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很少有事能躲得过她的千里眼与顺风耳,更何况她主子人脉广络,无论有何事发生也都会有小仙亲自来向她主子禀告。
别看她只是颗小小翠石,她虽没她家红玉麒麟石纵横三千世界本领,也没这白玉琉璃石颠倒众生倾国倾城的能耐,但问她一百件天界密辛,她起码能回答出一百零一件,那多出的一件是附赠的。
「於是,你的意思是说,笙并非赴约而来寻我的,他只是想要阻止寿灭大商?」
「可以这么解释!」她记得很清楚,女娲娘娘是要天相星将九尾妖狐带离朝歌,以免灾害扩大引致生灵涂炭。
典致的丹凤眸眯得仅剩一条细线,悲伤失去阻拦,在他体内肆无忌惮蔓延,玉璃的心受其所累而痛苦纠结,锁眉不展。
笙为何要舍弃他呢?他依约在牧野之沼等了千年之久啊!
「他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保殷人是吧!」玉璃再问,深怕自己会听错。
「是……」翠正要回答,却见一旁主屋回廊处,有个身影急急前来。
「星君!」救星来了!
翠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於是往身旁花圃软倒而去。但那九尾妖狐一见天相星,不知为何却别开了头,举步离开。
「玉璃!」瞧玉璃神色不大对劲,笙就知道翠又多言了。他紧随著玉璃脚步而去,也没理会力气用尽倒在一旁的翠。
「等等!」他隔著衣袖一把抓住玉璃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接著便以和缓的口吻问著:「谁惹你生气了?」
「你说呢?」他嗤笑著反问。
「我哪里惹你生气,你可以告诉我!」玉璃思绪不难捉摸,笙总是很容易便知晓玉璃在想些什么。
「我想回宫了,寿见我不在,会心急的!」玉璃睨了笙一眼,不快地挣脱开他的箝制。他的眸冰冷中渗著怒意,现下只宁愿笙永不回来,笙不回来,他便不会忆起这个人,永远永远,都不会记起那段孤寂无依的日子;永远永远,都能埋葬那份殷切思念的心情。
「我以为你会再多留一阵子,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
「那是你妄作空想,我从没答应留下来!」玉璃带著魅色的清丽容颜轻笑推却,他总是有著表里不一的个性,因为如秋般凉飕的声音中隐含的过多愤怒,已透过他气得发颤的语调流曳而出。
叹了口气,笙无奈地回头瞥了眼翠,对她施以眼色,真是个成事不足、专来败事的家伙。
翠则是打了个寒颤,没从方才九尾妖狐的威压胁迫中回复过来。
第5章
木栏外的天忽然转暗下来,原本洁柔的云层变得厚重阴沉,遮盖旭日,蔽起上界睽睽众目。
在长廊上一前一後相竞追逐两人心思全凝聚在对方身上,并无缓下脚步,更未察觉异变。
不知是谁刻意吹起云雾掩青天,让凡间一切,顿时化为朦胧不可视的黑暗一片。
黑暗中,笙追逐著玉璃的身影。宛若渴水的鹿,盼切著海市蜃楼中,那道隐诲不明忽隐忽现的清凉泉源。他不能放,若是再离别,不知又得隔多少个千年,才能再见一面。
与天同寿,与地同岁,这凡人希冀渴望的梦想在他而言不过是种折磨是种痛;他空不尽的无边岁月只能存在著这抹影子,继尔浮生悠悠,让他茫然掩面饱尝苦楚。
原来天人真不该动念,若然动念,只怕这燃烧不灭的爱恋不仅存活一生一世,而是千世万世,无休无止。
「玉璃……」笙在他身後喊著他的名,但他早已不愿回首。
他该怎么告诉他,这颗心除了他以外,再已容不下他人。
「出去!」进了房门,玉璃扒下自己身上笙的旧时衣。衣服上,彷佛留著笙的体温,那温度透过他的肌肤,想暖和他冰凉的身躯,但他无来由地就感憎恶,因笙待任何人都可和善。他在妒忌,而且是种可笑的、无用的妒忌。
笙故意忽略了玉璃惯用的命令口吻,他缓缓带上房门,见玉璃将身上的衣裳褪下,剩下件衫裤,他取来女婢洗净晾乾的乾净衣料,就要换上朝歌皇城内尊贵雍容的后服。
他晓得那是寿特别找人制作,以南方最美的蚕丝所绞成。
传闻是寿在封后大典前,亲自为玉璃穿上的。
朝歌人都知道,寿是因他倾城美貌而忘却後宫三千佳丽,独爱其一人,更是与他鹣鲽情深,形影不离。
玉璃在乎著寿,犹已比他更甚。
但玉璃那颗心,本该清澈;玉璃那双眼,只该注视著他。
发觉到这点的笙,让浓郁酸楚袭得喘不过气来。千年的情一经触碰便要沸腾翻滚,他强力积压的爱憎就在溃堤,层层黄土堆积,幽都底下穿透不过腐蚀他心的思念激汤狂涌,若要将他灭顶似席卷而来。
他不是仙,他已为人。是人本就该有七情六欲、爱恨疑嗔。
所以,他是不是也该纵容,不再为无谓束规,扼杀唯一能放肆爱他的机会。
是啊,他已是人,已是凡人。
於是乎,他栓了门闩,踏著慎重的步伐往前,轻柔,却有力地环住了玉璃。
「放开!」玉璃僵了一僵,没料到笙会有如此举动。笙从未主动抱过他,残存的记忆里,只有笙一抹乾涩无奈的笑──每当他企图吻笙,由笙身上撷取温暖之时。
「你早已记起了我是吧!倘若你心中无我,就不会对翠发怒,更不会对我发怒。我晓得你在恨我让你空等那么久,但我回来了,我是真心诚意寻你而来的;我也是来带你走的,我要带你离开这个荒谬不羁的地方,回到以前的那片山林野地,继续那段无忧的日子。」紧紧贴著玉璃的背,笙不容半点隙缝隔开他与玉璃,就这么紧密地、深情地,拥著他。
「你是为殷人而来!」玉璃冷冷地道。
「我是为你而来。」笙温和的声音柔软地依附在玉璃耳际细语。
「我已经无法相信你说的话哪处是真哪处为假了,你曾背弃我的信任,我不是傻子,不会信你第二次。」
「你要相信,我只为你而来。朝歌纷乱、政事分崩,西邻诸侯已有起兵造反之意。他们指你迷惑寿之心性,致他诛灭上谏忠臣、鱼肉百姓,置朝歌於水火当中。你若继续随寿身侧,恐怕朝歌破城之日,是为你劫数之时。」若非女娲帮忙,他现下恐还深陷幽都冥狱,度著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忤逆天帝旨意私自叛逃,最终是为了见玉璃一面,将他拉离这是非之所,殷人们的生死存活是否重要,在他而言都只是旁人之务,无关他事。
自他为情所困,心再不清、眼再不明起,浩瀚天地间,他就仅能容下玉璃一人身影。
情爱令人徒剩私欲,使他无法顾及他人。
「我是狐,更是妖,是杀戮无数的孽畜,这般不堪的我值得你这天人费心吗?」有苏妲己蛇蝎心肠、炮烙百官、虿盆宫女、天怒神怨、人人得诛。
一切皆是寿的主意,他刻意要放出这些流言蜚语,其中或真或假,或是夸大或是虚伪,则非以双眼亲自阅历者难以辨别。但那是寿所授意,寿的所作所为似在寻著某个方向前进。D6992B一浪:)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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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璃未曾过问,也无意过问,待他好的人他自以同理心回报,无论寿想让商朝走向怎样的国运,他绝会助寿到底。
他挣脱开笙的双臂,自笙温暖胸膛离开。
玉璃晓得自己终究喜欢著笙,这样的情感是剥不离也甩不开的。但长久的期望等待,到冀望熄灭,到心灰意冷,再到恨意凝聚,无数的情绪从每个孤冷清单的夜里加入漩进他的思念里,日益庞大,将他原本的单纯抹煞。
对笙的喜欢,交杂了万种爱憎,致使每回对著他,玉璃只觉得无来由的恨。
一个不守信诺的离弃者,还能相信他什么?
也许除了寿,他已无力去信任任何人。
「我爱著你,便不会在乎你是什么。」笙回应著玉璃,语气间不容置疑,尽泛著温柔。纵使相隔久远,他总能在第一眼便认出玉璃来,无论他是否为当日白狐模样,那双银眸,总叫他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得他。
「爱我?可真好笑了,天人不是得清心寡欲吗,你竟会爱上一只狐妖?」
玉璃披上旋起丝服要披上身,却为笙一把扯下,丢至一旁。
「方才那多嘴丫头没告诉你吗?我与她皆已转世,这生有血有肉,俱与凡人无异。」他就是不愿看见那件华美后服著於玉璃身上。女子之衣让玉璃显现柔媚娇态、撩人之姿,那不是他所认识的玉璃,而是是寿有意营造,以蒙天下人耳目的错误幻觉。
「与凡人无异?那是说我不必花太大力气,很轻易地就能杀了你罗!」含著愤怒的眼神笑著,玉璃扬起了手,若丝触般冰滑的手心落在笙的脖子上,洁白的手指掐住了他的喉间。「你知不知道我实在恨透了你,当初你若决心离去放我不管,天雷作响那夜就不该救我。」
玉璃稍稍下力,顷刻将就要夺笙性命。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没办法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我还不能死。」笙爱怜地抚著玉璃的脸颊,自责自己让玉璃成了这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怎么,害怕了!」玉璃佞笑。
「我是害怕没错。这个躯体,这个身分,都是虚造出来的。我是私自下凡投胎,擅成人形。这次若魂魄离体,只怕天兵天将便来拘去,提上天庭受审,接受天规责罚。我盼了多久才得与你相见,实在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你。」笙说著,一双眼遂变得深邃,化成一湖深情。
玉璃手使著的力松了,笙浅浅一笑,那笑容里混著喜悦、和著哀愁。他轻握起玉璃的手,放置唇际吻了一下。这等肌肤相接的触感,自最初落在玉璃额际的那吻起,已过悠悠数载了。
「你为何不来找我?」玉璃注视著笙的每个动作,思绪翻腾著。
「我找过你,自我由幽都城脱困後,我每天每夜都在找你。」
「幽都是什么地方?」他问。
「黄土地下,一个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旷荒芜之所。」
「为什么去?」
「我犯了错,天帝将我困在那处。」
「犯什么错?」
「因为我让自己爱上了你。」
玉璃别过视线,方才涌出的怒意逐渐消退著。
笙凝视著他百味交杂的神情,只是沈静地微笑著。轻握著玉璃的手感受著他的肤触,笙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心里头那片虚空好似就著么被填满了。
只愿从此以後再无需分离,生生世世,就这么与他疑缠下去。
「那么,你现在还爱我吗?」沈默了许久,玉璃总算开口了。
「是啊!」短短的两个字,却是包含著悠长的相思之苦。笙诚挚而温和的语调中,泛著丝丝眷恋。
玉璃的问句只到此为止。他有些乱,心里明明不愿这么轻易地原谅笙,但笙却是显得真诚,显得坦然。
笙和朝歌皇城里那些阴险狡诈诡谲多变的人事物完全不同,在笙面前,他所有防备思虑都显多余,他可以相信笙绝对不会伤害他。
尽管他是众人嚣骂的九尾妖狐,甚或迷惑纣王的祸女妲己,笙那双眼睛所看的依然是自己,那颗心所眷恋的,也依然是自己。
但是……
离开摘星楼那夜,寿依附在他耳际悄然喃念的话语,如今清晰地浮现,一再一再地萦绕耳边,久久不散。
若出皇城,莫要久留,更别让他近你身,否则你是为他寻死路!
「我要回去了,把我的衣服拿来。」玉璃绝魅的容颜顿时转得冷冽,下颚微扬,活生生地在自己与笙之间筑起一道高墙。
笙不该来,不该回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所有的宁静祥和早已被打破,染血的大地徒剩侵略贪婪和恶欲。这是个以肉以血强搭而起的山河,是神人们玩笑纵容下筑成的时代。
谁要卷进这无底深渊,只会同商朝般走向衰亡的命运。
笙必须离开。
别像他与寿,已陷入其中,抽不得身。
「你不能走!」笙紧握著玉璃的手不放,他知道玉璃为何改变得这么快,既已找到了玉璃,笙早已有所觉悟。
「寿在等我。」玉璃凝视著笙如锁般紧箝著自己的手,感觉到由他那里传来的暖暖温火,突然间,向来便可轻易覆上的冷面瞬间瓦解了。他想以高傲的姿态拒绝笙,但态度却再也强硬不起来。
「别回去。」笙缓缓地,将玉璃拥进了怀里。
凡人的躯壳、凡人的思绪、该有七情六欲全朝著笙席卷而来,他不想由玉璃口中听见别人的名字,那会使他心中升起一阵酸楚,是一阵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醋意。
是这副躯壳在作祟,抑或他原本就想如此做,笙都理不清了。他低下头轻柔地触碰玉璃的唇,有阵热气,窜进了他下腹,窜进了他心底。
玉璃对笙这徒如其来的动作显得有些愣然。
笙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敌不过那股压抑许久的情感,由四片唇乾涩轻缓的相贴起,他滑入玉璃口中,与他的舌交缠。然後是心中最後一道防线溃堤的声音,夹杂著轰然巨响,理智在燃烧著。笙再也无法思考,只得不断追逐著玉璃的舌,撷取那抹馨香。
这个前所未有的吻使得玉璃迷蒙了。
与寿的不同,在和笙的交缠当中,他的身体燥热不堪。有阵甜味,经由他的口、他的舌,去摩擦感受,继而落入他的喉,钻进了体内深处。但玉璃觉得不够,他想要更多,想要更多……
齿与舌的轻碰,一阵怜惜般的掠夺气味,笙对他所有最真实的感受全在这个吻当中显露无疑。
玉璃吐出沈迷低回的叹息,放任笙取得他的所有。
尔後,许久许久,情焰并未随时间流逝而减退。笙喘息著,强按耐著过於激烈的情绪由玉璃的唇际不舍离开。衣服底下,他的下半身竟已灼热难堪,他不知自己若再继续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需要冷静一下。
那个缠绵的吻结束了?
玉璃凝视著笙,望著他略为肿胀赤红的双唇,笙的双唇湿润,向来温和儒雅的脸上沾染著一种名为淫靡的气息。玉璃趋前一步,拉过笙来。
他还想要,他想要这个人。
玉璃靠近笙那红透的双唇,笙的离开让他稍嫌不满。他拉过他来,探出舌,轻轻地舔著那抹湿润。
若有似无的舔弄,撩著笙的情欲,他只感觉一阵酸麻的快感让自己载浮载沈,却无法抗拒。
玉璃吸吮著笙的唇,而笙的齿列紧闭著,但他不急著引诱笙的舌,只是或舔或啮地玩弄著笙的唇,让它肿胀,让它又麻又疼,让他难耐,让他情欲高涨。
「够了……」
笙一开口,玉璃便不徐不缓地滑进了他的口中挑弄,一如方才笙所作的一般,玉璃以同样的炙热回报他。
他们倒向柔软的床铺,陷进绣工细致的被褥之中。滑溜却又乾爽的触感,分不清是对方的手在游移还是丝被摩擦。
尔後,亲吻流连。在激烈的奉献中,谱著悠悠情长;在急促的呼吸中,旋著轻柔炙恋。
他们拥著彼此,这一刻中只眷恋著对方的身躯,再没有神只干扰,再没有命数阻隔。徒留著,缠绵间的细柔私语窃窃不休,呢喃著,无尽岁月百转千回中藏匿心底的爱语。
笙深深地埋进玉璃身体的深处,感受著玉璃的那份紧窒与悸动。
「笙……」这份麻痹似的感觉夹杂著愉悦,让玉璃抱住了他。
笙亲吻著玉璃的唇,一阵的轻颤,让温液洒进玉璃体内。但玉璃一声不经意流曳的低吟,却又让他重新燃起火苗来。
没有停歇太久,他再度规律缓动。
千年的情若是一经沸腾,只怕要燃烧得氤氲散尽。
爱至死了休……
朝歌位落广大平原一处高地之上,受洹河河水滋养,两岸泥土终年肥沃,适於农耕。
皇城所居高地占地约有百亩,居高临下,宽广辽阔,因东面与北面濒临洹河,再挖西侧南侧大壕沟,通洹河,引河水入注,形成一天然防御之护城河。
这个时节气候温暖,雨量丰沛,洹河蜿蜒曲折河水奔流而水声滔滔。它略成东西走向,由天上的黄河奔来,带来那处的水,那处的美梦,穿越西岐,经过湖泊沼泽遍布的湿地,分支洹河,再流过朝歌。
洹河之水,包含了河岸边人们的想念。据说,西岐是个物产丰饶,居民安乐的封邦,那里不课重税,有吃不完的大黄米,还有猎不完的野禽。再者,又有主事者伯邑考代父管理西岐,施行仁政,爱民如子,可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让子民们都过著衣食无忧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