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 上+番外————红糖

作者:红糖  录入:06-28

络绎看着这只手,并没有握住,而是将头缓缓转向床前的矮凳,看着那卷圣旨,道:“那这个呢?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苏霁眼角一紧,随即淡淡道:“是赏赐。”

“赏赐?我络绎何功之有?受得起这种赏赐?”

“你自己心里有数。”

“那逆臣余孽,行刺未遂,逼奸成功又如何?也受得起这赏?”

“络绎!”被他一句句逼着,苏霁终于烦躁起来,握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络绎……你给我听清楚,你我之间,难道除了功过就没有别的了吗?”

感觉到手下人的肌肉一瞬间僵硬,苏霁的心也跟着往下沉,手指不由更加用力,隔着衣物深深嵌进他的皮肤里,放平语调,用力看着他:“说啊……你我之间,除了君臣功过,还有什么?”目光凝成一线,仿佛要从那沉黑的眸子里扎进去,通到他心底一般。

时间在静默里流失着,络绎迎着那视线始终没做声。

“呵……”苏霁松开手,藉由起身的动作深深吸了口气,扶着床旁的花架站住,背对他:“你不承认罢了,只论功过也好,倒简单些。朕说你有功,你就是有功……”说罢转过身来,面色已恢复初时的镇定,盯着络绎的脸,缓缓道:“络绎接旨。”

“你……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不要这封赏?”

“络绎接旨。”

“臣不配。”

“络绎,接旨!”

“……臣——络绎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苏霁将那圣旨拾起,“唰”的抛在络绎身上,“平身。”

“文渊阁掌书……”络绎没有起身,而是扯过卷轴打开略略一扫,冷笑道:“陛下你可真会寒碜人啊。臣连四书五经都没读全,陛下封我这个?”不给苏霁反驳的机会,又道:“若是论功行赏,何故封我这劳什子的文官?我络家……好歹也是武将世家,要封也该封我个武职吧?还是说……陛下根本就不信任我?我络绎不是贪图富贵安逸的人,即便你支我远走边关哨卡,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但你……竟然赐我这……哈哈,文渊阁掌书?!”

“住嘴!”

“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说错了吗?臣接旨了,臣只是想知道,这文渊阁掌书又是什么玩意?!”说着,他猛然站起身,还没站稳便被腰部下方传来的锐痛刺得一晃,咬牙忍住,靠床站定,大腿根那里凉凉的,一股液体缓缓流了下来。

“为什么?什么叫不受六部之限?我当了这官,去哪里报备?又在哪里做事?做的……又是什么事?”

“朕命你住嘴!”

苏霁挡在他面前,这个前一刻比太阳还耀眼的男人,此刻却遮住了他所有的阳光。

络绎觉得冷,缓缓滑下的湿凉液体令他冷,血脉不畅的腿令他冷,手上的那道圣旨……冰凉的丝绸质感,一点也不舒服。

他知道苏霁在尽量压制情绪,但他还是要说:“我的三年,不是为了这道不痛不痒的圣旨,与其被天下人耻笑,你不如赐我一死。”

“你说什么?”苏霁募然转过头,目光犀利:“经过昨天那般,你还是执意要死?宁愿死也不能接受……我的爱?”

“爱?”络绎一怔,“你说爱?”

“不会告诉我,你一点也感受不到吧?”苏霁慢慢靠近,在足够近的距离里,将他揽进怀里。

“……我不敢要。”

“你说什么?”

络绎推开他,自己也被剧痛牵扯着,摔坐在榻上。

“苏霁,我要不起你的爱,你的爱里包含了太复杂的东西,我看不懂。你放了我吧,你还有你的盛世江山。”

“你……”怀中猛然抽空的感觉令苏霁恐惧,那一刹那,他真的觉得自己快抓不住这个人了,因为络绎说到死时,神情是那么认真,又那么神往。

“如果我是你,我绝没有脸面求死。”

“为什么?”

“你以为……”苏霁面向窗外,向那缓缓流动的白云狠狠望了一眼,转过头,对上络绎的眼,换上戏谑的笑意,眼波流转:“你以为……经过昨夜那般欲仙欲死……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络家的列祖列宗?”

一个笑容杀得络绎丢盔弃甲。

“你………”

他继续盯着络绎苍白的脸,俯身道:“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你说……他们看到了么?”捏住他的下巴,“络家的大好男儿——三代单传的将才——在君王胯下一夜风流。”

下巴被两指捏住,高高抬起,被动的送到那人嘴边,啃噬般的亲吻里,络绎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始终瞪着这个人,离得这么近,连他的睫毛轻微翕动的样子都能看清,但为什么好像忽然认不出来了。

终于被放开时,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苏霁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手指沿着他的下巴向他的喉结滑去,用松了口气的口吻说道:“所以,呆在我身边,大限那一日,有我陪你。”

也许苏霁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刚刚许了一句近似于情定终生的诺言。

可惜,这句许诺却被络绎当时复杂的心情衬托得无足轻重,很快就湮灭在空气里了。

络绎回过神来只觉苏霁在看他,容姿俊美,眼波温柔,面上还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只是在华贵的金冠皇袍的映照下,整个人都略嫌凌厉。

你以为……

经过昨夜那般欲仙欲死……

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络家的列祖列宗?

去见络家的列祖列宗?

去见络家的列祖列宗?!

犀利的话如挑破创口的利刃,整颗心都被刺得体无完肤,股后的剧痛也在拼命疼着提醒他到得今日还是个什么身份!

“至少,我还可以离开你。”直视苏霁渐渐上挑的凤目,络绎大声道:“你以为你的地牢真的关得住我?”

“很好,谢谢你提醒我这一点。”手指慢慢抽离,身子向后退,苏霁也笑了:“那我建议你先吃点东西,我想不出一个饿了七天的人怎么逃出去。”

“桌上这些,我一会让他们换掉。”一直到寝殿门口,笑容始终都挂在苏霁脸上,拉开门之前,他半转过头,“对了,文渊阁掌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无聊到给男宠设立官职……那个的确是文职,但我也没荒唐到要一个没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帮我指点江山,那个职位,是侍读。”

三十一

再见到苏霁是十日后。

“不错,没有继续瘦下去。”苏霁看他一眼,云淡风轻的撇下这句,“看来为了离开我真的做了不少努力呢,听说你按时吃饭了。”不理会络绎对他的无视,径自踱到花桌旁,斟了一杯茶,倚着小桌慢慢品着。

“我不明白。”整整十天没出过门的某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君臣礼数,第一句话就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你不明白什么?”苏霁轻轻刮着浮沫,问道。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这是你的寝宫,和鸾殿。”络绎边说边四下张望一番。

“我知道。”苏霁抬起眼,眼中闪闪发亮。

络绎咬了咬嘴唇,又道:“那这些天,你睡哪里了?”

苏霁笑了,放下茶杯,凝目望着他:“络绎,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嫉妒?”

络绎沉声道:“我不是你的侍读吗?关心主子的起居饮食很正常吧。”

苏霁收起笑容,朝他走来,盯着他的侧脸,缓缓道:“是很正常,不过关心主子夜宿问题的应该是内侍宦官。”

“络爱卿,你越权了。”

迎着那抹玩味的笑意,络绎回过头,道:“那么……将侍读扣押在寝宫又如何?这也符合祖制?”

被沉黑的目光撞得心头一荡,苏霁回了一句特没品的话:“我乐意。”

有人被噎得一愣,反应过来后随即道:“对!反正你是王,你是法,规则都随你定!”

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络绎显露着前所未有的锋利,苏霁忽然想起他养的那只猫,漆黑灵巧的小生物,吃饱喝足时就在你手下伸展着柔软的肚皮,任你抚摸揉弄,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忽的张开爪子挠你一下。

当然,络绎不是宠物,他生气自有缘由,而这缘由恰恰在于苏霁,想到自己正是逼出他凌厉一面的罪魁祸首,就忍不住一阵快慰。

难道只有剑拔弩张的恨着才能恢复一点旧时的相处模式么?苏霁暗自摇了摇头。

迎着他的目光,苏霁淡淡解释道:“这些天我一直在偏殿,给你时间让你养伤。”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道不明的暧昧。

盯着他骤然红了的面皮,苏霁又道:“好些了吧?”

“你怎么……”艰难的把“不要脸”三个字咽下去,在对方眼里看到莫名的笑意和一丝陌生的狡诈。

留意到他的反应,苏霁旋即笑了,道:“还在生气?我哪次有强迫过你了?”

何况真正进入正题的一共就两次,第一次是络绎主动,后果么……不提也罢;至于上一次……虽然有药物助力,但也算不得强迫。

苏霁想着想着就有些神游物外,络绎似乎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只是一双眼睛却在用力瞪他。

心里想的却是,这个人,莫非失忆了不成?!

上一次的对话并不愉快,他甩下的残忍句子仍历历在目,每一个字都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把自己关在这里不得出门一步的是他,每天不间断换着花样送饭送菜把他当猪一样喂养的是他,害他整日被连福那个碎嘴子鼓噪的也是他……十天,把他整整拘禁了十天!现在竟然全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与他……与他嬉笑!

想到这里,身体已气鼓鼓的胀满,关都关不住的怒气随时有跳闸而出的可能。

“我改名了。”苏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恩?”络绎下意识接腔。

“早朝上宣布的。”

“恩……”

络绎脑中飞快的转动,马上想到这些天连福在他耳边唠叨的细节。

连福的唠叨可谓功力深厚,自从第一次见面因为络绎的几句话而把对方当成了同道中人后,日后的相处里更是将自家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上到天上有七十二路神仙,下到过冬的蚂蚁睡不睡觉,大到今年的雨势能否影响农作创收,小到与普洱绝配的到底是不是芝麻糕,总之,有这样一个人整日在耳边嗡啊嗡的,络绎想不了解外面的动态都不行。

幸好经过这三年苏霁的训练,络绎也练就出一副好本领,那就是能在各种小道消息的杂烩里摘出他认为最重要的那一味。

苏霁改名的事他却不知道,那是因为连福今天还没过来呢,但是促使苏霁改名的原因……络绎已猜出了个大概。

“还是因为……那个谣言?”经过极短的分析,络绎已抓住重点。

早该消弭的谣言忽然野草一样冒了出来,矛头仍直指苏霁的名字。只是这一次竟然传得更加绘声绘色,除了三年前听腻的那段“克尽半壁江山”外,还加了条“败国之运”,暗指苏霁称帝后,大苏便是穷途末路,活活将个年轻伟岸的帝王说成了妖精降世。

这个谣言曾带给苏霁的伤害,除了他自己,就是络绎最清楚。

苏霁满意的点点头,眼里迸出光彩,因为彼此无与伦比的默契。

络绎又喃喃道:“可这不像你,……改名?只会增加谣言的可信度吧。”

他以为最好的办法,应该是静观其变,而不是被暗中捣鬼的人牵着鼻子走。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回没那么简单。”苏霁嘴角一勾又一沉,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阴霾:“我怀疑是西疆派来的奸细。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如果坐视不理,他们会用更极端的法子,现今我初登帝位,不适合硬碰硬,不如让他们以为我怕了,放松警惕,我再暗中差人去办。”

络绎没有说话,心中却钦佩之至,苏霁的段位的确比他高太多了,尤其登基以后,整个人就像迎风见长的草般,唰唰的高大起来。

本来就已经很陌生了,现今……连名字也要变了么。

络绎心中隐隐不安,不,确切的说,这份不安一直都在,从十天前那次争吵开始,巨大的阴影,静静蛰伏在心底,每一天都在增长着,不知什么时候会忽然将他整颗心吞了去,让他从此陷在黑暗里,万劫不复。

苏霁忽然道:“你绝猜不到我改的新名字。”

那双幽黑的眼底荡满了笑意,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但瞳孔最深处那点微光却刺得络绎心里一紧,不由问:“什么?”

“苏殒。”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听者仍是一副迷茫的样子,苏霁不由微笑,由解释道:“殒,是死亡的意思。”

“什么?!”络绎惊呼。

苏霁享受着后者在明白话里意思后露出的“你疯了”的神情。

“你……你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起这样的名字?!这太不吉利了!难道就没有人反对?”

“有啊,跪倒了一片呢。”苏霁淡淡道。

“然后呢?!”

“没有然后,朕让常善读完圣旨就退朝了,他们愿意跪就跪好了。”

“你在开玩笑吗?陛下。”

一问一答间两人的脸近到几乎贴上,望着络绎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苏霁心情大好,手指在对方鼻头轻轻一点,柔声道:“不是开玩笑,是以毒攻毒。”

“啊??”络绎的神智完全被这段对话吸引着,按照对方的节奏进行下去。

“起一个诅咒自己的名字来昭告天下,朕,不信邪。”

“你……在开玩笑。”

“也许吧,”苏霁点点头,“用自己,开大苏的玩笑,看看是我先殒,还是这片江山先殒。”

“苏霁,你疯了……”

“错,从现在起,是苏殒。”

三十二

天色渐晚,暮霭西沉,望了眼窗外,苏霁自然而然的问出一句话,然后,自然而然的,又见到络绎瞬间僵硬的神情,那神情里包含着难描难叙的别扭,随后忐忑,紧张,戒备等情绪一一涌现,刚营造出的那点近似于温馨的气氛就在络绎拉长的脸色和快速跳到一旁的动作里被破坏得淋漓尽致。

可苏霁刚刚问的是:“络绎,一同用膳可好?”

这么一个毫无杂质的纯洁问题竟激起对方这么大的反应,苏霁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看着兀自变扭着的某人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拆了他的骨头拿来磨牙才好。

推书 20234-06-28 :爱不释手 第八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