼混!,
"我爱的人......"我胸口闷得发疼,几乎喘不上气来,"......我爱的人是你!"
他像被我施了魔法似地定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
我把护腕从手上扯下来,那条伤疤曲曲折折地趴在手腕上,真难看,当初我真该带一把刀,而不是随便捡块碎玻璃。
"告诉你,我不是因为被你当场抓住了觉得丢脸才想自杀的。我很早就想那么做了,当初黑子要我离开你,从你那儿搬走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我知道我根本就没希望,可是,这世上我没亲人,也没朋友,只有你。没有你我觉得活不下去......"
他还是没有动,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活下去,所以我想见你,不是想解释什么,也不求你原谅,更不敢想让你接受我。我只是想见你,不见不行......"
他缓过一口气,转身走开两步,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然后点着。我看见他的手在发抖。
"是不是像黑子说的,咱们俩太亲密了,我对你太好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是我错了吗?"
"这不是谁的错,谁都没错。"
--错的只是上帝。桑原这么说的。
"为什么你不能跟黑子他们一样和我做朋友、做兄弟?"
"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多年以后也还是没有。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终于又开口了:"听着,我不是那种人,以后也不想做那种人。"
"我明白。"我很早就明白。
他看着我:"你为什么不肯试着改变一下?你才十七岁!"
我摇摇头:"不。"
我不愿意改变。爱上肖玉是个错误,我这清楚。但是这错误又是如此美丽,爱上他的那种感觉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幸福,我并没有一丝后悔。从我明白自己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我从没有害怕过。那种幸福的感觉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让我可以面对命运之神的冷酷无情。我绝不改变。
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去过那种自欺欺人的生活,我要肖玉,不是做朋友,做兄弟。我无法再忍受他去爱别人,而自己还要强颜欢笑。我无法再去过那种双重生活,只有黑夜,没有黎明,没有希望。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那就......再见吧,我......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当然,不是那种喜欢。......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终此一生都会想你。
"我能跟你告别吗?"听起来那不像我自己的声音。
肖玉伸出手,我握着它。幽深的黑夜里,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我握了好久,然后,我轻轻地触到了他大衣的袖子,紧紧地抓着。
肖玉没有动。我向他靠近,他没有退缩,也没有迎上来。
我拥抱了他。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相信他也能感觉到我的。
"谢谢你,再见。"
我离开他,转身走了。
我知道他还站在那儿,我在期待,只要他叫我一声,做朋友也好,做兄弟也好,做奴隶也没有关系,我会永远都守在他身边,无论作为什么。
我在期待。
第六章 等待
当我伤害你的时候,我已经和你最亲近,尽管我并不知道。
--泰戈尔《渡口》
第一封信
老二:你好!
听说你升官了,恭喜。
军营生活真那么有趣?鬼才相信。你不是要扩军备战吧?
告诉你件新鲜事。不许笑,不许胡说八道。
我昨天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儿,据别人说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男孩子。说实话,那小男孩让人看了怦然心动。他说不出来的特别,我从来没见过让人感觉那么美的男孩子。他并不是很漂亮,甚至也不怎么出众,可是他给人印象非常好,非常舒服,非常顺眼,非常美。不是那种像女孩儿的美,也不是大老爷们那种粗犷美,有点儿像我屋里那座牧羊神雕像,很柔和,很温暖。
老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所以我得先向你报告一下,免得你大惊小怪,别听他放屁!
就这些,闲了再聊。
上次写的信我还没寄呢,因为自己看了一遍,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我以为别人并不会像我猜想的那样神经过敏。没几天我就把那事忘了,看起来老四他们比我记性好。
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说那孩子让我感觉很青春,很温暖。我忘了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肯定没那孩子那么好。"小人儿"告诉我他叫小叶,名字很美是不是?很像他本人。
小叶是被他父亲暴打了一顿住了医院的,"小人儿"说是脾破裂。我无法想象哪个当父亲的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那孩子很沉默,很忧郁,也很善良。他的一个同学说他是天底下最美好的男孩子。听了这话我才决定非看看这孩子到底什么样。我没失望。他要是我儿子,我会拿他当宝贝,他要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
我很想自己能保护他,就这么简单。我接触过他的眼神,敏感而且脆弱。在我看来,如此有吸引力的男孩子却如此缺乏自信,实在是很少见。我想是长期被父亲压抑的结果。那父亲是个酒鬼吧?我猜想他遇到过很多不如意的事,真想能帮上忙。
小叶的同学说他是个心里有爱的人,我很想看看他怎么去爱别人。
本来我已经当那件事过去了,你的来信又让我想起了他,还想了很多。
有什么办法让他变成我弟弟吗?不是开玩笑,我对那孩子就是那种感觉。
你说的很对,我并不爱"小人儿",她只是我路过的一个风景。现在我已经开始厌倦了,她是个很世俗的女孩儿,对我曾经有过吸引力,但是很肤浅。我爱的是海鸣那样有深刻内涵的女人。黑子从来都对海鸣不以为然,他说我只是因为得不到她所以才会迷恋她。
海鸣有种超凡的气质,令人崇拜。那个叫小叶的男孩子也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我还说不清是什么。
但愿小叶早点儿离家出走。我总觉得在他身旁潜伏着某种危险,或许这孩子自己就是一种危险。
闲了再聊。
第二封信
老二:你好!
我准知道老四会像个长舌妇似的搬弄是非。
没错,我承认这半年来我接长不短地往"金狮"酒吧跑并不是因为那儿的啤酒不要钱,我是去等小叶,等他离家出走,就像等着果子熟了掉进我怀里,或者像老四说的等着兔子自己在树上撞死。
小叶在酒吧干了五天就被我逮着了。我把他诳回家了,然后把书房租给他。小孩儿疑神疑鬼地跟我回来,始终也没弄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干。我不会告诉他的,我喜欢看他那付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很可笑,也很可爱。
我要让他成为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不管别人怎么说。
第三封信
老二:你不好。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听老四胡说八道?
小叶什么也没干。我带他去见了咱们那帮哥们儿,他挺老实的,老四有点儿存心欺负他,瞎开玩笑。小孩儿挺单纯的,好几次都弄得满脸通红。人家还未成年呢,你也知道咱们那帮人嘴上没把门的。
黑子说小叶不合群,那倒是真的。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跟什么同学、朋友来往过。他很孤独,很寂寞。所以我才带他去见黑子他们。我是想把他拉进这个圈子,但是看起来不成功,他太小了,差咱们六、七岁,还什么也不懂呢,像张白纸。我还真怕教坏了他。现在我在家连三级片都不敢看,而且那小孩对咱那帮人有点发怵,坐在那儿浑身上下不自在。尤其是怕黑子,几乎都不敢看他。黑子那人你也知道,眼睛跟刀子似的,有事没事让他那么一瞪也一付做贼心虚的样子。黑子竟然说那孩子不简单,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不是见鬼了?小叶才十七岁,一个小男孩儿,他能干什么?杀人放火?
你要是看见小叶你就会知道,他就是个挺好,挺单纯,挺可爱的高中生。有点忧郁,我要是有那样的老爸我也忧郁。
我知道黑子从来没错过,可他毕竟不是神,我不相信自己会看不透一个小男孩儿。如果说海鸣的事是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可以承认。但是我总不至于被友情冲昏头脑吧?
如果我从小被父亲虐待,唯一的好朋友跳楼自杀,而且知道一个自己很熟悉,甚至是很喜欢的女孩子被人砍了头,我会是什么样子,你能想象吗?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小叶开朗起来,我觉得他开始依赖我了,精神上依赖。我觉得责任重大。
见过他你就会明白,他真的很可爱。
第四封信
老二:你好!
我真的变了吗?是不是因为我在信里不再三山五岳地胡扯了?其实我只是觉得在小叶的问题上我不想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上星期四是他生日。我从他的身份证上看到的。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买了个生日蛋糕,还有蜡烛,很土是不是?我并没有特别在意那个日子,只不过意思一下而已,但是结果很让我意外。
我以为小叶会笑,因为那是三岁小孩子的庆祝方式。他十七岁了。可是他没笑,他哭了。我没法相信十七年来从没有为他过生曰,从没有人送他礼物。我自己的生日,小时候在家里过,大了都是哥们儿一起过,都很热闹。我也看惯了现在的中学生下馆子、凑份子送礼物,我没遇到过一个从来不过生日的小孩儿。我很震撼。十七年来他过的是什么生活?
我去过他家,只是想看看他那个让我想象不出来的父亲,不过我没见着。他家有个邻居叫二猛,跟我聊了一会儿。他很谨慎地不提叶家的事,只是说很高兴知道小叶有了落脚之地,而且看起来也遇上了好人。他说小叶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看,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是不是?不过他也说小叶不开朗,总像是有什么心事。
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侧面,小叶也会有我不了解的地方。但是我还是认为小叶是个不设防的人,他没有和人打交道的能力。我是不是该锻炼他一下?
我不太想和黑子、老四他们谈这些,黑子对小叶成见很深,几乎不可理喻。他固执地认为小叶不是我想的那么好,而且他隐瞒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我觉得即使是那样,那也没什么。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我不相信他会做什么坏事。可黑子说小叶是个危险,他一向喜欢危言耸听。老四倒是也说这孩子蛮不错的,可他从来都不正经。
你快回来探亲了吧?见见小叶怎么样?说说你的看法。
等着你。
第五封信
老二:你好。
等你的信让我度日如年。可是你真让我失望,你好像什么也没说。我只希望你告诉我对小叶有什么观感,你不用那么谨慎的。小叶是我朋友,又不是我未婚妻,我也没让你决定什么,只是随便说说怕什么?
为什么你说小叶复杂?他只有十七岁,一个高中生而已,他并没有什么城府,只是很怕跟人接触,不知道如何跟人相处,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昨天小叶收到一封信,是他那个自杀的朋友留给他的遗书。我很难想象唯一的朋友自杀对他会有什么影响,我觉得他一直这么忧郁跟他朋友很有关系。郑立明是个在不正常的状态下长大的孩子,情绪很灰,对人生态度很消极,这对小叶不会有正面的影响,而他还是小叶唯一的朋友。
小叶看了信。我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可能干脆让他哭出来反而更好。以前提起郑立明的事他都是控制着自己,尽量回避那件事,他一直都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