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再敢笑,我就让你天天卖笑,一刻也不准停,直到脸笑到抽筋为止!”
侍女年纪尚幼,脸上挂不住捂住嘴哭起来。
此时温流袖进了屋看到温庭玉一脸陶醉的吸水烟,即刻勃然大怒:“你竟然沾染了烟瘾!这几年李靖远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温庭玉冷笑道:“你这么多年没人管我,放任自流,现在我变得这般顽劣模样,你倒怪气李靖远来了?到底你是我爹还是他是我爹?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啊。”
“你,好啊,伶牙俐齿的,看我不打掉你的牙!”
温流袖扬起手作势要打人,温庭玉却突然跳起来,擎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温流袖霎那间僵住了,而温庭玉却一脸风清云淡的表情,继续酌着他的水烟。
温流袖心知被他戏弄了,又恼又怒,立即转身对侍女喝道:“你们都出去!”
侍女们走后,温流袖将大门砰然关紧。
温庭玉见温流袖一脸怒色,心中暗自得意,调笑道:“怎么样?波斯的烟丝,味道不错吧,现在还想打掉我的牙么,那我以后如何亲你?”
温流袖狠狠拍着桌子,怒喝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父亲!”
“知道,我是你儿子啊,还等你养我呢。”
“你、你……没人教你父子不能这样吗?”
“那爹爹以前和你的弟弟都是怎样?嗯?”
温流袖按住温庭玉的肩膀,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听了李靖远胡说八道?”
温庭玉冷笑道:“用得着别人说?方才大街上父亲大人错认了什么小仙,难道不是自称哥哥?父亲大人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自称……哥哥,呃……想一想鸡皮疙瘩掉满地,哈哈哈……”温庭玉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把持不住。
温流袖眉头一皱,叹道:“你怎么这般可恶?”
“彼此彼此,在你面前自叹不如啊。”
“你……”温流袖呛得说不出话来。
“我?用这种眼神,要吃了我啊?喂喂喂,别和我吹胡子瞪眼睛啊,我老爹有钱有势你斗不过我的。”
“你……”这一次温流袖倒被他气笑了。
“你、你什么?我身份高贵地位不凡,你比不上万一。我本事比你大,出身比你好。我一出生便锦衣玉食,你小时候却是布衣粝食,我房间大得走路有回响,你小时候住的是茅草房,我有家仆三四个,你小时候有野猪两三头。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个呼风唤雨、人们畏如虎豹的老爹,你有吗?你祖上三代都在家务农吧?哈哈哈。”温庭玉越说越得意,忍不住捶桌大笑。
温流袖越听越不是滋味,最后撂下狠话:“你再出言不逊我抽你!”
温庭玉继续讪笑:“哈哈哈……病好了,腰杆也直挺了,本事也大了。”
温流袖欲哭无泪,只想找个无人之境大吼大叫以发泄心中愤懑。
他真的是他儿子?真的是他只有十四岁的儿子?
而眼前之气他恼他却半点也打骂不得,再继续下去早晚气成内伤。
原本抱着美好想象,日后父子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如今恐怕是他一厢情愿了。
温流袖压抑住满腔怒火,低声道:“既然你回来了,以后我们父子二人好好相处,好不好?”
“好好相处?想得美!我是为了钱才跟你回来的,不然我会理你?你以为我爱上你了啊。”
温庭玉不紧不慢地吐了一口烟圈。
温流袖一气之下夺下水烟管。
温庭玉瞪了他一眼,道:“你别管我。”
“你是我儿子,我不能管?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我不是你儿子!”
温流袖脸色突然异变,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温庭玉又是一阵讪笑:“你不是不能人道么,怎么能有我呢?难道是借种生子么?你倒是很大方嘛。”
温流袖气得咬牙切齿,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温庭玉迷茫地看着他,温流袖狠狠说道:“把你嘴巴封死!”
温庭玉脸上的讪笑凝住了,继而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说话的时候不多,想说话的时候难听你也得听着。等到我不想说话的时候,你给我银子我也不会说。”
温流袖右手在胸前轻抚几下,努力顺了顺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和谈之意:“好了,我们不说这些气话了。来,今日你刚回来,看看你的弟弟妹妹。”
温庭玉不屑一顾道:“我都不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样子,有什么好看的?况且他们也活不长久了,看了又有何用。”
“你太恶毒了!你怎么能诅咒弟弟妹妹?”
“哈,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既然你不喜欢听我也不会再开口。我回房去了。”
温庭玉转身而去,把一个淡漠的背影留给错愕惊诧的温流袖。
第 31 章
自从温庭玉回来之后,温流袖感到气氛有些怪异,却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似乎暗中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又逢初一,温流袖例行公事地来到西院偏房祭拜。
三炷香之后,温流袖对着灵堂自言自语:“小仙,我已经寻得庭玉,我知道冥冥之中是你在保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前日在集市上看到一个人和你很像,我扑上去之后才发现我认错人了。看来我真是太想你了。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将自己植入我的脑子里,才让我对你念念不忘,一辈子饱受相思之苦。这几日我常常梦见你,是你来找我了吗?其实我想说没事的话……就不必总来找我,你知道我白天处理公务,分心不得。呃……我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你冰雪聪明一定明白这个道理,你我恩怨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我有了庭玉,只想好好和儿子过完下半辈子,希望你不要挂念我……
说到这里,一阵阴风吹来,烛影晃动了一下。
温流袖打了一个寒颤,瞳孔不自主地微微收缩着像是害怕着什么。他撑起胆子继续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你生前最爱吃的,你无聊的时候就多吃些。时间不早了你慢慢吃,我没事不会打扰你的。”
说罢快速将大门关紧,狼狈地逃窜离开。
温流袖的一言一行全被躲在窗外的温庭玉看在眼里。
温庭玉嘴角露出一丝怪异之笑,一个腹案酝酿而生。
温流袖挺侍女们说温庭玉多日来胃口不好,不爱吃东西。他便花了些心思为温庭玉准备了一桌丰富的晚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温庭玉看起来无精打采,啄了两口便扔下碗筷。
温流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庭玉?不合胃口?”
温庭玉剑眉一挑,不满道:“油腻腻的看着我就烦。”
“喜欢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准备?”
“不必了,我回房间睡觉。”
说着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径自回到房中,温流袖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能叹气却不敢责骂。
温流袖自然不忍让儿子挨饿,晚上他亲自送来米粥给温庭玉,以表自己的恳切。抬手敲起温庭玉的房门,喊道:“庭玉,睡着了吗?”
许久不见回答,温流袖锲而不舍地大喊:“庭玉,庭玉!”
温庭玉一骨碌爬起来不耐烦地开门:“你叫那么大声,睡着也被你吵醒了。”
大门打开,温流袖一脸喜色:“你吓着爹了,见你不应声,以为你饿昏了。爹专门让人给你煮了虾蟹粥,吃了好不好?”
温庭玉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皱起眉头道:“真的不是你喝剩下的?”
温流袖笑道:“我没碰,真的是专门煮给你的。”
温庭玉拿起碗笑了笑,冷不防将碗底倒扣,米粥撒了一地。
温流袖心中百般滋味,却努力做出一个笑脸,说道:“怎么那么不小心,爹再给你盛一碗好不好?”
温庭玉不回答,转过身假装睡觉。
过了一会儿温流袖拿来两碗粥,以免发生刚才的“意外”。
“庭玉,空腹睡觉对身体伤害很大,快起来喝粥了,喝饱了再睡好不好?”
见他一动不动,温流袖拿起一碗粥哧溜哧溜地喝起来,嘴巴吧哒吧哒发出无比享受的声音,温庭玉肚中空空如也,一听到温流袖狼吞虎咽的声音顿时感到饥饿难耐,他起身将碗端起来,刚要喝粥又停下来,看了一眼温流袖,怒气冲冲道:“你怎么还不走?”
“爹想看着你把粥喝光,不然爹不放心。”
“你留在这里,我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好,爹马上就走,一会儿回来收碗,你答应爹一定要喝光,好不好?”
“免罗嗦免罗嗦,赶快走!”
温流袖离开后,温庭玉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喝起来,喝到最后脑袋伸进碗里,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
看来真是饿坏了。
温流袖偷偷摸摸地站在窗外,听到里面哧溜哧溜的喝粥声,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知道温庭玉喝完了粥,忍不住问道:“庭玉,要不要爹再给你盛一碗?”
温庭玉听罢脸色一变,将碗掷了出去。瓷碗破窗而出,恰好砸在温流袖的脑袋上,额头上即刻鼓起了一个青色大包。
第二日晚饭,温庭玉情绪稍微好一些,不像以前时时露出一副抵触情绪,温流袖心中暗暗高兴:大概是渐渐习惯府上生活了。温流袖趁机给他夹了很多肉。
温庭玉吃了一口,立即皱眉道:“这是什么肉,怪怪的。”
“马肉。”
温庭玉一惊,立即吐到碗里,骂道:“什么,你没有人性!”
温流袖猛地一拍桌子,扬起父威来:“你整日说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究竟想吃什么,龙肉你吃不吃?”
温庭玉放下碗筷,眉毛轻扬:“我宁愿跟着师父吃粗茶淡饭。”
温流袖压抑住脾气,低声劝道:“放心吃吧,这不是什么马肉。昨日元朗去山中打猎,打到了一直狐狸……”
话未说完只见温庭玉立即俯身将翻天覆地吐起来,看这架势恐怕连隔夜的东西都不剩一渣。
温庭玉呛得满脸通红,抚住胸口喝道:“你……成心害我是不是?”
不料坐到一旁的冷情儿见到一地污秽物也忍不住吐出来,温庭玉一时心慌去不知道照顾谁好。他喊来玉秀:“快照顾夫人。”
温庭玉坐起身,擦了擦嘴角诡异一笑,对如意说道:“你把我房间的药箱
拿过来,我要给娘亲诊病。”
温流袖听罢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赞扬道:“庭玉真是乖啊,懂得心疼你娘了。”
没过多久如意将一个紫色木匣端来,盖子一开,里面却是干瘪的耗子和蟑螂,吓得侍女们像炸开了锅一般抱头鼠窜,冷情儿更是脸色惨白,两眼一白顿时晕厥过去。
温流袖扶住了她,大喊道:“情儿,情儿!”
温庭玉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温流袖忍不住开口打骂:“你这个混……”“蛋”字还没说出口又即使收回,语重心长道:“庭玉,你怎么这样顽皮,你怎么能作弄你娘呢?”说罢转过头对元朗说道:“快快请李御医来。”
温庭玉此刻却愣愣地睁大双眼露出无辜的眼神道:“谁要作弄她了,我真的是想给她诊病么。”
温流袖一愣,看着他委屈的眼神,眼睛乌溜溜打转,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又不像是信口雌黄。眼下也分辨不出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了。
“我这匣子里的宝贝,是用药酒熏制过的,可是十全大补啊。可是哪知道她如此不禁吓,一下子就晕了,其他人不都是好好的么?”
“庭玉,你娘身体一向孱弱,你下次可别给她看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她受不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给回放给娘诊脉将功补过不成吗?”
温流袖将信将疑道:“你真的懂医术?”
温庭玉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温庭玉喂冷情儿服下一粒丹药,少顷冷情儿脸色稍缓,微微睁开双眼。
温庭玉对着她一阵嘻笑,笑得她莫名其妙。少顷悠悠开口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有身孕了。”
温流袖面容一僵,愣道:“怎么可能……我一向都很小心……”
温庭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算你行啊老温。”
温流袖这一次真的怒了,吼道:“你少给我没正经!”
温庭玉忍不住反唇相讥道:“都是遗传你的精髓嘛。”
温流袖转身对如意吩咐道:“如意,去厨房把我的补药拿给我。”
冷情儿一听到“补药”字眼忽然坐了起来,大呼道:“我不喝,我不喝!很多年前你就让我喝这个东西,说什么补身子的药,我竟然也傻傻地相信了。李御医只听你的,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让玉秀找大夫鉴定才知道,这汤药里面含有红花和麝香,喝了之后永远别想怀上孩子。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温流袖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懂,上天要惩罚只惩罚我一个人就够了,为何要惩罚你呢。
冷情儿哭诉道:“你无话可说了吗?”
“晴儿,不要再说了。”
温庭玉在一旁看过一场好戏,插嘴道:“父亲大人,既然你不好意思说出口,我替你说。”温流袖装模作样地叹气:“唉,娘,所谓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啊,有好消息的同时必定就伴随着坏消息。你的孩子,刚刚流产了。”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冷情儿疯了一般死死抓住温庭玉的胳膊,用尽力气摇晃着他,温庭玉被摇得如同风中柳树。她大声喊道:“你胡说,我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我用银针封住你穴道,你暂时麻痹而已。”
“你一定骗我!我要等李御医来。”
温庭玉轻笑道:“李御医来了有用吗?他只会照我爹的吩咐说,若今日换了李御医给你诊脉,他根本不会告诉你怀孕一事,直接给你服用下胎药。”
冷情儿抱住被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你体质虚寒,脾肾不健,根本不适合生产,一次便是险中求生,再次便有性命之虞。怎么,父亲大人没有告诉你这些吗?”
冷情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流袖,瞬间感到唇齿发寒:“大人,这是真的吗?”
温流袖点了点头,怜悯之色现于脸上。
冷情儿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如癫似狂:“温流袖,你作孽太多,现在竟然报复到我的头上,我一定要看着你怎么死!”冷情儿面容痛苦得扭曲起来,脸上流露出绝望而恶毒的笑容。
温流袖摸着她的手,说道:“情儿,我们已经有了庭玉,你何必如此执着呢?”
温庭玉笑道:“这还用问?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来了。”
温庭玉丢下这句话,摇着脑袋径自离开了。
原因只有一个――我根本不是她亲生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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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温流袖睡不着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漫步。偶以抬头却看到温庭玉坐在树上。清风拂过,只见长纱及地,形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