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任凭生

作者:任凭生  录入:07-22

快,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段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可片刻间,眸中又黯淡了下来,喃喃道:“现在他终于可以不必再吃药了……永远也不用了……”一时间,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莫如归见状,心下亦是惨然,不由又想起了那天明珠的哀声相告:那时方才明白当日崖下被擒,实则并非沧海泄密;那夜竹舍探望,他更是帯伤前来;现在又为了自己葬身火海……心中顿时一阵搅痛,可如今斯人已去,纵有千声抱歉,万声内疚,又能向谁去说?

眼见明珠哀声垂泪,哭得犹如凝露的山茶花。莫如归心下一阵疼惜,不由伸手轻轻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拍着少女纤狭的肩头,柔声安慰着。二人相处有些时日,莫如归本就颇喜明珠的伶俐活泼,兼之爱屋及乌,对她的疼惜竟是不亚于沧海。尤其这段时日,二人心伤同感,更是信任相赖。

听得莫如归柔声相劝,明珠心头更悲,索性靠在了少年肩头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时间,泪湿红衫,凉凉的泪水渗透了衣层,直沾上少年温热的肌肤。莫如归自小性子坚毅,甚少流泪,也是最怕看见别人哭泣。此时,却被明珠紧拉着痛哭,不由慌了手脚。只得轻拍着少女肩背,半晌无言。

好一会,明珠终于缓缓收了泪,莫如归心下略安,微微让开了身,谁料,忽然腰间一紧,竟是被明珠紧紧搂住,莫如归心下诧异,唤了声:“明珠?”垂首间,却见少女也正抬了头,向自己望来,水眸漾波,眉目中竟有七分像极了沧海,不由看得莫如归微微一呆。

明珠俏脸一红,忽地凑近了莫如归耳边,低低说了声:“你真好。”语毕,立即松了手,远远站了开来。
莫如归一怔,随即微微笑道:“明珠,你哥哥因我而死,今后我必视你如亲妹,对你好是应该的。”
明珠低头不语,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半晌,忽然抬头问道:“莫大哥,那你不会也像我哥一样抛下我,不理我罢?”
莫如归尚未回答,忽闻得一声清脆嗓音由廊上远远传来:“莫公子,外头有人求见。”正是青儿。
二人闻言暗自奇怪,既然求见,那必不会是教主,可除了孤光还有谁会知道莫如归在此处?
莫如归心中诧异,当下随了青儿走向客堂,但听身后银铃急响,却是明珠紧紧跟了上来。
客堂本离茶花园不远,仅隔一条长廊,不屑片刻,三人已先后进了房舍。举目看去,但见堂中俨然立着二人,约莫二三十岁年纪,紧衣短装,煞是精神。奇怪的是,两人竟然一般的穿着打扮,一般的高矮胖瘦,更有甚者,居然连相貌都是一般。虽是容颜清秀,可神情却都颇为傲然。

莫如归微微一怔,却不记得何处曾见过这二人,当下向来人抱拳道:“在下就是莫如归,不知二位此来有何贵干?”
见他相问,其中一人笑吟吟还了一礼,自我介绍:“在下诸千帆,”语毕,又指了指身畔那人,说道:“这位是我兄长诸千幔。我兄弟二人在安南王府中任差。今日受府中骨先生所托特来请莫公子入府一叙,还望公子赏光。”语毕,微一躬身,神情虽是倨傲,一番话语却说得甚是客气。

莫如归不谙大理朝事,心中只是微微感到奇怪。明珠久居大理,闻言却是一怔,心知安南王段思廉便是如今大理国当朝皇帝段素兴的表弟,当年蒙古军进兵四川久攻不下,进而转侵大理,段思廉便曾统军抗击,虽是战败,可蒙军亦是退兵北去,一时间,这位少年王侯名扬国中,遂赐国姓“段”,封号“安南王”。段思廉好掌朝事,与江湖人士却是甚少来往,跟毗罗教更是素无瓜葛,如今他府中之人竟派人前来邀请莫如归,怎不让明珠心生诧异?一时间,望望莫如归,又看看诸家兄弟,心中委实难安。

莫如归眼见明珠为难,也知对方断不简单,可却是从未听说过二人口中之人,不由再次客气相询:“请恕莫如归孤陋寡闻,不知府中骨先生是那位?我与他素不相识,却又为何要请我入府?”

诸千帆闻言一笑:“这个兄弟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奉命请人,嘿嘿,还望公子与我们前去,不要让兄弟太过为难才好。”
诸千帆咧嘴笑答,而诸千幔却依然沉着脸,默不作声,仿佛二人谈话与自己毫不相关。
见他回答含糊,莫如归暗暗诧异,料想对方来头不小,瞥眼间,但见明珠双眉紧皱也正向自己忡忡望来,不由心中一惊:“她已是如此孤苦,难道还要再拖累她一次么?”心念一定,莫如归微微一笑,拍了拍少女肩头,柔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你且安心与青儿呆在此处。”不等明珠回答,已是颔首向来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如归且随二位一行,有劳带路。”当下,转身随二人步出……

穿过满园的曼陀罗花,几人一路走出,门外早有轿夫相候,显见来人已是早有准备,莫如归暗自冷笑,想着既来则安,当下只作不理,入轿随众而去。
一路只闻得巷集喧闹,人声沸扬,不多久,声音渐疏,莫如归只觉轿位一顿,已是落轿。忽而但见眼前一亮,却是诸千帆抬手撑起了轿帘,莫如归躬身出了轿门,抬眼看去,但见一幅“安南侯府”的烫金匾额已是高悬在顶。

莫如归心中奇怪,不由出声相问:“不是说安南王爷么,怎么却成了侯府?”
诸千帆闻言笑道:“莫公子不是大理人氏,也难怪不知。我们安南王爷本是皇上表亲,原为侯爵,后来平定蒙古大军有功方才赐为安南王,可大家叫惯了侯爷,看惯了“侯府”,一时却也改不过来,所幸我们侯爷倒也不见怪,也就一切照旧了。”

说话间,几人已是过径穿栏,入了侯府园中,但见一路水木清华,高丽幽雅,前方不远便是一个明净小湖,周围砌以白石栏杆,湖上四道大理石的长桥交叉穿过,景色美极。湖边有石兀立,状似巨狮,上面刻有一副朱漆对联,写着擘窠大字:

依然明媚山川,一石千秋撑半壁;
似此婆婆风月,四桥两岸落双虹;
却是常见的行楷写碑。
“好联,倒是切景!”莫如归不由轻赞了一声,语声未落,但听一声肆媚轻笑随风传来:“既是好景,不如留下共赏。”
乍听语声,莫如归心下一震:“是他!”猛一转头,果见不远处栏边缓缓行来三人。
当先一人,银衫轻袂,一丝魅笑尤现唇角,正是方才笑言之人,却不是蓝日是谁。其后二人,一人白衣飘扬,却是狰狞面具遮面,尽管其容难辨,可那一双清亮眸中射出的奇异目光,却看得莫如归浑身一战。目光微错,移向最后走来的玄衣伟岸男子时,莫如归顿时震在了当场……那冷鹫的目光,那俨然的霸气,却不是毗罗教主孤光是谁。

恍惚中,耳边传来了身后诸氏兄弟的朗声报话:“骨先生,莫公子已奉命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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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只为当初恩义重
镶金的盘蛟架上残烛高烧,室中沈闷静寂,唯有檀木几上五彩的琉璃刻漏兀自发出节奏轻缓的水声,一滴一滴,深深坠入了床上丽人空茫的心中,心洞无底,溅不起一丝涟漪。
床前的紫袍男子静静看著帐中丽人腕上包扎起的伤口,想到适才那惊心的一幕,不禁心有余悸。心知射月体内毒性暗伏,五日一潮,一旦发作,雪鸩丸毒性随血而行,必是将人痛得死去活来,三个时辰内如无下剂镇毒,必死无疑。心念於此,不由暗暗庆幸方才施救及时。可转念间,脑中忽又闪过射月毒发时的话语,阵阵不安顿时袭上心头……

昏穴已解,毒痛骤失,“还是服了他的药麽?”射月暗自苦笑,心念微转,人已是就著枕边缓缓撑起。瞥眼间,见到身上齐整的衣衫,又看到腕上粗劣的包扎,不由抬眼望向了床前的威严男子,目光清清冷冷,已不再有一丝的妩媚。

见他冷冷望来,段凤鸣摇头一叹,已不见了方才的气焰,竟是压著性子解释起来:“射月,你这又是何苦?……先前我也是一时气急,才说了那些混帐话,你真要气我出言无状,该赔该罚我也认了,你又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去作践……”见射月冷笑不语,忍不住又道:“我救你,照顾你,决不是求你回报什麽,更不是在对你施舍……只是想让你从此平安舒乐,不再受苦。……也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的确是日日暗中留意,听说你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可知我心里头有多高兴,那时便时时想著要来看你。可又怕你再生误会,思来想去,仍是不敢过来。……嘿嘿,想我段凤鸣平日行事何曾有过如此畏缩?我这般苦心究竟是为了谁?射月,难道你还不明白?”

怔怔听著段凤鸣这一番坦然诚挚的话语,射月缓缓垂下了双眸,忽而心中一酸,竟是痴痴想到,孤光当初是不是也对珈罗说过类似的话呢,当时他的眼神是不是也如眼前男子这般热忱,而不似平日里对自己的那样冷鹫。一时间,竟忽然感到眼前的锦衣男子与自己倒是同命相连,不由微微苦笑起来,半晌,终於轻轻颔首,缓缓说道:“人非草木,得蒙王爷这般垂爱,射月也自感激……但人各有志,终是强求不来,怕是要辜负王爷的一番美意了。”

段凤鸣初见射月脸色渐缓,知他终於不再计较,心神一松,可乍听他言下之意,竟还是不予接受,顿时心中一急,语声也提了起来:“孤光如此待你,难道你还不死心麽?我说过此生会怜你疼你,绝不再让你受半分委屈,他不留你,我留。他给不了你的,我给。我堂堂瑾王,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介江湖草民麽?”

射月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语声顿时冷了下来:“不错,射月原本弃物一件,承蒙王爷看得起,施恩带回了府来,又耗费灵药相救,此恩此德,粉身难报。……可射月虽是弃物,却非玩物。日後王爷但有差遣,射月必定赴汤蹈火,百死不辞。但若王爷意在藏娇,心存狎玩,请恕射月绝不奉陪。”

一番话语虽是轻缓,心意却是表露无疑,字字清晰,毫不含糊。听得段凤鸣一怔,心中仿如被尖物扎了一般,微微作痛,一时间怔立床前,心念百转,思潮起伏,良久,仿佛想通了什麽,终於长长吁了一口气,竖指而赞:“好,宁为义死,不为歹活,射月啊射月,本王真是服了你了。”言毕,坦然而叹:“看来段凤鸣终是无福之人,虽有金银满屋,大权在手,却换不得佳人半颗真心,嘿嘿,此生大遗啊。”

听他语出至诚,射月心下不由一松,淡笑道:“王爷廉洁奉公,国民敬仰,是为大福;如今更是不仗势欺草民於病中,射月自是真心钦佩感激,怎说换不来真心?王爷仁德宽厚,何憾之有?”浅笑轻言中,既是给段凤鸣戴了顶高帽,又暗暗含了警告。

段凤鸣亦非心思愚钝之人,怎会听不出他语中之意,当下微微一笑:“射月,你也不必拿话将我,段凤鸣非是无信小人,你既不愿,我也不强求,现下你只管放心住下养伤,待得伤愈了,是去是留,你再自作决定。”语毕,轻声一叹:“到时,若还是要去找他,那也由你……”说完,径自转身向门外行去。

夜风吹得烛影摇曳一片,明暗飘忽中,更映得帐中丽人失血的脸色如纸样的苍白……

…………
侯府园中,水如镜,桥如虹。
听得诸氏兄弟朗声回报,孤光微一颔首:“有劳二位了,今天的药稍後就派人替侯爷送去,也替我多谢侯爷。”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沈,却无一丝沙哑嘶声。
诸千帆笑言:“先生太客气了,侯爷素来求贤若渴,似先生这般良才,怎会轻易错过,想来日後必是前途无量啊,侯爷早就吩咐了,先生还有什麽要求,尽管开口,我兄弟二人一定尽力照办。”

诸千幔则素来寡言,闻言,只是微微点头附和。
孤光淡淡一笑:“能找到这三人,我已是非常感激,暂时不必再劳烦二位了。”
听他这样说道,二人心里也是一松,当下便即抱拳告退。
孤光见他们离去,神色渐渐缓了下来,慢慢走近了眼前的绝丽少年,柔声询问,眼中满是喜色:“如归,终於见到你了,这些日子来过得好麽?伤势还要不要紧?”
看著走近眼前的桀骜男子,莫如归暗自心惊,一时间,脑中浮起的竟满是孤光当日的暴虐和羞辱,那顾得著听他说些什麽。见他缓缓走来,尽管知道必定不是那人对手,却不甘心就此受制,情急下,仍是咬了牙一掌当胸劈出。不料想,却是一掌推实,但听一声闷哼,眼前男子已是颓然倒地,竟是不堪一击。

眼见蓝日和那白衣人惊呼著抢上前去扶住了孤光,莫如归一呆之下,倒退了几步,忽而一个转身,展开身形便向外纵去,也不细想,只求速速逃离此地。可方才跃出不远,眼前白影闪过,一个不慎,已是撞入了那人怀中,立时只觉胸前一暖,竟被人拦腰搂住,耳边阵阵热息传来。感觉著这再熟悉不过的搂抱方式,体会著这日思夜梦的暖热体温,又听到耳边传来低低如梦魅般的轻唤:“如归……”
莫如归心下猛地一震,竟是忘了挣扎,贪婪地感受著眼前失而复得的温暖,再不敢言动,只怕一旦挣脱又将是梦寐一场。
半晌,一声清冷怒哼低低传来,听声音正是蓝日。想起了不远处尤自观望的二人,莫如归不由一阵脸热,一把推开了身前那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透过那张狰狞冰凉的面具,终於再次抓住了那缕恍如隔世的炙热眼神,一时间,欣喜,激动,愧疚,不安种种心绪纷乱地涌上心头,直镇得少年呆立当场,不知所措。热泪盈盈中,轻颤著低唤:“沧海,是你麽,真的是你麽。”仿佛尤自不信,颤颤伸出了手便向面具揭去。

方一触到那冰凉狰狞的面具,忽而感到那人身躯猛地一震,竟被一把推了开来,抬眼看去,眼前男子已是急急退开了数步,缓缓摇著头,眼中已不见了那如火般的炙热,唯剩下黯黯灰烬一片。莫如归心下诧异,正要追问,忽听得不远处蓝日冷然笑著扬声道:“莫如归,教主为了你差点葬身火海,如今更是武功全废。好心好意救你来此,你却恩将仇报,反将他打伤,你还有良心没有?”

莫如归闻言又是一呆,移目看向了被蓝日搀扶著却兀自喘息的玄衣男子,不由想起了当日竹舍火海中,孤光以身相护的情景,想起了那句低沈虚弱的声音:“先救他出去……”回想当日,这桀骜男子若非中了自己的毒匕暗算,又怎会落得那般狼狈?虽不完全明白蓝日话中语意,可心中憎恶早已不再强烈。


第七章 妙手金针第一人
看见不远处神容难舍的二人,孤光微微蹙起了眉梢,由蓝日相扶,於湖边栏石处坐了下来。
莫如归怔怔望向湖边的桀骜男子,又转头看看身前面具遮颜的白衣少年,心中一片茫然:“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沧海无言,半晌,拉了莫如归缓缓走了过去,白玉湖栏边,惊心往事再次掀起。
原来当日,竹舍炸毁,暖玉暗伺林中,见沧海抛出莫如归後竟未跃出,惊急中亦是扑入火海相救。眼见孤光伤重毒深,料得无人相救,必死无疑,一时耳边炸声隆隆,不及补上一掌,疾携了沧海跃出竹舍……百密一疏,却正是孤光命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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