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月淡淡一笑,垂眸不语。
片刻,已有侍人备酒亭中,段凤鸣扶了射月坐定,侧目看了孤光一眼,笑道:“我去林中散散心,你们且慢慢聊。”言毕,一个飞身跃出,已是往湖对面林中纵去。
亭外湖光涟涟,亭中壶酒一盏。
清风徐徐拂过,本是甚为凉爽,但却吹得亭中二人阵阵透骨寒冷。
片刻无语,半晌,但听得射月媚声一笑,纤腕轻拂,已将石台上的酒壶掠于手中,抬手半揭了壶盖,俯首轻闻,一阵酒香扑鼻而来,“倒是上好的醉明月。”射月轻声笑赞。随即抬手为自己和孤光斟满了眼前杯盏,美目流盼间,已是举杯相邀,绵绵目光投向对面沉然不语的阴郁男子,甜甜笑道:“今日一别,往后怕是再没这般机会举杯共饮了……难道教主还不愿为射月展颜送行么?”
孤光冷冷看着面前清媚男子,缓缓道:“瑾王爷对你情真意切,你跟了他,从今往后自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前途不可限量。总要比屈身于毗罗教中好上千倍。”语音一顿,又道:“也难得你能想通……日后在王府,要好好保重自己,一切……重新开始罢。”
射月静静倾听着这熟悉清冷的嗓音,心底竟是说不出的留恋,声声珍重,如刀似剑,割得心头生疼。
秋波一转,忽地媚声大笑起来:“说得好,射月当真感激教主眷顾之情。”纤腕微抬,清声道:“容我敬酒三杯,射月从此拜别。”
看着孤光冷锐的双目,举酒唇边,徐徐道:“酒一杯,射月谨祝教主从此宏图大展,事事顺意。” 语毕,纤腕轻翻,已是杯尽。
素袖轻拂,又是斟了满杯,微笑道:“酒二杯,射月祈愿我毗罗教如日永昌,平安兴盛。”话音一落,又是酒尽杯空。
再次续杯,缓缓执起第三杯酒,射月黯然轻叹,若有所思:“酒三杯……酒三杯,敬我们今生缘了……自今而后,恩断情绝,再无牵挂。”语落,眸中泛起盈盈水光,轻阖双目,仰首举杯,已是泪坠盏中,甘醇美酒和着涩苦心泪在口中混出异样滋味……
听得他离语声声,孤光也自心中一黯,见他三樽酒尽,也是端起面前杯盏,缓缓一饮而尽:“以此回敬,望自珍重。”
射月凝眸痴望,看着孤光举杯尽饮,听着他叮咛珍重,竟是再舍不得撇开眼,仿佛一但错开便会是千年之遥。忽而眸中异采涟涟,清媚无尽,翩袖伸手道:“孤光,时辰不早,我这便要走了,你过来扶我一把,好不好?”
孤光见他神色楚楚,又想到他腿脚不便,微一颔首,起身靠近,扶住了射月双肩。却见他忽地伸臂搂上自己脖项,凑近吻来,软热相贴,酒香阵阵,孤光也不由一阵迷眩,缓缓迎入回应着,正陶醉间,骤觉射月口中顶来一物,不及防备,已然吞咽下喉。心中大惊,忙地一把推开射月,瞪目看去,却惊见一丝暗红细流正自从射月口角缓缓淌下,射月亦已是软伏桌面,微微颤抖着,只一双妙目兀自痴痴凝神望来,恋恋不舍,神情凄然。
孤光浑身一震,疾步上前搂了射月,急搭脉象,不由大惊,“是绝心散”。转头看向桌上酒盏,想起他适才揭盖闻香,心中已是了然,心知此毒无色无味,霸道异常,一旦施用,行家亦是难以分辩,非到毒发绝不会令人觉察,然而一旦发作,虽有解药亦是无济于事,饶是孤光擅长毒术,此刻亦是束手无策。
见得孤光惊急之态,射月媚然一笑:“你终是为我心急了么?”忽又敛笑轻叹,幽幽道:“你狠得下心将射月送人,射月却狠不下心……离你而去呢。你既不喜我以身相伴,那今后……射月便以魂魄相随,辅你助你,陪你伴你……可好?也不奢望你梦萦魂牵,只盼你哪天念着我点,便来梦中寻我片刻,射月也就心满意足了……”
孤光怔怔听着,心中已是哽咽,紧紧搂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丽人,低声哑道:“你若是不愿跟段凤鸣回去,我也不会勉强,既答应了他,又何苦如此。”
射月清亮的眸中已是神采渐涣,微微喘息着笑道:“教主所命,射月……岂敢不遵?……射月当初只答应……跟他回去,可并未言定……是死是活,……王爷若是要人……教主只管将我尸首交与他便是……”
语毕,已是气喘不止,再说不出话,只凄然无助地望住了孤光,半晌,微微抬腕,抚上了孤光清瘦的脸颊,浅媚轻笑:“射月……终,终是舍不得……与你……同去……”余音飘散,凄笑半凝,纤腕已是徐徐垂下……
孤光骤然惊痛大呼,脑中闪过他最后话语,方始想到,适才射月顶入口中的正是“绝心散”解药,想来他原是伤心欲绝,本待与己同归于尽,可事到临头却又不忍加害。不由暗自心惊,方才明白当时射月伸手要求相扶,正是给了自己一条生路,如若当时狠心不理,只怕现在已是共赴黄泉了。心念于此,顿时不由冷汗涔涔。
段凤鸣于林中独步,忽听得孤光一声大呼,心中蓦地一惊,急忙赶回纵入亭,但见射月已是星眸紧闭,嘴角凄红,倒于孤光怀中。顿时浑身一震,冲上前去一把推开孤光,狠狠抱住了射月,但觉怀中身体已是渐渐凉去,心中一片空茫,怒目瞪视着孤光,吼道:“你杀了他?”
孤光瞥目一扫桌上杯盏,木然道:“是他自己服毒自尽的。……射月已去,王爷也请暂回罢。事后,孤光自会着人通报。”
段凤鸣目光一凛,冷冷道:“他说过,愿意跟我回去的。”
孤光眼中异色一闪:“如今人已死……”
“尸体我也要。”段凤鸣冷然截言:“总好过留在此处受人轻贱。”语毕,缓缓低首,望向怀中静静的丽人,喃喃语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嫌弃了么,我说过,会此生真心相待,生死不弃。……你这便随我回去罢,今后有我疼你怜你,绝不会再有人欺负你……”说完,再不理孤光,径自抱起射月,决然出亭。
行步间,恍惚感到玉人心口犹存余温一缕,缠缠绵绵,悠然不绝……
第十八章 心醉情迷处 前尘唤起时
彩蝶翩舞,茶花满园。
不远处,不时传来阵阵鞭声剑吟,偶尔夹杂著几声少年清叱。细细看去,但见一红一白两条身影,正自腾挪闪跃,拆招相斗,长鞭呼啸,剑光清寒,直蔽得满园花蝶竞相失色。
意热招酣,忽听得执鞭的白衫少年朗笑一声:“小心了。”手中长鞭已是卷上对方清亮的剑身,一个巧劲回夺,顿时扯得使剑的红衣少年立足不稳,一个踉跄,直向前猛扑过来。白衫少年黠色暗露,微侧了身闪过剑锋,横里舒臂一搂,立时从背後紧紧贴住了撞来的红衣少年,飞快地凑近少年颈旁轻巧一吻,笑道:“你输了。”笑声未落,却听红衣少年一声轻斥“未必”,一个横肘向身後撞来,不料白衣少年却是不避不让,顿时被击个正著,直疼得弯下了腰。
“如归,你够狠啊,打输了就使诈麽?”白衣少年皱眉苦笑。
“你自找的,谁让你不规不矩,占人便宜?”红衣少年毫不理会,收了剑,伸袖擦了擦额上晶莹的汗珠,微微喘息著,白暂的脸庞因适才的打斗使力而泛起一丝绯红,更衬得那如仙般的姿容神采奕奕,夺心摄魄。
二人正是失忆出逃的莫如归与毗罗教红司掌司沧海。
自那日竹林出逃後,便回了沧海住处,明珠医术精绝,加之细心照料,两人伤势不日便已大愈。所幸蓝日倒也颇为守诺,除了偶而前来探望,却也不曾泄漏为难。几日来,二人形影相伴,闲时对酒论剑,游山赏景,竟是甚为相得,感情日深。但只每当莫如归追问起身世来历,沧海不是笑而不答,便是旁顾言他。久而久之,莫如归也自淡了兴,不再苦苦追问。
此时,看著眼前神采飞扬的翩翩少年,听得他清声微斥,沧海心中一荡,轩眉笑道:“刚才不是说好,你若输了就得陪我一晚,这才稍稍亲近一下,你就不愿了麽?”眼中黠光一闪,又补道:“男子汉大丈夫,言出无悔啊。”
莫如归蓦地脸一红,红袖轻扬,冷然出剑指住沧海,恼道:“方才是你一人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可没应承什麽,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这便刺上一剑,索性让你乖乖躺一晚。”
两人轻笑相戏,却不知此时,一道寒厉眼神正自丛中暗处冷冷射来,似嫉似怒,狠锐得仿佛要将二人贯穿方休。
忽听沧海一声惊呼“小心”,鞭尾轻扬,白衫卷拂,一枚疾射向如归的钉形暗器已然被抄入袖中。沧海一怔,想不到青天白日也有人胆敢入了自己的住处偷袭,不由竖眉冷喝:“给我滚出来。”瞥眼间,两人但见一抹灰影如电一般翻墙而出,沧海眸中寒光闪过,手中长鞭一紧,纵身便待追去。却听得一声“我也去”,只见一袭红影紧随而来,正是莫如归。不由心中一动,忙地拂袖拦下他,语声关切:“你且留下,我一个人就行。”语毕,已是如箭离弦,但见一抹雪样白影迅速消失墙头。
红衣少年略一犹豫,还是怕沧海有甚闪失,一时放心不下,仍跟著翻墙追了出去。墙外便是山路,直通前方山间林中,料想那人必是循此路逃离,当下便疾步追了下去……
才行到林中不远,忽而眼前灰影一晃,一阵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莫如归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定睛看去,却是一个陌生的灰袍中年人正横挡眼前,脸色苍如枯槁,神情漠然,但眸中眼神却是冷厉异常,正如刀似剑般地向自己射来。莫如归心中一寒,如此熟悉的阴冷之气,如此熟悉的寒利眼神,不由脱口而出:“原来又是你。”
灰袍人冷冷一哼,森然道:“终於认出来了麽?”声音清冷脆然,竟是丝毫没有中年男子般的沈厚。忽而眸中寒光一闪,一声不吭,翻掌便向莫如归扫来。
莫如归见他蓦然出手,掌风极是阴寒,心中一惊,急忙闪身避开,几下交手已是渐落下风,心知自己功力与那人相差太远,要硬拼是绝不可能。当下虚晃一剑,逼开那人掌风,便要向林中纵逃。灰袍人冷笑一声:“逃得了麽?”扣指一弹,一道寒光直射向正朝林中掠去的红影。顿时只听得一声闷哼,前方的红衣少年应声倒地……
灰袍人森然冷笑,悠悠走上前去,却见莫如归仰面於地,双目紧闭,似已晕去。灰袍人“咦”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欲待俯身察看,忽地眼前寒光一闪,不由心中一惊,忙地抽身疾退,却仍是冷不防被莫如归一剑划上了脸颊,一道细口俨然呈於其上,却无一丝鲜血渗出。莫如归眼见偷袭不成,心中暗呼糟糕,正待翻身跃起,忽觉得当胸软麻穴上微微一凉,身体不自禁地软了下去……
但见那人猛地一扬灰袍,骤然俯身,对上了莫如归清澈的眼神,阴狠冷笑一声:“居然还敢偷袭?”忽又森森然道“上次在寒室中让你给躲过了……今天怕是没那麽好运气了罢。”
莫如归闻言,更是确定,眼前灰袍男子果真便是当日秘道寒室中偷袭未成,仓然逃离的蒙面人。当时是未见其貌未闻其声,难以辨识。可如今见到他形貌,听到他声音,却仍是想不出他是何人,与自己又有什麽仇恨,不由蹙了眉:“我究竟与你有何恩怨?要劳动阁下数次相袭?”
却听那人“嘿”地一声冷笑:“原来是没有什麽恩怨的……”
忽地眸中寒光一闪,蓦地弯腰伸手,狠狠攫住了莫如归的下颌,语声阴冷:“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凭著自己有点姿色,便到处招蜂引蝶,挑拨勾引……”
莫如归一怔,听他竟是将自己比作狂浪女子一般,心下大怒,猛一扭头错开了那人的钳制,白暂的双颊下顿时留下隐隐紫痕,强压下满腔怒气,冷冷瞪视这眼前的灰袍男子,微一仰首,冷笑道:“如归又非女子,什麽叫‘招蜂引蝶,挑拨勾引’?”
“真的要我说麽?”灰袍人眸中异色一闪,语声阴郁尖刻:“好罢,我今日就跟你明说,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给我立即安安分分地回到孤光身边去,别用你那伺候过教主的肮脏身子去玷污了沧海……你,不,配。”
莫如归闻言,顿时气得浑身一颤,他素来洁身自爱,这几日虽与沧海相处融洽,可二人除了偶尔亲昵调笑,却是从来未曾有过任何逾越淫狎。如今听得那人如此恶言侮辱,不由惊怒交迸,如玉的脸庞一阵绯红随即又是一片苍白,胸中傲气顿生,凛然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今日要杀便杀,何必找什麽借口,莫如归自问清白无辜,也从来未曾想过要玷污任何人。我武功是不如你,可也容不得你这般羞辱。”一番话语,字字铿锵,毫不含糊。
灰袍人闻言一怔,忽地仰天一阵大笑,半晌,眼神斜斜下瞥,冷冷盯住了地上倔强的红衣少年,目光戏谑,语声却!了轻佻:“好清高,好傲气。当真是我见尤怜呢……你就是用这种眼神把他们师徒俩骗上勾的麽?”
莫如归听他满口恶言相辱,心下怒极,索性紧闭了双目,撇过头,不再理睬那人。
半晌,不见那人出声,莫如归正自诧异,忽觉两颊一紧,不由被迫张开了嘴,旋即感到一物被塞入口中,一个冷不防,已是吞咽下肚,似乎是颗药丸。莫如归不由一惊,星眸乍启,疑惑地望向那人。却见他正俯身於自己身前,眸中则是一片嘲弄戏谑。
莫如归心中转念,但想来那至多也不过是颗剧毒药丸,除死又能如何,当下也不再理会,轻蔑一笑,亦是不让分毫地对上了那人阴郁目光。片刻,忽觉一股难言燥热自腹中骤然升起,如野火燎原般瞬时蔓延全身,尤其腹下方寸更是迫切难耐起来,气息渐乱,两颊更是开始发烫,不由心下一震,怒道:“你究竟给我吃了什麽?”
灰袍人眸中戏谑更甚,悠然地看著眼前酡红满布的玉颜,挑眉道:“‘醉情’果然功效非凡,这麽快就有反应了麽?”眸中阴冷一片:“倒是要瞧瞧,待会你在男人身下贪求无厌时的模样到底有多清高……”
语毕,一阵得意的大笑。
“卑鄙!”莫如归闻言大惊,才知自己适才所服并非什麽剧毒药丸,而竟是淫媚春药。那人则是存了心要看自己情欲难耐的丑态。心中顿时羞怒交加,更是死死抿住了双唇,不让一丝呻吟喘息漏出口外。穴道被制,全身软麻,一时间,竟连咬舌自尽都是奢望。可身下那股莫名的冲动和渴求却是如潮般不断涌上,波波阵阵,竟是急盼著要人亲搂慰抚方才甘休。
少年原本清澈的眼神已是渐渐涣散,不知不觉间,缓缓扭动著身子,借了粗糙地面的摩擦稍稍缓解著体内无休无止的渴望。恍惚中却是隐隐想起了那日岩上的温情拥吻,迷茫间,忽听得耳畔传来那人一声嗤笑,得意而轻蔑的语声再次响起:“好诱人的身姿啊,在床上时也是这般麽?”随著魅惑语声,双手已是缓缓抚上了少年前胸,轻扯襟口,渐渐滑入了衣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