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流袖突然有一种上前搀扶的冲动,可事到如今他再做出这种举动有何意义?
直至温诗仙的身影渐渐消失,温流袖才跳上马,狠狠挥动马鞭,疾驰而去。
温流袖回府后忍住疼痛,草草换了身衣服,立即到冷情儿房中探望,只见她面色红润,气色
大好,温流袖冷冰冰地说道:“你终于醒来了,你可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冷情儿低下头双目含羞,身子一软倚在了温流袖肩膀。柔声道:“谢谢大人方才喂我……”
到底是大家闺秀,说到动人之处便噤声不语,脸羞得酡红一片。
她不好意思开口,尽量婉转表达:“妾身近日来身虚体寒,气脉微弱,御医说有堕胎的危险
。而李御医方才给妾身把脉,吃惊地说臣妾身体已经复原,深入探究之下得知原是服用大内
珍贵药丸――复元丹的结果。妾身后知后觉,被李御医点拨方才醒悟……刚才大人趁我昏睡
之际不吝珍药,将丹药口口相传……又不想让我感恩,一声不响地离开。我若不说破,大人
就以为我还不知情吗?大人为妾身所做一切,妾身一辈子不忘。”
温流袖整个人惊住了,有如冰水倾头而下,从头顶冷到了脚底。心脏像是被人前后拉扯,狠
狠捏碎一般。他挥了挥手无力地说道:“夫人不要再说了……这是……我应该……”话未说
完,转过身却再也忍不住,一头抢地,身体躬成一个虾状,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原是如此,竟然如此!
这是上天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吗?
小仙,小仙……
第 21 章
温流袖立即奔出门外翻跃马上,急急向山间奔去。心中后悔不迭:小仙,是我错了,我不是
人!求你让我找到你,即使此后余生,日日受你折磨我也甘愿!
到了山底温流袖惊住了:茫茫雪海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化成水。
温流袖骑马来回寻索无数次,未曾见到温诗仙影子。一时间恍若置身梦境,梦醒皆空。惟有
古槐树旁一摊血水,红得惨烈,红得刺目,才让他知道,一切是真的,一切都发生过。
温流袖回到府上将所有男丁都派到山间寻找,一个人坐到椅子上发呆,他缓缓喝着茶水,试
图让自己平复下来。这时候如意便呈给他一个红木匣子,木匣雕刻精品,温流袖以为是朝中
哪个大臣送给他的,随口问道:“这是哪位大人送来的?”
如意摇摇头道:“方才一个稚童送到我手中,说要大人亲自打开来看,说完就转身跑开了。
我不敢随意翻看,只好等大人回来。”
温流袖缓缓打开匣子,整个人僵住了:里面竟是一片完整的雪白如玉的狐皮!
温流袖将木匣摔到地上,喝道:“这个什么鬼东西,赶快给我扔了!”
温流袖惊魂未定,还未来得及细细斟酌,只听门外侍卫慌张闯入:“大人不好了,有两个人
死在门口,死状惨烈……”
温流袖跌跌撞撞地走到府门,这两人竟是山上的两个村夫!只见两个下身赤裸,下体肿胀,
两人皆爆阳而死!
温流袖双腿一软跌在一名侍卫身上。他有些发狂地喊道:“赶快将他们埋了,不要让我再看
到他们!”
说罢俯下身大吐起来。吐了一波又一波,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直到最后胃里清空了,没有
什么可吐才消停下来。整个人虚脱了,被侍卫扶进屋子,大喊:“元朗,元朗……元朗哪去
了!”
侍卫立即将元朗寻来,走到床头俯首道:“大人,元朗在,大人何事吩咐?”
温流袖命他关上大门,问道:“元朗,我不问朝事多日,最近几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元朗愣了片刻道:“呃……不知道大人心中,何谓大事?”
温流袖喝道:“李靖远,李靖远那日做法结果如何!”
“五日前皇上让靖远侯在祭月坛做法,哪知小侯爷违抗圣旨,阳奉阴违,假借做法的名义擅
自将小公子带离宫中。皇上一怒之下派三十御林军追杀小侯爷和小公子,追至苍雪山底两人
被追上,小公子被乱箭所射当场身亡。小侯爷被羁押到大理寺,十日后开堂审理定夺定罪”
温流袖身子猛然一颤,立即明白了一切:温诗仙早就死了,这几日与他日夜相处的……又是
什么!
温流袖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几乎坐不稳。
元朗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温流袖,说道:“大人,你的肩膀流了很多血。”
温流袖恍惚地看着小臂上滴淌的鲜血,这才意识到伤口处穿刺般疼痛,身子一倾晕死过去。
李御医来到后,揭开他伤口处批损的皮肉,表情凝重地元朗说道:“温大人伤口处含有剧毒
,齿痕窄而深,恕我直言,大人是不是被什么有毒的动物咬到了?”
元朗脸色一变道:“或许是被疯狗咬了一口,别问那么多了,先给大人止血。”
李御医为难道:“大人伤口拖延太久,已经失血过多,若是继续流血便有性命之忧。可是不
先祛毒就包扎伤口,毒素会蔓延之全身。而大人伤口已经太深,毒已入肉,再不救治就会深
入骨髓。但是药物祛毒需要时间,少则两天多则十天半个月也未可知。等到祛毒之后再止血
,恐怕血已经流干了。”
温流袖神志不清之中听了御医的话忽然气醒了,有气无力地问道:“那就是说没办法,让我
等死了?”
“下官有一个方法,只是太过残虐,不知道大人能否忍受得了。”
“什么方法,但说无妨。”
“为今之计只有用尖刀剜去毒肉,挖去毒骨,彻底根除毒素。”
“赶快动手!”
“大人,刮毒过程太痛苦,下官要给大人使用麻沸散以减缓疼痛。”
“不行!”温流袖怒了:“使用麻药会影响我神智,我日后还要处理朝政,我要保持头脑清
醒,你不能给我用麻药。”
“可是……”
“不要可是!”
“是,大人。”
李御医将尖刀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随即在温流袖肩膀的腐肉处剔起来。
开始几刀温流袖觉得皮开肉绽般痛苦,可五刀之后李御医将尖刀刺进骨头,温流袖痛得浑身
战栗,死死咬住元朗的胳膊,浑身冷汗如琼浆般流淌。李御医再下一刀,温流袖痛得再度晕
厥过去。
“大人,大人……”李御医和元朗同时唤他。
元朗转身对李御医说道:“拜托李御医给大人使用麻沸散,不然大人疼痛致死。”
李御医为难道:“可是,大人不想我对他施药,若是他醒来发现,下官无法担当。”
元朗说道:“大人怪罪下来我一人担当,若是不用,大人不胜疼痛而出了其他意外,恐怕你
我都担当不起。”
李御医权衡利弊之后还是给温流袖施用了麻沸散。温流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月上中天之时
,李御医摸了摸头上冷汗,口中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完成了任务。
不知是麻药的作用还是温流袖自身萎靡,祛毒之后他一睡便睡了九天九夜。等他醒来如意坐
在床前一脸喜色的喊道:“大人,大人醒来啦!我这就去叫夫人来看你。”
温流袖脸色苍白,青灰色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别叫了,夫人有孕在身,走路不方便。要看
也是我看她才是。”
如意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在大人昏迷期间,夫人为大人产下了名公子。”
“什么?”温流袖一脸吃惊:“不足月便生产,夫人身体如何?”
“夫人身体向来孱弱,现在卧床养病,玉秀照顾她呢。”
“我去看看。”
温流袖刚刚走下床,顿感头重脚轻,脑袋一晕,一头栽倒在地。
“大人小心!”
如意将温流袖扶到床上,说道:“大人昏迷了那么久颗米未进,自然是饿得头晕眼花,我先
去给大人盛一碗蟹黄粥,大人喝完了再去看夫人。”
温流袖点了点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蜡烛。他大病初愈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像是
少了一道魂儿似的。
不一会儿如意将粥端进来,温流袖将粥捧在手中,看着碗黄白相间的粘稠物,脑中突然浮出
那日两个村夫的尸体:下体血肉模糊黏稠一片……
温流袖感到呕吐之感汹涌而至,立即将碗扔到地上,趴在床边大吐起来。
“大人,如意知错,知道大人身体不好不该给大人随意乱吃东西……”
温流袖无力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现在吃不下东西,给我拿一碗水过来。”
温流袖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着,冲淡口中的苦腥味。喝完之后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感到胃
里不是那么空落落难受。
他把碗推给如意说道:“再给我倒一碗水。”刚说完一阵呕吐之感袭来,立刻俯下身将刚才
喝下的水全部吐出来。吐了半天不曾停歇,最后灯枯油尽,胃中污秽倾到而出,恶心之意却
不曾消停,最后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胆汁!
如意见温流袖脸色惨绿,惊慌失措地说道:“大人,我叫李御医给你看看身体。”
温流袖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叫他来有什么用,不过是给我开
了药方让我服药,我现在的身体能喝药吗?喝下去也会吐个一滴不剩!”说罢拄着床沿,勉
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说道:“扶我去夫人的房间,我要看看她怎么样了。”
冷情儿见温流袖已经醒来,满面欢喜,正要下床拜见温流袖,温流袖摆摆手道:“夫人身体
不好,不要乱动。”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冷情儿温柔地问道:“夫人向来体弱多病,这次早产生子,真是让你受苦
了。”
冷情儿笑道:“能为大人生下一个公子,妾身受点苦算什么。”
她摸着温流袖的脸,见他颧骨吐出,双眼深陷,不免心疼起来:“大人大病一场,身体虚弱
得很,我你都瘦成这样了,醒来后应该多休息才是,不要管我了。”
温流袖笑道:“没日没夜地躺在床上睡觉,我怕会有一天死在床上,还是活动活动好。”
冷情儿捂住温流袖的嘴唇,嗔道:“大人莫要胡说,大人可是要陪着妾身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温流袖在心底冷笑,活那么大不成了老妖精了。
这个时候玉秀去隔壁把孩子抱来给温流袖,温流袖接过来,神色恍惚了一下。
孩子不足月便出声,精神上总有些呆滞,不够灵活。然而这呆滞之中有些奇怪,温流袖也说
不上来那里奇怪。
温流袖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安静?”
不哭不闹,静得有些可怕。
玉秀惊讶地看着温流袖,说道:“老爷,小少爷在睡觉呢。”
“哦。”温流袖面无表情地应了句。心中暗想:我昏迷了几天,脑子真是睡糊涂了。
冷情儿笑道:“大人,孩子还没有名字,等着大人为他取名呢。”
温流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亭亭而立温润如玉,就叫温庭玉吧。”
玉秀笑道:“温庭玉,大人取的名字真好。”
温流袖看着手中瘦小的孩子张了张嘴,一团晶亮的口水滑向脖子,弄得脖颈上濡湿一片,温
流袖心中一动,笑了出来。
正在此时,他感到手心一阵湿热,将温庭玉的下身的丝绵揭起一看,他竟然在自己手上撒尿
!
玉秀听闻温流袖脾气不好,惊慌失措地接过温庭玉,连声道歉:“对不起老爷,老爷都是玉
秀的不好,没有照顾好小少爷……”
温庭玉挥了挥手喝道:“够了!老什么爷!我才二十出头,你的意思是嫌弃我老,配不上你
家小姐?”
“大人……”明知道温流袖是在无理取闹,玉秀无法辩驳,只能低下头一副领罪的模样。
温流袖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我要回房间休息了。”
不顾众人惊慌错愕的眼神,温流袖自顾自地回到房中。
他离开之后玉秀在冷情儿耳边小声说道:“小姐,你觉不觉得姑爷这次醒来有点奇怪呢?不
似以前那么灵活了,他看我们的眼神有些……有些呆滞呢。”
冷情儿责怪道:“休要胡言乱语。大人大病初愈,精神当然不比以前了。只要调养数日,好
好补养,一定会很快恢复的。你这几日可要代我照顾好大人。”
温流袖一个人回到房间,把门反锁之后便一头扎进被子里。他把脸深深埋下去,木然道;“
他们都在骗我……是的,他们的确在骗我。这孩子,不是我的种。不然,他怎么能在亲爹身
上撒尿呢?”
第 22 章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温流袖不知不觉中趴在床上睡着了,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温庭玉
浑身赤裸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笑盈盈地看着他,忽然撒了一剖尿,把他身体全都淋湿了。他
盛怒之下抓住温庭玉想狠狠教训一番,不料抓到手上的明明是光滑的皮肉,用力一扯却扯下
一把皮毛!皮毛之下是血淋淋的一团肉。那团肉正朝着他狞笑,伸出一双血手扼住他的脖子
。
温流袖大叫一声醒来,发现冷汗将睡袍都濡透了,冷得他直打冷颤。不久后如意闻声跑进来
,慌张地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温流袖摸了把额上冷汗,说道:“没事,给我烧一桶温水,我要沐浴。”
不久后温水准备好了,温流袖缓缓挪动步子,却鬼使神差地来到温庭玉房间。
他轻手轻脚地路过玉秀房间,将温庭玉抱在怀里,摸着他红嫩的嘴唇,神色恍惚地说道:“
小仙,是你吗?你回来寻我报仇了?”
说罢将温庭玉带到木桶旁边。
如意知道温流袖喜欢洗热水澡,每次将水烧得很热,现在木桶之上还咕咕冒着热气。温庭玉
双手抱着温庭玉,将他缓缓放到木桶之中。
此时温庭玉后背沾到热水,婴儿皮薄肉嫩异常敏感,哪里受得了高于体温这么多的热水,一
碰到水便哇哇大哭起来。
温流袖喃喃自语道:“别哭,我不会害你的,小仙,你死的时候一身污秽,我把你洗得干干
净净,你就不会再恨我了吧。”
此时玉秀和如意闻到哭声惊惶地赶来,看到温流袖将孩子放进水中,吓得脸色苍白。玉秀一
把抢过孩子,大喊道:“大人,你要做什么!”
温流袖伸出手说道:“把孩子给我,我帮他洗澡。”
玉秀紧张得面无血色:“大人,我已经洗过了。”
温流袖脸色一变,怒道:“这个都跟我抢,究竟你是他爹还是我是他爹?”
玉秀喊道:“大人,您没看到这水还冒着热气,小少爷是受不了这么烫的水,您这么做是要
害死他!”
您这么做是要害死他!
这刺耳的一句话鼓动耳膜,温流袖脑袋一嗡骤然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