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了哨守的兵士,一抹银白身影轻巧地翻身入寺,避过僧众耳目,直向后院的观音殿行去。后院本被辟为皇眷的静歇处,此刻时辰尚早,多数皇亲尚未驾临,而僧众却均在前殿忙碌布置中,一路行来甚是清冷,不见几个人影。不一会,已是见到了前方的观音大殿。原来,适才被明珠一语提醒,蓝日忽而心血来潮,见时辰尚早,便想着偷偷来殿中许个愿。
迈步进殿,只闻得檀香阵阵,丝丝烟香,弥漫殿中,抬眼间,但见一尊铜铸观音圣像俨然立于台上宝座,细腰跣足,清净庄严,不由令人顿生肃穆崇仰之情。
蓝日缓缓上前,虔诚跪拜三叩,起身合什喃喃自语:“观音大士在上,蓝日在此虔心叩拜,祈求菩萨……赐我终身良伴……虽然我也知他终究意不在我,可是……”尚未说完,忽听得殿外足声响动,片刻已是靠近殿门。
情急中,不及离殿,蓝日目光一扫,忽地一个轻巧纵身跃上佛案,疾一闪身,避入了铜铸的观音像后。却不料,身子一阻,竟是猛地撞入了一人怀中。那人显然早已躲藏在此,却万不料蓝日也会一头栽进来。二人相撞,同时惊得蹦了起来,眼见对方便要惊呼出声,心中一急,不约而同地出手按上了对方的嘴。一时间,四眼冒火,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俱都生怕对方出声示警,硬是谁也不肯松了手。半晌,终于默契地并肩伏了下来。
第九章 风云骤变陷佳人
情急中,不及离殿,蓝日目光一扫,忽地一个轻巧纵身跃上佛案,疾一闪身,避入了铜铸的观音像後。却不料,身子一阻,竟是猛地撞入了一人怀中。那人显然早已躲藏在此,却万不料蓝日也会一头栽进来。二人相撞,同时惊得蹦了起来,眼见对方便要惊呼出声,心中一急,不约而同地出手按上了对方的嘴。一时间,四眼冒火,你瞪著我,我瞪著你,俱都生怕对方出声示警,硬是谁也不肯松了手。半晌,终於默契地并肩伏了下来。
偷眼看去,但见殿中已然多了几人。左侧的中年人锦袍玉冠,方面大耳,身材却不甚高。身後紧紧跟著两个形貌相似的短装侍从。另一人则灰袍布衫,身形瘦削,脸上表情僵凝紧崩,一双眼眸却炯炯有神,寒气逼人。
锦袍中年人侧了头,向身後微一摆手。二侍点头会意,立即步出大殿,分守门旁。
殿中两人相对而立,中年人一拱手:“这次能够请得教主亲自出手相助,本侯当真感激不尽。”
“侯爷太多礼了,能得侯爷赏识,也是我毗罗教之幸。草民也只是顺应天命,略尽绵薄而已。一切大局还得靠侯爷天威执掌。”灰袍人欠身回礼,语声清脆婉转。
中年人微一颔首,直接入了正题:“今日内围巡守均是本侯天旗营的心腹,我早已事先吩咐……”
……
殿中肃穆静寂,一番密谋商议,清晰地传入像後二人耳中,直听得二人冷汗涔涔,饶是平日里再冷静闲散,此时也不由心惊胆颤。均想到这事非同小可,此刻若被发现,自己断是没有好下场。心同此念,飞快对视一眼,更是手下加劲密密紧捂住了对方的嘴。片刻间,均感窒息,却是谁也不愿先行放手,心里不知对骂了多少声“混蛋”。
半晌,忽听那中年人沈沈一笑:“今日成败在此一举。成,你我流芳千古。败,你我遗臭万年。嘿嘿,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到时可别怪本侯没提醒过教主。”
灰袍人也是点头道:“侯爷审时度势,知人善用,草民佩服,愿助侯爷一臂之力。但请侯爷到时莫要忘了答应过草民的事。”
“放心,只要事成,人,我一定会亲手交给你。”话音一落,已转身向外行去。
“那暖玉就在此先行谢过。”灰袍人躬身相送,忽而眼珠一转,提声唤道:“侯爷”
“还有何事?”中年人止步。
“今日谈话可有外人知晓?”
“除我二人,加上千帆,千幔,再无第五人知道,怎麽?”中年人回头看去。
“哦,没什麽……暖玉随口问问,如此最好,侯爷请慢走。”灰袍人轻声笑著,再次躬身相送。
看著三人走远,灰袍人缓缓转身,冷冷一扫案上佛像,沈声寒笑:“二位既非安南王所布暗守,藏得也够辛苦了,不如出来透透气罢。”
……
金碧辉煌,庄严绚丽的大殿前,案席齐备,僧众们来往传递著素点、香笺,接待著百官见礼,煞是隆重热闹。
一片迎来送往的官场应酬中,一个清媚脱俗的素衣男子正静静地独坐於一处僻静的案边,听著禅寺传来的悦耳锺声,品呷著清香的团龙茶,安恰地看著眼前的人来人往。眼波流转幻人神魄,几疑为不沾尘嚣的仙子误入了这人间俗会。虽是静坐一旁,可在这喧闹忙碌,锦衣彩服的官家盛典中却反而更是显得引人注目[自由自在]。
忽然瞥眼间,似乎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形在蠢动的人群中一闪而过,还未看清,已是湮没於人海中。素衣丽人心中一动,正要起身,忽听身後笑声传来:“怎地一人独坐於此?也不去赏玩一番麽?”
转头看去,但见一人紫袍锦衣,朗笑声声,正是瑾王段凤鸣。
素衣男子颔首浅笑:“既是随驾出游,自要护得王爷周全,王爷在此,射月不敢走远。”
段凤鸣连连摇头,正色道:“今日能请得你射月掌司随同相护,是我段凤鸣的运气,可不敢真当你是什麽随从暗守。”忽而笑道:“这几日,你在我府中也闷得久了,真涣这小子还整天缠著你学东问西,必也把你给烦透了,难得出来散散心,你就放开胸怀,好好赏赏这湖光山色罢。”
原来自那晚事後,段凤鸣更是钦佩射月为人,再不曾越礼逼迫,反而处处以友相待。射月敬他诚挚守信,也自感动,虽是伤愈,却不曾离去,有心留下辅助相护。见府中多了这麽一位神仙般的丽人,小王爷段真涣暗自偷乐。虽说那日吃了大亏,可反而对这位神仙丽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起来。自此後,更是时不时便来个“偶尔路过”,往往一日“路过”五六次也不算多。射月爱他伶俐可喜,有时见他相缠,便也指点几招。几来几往,段真涣的蹩脚功夫倒也长进不少。其实,王府之中倒也并非无人教授,只是这段小王爷自小玩劣难驯,不是厌这个长得粗,便是嫌那个看著猛,口中振振有词:“有其师,必有其徒。将来本王要是长成那副模样,可丢不起瑾王府的人?”选师竟比选妃还难。如今好容易盼来个神仙样的师父,自是从此缠住了不放。
今日,三塔寺“浴佛大典”,人多行杂,段凤鸣素来不喜群侍跟随身侧,只拨遣了一营王府内侍围守山下,自己则请了射月陪同入会,一来好让丽人散心开怀,二来当真有变也可相助一臂之力。
说话间,忽见不远处一人手持香笺,迈步走来,口中笑道:“凤鸣,我说怎麽一转眼就见不到你了,原来是到此幽会佳人来了。”语毕又是大笑。
段凤鸣一听,顿时眉头一皱,拱手回礼:“原来是安南侯爷。”随即正容引见:“射月公子是我府中良友,侯爷取笑了。”
来人正是安南王段思廉,当今国主段素兴的表弟。而瑾王段凤鸣则是段素兴的堂弟,二人也算远亲。段思廉好大喜功,沈狠诡诈,与段凤鸣一贯磊落作风却是大相迥异,二人同朝为政,素来不合,却各握一方兵权,一时间倒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段思廉闻言嘿嘿一笑:“看来瑾王爷府中倒是能人不少呢。”
正说著,忽听洪亮锺声隆隆敲响三遍,崇圣寺前,百姓云集膜拜,欣喜地迎接著这神圣开典的一刻。
锺声响毕,百官各自归位,垂手而站,场中顿时静寂无声,只闻殿前主案後的寺中高僧低声吟诵著亢长的《浴佛功德经》: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在王舍城鹫峰山顶,与大刍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复有无量无边大菩萨众、天龙八部,悉皆云集。……”
好半晌,案後高僧终於诵完了这前段主经,躬身起立,按惯例将经卷恭敬地呈给了一旁皇袍珠冠的清瘦男子,口称:“恭请皇上领念经末《回向文》。赐我大理永承福泽,世享太平。”
皇袍男子颔首接过经卷,正要起读,忽然身子微微一晃,似乎神情恍惚起来,竟是放下了手中经文,神使鬼差般地自一旁案边取过一卷物什,展开读了起来,静静的崇圣殿前传来句句令人震惊的“谕旨”:
“寡人身弱体虚,不擅朝政,多年来幸有表弟段思廉勤心辅助,其功可勉。故今日特借此佛诞吉日,万民作证,大理第十代国主段素兴在此正式禅位於安南王段思廉,任其大理第十一代国君,赐封孝德帝。”
语声一落,全场鸦雀无声,百官万民震惊当场。
只见一人迈步出席,於殿前中央,缓缓跪下,朗声宣称:“谢主隆恩,臣段思廉接旨。”
众人这时方才如梦初醒,惊惶,兴奋,疑惑,高兴,愤怒,惊张,神情万千,纷纷呈现,交头接耳,语声一片。
段思廉缓缓长身,抬眼一扫周围,神情极是傲岸。蓦地,宽袖一拂,背手身後。
身形方凝,忽见离主案不远处如闪电般窜出一条灰色身影,直向案前皇袍国主段素兴迎面袭去。一片“护驾”声中,案前守卫的兵士虚虚招架几招,尽皆溃散开来,但听一声惨呼,那人已是一掌印上了段素兴胸前,见他兀自捂胸躲闪,灰袍人一声冷哼,待要再次补上一掌,忽而横里紫影截来,一人已是横掌拦在了段素兴身前,正是段凤鸣。
片刻间,二人已是交手数招,感受到那人掌风寒气排山倒海般地袭来,段凤鸣顿感窒息。忽而身旁白影一闪,段凤鸣压力减轻不少,定眼看去,却是射月及时抢上,接下了那人的攻势。骤然见到射月,灰袍人手下骤缓,竟然不再恋战,一个纵身跃上了前殿的镏金宝顶,踩著蓝色的琉璃瓦飞身而逝。
见那刺客逃去,二人心下一松,便要上前扶起圣驾,忽听得场下一声大喝:“大胆贱民,竟敢公然行刺,还不给我将台上刺客拿下。”
众兵士一声得令,纷纷涌上台前,竟然是围住了台上的素衣丽人。射月微微冷笑,纤手就地一拂,已然掠起了一把地上散落的三尺青锋,弹剑傲立,显然亦已动了杀念。眼见众人便要火拼,段凤鸣脸色骤变,大喝:“住手。”
剑拔弩张之际,但听一人轻声冷哼:“瑾王爷如此相护,难道与这刺客有甚瓜葛麽?”
台上二人,闻言俱是色变。射月眸光清寒,冷冷环顾四周,眼神深湛,久久地停留在身侧脸色晦暗的瑾王身上。半晌,终於长叹一声,掷剑於地。
众人见他弃剑,顿时一涌而上,将射月牢牢按压锁住。但听得几下轻声脆响,肩头臂骨已然被人扭脱,射月一声闷哼,直疼得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额上冷汗涔涔流下,却紧紧闭住了口,一声不哼,冷冷目光如剑般寒,直向台下段思廉射去,瞥眼间,却惊见一人缓缓走出,静静立在了段思廉身後,玄衣宽袍,目光冷鹫,却不是孤光是谁。
第十章 千罪独揽酬恩义
众人见他弃剑,顿时一涌而上,牢牢将他按压锁住。但听得几下轻声脆响,肩头臂骨已然被人扭脱,射月一声闷哼,直疼得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额上冷汗涔涔流下,却紧紧闭住了口,冷冷目光如剑般寒,直向台下段思廉望去,瞥眼间,却震惊地看见一人自人群中缓缓走出,静静立在了段思廉身後,玄衣宽袍,目光冷鹫,却不是孤光是谁。
骤然见到那熟悉期盼的身影,射月心头不由一阵迷茫,忽而想起适才场下传来的那声冷哼:“瑾王爷如此相护,难道与这刺客有甚瓜葛麽?”如此熟悉的低沈嗓音,没错,是他。为什麽要这麽做?孤光,你终究还是如此狠心麽?心中隐痛,硬撑的身子不由微微一晃。随即顿被两旁兵士死死按紧,双臂错骨的疼痛更是加倍地传来,却早已引不开丽人半分心神。
段凤鸣见状,不由大惊,本以为凭著射月绝顶的轻功,今日即算寡不敌众,必也能安然脱身。却万不料他竟会弃剑就缚。毕竟也是心思敏捷,心念一转,顿时明白过来,今日众目睽睽,均知射月出自瑾王府中,若是当时逃去,这禅寺弑君的大罪必是落於他瑾王之身无疑。料想射月此番必是为保全瑾王府上下,这才束手就擒。
转念於此,耳边但听得段思廉沈声喝令:“将刺客给我带下去,听候刑审发落。”段凤鸣一惊,却不言动,心知周围将卒俱是安南王心腹内侍,此刻若是言行回护,则无疑是落人口实,自身难保了。可见得射月神情苦痛,心中大是不忍,禁不住走上前去,伸袖替他拭去了额角汗珠,低声道:“你放心,我会尽快想法替你脱罪,救你出来。”
缓缓收回了恍惚的眼神,素衣丽人轻轻扬起了下颌,竟是对著眼前男子浅浅一笑,轻声一句:“王爷保重。”人已然转身由著众侍一路押下。
轻声曼语尤萦耳边,知己佳人却已被推搡著渐渐远去,段凤鸣一时怔然,眼前晃动的竟满是丽人临去的一丝淡笑,直刺得心头生疼。片刻的茫然转瞬被一片喧杂人声打破,却是众人疾唤随行太医,纷纷涌上前来扶起了颓然倒地的皇袍男子。看著那人浑身抽搐,脸色青晦的惨状,段凤鸣暗叹,段素兴此次怕是在劫难逃。
忽而,瞥见了不远处安南王和孤光正并肩而立,面上得色难掩。段凤鸣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方才那道出人意料的圣旨和台前骤然出现的刺客,一时间,更是心如沈铅。忙乱中,忽见一人青衣短衫,一路小跑,穿过人群向自己奔来,却是瑾王府的内侍胡连顷。近得身前,猛喘半天,方才急急禀道:“王爷,不好了,小王爷……小王爷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段凤鸣心中一阵烦乱,怒然一掌劈出,顿时将一旁黑檀木椅砸得四散。
…………
宽敞素雅的静室,麒麟雕纹的青铜香炉上浮起嫋嫋青烟,正是大理宫廷上好的九罗紫檀香。
一位清媚脱俗的素衣男子正轻轻倚靠於一张暗红的檀木宽椅上,神情慵懒漠然,一动不动,仿如木雕一般。在他对面,则是一个玄衣宽袍的冷鹫男子,也是纹丝不动,静静端坐。
二人良久无语,半晌,玄衣男子终於不耐,凝目看向对座丽人,沈声发问:“到底考虑得如何?”语声一顿,又道:“射月,我还是劝你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大势所趋,安南王得政,段凤鸣始终是块拦路巨石,你保得了他这次,护不了他一世。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复又轻轻叹道:“……你我多年相交,我也不忍心见你枉送了性命。况且,侯爷早就答应,只要到时,你肯出面指证段凤鸣阴谋指使,他自有法子替你脱罪,还你自由。”
清媚丽人闻言轻笑,秀眉微扬,悠然地看向眼前男子:“教主审时务势,大智大慧,怎是射月这等愚笨之人可比?”忽又渐渐敛了容,缓缓说道:“我可从来不明白什麽叫为人为己,什麽叫大势所趋。射月讲的是人情,重的是恩义。瑾王仁厚宽德,更是予我重生,射月无以为报,尽力辅助唯恐不及,又岂会忘恩负义指证陷害?……真要加罪……射月一人顶下了。”
“一人顶下?”孤光重重一哼:“你可知顶下的是什麽罪?预谋混入王府,死罪!扰乱举国庆典,死罪!刺杀大理国君,更是罪上加罪!条条死罪,理当凌迟!嘿嘿,难道说……你情愿替那姓段的受这千刀万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