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是绕著蜿蜒远路闯关入内的,丝毫无惊动到朝歌守军,就著么安安静静地入城而来。一路上的宁谧静悄得令人不安,这般的顺遂就宛若有双手在他背後推著,将他推入了这魔都朝歌来。
笙的头有些低,目光视著蒙尘的地,觉得这石地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般污秽不堪,已无法再澄明透彻。
「相爷,还烦劳你安排!若能救得父亲安然回至西岐,你的这份恩惠,伯邑考另日自当厚礼以报!」伯邑考见笙沈默不语,连忙地又利益相诱。
当前之急,还是他西岐鸿图大业最为首要。父亲忍辱吞声的七年,就是为取得纣王信任,他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因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不只是西岐封地,而是大商上上下下所有子民。他们有著救黎民於水火的重责大任,犹如父亲姬昌信中隐喻,必先灭了魔君,才得让所有人脱离无边苦海。
是啊,他是姬昌的长子,这责任早扛在肩上卸不掉的。相较於翻覆商朝,什么事看在他眼里都成了可舍弃的东西。
甚至是……一份埋藏心底多年的缠绵炽恋……一个以性命相许的誓言……
笙无语,只是静静看著伯邑考的神情变化。圈了个陷阱叫人往下跳,明知对方会跌得粉身碎骨,明知会害惨别人,但他就是有止不住的私心泛滥。
七情六欲爱恨疑嗔,少少的八个字却已囊括了他所有情绪。
他爱著玉璃,只能为他想为他活。
「明日我带你往摘星楼去!」笙淡然说著。
除了玉璃,谁都不重要了。
夜里,他又来了。
急切盼望地,彷佛时间在他手中总是滑落得特别快。他走过清寂的庭院,跨过几个阶梯,一步一步地前行。步伐慎重中,掩不住急切相见的渴望。
终於,他入了那宫阙最深之处,停在奢华铺成、锦布妆饰的笼里。他一双深邃惑人的眼眸幽长凝视,望著一只明明被囚困笼中,却甘於堕落自毁,半点儿也不想向往蓝天的鸟儿。
玉璃整个人摊在翠身上,笙步入门来,恰巧见了这一幕。
「他怎么了?」笙问道。
「又喝醉了,这些天老是喝得醉醺醺地!」要近玉璃的身她实是有些怕,但玉璃若烂醉,就不会有平日那股杀气腾腾的样子,也因这个原因她才肯鼓起勇气把玉璃由摘星阁那处硬给拖了回来。
这会儿她可记得自己是要来干嘛的了,就是破坏纣王和玉璃的感情。所以当然不能任玉璃整日沾在纣王身边,让他们商量要如何诛忠灭良。
突然,早已摊倒翠怀中的玉璃带著迷蒙双眼站了起来。他模糊的视线凝视著翠,脚步有些摇摆,说著:「小璃?」
「我不是小璃……」见玉璃转醒过来,翠吓得连退了好几步。一定是刚刚拖他回来时,不小心把他的头撞上门栏才弄醒他的。
「小璃……你去哪儿了……害我找你好久好久……」他伸出手想抓住翠,但眼前的影像晃来晃去地令他几次都徒劳无功。
「你认错人了啦!」玉璃身上的妖气又开始弥漫扩散,惊得翠连连左闪右藏躲避他的魔爪。
「不是,我没弄错……」玉璃频频捉不住翠,有些恼怒,双眉一蹙便要往翠身上扑去。哪知才一个腾空,却被人由身後给抱了住。
「先走吧!」
有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耳际,温和而又柔软,在他茫然醺醉的意识里缓缓地感染流窜,灌进了他的心里,纾缓了他连日来的紧绷。
玉璃感觉自己是由腰际被牢牢地紧抱住的,那种密切的贴合牢固而不容分开,但那个人不敢太过用力,有点怜惜,有种宠溺,隔著薄薄衣衫穿过层层阻隔源源不绝地传来。
「谢谢星君!」
他听见小璃仓皇逃开的脚步声。
为什么在这所有人都将他视如蛇蝎的困局里,偏偏却有人要不顾一切地掏出真心,待他如此之好呢?
「不是告诉你别来了……」玉璃的声音受酒醺迷影响,显得有些虚柔,失去了以往的锐利。
「我想见你。」笙将玉璃放到床铺之上,玉璃醉得倾倒於丝绸被褥之间,他的双颊染著浅浅绯红,艳绝魅姿中,倾泻著无瑕气息。笙失笑,纵使再如何自制,他只消见上玉璃一面,那些多如繁星的杂想便会脱缰而出,让他失控。
「又是这句……你换点别的成不成……」玉璃翻了个身,醉意袭来,让他心软了,眼也睁不开了。
笙的言语中饱含著最为细腻的情感,令他眷恋,令他不舍。
「我想吻你。」笙说了,别句话。
羽绒般的吻浅浅洒下,然而玉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笙所说不出口的话。他拒绝不了笙的索吻,笙的用情是那么地深,横跨了亘古时空,落到了他的心底。
想爱啊,却不能爱,这一晚,也该是最後了吧!
玉璃启开双唇让笙入内,情欲在燃烧著,无休无止。笙吮吻著他的所有,犹如他来时的步伐那般迫切。
衣裳被退下了,笙的手蜿蜒地轻抚著他,滑过他的肌肤,没入他的发间. 他执起他的发亲吻著,眼眸中泛著笑。
笙的和煦炽若炙阳,他似雨後水洼,明知不得相恋,却怎么也舍不去这萦绕不尽的绵绵情感。
笙吻著他,他感觉热流不断地在体内四窜著。他不愿就此被蒸发,紧抓著被褥的手指泛白,要翻身离开。
「别逃。」笙将他压在身下,亲吻著他白皙的指节。
那个动作掀起了他心里不小的悸动,笙的珍视,让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脱身离去。
笙笑著,粲然而耀眼。然而记恨著笙看出他懦弱的那点,玉璃报复性地将手往下挪移,拉开衣物阻隔,覆住了笙的炙热。迅速地,笙的笑容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急促的惊喘。
玉璃带著佞笑,灵巧的手指不安於室,轻柔拧捏作动起来。他感觉掌中之物在涨大、在颤抖著。
接著,按耐不住的笙挪开了他作恶的手掌,长驱直入占有了他。狂乱急促之中,挟带著他最初与最终的那抹温柔……
喘息著,他迎向笙渴求更多。
是爱还是欲他分不清,只晓得这份疼痛中,笙带给他更多甜美感受。他吻著笙,感受著身体接合处的火热脉动,笙在他体内不停地冲刺著,爱恋似乎没了终止的时刻。
「玉璃……」
他听见,笙的呢喃,美丽得像首诗。
笙是他仅有的一切,他唯一的一份想念。
没有人可以夺走……没有人……
第8章
日月为鉴,我伯邑考在此歃血为誓,从今尔後以性命守护於您,亘古无异!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多年前曾有一个喜欢的人。」夜里,满天寒星灿眼夺目,闪耀不歇的光芒迫得人得眯起双眼才得直视。玉璃坐卧席上,望著寿的背影,望著他凝视著远方的西岐星空。
「有过!」寿的声音从未像今夜这般和缓,带著一丝希冀,一丝切盼。
「西岐的伯邑考早已娶妻,并有一子,这事你可知道?」寿可以把任何事都算尽,唯独看不透这个情字。「他并不爱你!」玉璃在提醒他。
寿并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的星星。
「你从来未曾心软过,怎么碰上伯邑考就变了。四大诸侯叛乱,为首的姬昌你不杀,留他一条命将他逐至里,因为他是伯邑考的父亲吗?你该杀了他的,连同伯邑考一起,斩草除根!姬昌若有命回至西岐,难保他不率大军攻来,杀你除患。还有那个伯邑考,你明明喜欢他,他还娶妻生子完全忘了你。真该把他剥皮去骨,剁成肉酱!」玉璃喝著酒,自顾地说著话。有时寿兴起会应上他一两句,不过大多数寿是静默不语的。
偌大的摘星楼里舞伎迎著丝竹管乐翩然旋著轻跃著,玉璃看得眼花撩乱,有些不胜酒力。
所以当他由女伎身段婀娜风情摆弄的腰枝上回眸移往寿的身上,他几乎可以判断自己醉了。否则怎么会将寿的神情与笙的相叠,在寿往往冷淡无情的凛冽面容上,瞧见那抹深情。
醉了呵,寿怎可能有那种似水柔情。
「我相信他。」寿说:「我始终信著他与他的誓言,除非他要破誓与我为敌,否则我终这一生都不会动他半分半毫。」
「你怎能确定那种人会守信,你与他,不过在多年前见过一面,如果他是存心戏弄你,你也不会知道。」守什么信,玉璃哼了声。他也守了啊,不过等的人迟迟到现在才来,把他给气坏了。
「或许,今晚就可以知道了。」寿的浅笑若昙花一现,顷刻之後,深深隐入了他清雅的面容底下。
寿挪著步伐回到他身边,扶起醉倒在几上的他,让他靠在他肩上。
「他们来了。」寿说。
「你看见了什么?」玉璃总是好奇,寿的那双眼眸澄澈明净,好美好美,如同天上的星星般有著最耀眼的光芒,但寿看见的究竟是什么?末世、毁灭,还是浩劫……
「什么都看得见,单单看不清自己。」寿浅然应对。
「那我呢?」玉璃问著。
寿抚著玉璃的发,淡淡地说道:「天雷。」
玉璃笑了。「是啊,天雷,你倒是看得透彻。我只消过了这仅剩的灾劫,就可飞登成仙。但你说,当神仙有什么好的?半死不活,既不能爱又不能恨,有什么好的?」
就在他的笑语间,缓缓地,阶梯处,有人上来了。先是笙,尔後为伯邑考。
玉璃瞧见,寿眸中波涛不动的寒意缓缓化著,融成了一江春水。而後他又望向伯邑考,那个正气凛然的男子笔直地来到他们面前,偕著笙,揖身致礼,慎重地见过商朝最至高无上的帝王。
「我们,有多久未见面了呢?」寿向来目空一切的气势渺远了,他望著伯邑考,言语有些轻,失去了以往的沈稳。
「数不清已是多少年了!」伯邑考仅望了坐在上位的商朝天子一眼,便低下头去。眼前的早已不是他当初认识的寿,而是人人畏惧的暴君纣王。原来权势与女色是使人腐化的最大因素,没有人能幸免於难,就连寿也一样。
父亲在绢上写的是对的,自他入朝歌以来所见所闻便是人民吃不饱睡不暖的痛苦呻吟声。农耕年年失利,民间饥荒四起,但寿仍视若无睹只知夜夜笙歌饮酒作乐,锦衣华服罔顾殷人死活。
伯邑考眼中了无眷恋,寿发现了,渐渐地也冷下了一份难能可贵的情感动摇。寿抚著玉璃的发,手指把玩著,星月交辉落在他俊美绝伦的脸庞上,玉璃首次见到了寿如此多扰的情绪在一夜间反覆翻腾。
笙伫立一旁,漠观无语。
玉璃仔细地端详了笙的神情,他有些讶异地发觉笙那双眸子酝酿著不为人知的意图时,是那般地深邃,那般惑人。他不知道笙究竟在想些什么,透不过笙半合遮掩目光的眼睑,玉璃疑惑著。518569D7B5们:)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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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邑考一付必死决心前来,玉璃猜不出笙的想法,却可以看见伯邑考的。伯邑考摸了摸怀中暗藏的锐利之物,他瞧了那举动,便笑,宰相府那一夜的仇,这下得报了。
伯邑考道:「此次前来,是希望陛下能念在我父亲姬昌为商朝尽忠多年的份上,宽恕他的罪行。他老人家已是风烛残年,不会再有任何叛国心念,恳请陛下遂了微臣这个心愿,让微臣偕老父回西岐颐养天年。」
「这可不行!」不待寿开口,玉璃便说了:「那个老头搧动诸侯造反一定得死。他若不死,难保以後不会再兴叛动意图,不趁早除了他,我们又怎能安枕无忧呢?」
「至於你,伯邑考!」玉璃离开寿身侧走了下来。「自个儿由西岐大老远送上门来,真不知你是到底白疑还是傻子!」
「我说过,不许你动他!」寿揪住玉璃的衣袖,反擒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接近伯邑考。
「斩草哪能不除根!更何况……」玉璃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他连儿子都生了,你还能相信他记得你们之间的誓言吗?」轻笑著,玉璃一声令下,原本就藏匿在摘星楼内的守卫士兵们立即一拥而出,将伯邑考团团围住。
笙则是退出纷乱之外,静待著事情的发生。
「他不会的!」摘星楼内刀光剑影,伯邑考奋力抵抗的身影落在寿的眼里,但寿却始终深信著伯邑考当初说过的话。
白昙花下,亘古不变!
「怎么不会,性命攸关的时刻谁还会记得花前月下的誓言?你若留他一条生路,难保他回西岐不带兵马挥军朝歌!」玉璃嗤笑。寿明明是个聪颖之人,为何现在让个情字蒙蔽,就什么都看不清,如同笙一般地变傻了。
「他说过不会伤我!」不知为何,寿相信伯邑考会守住他的誓言。
「好!」玉璃妖谲的眸子闪出银光,他对著寿回眸一笑。「既然如此,我就让你自己对他死心!」
他挥起衣袖,随即,负伤累累的伯邑考杀出了一条血路。
「是你!」伯邑考这时才真正看清楚了玉璃,惊觉寿身边拥著的女子竟是那日宰相府内食人妖魅。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这妖说的是谁?是纣王,抑或此绝美女子?
「对,是我!这回,你刀子可要瞄准一点,狠狠地往我胸口刺下,不过你猜,你杀得了我吗?」玉璃站在铺有红毯的台阶处,眼神睥睨地下望挑衅著伯邑考。
他的神色始终带著鄙夷,瞧不起背信弃爱之人。
伯邑考不甘被玉璃戏弄,举起短刃就要往玉璃胸口落下,玉璃不闪也不躲,玩心一起,只想知道寿的天雷预言可是属实,是否除了最後的那场落雷,再也没人得以了结他的性命。
他静待著,护在寿的身前。
哪知却在刀刃闪亮映入他眼里的那一刻,有人飞奔而来,将他及时抱开。
他抬头,微见紧抱著他的笙显得忧焚仓皇;再回头,却看到一幕鲜血四溅的场景。
利刃,在士兵慌乱惊呼声中没入了寿的胸膛,他们亲眼见到朝歌帝王的衣襟为暗红得骇人的血液所濡湿。
有侍卫立刻要冲上前去杀了伯邑考,玉璃双掌一招,立即阵阵狂风刮来,将兵众们个个掠倒在地,无法起身。这是场好戏,不接著看下去怎成。
伯邑考的青龙纹匕首本欲夺了玉璃那条命,怎知玉璃的闪脱却让他狠狠地刺入了寿的胸膛。
他望著寿,在咫尺距离里,气息与他的缓缓交融著。曾几何时这般的距离他朝思暮想,如今梦寐以求的成真了,他却宁愿这愿望可以永远不要有实现的一天。
寿的胸膛有血汩汩流出,是暖的,而且沾湿了他的手。
他愕然无法置信自己是怎么地伤了寿,但却也在震惊过後,瞥见寿眼底兴起的那抹无情,那抹与生俱来的冷然时,突地回醒了。
「昏君!」
寿耳闻此语出自伯邑考之口,他冰冷的眸子直视入伯邑考邃黑的眸内,几次,都找不见那晚他的温柔。伯邑考的眼里,仅剩忿恨、狂乱、殊死一战。
「……我一直都相信著你……」利刃,是却确实实地没入了自己的胸膛,寿不想相信,但无奈胸口却是一阵一阵地剧痛闷疼。
「为了天下苍生,你非死不可!」
「天下苍生……」闻得此言,寿忽然仰头而笑。
他推开伯邑考,让伯邑考顺势抽出刺进心窝里的短刃。笑得凄厉,摘星楼里回汤的尽是他的笑声。狂佞,却又万分痛楚。
「再说一次,伯邑考……」寿跌坐在席上,强烈的力道令他受不住而呕出了一口鲜血。「再说一次……再说一次……那夜白昙花下……」寿咳了几声,接连著血涌不止。
「天地为证、日月为监……我伯邑考在此歃血为誓……从今尔後以性命守护於您……亘古……亘古无异……」寿斥指著伯邑考,眼波流转处,尽是嫌恶之意。
伯邑考怔楞住了,那句遥远之前许下的誓言,寿竟紧记著不放!
「什么天地为证日月为监……原来只是笑话……」寿凝视著深深地刺伤他心的人,苍白的面容和身上的鲜血辉映著,竟有种异样诡谲的美。他的发倡狂地披於肩上,掩於脸上,受创的疼使他尽失理智,魔熠的眸子也现出了嗜血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