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 上+番外————红糖

作者:红糖  录入:06-28

苏觞是二皮脸性子,依旧笑嘻嘻的,趴在他背上更不松手。

此时园里热络起来,丈远便是玲珑婀娜的珠穗绣鞋,此刻若出声恐怕会落个惊扰圣驾藐视天威外加图谋不轨的名头,苏霁蹲得甚是窝囊。

“太子哥哥你擦了什么这么香?”苏觞的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道。

苏霁微怔,脑中迅速回想今早熏了哪一味香,耳垂却被一口叼住,湿津津,软绵绵的舌头就此滚进来,实实在在沿耳廓画了一周。

苏霁大惊,电光火石的瞬间想起此刻的处境,生生把个“啊”字咽了回去,正自庆幸,背上陡然一轻,苏觞那小混账竟烟似的跑远,害他没收住力道“噗通”一声狗啃泥般栽出来现眼。

苏霁趴在那热烘烘的草面上,两眼一闭,假装昏死过去,内心却将苏觞那崽子骂了个一万遍。

各式火辣辣的目光射在面皮上,“啊~~!!”六宫粉黛跟见了流氓似的兴奋的高呼。有人翻转过他的身子,惊呼便改作议论。

“这不是太子殿下么?”

“中暑了吧?”

“怎么会在这……”

不尴不尬时,一个温厚男声如天降甘露般唤道:“霁儿,是……霁儿吗?”

苏霁不敢睁眼,忽然身子一轻,竟是被一双大手抱起。那人怀里是淡淡的凤髓香,被那香气拱着只三两步间便到了阴凉处,四野归于寂静。

那人手指沾了水在他唇间轻点,然后辨认似的沿着他的发际,额头,眉梢,眼眶细细描摹。

“霁儿……”良久,那人发出悠长的叹息,“这孩子原来都这么大了……果然是朕疏忽了。”

…………

“苏霁,苏霁?”

睁开眼,苏霁发觉躺在榻上,四周一片昏暗,不见鸟语花香,仍是他的清冷小殿。

春光不过梦一场,那个人再不会那样唤他霁儿。

他眨了眨眼,道:“络绎?”

络绎点点头,递来半湿的帕子,“醒了就自己擦吧,发了一身的汗。”又道:“做梦了?”

苏霁想了想,点头道:“可不是……噩梦呢。”翻个身,见窗外浓稠如墨,奇道:“几更天了?”

“什么几更天,该吃午食了。”

“怎么这么阴?”苏霁心里一惊,来到窗边,果见半空低低压着一团灰雾,如打翻的墨盏,翻滚搅动,看得人没来由的烦躁。

头天晚上腹痛闹了半宿,完后又要络绎陪他说话,没想到在清越的声音里反倒很快睡熟了。

忽的想到一事:“昨天你说……父皇他怎么了?”

络绎略略迟疑,沉声道:“内司库得来的信儿,圣上这两年身子越发的差,早朝已停了十余日,重要的奏章都呈到太子殿去了。”

“……”

见苏霁未做声,络绎近前几步,低声问:“你很恨……太子吗?”

“怎么讲?”

“昨夜你发梦,一直喊苏觞,苏觞,怪狰狞的。”

苏霁一愣,垂着眼笑了:“我那是在骂他呢,”良久又道:“我不恨他。我只恨运数,这玩意太无常。”

当天傍晚,姗姗来迟的雨跟不要钱似的玩命倾洒,在泥地里砸出一个又一个浅坑。

“现今太子一党自成气候,稍微有点眼色的朝臣都向其示好。皇上寒疾缠身,这段日子过得越发艰深,也有人说是被太子气的。”

“怎么讲?”

络绎道:“一定要听?”

“你说呢?”

“太子……好男色。”

苏霁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什么?”

络绎脸颊微红,咬咬牙道:“男色!就是说太子喜欢男人,就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

“你听谁说的?”苏霁哑然失笑,“就跟多懂似的。”

络绎瞪他一眼,又解恨又惋惜的说:“大家都知道了……太子和一个公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为了讨他欢心还在城外硬圈了几亩地,作为专用的猎场……”

“真有此事?!”有鼻子有眼的事不容质疑,惊讶之余某个窍要关键却在混沌里露出头角。

络绎点点头,转向淅淅沥沥的窗外,面色凝重道:“你说他要是登基可怎么好,也不知他是男的女的都爱呢,还是只喜欢男子,若是后者……只怕……连子嗣都……”说到此,他乍然惊觉自己稽越了,偷眼看向苏霁,后者也望着同一片雨幕出神,仿佛根本未听到适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皇家讲究雨露均沾,若皇帝只喜男风,那可大大不妙。

“你说……这世上,当真会有男子喜爱男子一事?”

良久,苏霁说了这么一句。黑湛湛的眼仁映着一窗水汽,直直望向络绎,后者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苏霁似神游物外般,又面向窗外,专心看雨。眼中流光溢彩纷呈,神色变幻莫测,涌动着络绎从没见过的危险情绪,仿佛雷电雨雪晴诸般气候在那双眼里一一闪过。

“苏霁?你在想什么?”

又是良久,苏霁才“啊”了一声。

雨渐止,夕阳挣扎着露出半扇脸,几线金光穿透雨雾,墙角几株病病歪歪的夹竹桃登时艳染金边,容光焕发起来。

未等雨水完全消止,络绎便拎着长剑耍弄去了。

一招有凤来仪直点长空,未等力气使老便横扫而下,气劲灌得十足,耍出极精彩的一式分花拂柳,剑光缠绵,白练乱舞,刚抖擞起的几株夹竹桃应声而散。

络绎承认这是在泄愤,只是连他都不晓得这一腔愤恨从何而来。

从苏霁梦呓时喊的那个名字?那段灵魂出窍似的思考?还是突如其来的陌生神情?

然而不管哪一样,都不该与他有关。

当天夜里,苏霁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晚。

络绎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隐约觉着或许和自己带来的那个消息有关。

太子好男色……越想越是莫名的心慌,仲夏夜晚根本不适合思考,因为总有不知名的小虫在啾啾乱叫,把思路断了个七零八落,最后脑中就只剩一句——这世上……当真会有男子喜爱男子一事么?

天际发白时,络绎才去寻人。

老远就看见苏霁支在书房门口,怀里搂着一坛酒,身子随风晃荡,看清他手里那坛酒,可把络绎吓坏了。

那是三年前某次翻找杂物时在库房发现的,许是哪个奴才偷藏的,上好的花雕,不短的年份。他记得很清晰,当时他献宝似的呈给苏霁,苏霁却淡淡一笑,道:“用不着呢,你当我真需要借酒买醉痛哭一场么?”

想到此,络绎的心肝仿佛被只小手捏住揉了个七七八八,苏霁,这么说……你现在需要借酒买醉痛哭一场了么?

“络绎……”苏霁认出他,眼神直勾勾的,“络绎……我若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自然原谅你,你先随我回屋躺着。”

近处看得更分明,苏霁尖削的脸皮白得吓人,眼角末梢晕出的一圈淡粉却艳极,纱般拢至眼底,渐隐于颧骨面颊,随着络绎走近,那两团红晕竟慢慢凝成酡红色,说不清是汗是酒还是泪,清粼粼的一滴从鼻翼旁滚落,顺着下巴,流进颈窝里,沿着发丝,又染在衣上。

小风吹来,袍袖尽展,一尺七的小腰不胜寒般一软,顺着门框滑跌在地上,嘴里还不住口的念叨:“络绎,他们都在骗我……”

“骗你什么?”络绎柔声应着,沉着肩头架起他的手臂。

“他们!”苏霁抽手向后一指,络绎定睛看去,只见室内一片狼藉,地上摔着无数砚台笔墨碎渣子。

“他们都在骗我!什么君子不器,什么仁礼为先!……都抵不过无常……有何用,有何用?”苏霁来了精神,挣脱络绎的手臂向屋内跑去。

“还有他们!”苏霁指着架上的书籍,疯了似的拂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边踩边不住叫骂:“他们从小就要我作君子,不让我哭,不让我笑,狗屁的君子三戒,什么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有什么用?!”

折腾得累了,一仰头,把剩下的酒舔了个涓滴不剩:“络绎……君子的道,行不通了,我要走别的路了……你会怪我么?”

络绎只当他是撒酒疯说胡话,顺着他答道:“不怪,不怪,这里露重,我们回房再骂好不好?”心道,殿下性子静极,遭逢大变都面不改色,想必苦闷憋久了,这么散一散也好。

听到他说不怪,苏霁便安静下来,歪着脖子顺在络绎怀里,任他半背半抱哄将回去。

半温小榻上,苏霁勾着他的衣角,半闭着眼睫问道:“络绎,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自然是在的。”

“不管将来如何吗?”苏霁追问。

“将来?”络绎微怔,将来……除了死亡,还会比现在更糟吗?

他看着苏霁微红的眼眶,吃不饱,穿不暖,三年来未曾踏出过天晴殿一步,连喝一口茶都要反复斟酌……

“我是说,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我仍是太子的话,无关同情或怜悯,你会依然留在我身边吗?”

“我会。”络绎想也没想答道,然后对着苏霁单膝跪下,右手按在胸口,左手背于身后,行了一个珍而重之的武将大礼。

“我会尽心保护您,陪伴您,直到您登基的那一天。”

苏霁一怔,刚涌出的感动全部冻结在面上,“为什么是登基的那一天?为什么不是永远?”

“因为那时您就是皇上了啊,担忧的事情远比当太子时复杂且重大得多。”络绎紧抿的唇轻启,露出一个充满希翼的笑容,六颗银白小牙花般绽放,“而我,作为将军的后代,自然要驻守边疆,为您防范一切未知的凶险。”

苏霁默默看了他一会,道:“不,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苏霁默默看了他一会,道:“不,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

“好,一直陪着你,”络绎无奈似的笑笑,和醉酒的人争辩什么呢,“天都快亮了,睡觉总不用陪了吧。”

他静静等了一会,见苏霁不再搭话,心道总算睡下了,转身欲走,却又觉得不妥。

苏霁闹腾了一宿,身上味道实在是冲了些,他摸摸垂在地上的衣袖,半湿不干的,不是汗渍就是酒渍,总之不会舒服,他想了想便又打了盆清水来。

在外面走一圈鼻子也净了,再进寝殿就有些受不了。殿内布满了苏霁的味道,酒气,墨香,还有苏霁特有的说不上香臭的体味,混在一起实在奇妙。

他没多想便卷起袖子忙活起来。

苏霁没穿小衣,外袍浸了水,葱皮般贴在肌肤上,隐隐透着玉色的肌理,束带一经抽出,前襟裂了嘴似的露出一道蜿蜒肉色,直直通到下腹处。

络绎一拍脑门,甩下满脸汗珠子。

轻轻剥开那一层单衣,苏霁就真成了棵白嫩青涩的细葱管儿,络绎怀疑自己也被酒气熏到了,拿着汗巾的手竟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一边擦一边还想,殿下的身子当真好看。

络绎今年十八,用他自己的话说,放在民间,孩子都满地爬了。可惜这是在宫里,还是禁宫,他惦记的事很多,唯独没功夫惦记女人。

无从比较也就无从定论,至于苏霁的身子是不是当真好看,络绎凭他与生俱来的品味会告诉你,真的,当真好看!

苏霁和他不是一个类型,虽然都是细长的身条,但络绎有条理分明的小肌肉,皮肤被条子肉撑得很紧致,下巴滴出的汗,只要不管它,会一直淌进腹沟里。按苏霁的话说,他都达到甄选后宫的标准了。

苏霁却是见天的不爱晒太阳,皮肤素素的白净,络绎挺看不上他这点的,每次他在阳光下舞剑,苏霁就捧着茶杯坐廊子里边喝边看。

“你说你拿过比砚台重的东西么?”

苏霁认真的想了想,道:“拿过的,《苏史》很厚,比砚台重。”

正胡思乱想着,苏霁突然发出“啊”的一声,络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魂没在家下手重了,赶紧低头去看。

还好还好,苏霁的小胸脯依然白璧无瑕不见一点淤青,那他叫唤什么?做梦吧?

络绎把汗巾子往水里一扔,一拧,又招呼在苏霁身上。

“嗯……”又是一声,这下络绎的手不敢动了,苏霁的乳 头在他手底下俏生生的红了,硬硬的跟石榴子儿似的。

这是什么情况?

“……络绎,你干什么呢。”苏霁突然睁开眼,眉头不知什么时候皱了起来,半闭的睫毛眨啊眨啊的,眨出一汪水汽。

“擦身啊,你怎么醒了?”

“你擦哪呢?”苏霁似乎在咬牙,咬的还是后槽牙,络绎看到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不明所以,依旧答:“擦……擦身啊。”

苏霁直直盯着他,咬完牙又咬嘴唇,原本被冷水激得发白的唇色渐渐鲜润起来。

络绎见他神色不善,呼吸有点急促,胸膛起伏毫无韵律,心里发毛了,琢磨着他不会是发癔症了吧,赶忙把手挪开。

苏霁却一把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按。

“我头疼。”

络绎心领神会,“那……我给你捏捏?”

苏霁咬着嘴唇点点头,好像真疼得忍不了似的,络绎心道,该!一坛酒你都喝了,你不疼谁疼啊?

………补齐…………………

络绎俯下身,手掌向苏霁的脑后环去,食指轻拈,发带应声而散,穿过凉滑的发丝,道:“这里……还是这里疼?”

毫无预兆的,彼此相距不过寸许。

掌心感受着他头部皮肤的高热,指肚慢慢打磨,旋转,按压,心神全部集中在指尖,络绎小心翼翼拿捏着力道,观察苏霁的反应。

“都好。”苏霁叹道,张开眼。

室内猛然亮起来,曦微的白光沿窗缝射 入,赠予他们一个乳色的清晨,万物安好。

络绎只觉此刻诡异至极,平常忽略的无视的不曾注意的都一一鲜活起来,如瓦檐正在落下一滴积雨,脆生生打在铜钵上;如墙缝钻出的那朵牵牛花终于开了,卜的一声;如彼此的气息突然缠绵起来,熟悉的陌生的味道轻轻碰撞,纠缠,合并,一下又一下,似剑尖触上针芒,又似丝线穿过指缝,是灵魂在撕磨,擦出无声的花火。

络绎不懂,明明是他的手正在碾过苏霁的神庭,阳白,丝竹空穴,为什么感觉天灵盖被掀开的反而是自己?

“络绎。”苏霁忽然出声。“啊?恩……?”络绎下意识抖了一下,祈祷对方没有发觉。

“你的手劲真好,练武就是不一样。”

“恩……只是多认得几处穴道罢了……”

推书 20234-06-28 :爱不释手 第八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