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一串交到了子苍手里,子苍甜甜一笑,眨眨眼,张开嘴,狠狠咬在了一颗山楂上……
清脆的哢嚓声,最上面的糖葫芦已经掉了半个“脑袋”。不知怎麽的,子非忽然觉得有点……惊悚……
子苍吃糖葫芦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凶残。
“还要。”子苍舔了舔嘴角红红的糖迹,笑眯眯地说。
昏黄的灯,让周围的熙熙攘攘都有几分暧昧的喧哗。子苍抬头,看著默不作声的子非,似乎在问他怎麽还不去买。
子非狭长幽深的凤目里是时明时暗的光华。然後,他突然俯身亲了亲子苍的嘴角,小声说:“别吃了,吃多了牙疼。”
残余的山楂外的糖迹带著微微的甜腻,却因为子苍的味道而变得美味。
子苍一愣,微红著脸点点头。
“那我要子非做夜宵。”子苍抬起小脸说道。
子非点点头。
子苍笑得像是志得意满晒饱了太阳的猫,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啊,是你们。”子苍远远地叫道。
那个少年回头,一旁的年轻人也回头,两人相携著向子苍走来。
“你们也在逛夜市?”子苍问道。
“嗯。”
子苍低头,看见两人藏在袖中相携的手,於是狡黠地对那个少年眨眨眼。
少年干咳了一声,微微的赧然。
“你怎麽认识那个人的?”待两人告别之後,子非拉著子苍轻声问道。
子苍目送两人十指交缠著远去,笑而不语。
“那个不是人。”子非微微颦著眉说道。
子苍总是太没有戒心,虽然一般的精魅对人类没有什麽恶意,但是这样子难免让人担心,尤其是子苍的体质,更是决定了他很难摆脱那些魑魅魍魉。
“我知道,他是画里的人。”
子苍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与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他看来,他们都是生灵,都是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
“可是……”子苍微微抬起脸,昏黄的灯,苍白的人,还有那双乌黑的杏目,无一不是一种坚定,“可是他们看上去很幸福。”
“……”
“我们,也很幸福。”子苍眨眨眼,扯著子非的衣袖说道。
子非的眼神是温柔的,沈默著点点头。
一直一直,很幸福。
从遇见你开始。
开始懂得担心一个人的感觉,开始懂得心怀一个人的感觉,也开始懂得爱著一个人的感觉。
他们摸索著懂得爱,然後默默相爱。
於是幸福。
──────────我是吃披萨不掏钱的分界线,嘻嘻──────────
梧桐树的叶子快要掉光的时候,子苍再一次路过了画铺。
那个年轻人在作画,那个少年在一旁静静地看著,掌灯侍立,神情安宁恬淡。天快黑了,少年手中昏昏黄黄的灯光,笼罩著小小的画铺,让两人之间有著一种欲语还休似有若无的……暧昧。
识趣的人恐怕就这麽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可是……子苍就是大大的不识趣的那种人。
“诶?是牡丹啊。”子苍看著年轻人工笔勾勒出的牡丹图,说道。
两人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却是那个常来画铺却从来不买画的子苍。
“嗯。”
落下最後一笔,按上印章,年轻人捧起了画轻轻吹干。
“这张卖麽?”子苍突然问。
“怎麽?想买画?”少年微微笑著问道。
“嗯,虽然咱不是什麽风雅的人,但是好歹还有一个词叫做附庸风雅。”子苍卖弄著昨天从吴悠舟那里听来的成语道。
少年莞尔一笑。
“那送给你好了。”年轻人说道。
“啊,那怎麽好意思?”(……俺突然喜感地想到了盗墓笔记第二季里小无邪说的那句话……嘿嘿,瓶邪啊,萌物,请无视俺的抽风)
“说起来我们也很有缘啊,所以送给你。”少年说道。
“谢谢啦。”不用花钱,可以得到一幅画,大大的赚啊。
咳,原谅这孩子还是有市侩的潜质的。
“什麽时候有空就来拿吧,我会裱起来的。”年轻人说。
子苍点点头。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少年看著子苍说道。
“我啊,姓刘,单名一个郁字,字子苍。”子苍自报门户道。
“我叫华夜,他是韩笙。”名叫华夜的少年说。
韩笙友好地笑了笑。
“好了,我该回去了。”华夜说。
子苍看了看他,也说:“那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他已经知道了。”华夜笑笑说,然後在子苍惊讶的目光中走进了墙上的画中。
子苍的嘴张成了O字型。他是知道华夜是画中人,但是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麽进出的,难免小市民了一把。
“抱歉,吓到你了麽?”韩笙见子苍惊讶的样子,惴惴地问道。
“不是……只是第一次看见……”
“华夜说你知道他的来历……”
“是啊,我第一次看见他就猜到了,你呢?”
“我啊,呵呵,一直都没猜到,还是华夜自己告诉我的。”
“你不在乎麽?”
“或许有点啊,可是还是不能放手啊。”韩笙低声说,“如果可以,真想每时每刻都能在他身边,而不是每天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
子苍点点头,可以的话,他也想每时每刻都能在子非身边。
“人不能太贪心不是麽?”韩笙说,“即使只有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我也该知足了。”
是啊,贪心,一直贪心。
人类总是这麽贪心,有了这一刻,就想有那一刻,总是不知满足。
可是有些时候,对於爱,不能太贪心,太贪心的人,会看不见近在眼前的幸福。
“如果你们知足,就会很幸福。”子苍说。
“嗯。”
知足,便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幸福。
没有一种幸福是完满的,所以要学会……用力抓住那不完美的幸福。
──画中人(中)END
帝都五六事 二十七.画中人(下)
二十七?画中人(下)
可是有些时候……
不是知足,就可以的……
总有什麽这样那样的意外……
子苍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夜晚,子非留在神殿,他一个人睡下了。
恍惚间,外面传来了尖叫声,惊呼声,孩子的啼哭声,还有喧哗的奔逃声。
子苍醒了,推开门。
深沈的夜幕都成了血一般的红色,漫天的火光照亮了这夜,也惊醒了子苍最後一份睡意。走水了?!
子苍跑出门,火光的方向是西临街,和子非家不算远,待在这里不安全了。
要不要去救火呢?子苍想了想,还是鬼使神差一般拎著水桶往西临街跑去了。
“是哪里走水了?”子苍拉著一个救火的人问道。
“跟著,小心点。”
原来是一家制作烟花爆竹的店铺,此时火势已经不小了。
“子苍!”
子苍回头,是韩笙,只穿了亵衣就跑了出来,他住得不远,看来刚从床上出来。
“华夜,华夜还在里面!”韩笙抓著子苍的手,紧紧拽住。
“什麽?”子苍惊。眼见著火势已经蔓延到了画铺,那张画只怕救不回来了。那麽……华夜……
“韩笙你冷静点,现在去也是送死!”子苍见韩笙准备冲进火场,紧忙拉住他亟亟地喊道。
韩笙回头,苍白的脸色,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我不能不去,华夜还在等我。”
“你疯了,你进去根本是死啊!”子苍急得冒出了冷汗,死死拽住韩笙的手不放。
“子苍……”韩笙看著火场,那漫天的绯红下他被映红的脸上似乎有著一种决绝的坚定,“如果是为了你,那个人也一定会这麽冲进火场的。”
子苍一愣,明白他说的那个“他”,是子非……
“那个人很爱你,就像我爱著华夜,如果我丢下他,他会很寂寞的,寂寞的时候,他会哭。”韩笙轻声说。
他不想让他一个人哭。
华夜只是画里的精魅,沈湎於韩笙笔下的情意才有了生命。韩笙就是他的一切,所以不忍释手。
因为爱,所以不能放手。
如果相爱,即使是在另一个世界,他们也可以延续这一段缘分。
他不能看著他一个人殒身在火海。
在生死面前,爱很脆弱,却也很坚强。
不可以同生,但可以同死。
“子苍,放手吧。”韩笙的眼眸里耀眼如同星辰。
子苍的手微微一颤,韩笙已经抽出了自己的手飞奔而去。
苍白的衣袂翩飞,迎向火海,就连扑火的飞蛾也不可能描述出那一种决然坚定。
它们只是本能,而他是因为爱著。
“韩笙──!!!”子苍尖叫著他的名字,却没有换来那个人一记回眸。
爱的时候很坚定,死的时候亦是坚定。
人群的惊呼叫喊中,绚丽的火海瞬间吞没了那个人单薄的身影,灰飞烟灭……
子苍的眼睛骤然溢满了泪水,朦胧了这一片绯红。
韩笙……华夜……
───────────我是早就想写自焚的分界线──────────
四更的时候,火势被压制住了,最後归於寂灭。
子苍踉跄著回了家,在被窝里痛哭了一场。
说不上熟悉的人,说不上深刻的情,却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的爱而变得刻骨铭心。
那两个人……相识的那天,他在,看著那个叫做华夜的少年撑著伞站在画铺门口,微笑,淡定从容,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生离死别的这天,他也在,看著那个叫做韩笙的人挣开了他的手,义无反顾地奔入了火海。因为华夜在等他,一直一直。他赴死的那个眼神,亦是明亮而决绝的。
……卧室的门被推开,子苍屏住了呼吸。
“子苍?”子非的声音带著几分焦急响起。
子苍应了一声,还是缩在被子里不出来。
“没事了,火已经扑灭了。”子非在床沿坐下,说道。
“他们死了。”子苍低低地说。
子非拉开了被子,见子苍缩成一团,眼睛都哭红了,心疼地抱起子苍到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背。
“谁?”
“韩笙,还有华夜,画铺里的那两个人。”子苍抱著子非的腰,喃喃地说。
“走水的时候华夜在画铺里,韩笙就冲进了火场……再也,没有出来……”
子非听著,不时轻轻拍拍子苍的背安慰他。
“死生有命,他们同生共死也算是一种缘分,来世一定会有个好命数。”子非安慰似的说道。
子苍点点头,抱紧了子非。
“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们这麽死……好不容易在一起却……”
“天意弄人,我们只是些凡人罢了,谁又能左右。”
左右不了,却还是试图拼尽全力守护你。
左右不了,可是还是相爱。
即使我们的爱,如此平凡。
子苍撑起身子,看著子非被月色渲染的凤眸,流光溢彩的眸子。那个人爱著他啊……
轻轻地吻上子非的唇,带著一点点胆怯和脆弱的。子非的凤眸幽暗,挑开了子苍紧闭的唇。那淡色的唇瓣之间的缝隙柔顺地开启……
交缠的舌,还有交缠的心绪。
不安、恐惧、悲伤都被轻轻抚平。
他从来都不是坚强的孩子,只是有时,他不得不在一个人的时候学著坚强。幸而子非在,一直在他身边。
於是,落泪。
韩笙,华夜,来世,你们一定要幸福。
────────我是继续後妈配角的分界线──────────
次日天亮了。
子苍打了个哈欠起身,深秋的清晨还真是有点冷。
“醒了?”子非的声音响起。
子苍回头,子非躺在床上睁著清明的眼看著他。
“惨了,什麽时辰了?”子苍一看天色估计是要迟到了,惊呼。
“已经请假了,你再睡一会吧。”正说著,门被叩响了。
“进来。”
宫装的式神手捧一卷画款款步入,说道:“主人,今晨在门外发现了这卷画。”
子非挑挑眉,起身,宽松的里衣松散,露出他精致的锁骨。子苍偷眼看,然後在式神姐姐暧昧不明的笑意里垂下了头。
“这个,是张牡丹图。”子非修长的指尖滑过裱好的牡丹图,轻声说。
子苍一激灵,伸长了脖子看子非手里的画。
──【诶?是牡丹啊】
──【嗯】
──【这张卖麽】
──【怎麽?想买画】
──【嗯,虽然咱不是什麽风雅的人,但是好歹还有一个词叫做附庸风雅】
──【那送给你好了】
……
──【什麽时候有空就来拿吧,我会裱起来的】
真是韩笙曾经画的那张牡丹图,说好了送他,子苍却一直忘了去取来。
昨夜惊魂的记忆又回到了脑海,子苍看这画,说不出话来。
抚琴微笑的画中人,持伞而立的俊秀少年,俯身作画的年轻人,掌灯侍立的少年,!紫嫣红的牡丹,还有昨晚那一场埋葬了他们的大火之中,扑火的白色飞蛾……一切都像是一场让人心疼的梦境。可是天亮的时候,他还是没能醒来。
“是韩笙和华夜说了送我的……”许久,子苍喃喃地说道。
“既然是他们的心意,就收下吧。”子非卷起画,交给式神,“挂到书房里去吧。”
子苍拉著子非的袖子,看著子非。
子非微微挽起嘴角说道:“冥冥之中自由定数,不必伤怀。他们送了这张画给你也算是尽了你们之间的缘分。”
子苍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靠在子非肩上。
“你今天不用去神殿麽?”子苍忽然想到什麽,直起身子问。
子非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亲吻。
子苍笑了。