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千年的风霜根本没有在区白月漂亮得可以称得上妖媚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唯一改变了的是那双金黄色瞳仁里最深处闪烁着的东西“如果我像你这样感情泛滥的话,早就把自己给累死了……”说着,他的眼神似乎柔软了下来“为什么你们冯家的人都这么喜欢管闲事呢?难道这就是电视里现在经常说的遗传基因的问题……”
“噗!”虽然有点生气,不过无论如何,从一只千年老狐狸精嘴里说出“遗传基因”这么先锋的词汇,只要是正常人类都会忍俊不禁的。“对的,就是遗传基因,所以你就别拦我了。”
狐仙挑了挑眉毛,看着冯羽转过身去,敲着门……
过了许久,男人再次打开了大门,一见冯羽的脸,脸马上落了下来:“怎么又是你……”声音里克制不住的怒气。
冯羽也不着急“先生,我没有恶意……”他说着凑上前去,刻意压低了嗓音“我是想来帮助你的,帮助你解决你家大门被有意‘抓坏’的问题……”
他的话起了作用,冯羽发现男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显然被自己的话说到了要害,赶紧补上一句:“你放心,我不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我帮你完全是出自自己的好奇心,不会收你一分钱。相反,我还可以帮你以这个理由要求房东减少你的房租哦……”
男人打量着跟前这个带着宽边黑色大眼镜,一身书生气打扮的青年,再听了他所说的话,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防备:“这房子是我家的老宅,不用付房钱……不过,我倒可以让你进来,讲讲你想怎么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说着,他微笑了一下,这一笑,让冯羽觉得,如果这个中年人如果不是现在这么落魄不堪,那一定是个挺英武的,充满了阳刚之气的男人。在走进那人家之前,冯羽忍不住还是转头看了一眼区白月刚才所在的墙根,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抹清冷如菊的芳香。这个是它身上独有的味道,区白月用来掩盖自己妖气的香气。
经过堆满了杂物的穿堂,男人的家的客厅里也是同样的晦暗不明。地上,茶几上散乱着的报纸杂志,烟缸里小山状隆起的烟蒂,以及沙发上泡面的碎屑都昭示着这屋子主人生活的潦倒。冯羽留意到茶几上的几份报纸上的招工版都被细细地圈注出来,许多上面还打上了叉。
“我这里已经没有茶叶,不好意思,只好请你喝水了”男人一手端了两个沾满了黄色茶渍的玻璃杯,一手提着热水瓶从后边的厨房里出来“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怎么帮我了吧……实话说,这该死的挠门声确实快把我弄疯了……”他边说,边把茶几上的报纸划拉开一小块空间,放下杯子,斟上热水。
“我想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挠门声?”
“就是两三天前吧,那天我睡得比较浅,大概就从12点开始的……搅得我更本睡不着,爬起来去看它就停,刚躺下就又开始挠……”男人说着自顾自点上一枝烟“这两天我都没怎么睡过,太可怕了……”
冯羽接着问道:“你说你爬起来看过,那你开门了吗?看到是什么了没有?”
“看到过一次,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只大猫,我一开门就溜了……不过我可从来不知道猫会半夜来挠门的……”男人说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以前养过猫,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个头的。”
果然是它,冯羽心中暗想,死狐狸还不让我管,还好我进来问了……
“你说你有办法的,难道你是动物园的?兽医?”
冯羽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兽医,也不是动物学家。我觉得你遇到的东西不太像个动物,倒有几分像是你的幻觉……”
“幻……觉?慢着,你不是想说我有什么精神病啊!你如果不信,就去看看我家大门上被那玩意抓成了什么样子!幻觉……”男人忿忿地说“你该不会是想拿我寻开心吧……”
“我绝对不是想寻开心……我只是学过些心理学,有些梦游症患者会有像你说得这种情况的……”
“梦游症?难道这些痕迹是我自己抓上去的?”男人更加不可置信了“怎么可能,我当时一定是清醒着的!我有感觉!”
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努力装出很权威的样子:“我之所以刚才在门外就对你说了那些话,就是基于我的这个判断……我认为是你劳累过度引起得梦游症,你也许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其实在那个时候,你本人是处于睡眠之中。”
“会有这种事?”中年男人有些动摇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梦游……”
冯羽察觉了他的犹豫:“如果想弄清楚的话,我想,你让我今天晚上过来这里观察一下就可以了。或者你还想继续受到这个挠门声的困扰?”
“恩……”男人略微斟酌了一下,想想自己身上大概也没什么油水好捞的“那……好吧,你晚上过来好了。”
“非常感谢!”冯羽展颜一笑,竟是一脸得阳光灿烂。纵然隔着副占了他差不多半张脸的近视眼镜,这笑颜依然可以深深的温暖人心,男人居然看得愣了愣。“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我叫冯羽,自由职业者……”
“张子诚,是个破产了的实业家,现在失业中.”他说着握了握冯羽伸来的手。
冯羽没想到他这么坦白,又笑了一下:“好,那我先告辞了……”刚站起身来,一不小心将一堆超出桌沿的报纸碰到了地上,他赶紧俯身把它们拾起来,无意间捡起报纸最底下一张有些皱褶的相片。相片上是两个穿着泳装的人很亲密地并肩站在沙滩上,身后是碧海蓝天。两个人中的一个好像是张子诚7,8年前的样子,当时的他显然是春风得意之,英俊的脸庞深邃的双眼加上几乎完美的身材,全身蕴藏着无穷的精力。靠着他的,是个略显青涩的十几岁少年,还没发育好的纤细身材显得手脚特别的长一些,他亲昵地倚着他,白净秀气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幸福的微笑。
张子诚一看到冯羽捡起来端详的照片急忙一把夺了下来:“没,没什么,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他急于解释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窘迫地想说些什么“我,我还是送你到门口吧……”
“好,好的……”冯羽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料想这照片一定是他极为重要的东西,也就不再多问了。
送冯羽走出去后,张子诚才展开手中那张被磨得边角都有些起毛的照片,背面一行蓝色水笔的字也开始氧化发黄了。
“与小崎的初次合影
1996年8月12日 泰国普吉岛”
11点整,冯羽再次从家里出发,前往张子诚的家,立秋过后,夜晚的空气终于微微有了些凉意,天空中冷冷清清地挂着轮细细的新月,衬得夜色也分外深沉。想到刚才区白月对自己多管闲事的又一番冷嘲热讽和责任编辑打来的催命电话,冯羽不禁也有几分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了。“只是单纯的责任心么?还是好奇心占了主要因素……”他一路上反复地问自己,但是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他唯一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临了区白月窄窄的清丽面庞上那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真是会自找麻烦……”说着这话的狐仙正斜靠在冯羽的床上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修理指甲“我看你去关心下印度洋海啸的灾民还比关心这事来的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需要你来教我!”他是这么说了就离开了的,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对此事的热衷,似乎竟有许多是为了和那只臭狐狸赌气。想到这个冯羽就更生气了,明明是只和自己没什么瓜葛的老妖怪,自己和它赌个哪门子的气啊!他边走边气着,一旁的路人若是看到此时这副大眼镜后那张一会鼓嘴,一会皱眉的表情丰富的脸,一定会绝倒的。
来到张子诚家门前时是11点半,他并没有急于敲门,而是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几张卷起的黄色符纸来。只见他展开符纸用两根指头捻着凑到嘴边,口中轻轻地念了几句诀之后,一抖腕,它们上端遍凭空燃起了青蓝色的火焰,随即再一抛,四点火星便落在了门前1米见方的四个方位之上。“这样以真火布了的阵,普通的妖怪进去之后应该就出不来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走上前去敲下了门……
二
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他们不让我再和你在一起了,你说过你不要我担心,你会来找我,让我在那个的地方等你,可你没有来啊……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对不对?一定是有事所以才不能来接我的。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如果你找不到我,我就会来找你,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都会找到你的……无论在哪里……
1点的钟声响过了许久,那个挠门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响起。冯羽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紧张感,而张子诚早已在自己的劝导下酣然入梦,冯羽不禁更加怀疑起自己做此事的意义,渐渐涌上的倦意却让他的大脑也迟钝起来。
“冯羽……冯羽你醒醒……”恍惚中,似乎有人在摇晃自己,睁眼一看,张子诚正在叫他。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冯羽从沙发上坐起来不无惭愧地说。
“嘘……”张子诚作了个收声的手势“你听……”
“沙沙沙……沙沙沙……”从前门处清晰地传来爪子与木头的磨擦声。
张子诚意味深长地看了冯羽一眼,似乎是说,看吧,我说我不是梦游吧……“现在,我们怎么做呢?”
“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冯羽确定,它已经入了自己的陷阱,是绝逃不掉了除非……
门前的阴影中,一团东西轻轻颤抖着,当门打开的一刹那,它抬起了一双橄榄型的碧绿眼睛。当发现开门的两个人时,它眼中分明地闪过一丝惊恐,静止了片刻后拔腿就朝巷口逃去。虽然就在“陷阱”中,但它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这只大猫似的黑影转眼间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之外。张子诚没有注意到呆呆的冯羽:“今天跑得真快啊……”他自言自语“看来今晚不会再来了。前两天只要我关了门,它又会再会来挠门……你说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冯羽显然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所说的话,他现在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只妖怪是如何逃出自己的阵的。这只妖怪的能力比自己预料的似乎高出了许多,看来这次遇到对手了……
有些尴尬地从张子诚家告辞出来,他再次检查了先前布下的四方真火阵,居然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留下……可以说,那东西进出起来,都完全没有感觉到一丝阻碍。冯羽蹲在地上,感到一阵头疼,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它到底是什么呢?门的下端已经被挠的很薄了,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结果什么都没抓住吗?”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从头顶飘落下来。冯羽抬起头,没好气地看着他,却难得地没有反驳。黑衣银发的区白月在夜色中美的出奇,薄薄的唇角挑着邪邪的笑意。出乎意料的它没有再毒舌下去,俯身伸手把冯羽从地上扶了起来“好了,别管它了,回家吧……”在他耳畔催眠般地耳语着,它按住了冯羽准备戴上眼镜的手“我有没有说过,你还是不戴眼镜比较好看。”
冯羽转过脸,像瞧陌生人一样地看它:“你明知道我是深度近视,不戴眼镜,你想看我撞完了电线杆之后再撞汽车,好在一边取笑我吗?”边说边戴上宽边大眼镜,镜片上的两到反光让人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神“你总是叫我别管别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隐瞒我?”
区白月转开脸去不说话,冯羽知道这是它被说中心事的惯用表现,更加不依不饶:“快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连我的阵都困它不住!”狐仙继续的沉默让他有些不悦:“也许对你们这些妖怪来说无所谓,但是只要我有能力我都要管这事……”
“我不告诉你完全是为了保护你……”
冯羽闻言就气不打一处来:“保护我?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区白月如果你真的是与我冯家祖先订了血契,我就只能以主人的名义命令你了——狐妖区白月,虽然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
狐妖的脸似乎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如果订立了血契,那自己的名字就成了言灵,一旦“主人”叫了它,自己就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了。它默默地转过头来看着冯羽,金色的眸子里竟流淌着一抹忧伤,这忧伤让冯羽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吧,我会告诉你,但今天已经太晚了,先回去再说,可以吗,‘主人’?”
“好吧……”冯羽不敢再看那双眼睛,有些尴尬地抿着嘴转开眼“那就回家再说好了……”
冯羽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回到家就倒头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自然是不见了区白月的身影,自己却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知道这一定又是狐狸精搞得鬼,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定是它想逃避回答问题才用了什么法术迷昏了他。现在找不到区白月,要调查那个神秘的妖怪看来还是要靠自己。
再次来到张子诚家门前的时候,只见张子诚正蹲在门外忙活着,看到冯羽,他才停下手中的活
“你看这门都快穿了,我给它包块白铁皮……这下这鬼东西总不能再挠了吧……”
“这主意倒不错。”冯羽由衷地说。
“张子诚,你的信!”邮差远远地骑车过来,张子诚马上放下工具赶上去,接过信后,只看了一下信封,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怎么了?”冯羽有些关心有些好奇。
张子诚放下信,苦笑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事……”看着冯羽关切的眼神,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也许……也许你会愿意听我说些话……”
重新坐在张子诚家中阴冷晦暗的客厅里,冯羽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个中年人哑声诉说着。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一个人听他倾诉了,他开始地有些激动,语序零乱,但渐渐地,他放慢了节奏,深陷的双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光。“也许你会觉得很恶心,很奇怪,我知道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但是只有我清楚,我是真的爱上他了,我好朋友的儿子,就是你昨天看到得照片上的孩子。就在八年前,他在泰国工作的父母把他托付给我,让我带着他回中国学习生活。那时我的公司得到他父亲支持经营得很好,而我们又是朋友,开始只是单纯对朋友的责任,后来……”他狠狠地吸着烟,仿佛想一口就吸掉一支烟那样地狠“后来,有一次小崎生病了,他有严重的心脏病,当时他父母赶不回来,就只有我在照顾他直到康复。小崎后来对我说他喜欢我,是那种爱情的喜欢……我很吃惊,也有些害怕,我开始逃避小崎,不再单独和他相处。我花大量的时间和女友在一起,也看了一些书籍,然后我发现我对女友没有感觉了。我也同样地爱上了他,我好朋友的儿子,那年他才只有十七岁……你能理解我吗?作为一个男人,你能了解我的感受吗?”男人低微的声音中竟有几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