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冯羽乘着给区白月拴狗链的档口凑到它耳边:“你害我没的睡,自己也休想在家睡好觉!”
“居然在颈圈上施了‘缚鬼术’,怕我开溜你这一手可真歹毒啊……”狐狸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冯羽脸上挂着深深的两个黑眼圈:“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空气中似乎突然间有电流交汇。
一
“都年纪一把了为什么要在山上隐什么居啊!他当他真的能成神仙?”望着眼前像被大雪覆盖般开得漫山遍野白梅的穹隆山,冯羽单腿支地喘着气感叹道,我都多久没骑这么长时间的车子了“真是有够麻烦的……”
狐狸从车篓里转过脸来,挑着半边眉,对它做了个“你,活,该”的口型。
“混蛋!一路坐我的车出来还说这种风凉话!今天不教训你我就不姓冯!”冯羽恼羞成怒倾身去抓车篮里的区白月。谁知狐狸身子一腾,就轻巧地逃脱了篮子和他两手的包围,跃到一边,冯羽顿时一个立足不稳连人带车重重地栽在地上。等他七手八脚从地上爬起来,就只见那银狐用无比鄙夷的眼光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算了,和妖怪是没有什么人类的道理可以讲的。冯羽拍拍身上的尘土,自我安慰,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牵着区白月在山上足足转了一刻钟也没找到爷爷盖的小屋,冯羽放弃地找了块干净些的地方坐下“肯定老头儿又耍了什么把戏……”这穹隆山,名字虽说是山,其实只是个太湖边的小山丘,一些茶农在上面遍栽了梅花和茶树,方圆也没多少地,这爷爷住在里面其实是一点也不难找的。只是老头儿最近喜欢上研究奇门遁甲之术,想必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让上山来找他的人只能在几个地方打转。“喂,你倒也发表一下意见呀……”冯羽气喘吁吁地看着一边兴意阑珊的区白月。
“你要我说什么?别指望我被‘禁术’罩着还能有心情来帮你的忙……”
“切,原来还在为这种事情生气!”这条小气鬼狐狸,冯羽虽然早就知道区白月的这点小心眼,但还是忍不住想乘机奚落它一下“你不是千年狐仙吗?连我的这点三角猫法术也挣不脱?”
狐狸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理睬他。冯羽心知这次是把它惹毛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林间空地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
“沙啦,沙啦……”冯羽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冯羽在那里吗?”爷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啊!爷爷,是我!”他赶忙起身摇手作答。
花海中突然凭空闪出一条小径,路上的老人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你终于来啦……”
“诶……”冯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自从去年夏天修行后,自己还真没再来过,也真没想要来过。
老人朝他招招手:“快过来吧!”
冯羽转身想去牵区白月,那块它刚才蹲的石头上哪里还看得见什么银狐的影子。“哼……”他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些不快。
和爷爷一路行了没多久就看到了爷爷的小屋掩映在几棵开得极灿烂的白梅之间。“怎么样,这个我新研究出来的‘七里梅隐阵’还不错吧,是照着那个金庸书上桃花岛上的阵设计的,利用全山梅花开时的极盛‘木气’扰乱人的遍位能力……”精神矍铄的矮个儿老头儿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睛里放着光。如果不是亲爷爷,冯羽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这样的七十多岁的老头。“孙子,怎么样?你是不是也没有破解啊?哈哈哈哈,就凭你怎么可能找到其中得玄机啊……”如果不是老爸老妈肯定,照片照了,族谱写了,冯羽也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是自己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亲爷爷。
“是啊是啊,爷爷的研究真是厉害……”冯羽笑脸相向“不知道爷爷今天叫我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试验这个什么阵?如果是的话,那我可以证明它真的很厉害很厉害!”偷眼瞅了下老头的反应没有异常“那我,我可不可以早点就回去啊?”
“啊……其实没什么大事,看来我的宝贝孙子很忙啊?”爷爷继续笑眯眯地边走边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冯羽陪着笑脸。
“是嘛……”
“是啊……”
“孽徒!这一年多都不来看我啊!如果我不打电话叫你来,你是不是等我死了才会来啊!
今年暑假连修行也说不来了……翔那臭小子也帮着你说话。这也罢了,你倒好,退步到连这种低级的阵法都破解不了!要是说出去是我冯家的人,真是丢死我这张老脸!”老头如被拉了引信般瞬间爆发了。
所以我才说不敢来嘛……一直就有的不好预感果然应验了:“爷爷……”满脸堆着的快挂到地上的笑脸被大眼镜挡着。
“作为我的关门弟子,居然这么不孝!今天开始在我这里修行,没我允许不许下山!”老头眼里喷火“你要敢像上次一样偷跑看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可是爷爷……”
“没有可是,我已经和你妈说过了,他们都知道,所以你就死心吧!”
原来是早有预谋的:“啊……”冯羽这下真是欲哭无泪了,想象中老妈现在在家里优哉地看着韩剧,臭狐狸悠闲地霸占着自己的床的样子。
垂头丧气地跟着暴怒的老头儿走到屋前,想象着未来苦难的日子,眼前一片漆黑。
“想早回去也不是不可能?”老头在走进门前突然停住脚步。
“啊?”差点就撞上去的孙子猛地抬起头,虽然心头瞬间一喜,不过理智和直觉都立刻告诉他,绝对有什么苛刻的条件正等着他。
爷爷转过身来,老脸上绽开一个笑颜:“你跟我来……”
果然,心里想着,脚下却不得不跟上去,悲哀,心中是甚似昨日的悲哀……区白月,你那项圈上被我施了‘缚鬼术’,没人能帮你解开,在我没回去之前你是不能幻化人形或使用其它法术的,哼,别以为逃走了就有好日子过!诅咒你半路被毛皮贩子抓住,做成裘皮大衣……的边角料!如此这般在心中赌咒发誓了一番,他这才稍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你来看看这个!”爷爷指着眼前一棵很大的梅树。
冯羽粗粗打量了一眼,看它那粗壮丑陋的枝干,应该是有些年头的老树了,树上的白花倒也开得格外艳丽。问题是,从这个树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摄人的浓烈妖气。“好重的妖气,该不是老树成精了吧……不过树精会有这么大的妖气我倒是第一次看到。”冯羽颦着眉,道。
“你错了,这是一棵‘血梅’。”老人正色道。
“‘血梅’?”
“你看好……”爷爷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把铜钥匙,剑指抚过匙口,同时念诀:“辟空斩.魑魅避走.疾!”疾字甫出,那把铜钥匙就化作一道金光“倏”地一声斩落了一根寸把粗的树枝。大树仿佛吃了痛般剧烈抖动了一下,白色的花瓣扑落落如下雪般洒落。冯羽置身花雨中正有几分陶醉,却见那树枝被割落的创口上竟然汩汩地涌出红色的汁液来,那感觉就像是动物伤口上流下的殷红血液。
“血……这棵树居然像在流血……”冯羽说着禁不住伸手去触那红色的液体。
“不能碰!”爷爷急忙大声地想喝止他。
“呀!好烫!”仿佛被灼伤一样,他猛地缩回了手。
“没事吧……”老人关切地抓过孙子的手来看,确定无恙才放了心“‘血梅’这种妖物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据传说是一种极恶的妖怪,树如肉身,伤之可见血,食人精气开花,四时不谢。刚才我用金气克了它的木气才能伤它,但很快就可以复原。”这时再看,那‘血’已经止住了,结成一个暗红的痂。
冯羽略一沉吟:“用火烧行么?既然是木气至盛的妖怪,那就一把火烧了它。”
“我试过砍倒它,也放火烧过它,可是过不了两天在不远处又会有一棵树变成‘血梅’。这妖怪狡猾的很,不但有时会隐藏自己的妖气,还会对碰它的人施‘摄心术’,要不是我发现及时,已经有两个碰了它的茶农险些被它吸成干尸。”
“这么说,这‘血梅’不是梅树而是附身在梅树上的一种妖怪咯?”想到刚才自己如果没有被制止可能就被吸干精气变成干尸了,冯羽也忍不住头皮有些发麻。
老人用欣赏地眼光看了他一眼:“看来脑子还行……没错,这妖怪附在梅树上就是‘血梅’,还有‘血樱’,‘血杏’。不过书上对它基本没有记载,也没人知道妖怪的本体是什么样。”
“所以爷爷你才造了这个阵把它圈在里面啊……”
“切……你以为我是无聊才做这种事情啊?”老头没好气地说,就某方面而言,他们冯家的人还真是有很大的共同点“你小子可以解决这只妖怪么,我就早些让你回去……”
“诶……这不是为难我吗?连神通广大的爷爷都无法解决的妖怪……”冯羽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
老头果然中了激将法:“如果你先解决了它,我就立刻让你回家!”
“那一言为定?”
“我既是你爷爷又是你师傅,怎么可能食言自肥?一言为定!”爷孙俩击掌为誓。
冯羽转而堆出一脸笑:“不过爷爷师傅可不可以先给我午饭吃啊……我早上喝的粥,现在快饿死了……”
“没问题,午餐也是粥……”
“不是了吧……”
下午的功课是劈柴,烧火,扫院子,喂鸡,洗衣服……老头美其名曰在锻炼心智之前先要锻炼好身体。在干完所有活之后,换来的是两餐清粥酱菜。冯羽走进自己的小卧室时,觉得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肚子也饿得连声抗议。“这修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死妖怪怎么解决啊……”他自言自语着,任凭自己接受地心引力地砸在了床上,看来只有睡着了才能摆脱这一切。肚子在大声地叫了两声之后,冯羽的感观迷糊了起来。
朦胧中,早晨似乎被灼伤的右手食指上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冯羽极不情愿地半眯起眼睛,借着射进窗棂的月光,隐约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床头“区……白月?要睡你就过来睡,别舔我……”
那身影依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他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摸索着戴上眼镜凝神看去,床前站立着的竟是一个白衣席地的青年女子。冯羽不看不要紧,稍稍仔细看她,心中竟如漏了一拍似地顿起一阵悸动……如银的月光下,这女子美得叫人心疼,雪白小巧的脸颊上那粉嫩的樱唇微抿着,一对点漆般乌黑的眸子仿佛两潭幽深的湖水,水面上氤氲着一层雾气。美人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任哪个男子看了都会心潮澎湃。冯羽是男人,所以自然也看得如醉如痴:“请问……”女子也不答话,深看他一眼后,转身朝门外走,冯羽也痴了似的鞋也不穿就紧跟上去,白衣女子那一头乌发仿佛水草般深深攫住了他的心。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上走,冯羽的脑海中就完全只有这个美女的模样,他只想看她,想叫她的名字,想保护她,让她笑……不觉间,女子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血梅’,一树的白花在月色中美得妖艳异常。冯羽也停了下来,见那女子转过身来,回眸间,珠泪滚滚而落“求求你,救救我……”说罢就被树身吸了进去,她朝冯羽伸出一截皓腕“救救我……”冯羽情不自禁地也伸出手去……
“嗖!”路边茶林中窜出一道银光猛地撞开了冯羽“九雷狐火.焚!”只听“噼啪!”一声,那美人的皓腕顿时被一团青紫色的烈焰包围,转眼间烧成了一截焦炭。
“好疼……”冯羽摸着在地上撞痛了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银发男子正侧对着自己,金色的瞳眸中是飚伸到极致的杀意,而他手上颈上却已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区白月……你怎么……”他知道,那些伤一定是区白月强自用力冲开禁咒时留下的。硬性冲击咒术就是要承受住咒术产生的巨大伤痛,而“禁术”就是因为要冲破它的代价过于痛苦才具有了禁锢妖精的作用。区白月虽然有千年的道行,但是妖毕竟还是妖,要挣脱这“缚鬼术”也定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月色下银发的男人周身散发出的强烈妖气激的四周梅树阵阵晃动,白花纷飞,如雪如雾……他抬手抹了下颈上的血,雪白的项上竟是一圈咒文深深地蚀刻入肉。“你别动!那妖和你的‘纲’还没有断开。”
冯羽原本定定地看着他,听了区白月的话突然就觉得食指上原本酥麻的感觉大甚,忽然,手竟不受理智控制地牵着整个人朝前伸去。“啊!”冯羽心中一惊,经过刚才的那次撞击,冯羽知道自己一定是中了“血梅”的“摄魂术”。没想到这个妖怪居然这么歹毒,在他早上碰到它的“血”的时候竟在他身上种下了“纲”,所以即使他不为“摄魂术”所动,也会自己乖乖地走过来。他虽然脑中电光火石,人却已经堪堪离那妖树不到一尺距离,眼见着自己的手不受大脑指挥地要伸上去。
一把大力突然由肩上传来,冯羽被区白月一手扳住肩头,剑指直指他伸出的手:“灼!”听区白月在身后一声断喝,看不见得“纲”瞬间断裂,冯羽的手指突然恢复了知觉,一种强烈烧灼的痛感一下传达上来。
“啊呀!痛!痛!痛!”连忙跳着脚摔灭手上烧着的蓝色火苗,虽然被烧疼,不过从下午开始一直集聚在胸中的窒闷感也经这一烧而为之一扫。他心知,那是区白月用自己的狐火帮他祛除了身体里的瘴气,嘴上却不依不饶:“喂,你这狐火怎么烧起人来这么疼啊!”
男人一手还揽在他胸前:“你们用‘三味真火’烧我比这还要疼!”
“我可没有用‘三味真火’烧过,你……”冯羽转过脸来,正对着区白月落下来的眼光,想转开脸,却瞥见他颈上深深的伤和淋漓的鲜血,不禁全身一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